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油麻地的玉器街有這樣一群人,他們靠代筆書信等文字工作餬口,有人叫他們“寫信佬”,也有人把他們稱作“平民師爺”。
這是一個如今乍一聽有點不可思議的職業,但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為那些不識字的人代筆,是受到人們尊敬的。
“代筆”
並不是中國特有的一種職業,在日本鎌倉也有一間賣文具的小屋承載這樣的事務。
這是一幢位於丘陵山麓的老舊日式房屋,對開的門板上半部鑲著玻璃,左側寫著“山茶”兩字,右側寫著“文具店”,店名的由來是庭中一顆高大的山茶樹。
這家店的主人叫“雨宮”,雨宮家是源自江戶時代、有悠久歷史的代筆人。
這個職業在古代被稱為“右筆”,專門為達官顯貴和富商大賈代筆。到了江戶時代,大奧(指德川幕府將軍的生母或正室、子女)中也出現了女性右筆,雨宮家的第一代代筆人就是其中之一。
此後,雨宮家傳女不傳男,傳到雨宮鳩子已是第11代了。不過如今再也不是替達官顯赫們代筆,山茶文具店一邊經營著文具售賣一邊偶爾接一接代筆的活計,店裡的主要客人是距離幾分鐘路程旁的一所小學的學童或是附近的鄰居。
山茶文具店鳩子的故事就開始於一個夏日……
01
山茶文具店的“過時”職業
雨宮鳩子一個人住在這裡,不過因為左鄰右舍的動靜都能一一納入耳中也並不孤單,她時常能聽到鄰居咳嗽、打電話甚至衝馬桶的聲音,以致於老是產生與鄰居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錯覺。
入夜後這一帶就像鬼城,籠罩在一片寂靜中,但天一矇矇亮,空氣便開始流動,到處傳來人們的說話聲。
她每天早起後都會在爐上煮滾一壺水,趁著燒水的間隙,拿起掃把把廚房、緣廊、客廳和樓梯依次打掃乾淨。直到把衣服丟進洗衣機後,才坐在椅子上泡京番茶喝,用熱茶開啟慢悠悠的一天。
午飯過後,雨宮鳩子正在沙發上打盹,“有人在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鳩子跑到店堂,對方爽朗的叫她“哎喲,波波(鳩子的小名)”,是童年時期的熟人,隔壁魚店魚服的老闆娘。
以前上代差遣她去買食材,老闆娘就總會把糖果、巧克力之類的甜食塞進她的嘴裡,讓兒時的鳩子感到格外幸福。
鳩子的上代也就是她的外祖母,她是由外祖母一手帶大的,外祖母是個嚴厲的人,她不讓鳩子叫她外祖母,而是按照代筆人傳承的身份叫她上代。
外祖母讓鳩子一歲半就開始學習五十音,六歲開始練習毛筆字,嚴厲的外祖母讓鳩子的童年充滿了痛苦的回憶。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與外祖母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成年後鳩子選擇遠赴國外,最終導致外祖母死前也未能見上一面。
重回鎌倉後,鳩子再次拾起外祖母的筆,以雨宮家11代代筆人的身份繼續替別人寫信。
魚服的老闆娘這次就是拜託鳩子為她的客人們寫盛夏問候卡,這是從上代開始就建立的交情。鳩子拿出上代為魚服準備的專用圖章,在每一張卡片上印下專屬符號,認真寫下不同的祝福話語。
上代從小就教她寫字時筆管不能倒下,要直豎,手肘抬高,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無論是磨墨還是寫字,只要做得不好上代都會打鳩子的手,對她大發雷霆,或者把她關禁閉。
所以至今,鳩子會字斟句酌的寫好每一封信,每一個字。
完成問候卡的祝福後,鳩子原以為代筆早已是一個“過時”的職業,被人拜託寫信的事情不會再有了,沒想到隨後的生活裡,代筆的事務接二連三的找上門來。
給死去寵物的弔唁信、宣佈離婚的公告信、拒絕借錢的回絕信、給摯友的分手信……
越來越多的人找上鳩子,而每一封信她都會用心對待。例如她在寫哀悼信時使用了毛筆,磨墨的方向和平時相反,並且是用較淡的墨,代表因為悲傷過度眼淚滴落硯臺,最後選用單層信封以免不幸雙至。
02
一封來自天堂的委託信
“可不可以請你代替去了天堂的父親寫信?”
有天,鳩子受到一個來自天堂的委託。清太郎先生的母親90多歲了,住在養老院天天嚷著要回家,說是會收到丈夫寄來的信,清太郎以為母親老糊塗了。
在清太郎的印象中,父親總是不苟言笑,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寫信的人,直到發現家中滿滿一箱子的信……
信中父親用極其甜蜜的語言表達著對母親的愛。為父親的另一面驚訝的同時,清太郎被父母的愛情感動。
可是清太郎的父親早已經去世了,為了滿足母親的心願他找到了雨宮鳩子。
鳩子翻看了所有清太郎父親寫給妻子的信件,她努力的想要從那些蒼勁有力的文字中找到老先生生前的樣子,模仿著他的語氣和筆跡,想象著這個老派的男人對妻子赤誠的愛。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想著要是上代在就好了。某日在一家餐廳吃飯的時候來了靈感,鳩子當即決定用服務員口袋裡的圓珠筆寫在客人點單用的回收紙上。
聽說清太郎的母親很愛花,又將其貼在手工製做的底紙上,在文字的周圍用壓花點綴,貼上薄透的和紙後,再塗臘。
清太郎的母親收到這封信後淚流滿面,陷入了年輕時與丈夫的美好回憶中,她帶著淡淡的笑意安然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走進山茶文具店的客人,帶著他們的故事而來。
在對代筆人的傾述中,將心中的鬱結、疑慮、愛意遞交給鳩子。
鳩子每次都全情投入,將自己帶入委託人的角色中,把書信的靈魂——委託人的思緒與情愫,化作文字,傳至收信者的身邊,成為寫信人與收信人間的擺渡者。
而鳩子也逐漸在寫信的過程中,不斷治癒自己,讓兒時的自己與外祖母達成了和解。
03
還是一本鎌倉遊記攻略?
《山茶文具店》的故事背景發生在鎌倉,這座位於神奈川縣的臨海城市,有著近千年的歷史。當地有鶴崗八幡宮、鎌倉宮等神社,被看作是一個充滿“幽靈”的神秘之地。電影《鎌倉物語》,就是以此地為背景,講述了小妖們的奇幻故事。
《山茶文具店》中每一個緩緩流淌的故事和鎌倉文藝、緩慢且悠揚的氛圍很接近,都像是散發著木頭質樸香氣的場,適合用慢節奏去感受生活。
這或許就是作者小川糸選擇以鎌倉為故事背景舞臺的原因吧。
書中除了鳩子與大家發生的故事以外,還以她的第一視角帶我們走遍了鎌倉的角角落落,更是用鳩子的一餐一飯構築起了一張美食地圖。
花園餐廳的吐司套餐和谷麥套餐,由漫畫家橫山隆一故居改造的星巴克御成町店,由銀行改造的酒吧裡的桑布卡莫斯卡託,伯格菲爾德麵包店的香腸、“麩帆”的饅頭、松花堂的進貢羊羹,“Oxymoron”的日式肉末咖哩、雞肉咖哩和布丁……
簡直可以拿著這本書把鎌倉吃個遍!
▲手繪鎌倉導覽圖,標註了書中提到的所有地點
你有多久沒有聽過筆端在紙頁上摩挲的“沙沙”聲了?
我們好像習慣於將手指停留於方寸間的螢幕上,無論是日常對話還是節日祝福,都顯得蒼白短促。無數的網路熱詞和表情包代替了我們複雜的心緒,好像現代人丟失了靜下心來,深度表達的能力。
文末,鳩子決定自己也要親自寫一封信給朋友,當她把自己寫好的信投進信口的瞬間,聽到了輕輕的“咔沙”聲。一路順風,她想著,這就像送自己的分身出門旅行似的。
見字如晤,看見我的信,就像是見到我本人一般。
一封信,藏著平時總是閃躲的真實自我,一封信,承載著電子屏所不能承受的重量。
若真有山茶文具店,或許可以去那裡喝一杯夏日的京番茶,吃一口鳩子與芭芭拉夫人一起做的卡門貝爾乳酪,再讓她在開滿鬱金花的院子裡代寫一封長長的信,
寫出那些平時難以表達的心緒,送給遠方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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