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詩歌鑑賞:丁亥春日遊暘台山看杏花

陳寅恪詩歌鑑賞:丁亥春日遊暘台山看杏花

原詩:丁亥春日閱花隨人聖庵筆記深賞其遊陽臺山看杏花詩因題一律

當年聞禍費疑猜,今日開編惜此才。

世亂佳人還作賊,劫終殘帙幸餘灰。

荒山久絕前遊盛,斷句猶牽後死哀。

見說暘臺花又發,詩魂應悔不多來。

(1947年春。吳宓存稿有多處不同,其第三句為“亂世佳人還作賊”第四句為“隨花聖解幸餘灰”,第五句為“法嚴一死終難貸”,第六句為“名毀千秋倍可哀”,第七句為“太息暘臺春又動”,第八句為“遊魂應悔不多來”。)

(題中《花隨人聖庵筆記》指民國黃浚的《花隨人聖庵摭憶》;暘台山指海淀區北安河村的暘台山,現為北京暘台山大覺寺景區。)

陳寅恪詩歌鑑賞:丁亥春日遊暘台山看杏花

歷史背景:

1946年10月陳寅恪從南京返回北平任教於清華大學,繼續從事學術研究。1947年春閱讀黃浚的《花隨人聖庵摭憶》而作此詩。

陳寅恪詩歌鑑賞:丁亥春日遊暘台山看杏花

黃浚:字秋嶽,又稱哲維,號壺舟,室名花隨人聖庵,1891年生於福建福州。自幼隨外祖父讀書,有“神童”之譽,陳寶琛、嚴復、林紓等人賞識,受教於梁啟超。1902年就讀北京京師譯學館,民國初年留學日本,回國後在北洋政府中任職,梁啟超任財長時聘為秘書。入民國後在陸軍部、交通部、財政部任職。與樊增祥、傅增湘、羅癭公等人交往密切,被林森舉薦,頗得汪精衛信任。1932年8月,任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秘書,僅次於秘書長之機要秘書。1937年7月27日,海軍部長陳紹寬奉命在行政院會議上提出將實施在長江江陰段沉船以封鎖航道的計劃,黃浚擔任會議記錄,當晚即將此事透露給日方,蔣介石嚴令徹查。憲兵隊總司令谷正倫調查發現黃浚嫌疑重大,後來策反其女僕蓮花破案。1937年8月26日,黃浚父子(長子黃晟)以叛國罪判處死刑,公開處決。其著作《花隨人聖庵摭憶》為民國時期出版的一部筆記資料,原稿最初連載於《中央時事週報》,續刊於《學海》,起訖於1934年至1937年8月,素被學界所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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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當年聞禍費疑猜”句中“疑猜”指曹聚仁、梁鴻志等質疑說,黃浚早因懷疑而調離秘書職位,無法參加最高軍事會議,江陰計劃洩密另有緣由,殺黃是因民情、輿論所迫,洩憤塞責、轉移視線而已。直譯為當年聽說黃浚父子以叛國罪判處死刑,自己花費心思去懷疑與猜測。

“今日開編惜此才”句直譯為今日開啟書本(《花隨人聖庵摭憶》)惋惜你這個人才。

“世亂佳人還作賊”句中“佳人”多指優秀的女性,在此借指有才的黃浚。“賊”在此不僅指偷東西的人,更是竊取國家機密,危害國家和人民的人。全句化用韋鼎《隋書韋鼎傳》中的話“卿是好人,奈何作賊?”而來,直譯為世道變亂之中,你是有才的人,又是偷取國家機密的人。

“劫終殘帙幸餘灰”句中“劫”應該為名詞,指盜賊、劫匪的意思。“殘帙”釋義為“猶殘卷”,在此指《花隨人聖庵摭憶》。全句將成語“劫後餘灰”擴大後反諷黃浚這個盜賊被公開處決,猶有殘卷(眾多著作中的《花隨人聖庵摭憶》)幸好儲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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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久絕前遊盛”句中“荒山”指偏僻、人跡罕至的山。“久絕”為“哀轉久絕”的縮寫,意思是盪漾迴轉在空中。全句大概意思為(《花隨人聖庵摭憶》)盪漾迴轉在荒山以前繁盛的遊人上空。

“斷句猶牽後死哀”句中“斷句”指文章句子的精華定位以及不連續性。“後死”謂死在後,常用作生者自謙之詞,此處指做著自己。全句為精華的文章(《花隨人聖庵摭憶》)還要牽起後死者(陳寅恪)的哀嘆。

“見說暘臺花又發”句中“見說”釋義是告知、說明、猶聽說,此處應該為猶聽說。全句直譯為猶聽說暘台山的杏花又發芽綻放了。

“詩魂應悔不多來”句中“詩魂”釋義為詩人的精神或詩人的亡魂,此處指黃浚。“不多來”不是來的很少,而是來不了的意思。全句為詩人(黃浚)的亡魂應該懺悔來不了(暘台山看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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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詩是作者讀黃浚的筆記《花隨人聖庵摭憶》而引發的詩情,從懷疑黃浚的死而啟聯,到讀其詩歌而展開,對其《遊暘台山看杏花詩》進行客觀評價,肯定《花隨人聖庵摭憶》的學術價值,最後以聯想作結,也給讀者留下廣闊的思索空間。

此詩可與《阜昌》相互補充、借鑑而閱讀,表達陳寅恪的史家態度和人文情懷,對黃浚和汪精衛有奇才而無操守的深深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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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詩:黃浚《遊暘台山看杏花詩》

舊京無夢不成塵,百里還尋浩浩春。

絕豔似憐前度意,繁枝猶俟後遊人。

山含午氣千塍靜,風墜高花一晌親。

欲上秀峰望山川,弱豪漸見壁碑新。

(該詩估計作於1934年,另題作《大覺寺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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