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明月,我心悠悠(散文)

一窗明月,我心悠悠(散文)

太陽走後,月亮來了。夜,也就這樣順理成章地,光臨我的人間。

當如水的月光,源源不絕地湧進屋子來時——一種感動,油然升上心頭。

感謝那扇窗戶,讓我與今夕明月,溫暖地相逢。

從現實的疆場上,剛剛撤退下來,我的身上,猶留著人世硝煙的氣味和一層塵灰。我有些羞澀著站到窗前,默默佇立,像接受一場洗禮,從身體到心靈。

潔白的月光,簌簌灑落下來;一遍一遍,浣洗著我的身體和心靈。彷彿聽到:瀑水一般的沖刷聲響,以及硝煙和塵灰尖叫著逃遁的聲音。我漸漸感覺,身上乾淨了許多——可以和天上明月正面相望了;亦漸漸感覺,心上輕鬆了許多——月光為我卸去了心上沉重的負荷。

我抬起頭。仰望天上明月。

好完美的一輪明月!像一隻圓圓的玉盤,熠熠生輝;像一面圓圓的明鏡,普照大地;像一顆圓圓的心,沒有缺陷;像一個圓圓的吻,飽含溫情;像一座圓圓的神殿,讓天上眾星和地上萬物朝拜……

我為遇見今夕如此完美的一輪明月,而欣喜,而讚美,心中湧動著難以言說的感動。

古人與明月相望,誕生出燦若星河的詩句。如張若虛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杜甫的“露出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李白最是此中高手,留下諸如“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以前照古人”“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等不朽詩句。明月因為那些詩句,更加璀璨動人;那些詩句因為明月,得以流芳於世。

我沒有詩才,不能望月吟詩;我唯能以虔誠之心,嚮明月表達深深的敬意。

回首半生,在俗世命運中跌宕,在滄桑歲月中浮沉;數十載接近蹉跎,人生有太多缺憾。我只是一彎殘月,遲遲未能得以圓滿——成為一輪皎皎圓月。

而今夕,一輪明月臨窗,給了我圓圓的問候與滿滿的祝福。這天上的神物啊,它的光臨,一定會給人帶來吉祥、美好與無上的幸運呢!我舉起的目光,和明月輕輕相遇——那一剎那,我的眼睛裡,應該裝進了兩輪明月。

目光緩緩下移,隨著空中那潺潺流瀉而下的月光。

望出去,月光下的江山,何止是一幅畫,更是一泓唯美的夢境。稍高處,月光為那一帶綿延起伏的山嵐,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像一位安靜臥倒的睡美人,輪廓隱現,氣息均勻。稍低處,月光灑照著江岸那一片山坡,那些樹林啊、房屋啊、山石啊,以及山坡的凹凸情狀,都一半清晰一半隱約,呈現出一種亦真亦幻之美。我想,或許此時此刻,那些棲息於其間的鳥啊獸啊,一定正摟抱著一縷月光,或者被一縷月光摟抱著,安然沉入夢鄉。而在更低處的那條長江,被朗朗月光,裝飾成一條閃閃發光的飄帶;在夢一樣的意境裡,瀟灑飄動著。偶爾駛過的船隻,在皎皎月光下,也無須射出它的探照燈光;它倒是載著一船夢幻般的月光,像一座遊動的宮殿,悠然前行。或許,水裡那一尾尾魚兒,會探出頭來,在江面上,與粼粼幻影似的月光,興趣盎然地做著遊戲……

透過一扇窗,我賞覽到了一幅塵世間美好、純粹、令人心醉的月光夢境的立體畫。它讓我飽受那些俗氣不堪甚至齷齪之類的現實畫面玷汙的眼睛和心靈,頗有清洗一新之感。

朗朗月光,盈滿了一扇窗:如銀似玉,皎潔無瑕。今夕此刻,我如此切近又如此真實地,收穫了滿滿一窗明月光。它是上天排除了人間那些不盡公平的財富分配方式,對芸芸眾生的一種最無私的普惠性恩賜;是有著神性氣息之物,勝過世上的金山銀山和萬貫家財——足以慰藉和充實一個人虛空的靈魂了!我覺著,我成了世上最富有的人。

應是“天涯共此時”,亦是“千里共嬋娟”——月光會毫無偏私地,灑滿大地每一個角落。在更為廣闊的人間,應該有如我一般的許許多多普通人,收穫了一窗明月光,一窗不是珍寶賽似珍寶的明月光。即使那些真的一貧如洗的人,他們也應像我一樣,於此時此刻,成了世上最富有的人——心中盛滿了明月光,如何不是最富有的人呢?

夜漸深。明月依然高懸天空。我遲遲不忍拉上窗簾,不忍將一窗明月光,關在我的世界之外。

在最深的夢裡,一輪明月猶自散發著盈盈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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