你眼中是江湖,我眼中是你
青竹板凳,老酒幾杯,只等故人歸
我願為行者
步度萬里川
三千春秋度
只等一人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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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從彼岸之事過後,掌燈似乎總會夢到些什麼,夢裡紛紛擾擾,嘈雜不堪。
直到一日,掌燈清晰的看到了夢裡的故事……
承澤二年,昭陽城內開始流傳這樣一句話。榮家有女名阿慈,嫻靜猶如花照水。
那年的榮慈正當及笄,昭陽城內也還是繁華模樣。那個時候的昭陽城裡,榮家女的姿容被諸多文人騷客說的堪比天姿國色。
一時間,榮家的門前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那些個上門提親的人,生生將榮家的門檻踩低了許些。
無奈之下榮家家主,也就是榮慈的父親只好出面告知眾人,自家小女早有婚約,這才歇了那些人前來提親的心思。
可即便這般,榮家門外依舊有想要一睹芳顏的人出現。若是你在榮家門前駐足會發現這一個裝作不經意路過,那一個拿著請帖躊躇不決,甚是煩擾。
承澤四年,天下大旱,整整一年中原之內都不曾下過大雨,第二年春夏,一些個大江大河已經出現斷流,直至深秋南方旱情再次嚴重,農田收成不好,昭陽城外開始出現流民。
榮家後院,嫡女閨閣,榮慈正在專心致志地繡著手中的花。
佳人低眉笑容清淺,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
房外傳來輕柔小心的腳步聲,不過轉眼之間,腳步聲停在門前,緊接著便有人輕敲房門。
敲門聲落下,榮慈慢慢的將手中的針線放在桌上的籃子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然後坐的端莊優雅。朱唇輕啟,皓齒微露,道一聲“請進”。
來人聽聞,推開房門,原是榮慈母親房中掌房侍女,素安姑姑。
“素安見過大小姐。”素安姑姑蓮步輕移來到榮慈面前,緩緩施禮。
榮慈微微笑著,低眉垂首,輕輕俯身回禮後,柔聲問道:“不知素安姑姑前來,可是母親有事吩咐?”
素安瞧著自家小姐,眉眼帶笑的緩聲開口,“夫人要老奴前來給小姐傳話:昭陽城近來流民增多,夫人心善,晌午時分應會令小姐一道前去城門施粥布糧,還請小姐早早準備。”
榮慈輕撫衣袂,斂眉淺笑道:“原是如此,還請姑姑回稟母親,慈定當準備。”
待到素安姑姑走後,榮慈便叫了人來,洗漱更衣準備出門。
收拾妥當的榮慈一身素衣,樸實無華,端莊素麗。
榮家主院,榮慈走進院門時,便瞧見院內涼亭中榮夫人與眾人商議事情,身側時不時有跑腿小廝來來去去,甚是忙碌。
榮慈舉步上前,聽到管家蒼老沉穩的聲音中摻雜著許些擔憂:“如今南方大旱,流民越來越多,夫人與小姐前去城門施粥定要小心,莫要被衝撞了去。”
“無妨,稍後出門時,多叫些家丁跟在身邊便是,在這昭陽城內,出不得什麼大事。”榮夫人將手中的糧冊遞給賬房先生後,說道。
賬房先生接過糧冊,起身告退,榮夫人點頭,目送他離去。
老管家許是見自家小姐還在等候,抬眸看了榮慈一樣,向榮夫人輯禮,道:“老奴先去給夫人小姐準備馬車。”榮夫人點頭後,管家也行禮告退。
待到管家退下後,榮夫人這才瞧了瞧榮慈一身質樸無華的打扮,滿意的點點頭,示意:“小慈來啦,先坐下,素安應當與你說了,待會你陪母親出發去城門布糧。”
“素安姑姑來傳過話,女兒這才更衣前來的。”
看著自家女兒,榮夫人忍不住想要囑咐幾句,“去到城門莫要亂走,流民飢餓難耐,難免會有擁擠打鬥,你莫要慌亂,先要讓家丁穩住場面。施粥布糧的事自有手下人去做,你要做的便是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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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慈靜靜的聽著母親的叮囑,心中一點一點的記下。
榮夫人的話說完,兩人食了些點心,不過一會兒管家腳下生風,快步而來。
“夫人,小姐,馬車已在門外等候,咱們可以走了。”
管家的話語方落,榮慈輕撫衣袂緩緩站起身,然後轉身去扶榮夫人。
在去往城門外的路上,榮慈看著閉目養神的榮夫人,反覆的想著在家母親對自己的叮囑,心中難免還是有些害怕與緊張。
待到馬車停下,管家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榮慈這才偷偷撩起簾子往外看去。
馬車外,道路兩側,稀稀拉拉散落著一些衣衫襤褸的人,有的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時不時的在說些什麼;有的獨自一人或站或坐在一旁,眼睛盯著來往的路人,雙目無神。
自小養在內宅的大家閨秀,何曾見過這種景象,一時間榮慈心中有些難過,憐憫之情在心中蔓延。
“在看什麼?”榮夫人開口問發愣的榮慈。
榮慈回神,對著榮夫人笑了下,笑容之中有些傷感。
榮夫人看著自家女兒這般模樣,搖了搖頭道:“天下大旱,我們能做的少之可少,你也莫要太過傷心,但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們還是可以做的。”
“母親說的是。”榮慈回聲後,起身下車後轉身去扶榮夫人下車。
施粥的棚子很是簡陋,是有個框架而已,榮慈跟隨母親來到棚子下,榮夫人吩咐眾人將慄黍饃饃,糜子粥端了上來。
然而粥糧剛放到搭建好的棚子下,就有人不顧一切的哄搶,場面變得混亂不堪。
榮慈慌亂的看向榮夫人,榮夫人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情形,只見她井然有序的指揮著家丁們,攔在粥棚四周,老管家叫喊著讓眾人排隊領取,若是有一個不從,便不開粥蓋。
叫囂挑事的人直接被帶離粥棚,場面漸漸得到了控制。人們開始有條不絮的領取食物。
榮慈看著這場景,將榮夫人的處理方式默默記在心裡,之後的幾天裡,除了榮家施粥布糧外,昭陽城中另外幾大家族也開始行動起來。
有的開始徵集流民在城外搭建屋棚,有的帶著行腳大夫為流民看病。
直到初冬第一場雪降臨,昭陽城外流民開始減少。
本以為冬去春來,災情便會好些,可是待到開春,直至播種,龍王像是出了遠門,老天依舊不曾下雨,大旱延續第三年。
昭陽城外流民越來越多,城郊附近田地也開始龜裂,下地的種子不再生長,城內人心惶惶,恐慌在其中萌生,人們開始為了活著算計一切。
人們苦熬著,有的收拾包裹打算遠離故土尋求生機,有的燒香拜佛祈求上天垂憐。
自旱情開始,榮家一直在對外施粥布糧,照顧災民,不論是城外還是城內,許多快要活不下去的人們,都受過榮家恩惠。
直到承澤六年深秋,榮家再也沒了能力去恩惠他人,榮家米倉也快吃空了。
在這樣的環境裡惡意暗自滋生,城外的流民還未做出什麼,城內的居民,家中沒了米糧的人,卻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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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天夜裡,榮家的大門被城中百姓破開,掠奪,侵佔,笑聲,哭聲,四處蔓延的火焰……
榮慈從睡夢中驚醒,一向優雅的榮慈,顧不得什麼儀容,衣服未穿好便急急忙忙奔向主院,然而在半路上被前來尋她的素安姑姑截住。
老管家帶著素安與榮慈在混亂的人群中四處躲藏,逃出了榮家。
方才步出門卻被一群衣衫襤褸的大漢攔住,手無寸鐵的三人被拿下,素安為了保護榮慈被人拿鋤頭敲了腦袋,血液瀰漫開來,染紅了榮慈的雙眸。
老管家嘶喊著想要拼命,也被人活活打死,榮慈眼神從驚慌失措到陰冷森然,恨意在心中蔓延。
榮慈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她只記得素安姑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鮮血淋漓;老管家被眾人圍打的時候還在叫喊著“小姐快跑”。
她看到父親母親被衝進主院的人們放火生生燒死在屋子裡,她看到照顧她長大的侍女被凌辱至死,她看到直至天亮榮家的火依舊未滅……
為什麼?
我榮家眾人從不曾對不起這個天下,榮家一心為善積德累功,卻換得這般下場,為什麼?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為善……
承澤十三年,距離那次大旱已過多年,昭陽城內人們早已忘記自己曾經做過的惡事。
榮慈飄蕩在人世,看著昭陽城裡的人們,細數著他們的罪惡。那個抱著孩子笑得和藹可親的男人,他曾滿眼狠厲手拿鋤頭敲在了素安的頭上。旁邊看似慈愛的婆婆親手點燃了父親母親的房院。賣豬肉的夫婦甚是恩愛,可他們一個曾凌辱過榮家侍女,一個搶奪過榮家珠寶金銀。
夜幕降臨,報仇雪恨的時刻終於到了……昭陽城再也不見往日輝煌,只餘下滿城血腥,屍身遍地。
待到地府諸鬼奉令擒拿化為惡鬼的榮慈時,昭陽城裡的人已經快要被屠殺殆盡。
領頭的謝必安範無救看著滿眼猩紅,面目猙獰的榮慈,舉步上前在距離榮慈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謝必安看了眼範無救開口道:“榮家榮慈,莫要再掠奪無辜之人的性命,造就殺孽。”
謝必安話語方落,便聽榮慈淒厲的聲音傳來,“笑話!當真是可笑至極!”
榮慈血紅的雙眸透著森氣,惡鬼的黑色紋路爬滿了曾經嬌嫩妍麗的臉,她譏諷的看著眼前的眾鬼,笑容陰森黯晦。
“這些你們眼中的無辜之人,殺我父母,辱我親友,如今一報還一報,我屠盡這昭陽城有什麼錯?!你們這些人現在讓我收手?那我榮家滿門被滅,他們生殺搶掠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我一身執念,恨意難消,唯有讓他們魂飛魄散才可抵消我心頭之恨!”
榮慈說罷,習慣了地府陰冷的眾鬼都覺得這如墨黑夜又冷了幾分,平添幾分鬼氣森然。
“當年正逢亂世,人心難測。這天道虧欠榮家滿門,可善惡有報來世那些為惡之人定然是要還的,即便你等不得來世,待你入了地府陰曹,一紙狀書告上閻王殿,他們定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謝必安依舊低聲勸導,話語傳入夜色裡,瀰漫開來,入了眾鬼的耳朵,卻入不了榮慈的心裡。
榮慈想要報仇,她要親手將這昭陽城眾人殺盡,人世不公,天道有虧,難不成入了地府,告上了閻王殿就有了所謂的善惡有報?信那所謂的閻王還不如信自己這血跡斑斑的手!
“我榮慈即便是魂飛魄散,也要他們再無輪迴!”
最後,榮慈沒有殺光昭陽城,最終,她還是被眾鬼帶到了地府。
閻王殿上,地府府君齊聚一堂,閻王坐在高堂之上,判官拿著筆不知在寫寫什麼,榮慈跪在堂下身後左右分別站著謝必安範無救兩人。
榮慈低著頭,聽著各府府君議論紛紛,說著她最後的歸宿。
閻王被諸人擾的心煩,驚堂木落,眾人安靜下來齊齊看向閻王。
後來,處決落下,榮慈被打入忘川,永受忘川之苦。昭陽城內被榮慈殺死的人皆是魂飛魄散的下場,活著的那些死後入了各層地獄受盡折磨。
自此,世間萬物輪迴,卻再也沒有了那個心懷憐憫,如花照水的榮家阿慈。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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