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璇悅讀】給花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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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花的溫度

蘇卷良

我是愧疚的,在內心。

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卻不諳養花之道。

“我只把養花當做生活中的一種樂趣,花開得大小好壞都不計較,只要開花,我就高興。”跟老舍先生一樣,只要開花,我就欣慰。起初,喬遷新居,學著別人的樣子,到樓下“花藝坊”裡買來一盆杜鵑,裝潢門面。

杜鵑葉片蒼翠,花朵滿枝,開得火紅而爛漫。自己養花的熱情也隨之高漲,澆水施肥,疏土剪枝,異常勤懇。可好景不長,花兒凋謝,葉片枯萎,最後只落下了一個“光桿司令”,形影相弔。

自己心裡憋屈,就連盆帶花端到花店,想問清緣由。好心的店主拿捏了一陣,認真地告訴我,花是被你澆死的。

我默語:心急吃不上熱豆腐,好心不一定辦得了好事。打這以後,我就常買些喜陽耐旱的花卉,譬如發財樹、仙人球、虎皮令箭之類。省卻了我很多煩惱。一時間,樓房裡的花草,擠滿了陽臺,長得枝繁葉茂,欣欣向榮。

十月一,那個與孟姜女有關的日子剛過,寒意肆虐,整個樓房彷彿一下子變成了冰窖。我有點懊惱,自己沒能及時通上暖氣。

週六,我從鄉下風急火燎地趕了上來,呆在家裡,整個人也快凍僵了。植物們就不用說了,人都忍耐不了,它們更別提了。

發財樹、鵝掌柴的葉子全都蔫了,耷拉著。幾天後,仙人球、虎皮令箭也顯現出疲態,枝葉上淌出了水,完全凍死了。我想,自己是救活不了它們了,除非上帝神仙。

我的腸子也快悔青了,甚至懷疑自己買花的初衷。我精心地挑選花卉,從花市上把它們買來,然後費了好大的周折搬上來,安置在樓房裡。

我本以為給它們找尋了一個溫暖的歸宿,殊不料,自己卻給不了它們溫度,花的溫度。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它們死去,在眼皮底下,絕望地死去。

我心裡沮喪極了。我甚至連一刻時間也不願在屋裡呆了。我走出去,沿著街道一直走下去。

汽車像甲蟲一般緩慢地爬行,是車站附近的廣場擋住了我。廣場上人流熙攘,有賣字畫玉器、家電衣服的,更多的是賣釀皮燒烤的小販,手推小推車,穿梭在人群中。

他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充斥著人的耳畔。每個人都來去匆匆,被什麼追趕似的,總是停不下來。忽然,一陣二胡聲驟然響起,人們都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聲音如訴如泣,婉轉綿長。循聲望去,一圈人圍著,像鵝一樣伸長脖子向內張望。湊身近觀,是一個殘疾人,半截腿,衣服襤褸,蹲坐在水泥路面上。

他眼睛微闔,專注地拉著二胡,坐在冰冷的地上,紋絲不動。偶爾,過路的行人往他的破碗裡扔幾張紙幣,他頭也不抬。我搞不清他的內心,是行乞還是拉二胡。每次,從他的眼前經過,我內心慌恐,步履匆匆,像小學生做錯事似的逃離掉。

幾天後,去暖氣公司交了往年的欠費,開通了暖氣。在暖意融融中,牆角花盆中的幾棵花草重新萌發了新綠。

看到那些花草“死灰復燃”,煥發出生機,心底的暖流如潮水般湧上來。

生命,頑強的生命,給予一點暖,一縷陽光,就會有向上的姿態。

腦海裡湧現出另一個乞討的場面。一位詩人用傳神的語言記錄了下來:

男孩子

手裡捏著一疊毛票

不是殘疾

不跪,不爬,不拉樂器

也不向行人伸手或抱腿

不髒汙,不是那樣慘不忍睹

不像騙子

揹著雙肩包,帶著眼鏡

不聲不響

雙手抱腿坐在地上

我和兒子辦年貨

已經走過去了

又折回來

粗略看一遍鋪在地上這張紙

向眾人訴的什麼苦

最後一句用英文寫的

440元的路費就能讓他回家

多數過路人不信

我信了

給他20元

讓他站起來

——《別寒冬臘月坐在冰地上》

詩人叫楊桂曄,甘肅靜寧人。其實,我和詩人一樣,內心如一池吹皺的春水,充滿了許多疑惑。我擔心自己會上當受騙。在我們的內心,被騙是一種不能承受之重,是一種恥辱,是對自己愛心的公然踐踏。聽說,在南方一些發達的城市,有專門的“乞丐幫”,是受人操縱和掌控的非法組織,靠著那些乞丐,來獲取人們的憐憫和同情,從而聚斂大量的錢財。可是,我們也別漠視,在所有的行乞隊伍中,還有一部分人是真實的。“不能因為職業乞討者演戲騙人,而禁錮了我們的同情和整個社會的善意”。他們就苟且地生活在我們的眼前,缺衣少食,風餐露宿,需要我們的救濟。我們需要付出愛心,對我們來說這是微不足道的一份,就像給花的溫度。如海子的一首詩所寫:讓他們“活在這珍貴的人間/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簡介:蘇卷良,1981年生,甘肅靜寧人。教師。作品散見於《散文選刊》(選刊版)《黃河文學》《延河》《散文詩》等,有散文入選灕江出版社《2018中國年度精短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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