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好漢牛魔王的悲劇人生

江湖好漢牛魔王的悲劇人生

《西遊記》第五十九回,師徒四人到了火焰山,要向鐵扇公主羅剎女借芭蕉扇,羅剎女死活不借,孫悟空聽了土地的,就去找牛魔王,之後開始和牛魔王鬥法。

我之前看過央視的《西遊記》,周星馳的《大話西遊》,對牛魔王的印象一般,覺得他就是一個壞壞的鐵憨憨,但是看過原著,就有點欣賞牛魔王了,覺得這個混世魔王挺有意思,確實算個好漢,對最後他一家老小的結局也感到有些糟心,不知道該找誰說理去。

在寫這篇帖子之前,我上網搜了一下有沒有人寫過牛魔王,有,有寫牛魔王身世來歷的,有寫牛魔王性格特點的,有寫牛魔王會多少種變化的,還有一些網友罵牛魔王是個渣男的,原因是牛魔王拋棄了原配羅剎女,跟白富美玉面狐狸一塊過日子去了。雖然那是個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的社會,但還是有不少人給牛魔王貼上了渣男的標籤。

本來我想從牛魔王是不是好漢說起的,但看到了渣男,就打算從牛魔王那破碎的家庭和婚姻說起。

大力牛魔王原本有個溫馨的三口之家,但後來在火焰山修煉了三百多年的紅孩兒去了火雲洞,他去了摩雲洞。在第四十回紅孩兒那章,土地說是牛魔王派紅孩兒去鎮守號山枯松澗的。這條澗其實沒多少油水,紅孩兒平時只能問土地討點常例錢,土地又只能獻上點獐鹿什麼的野味,因此紅孩兒經常拿土地撒氣、取樂,那為什麼牛魔王要派紅孩兒去鎮守這樣一個地方呢?

不知道這事跟玉面狐狸有關沒有,因為紅孩兒什麼時候去枯松澗的作者沒說,是在牛魔王認識玉面狐狸之前,還是之後呢?紅孩兒知不知道有玉面狐狸這號人呢?若是他見了玉面狐狸,會有怎樣的反應呢?還有一點就是紅孩兒捉了唐僧,只想到請牛魔王吃唐僧肉,卻沒想過請羅剎女吃唐僧肉,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紅孩兒、羅剎女母子的關係不好嗎?

這些疑問答案不多,根據原文,我們只知道後來鐵扇公主羅剎女一個人在芭蕉洞孤零零過日子,那光景沒多大意思,大概晚上還經常失眠,不是想兒子,就是想老公,弄不好還要偷偷掉眼淚。

牛魔王拋棄羅剎女,其實算不上拋棄,陳世美那才是拋棄,牛魔王這隻能算是三心二意。他一直稱呼羅剎女為山妻,玉面狐狸為愛妾,這說明在他心裡這倆人的地位還是很分明的。

雖然牛魔王有兩年都沒回過芭蕉洞,但一聽說羅剎女被孫悟空欺負了,就當場開打,馬上要替自己的山妻出頭,討回這口惡氣,在他心裡,羅剎女的地位還是重些的。而羅剎女也沒有對牛魔王懷恨在心,聽說孫悟空變的牛魔王來了時,還是很激動,打扮了一番就趕緊出門迎接。這起碼說明他們夫妻間的感情還是在的,甚至羅剎女已經原諒了牛魔王的出軌。

為啥羅剎女能原諒牛魔王的出軌,牛魔王又為啥要離開羅剎女?

羅剎女出場的時候,作者有一段對她外貌的描寫:“手提寶劍怒聲高,兇比月婆容貌。”

這裡把羅剎女和月婆作比,我不知道啥意思,就去網上查了一下,這個月婆可不是個嫦娥一樣的妙人。在梵語裡,月婆和羅剎一樣,都有兇惡的意思,也就是說,羅剎女是個貌醜,而且還十分兇惡的女人。還有一點可以反映羅剎女相貌的,就是她手下的童女都叫做“毛兒女”,聯絡到之前的“精細鬼”“伶俐蟲”,這“毛兒女”大概也就是一身毛的意思,這樣的僕人跟主人,在《西遊記》裡也是很常見的組合。

而玉面狐狸呢?她不光有祖上萬歲狐王傳下來的萬貫家財,還“錦江滑膩蛾眉秀,賽過文君與薛濤。”沒事了就去洞外“折蘭採蕙”,總之是個很有情調的大美女。這樣的一個女人要招贅夫婿,哪個男人見了能不動心呢?別說跟羅剎女過了百千的牛魔王了。這也可以看出來,即便是長生不死了,也還有不如意的地方。

其實牛魔王的長相也好不到哪兒去,作者寫牛魔王“一雙眼光如明鏡,兩道眉豔似紅霓。口若血盆,齒排銅板。”光這一個“口若血盆”就足以說明牛魔王不是個帥哥。按作者的描寫,我覺得牛魔王和鐵扇公主羅剎女還是很有夫妻相的,但兩口子過日子光靠夫妻相不行,即便是在《西遊記》裡,也還是得會賺錢,弄得來柴米油鹽。

牛魔王雖然不帥,但還有些武藝,會七十二變,而且家裡人個個都有自己的地盤,紅孩兒在枯松澗火雲洞,兄弟如意真仙在解陽山破兒洞,鐵扇公主在翠雲山芭蕉洞。紅孩兒日子不太好過,可能經常打家劫舍吃點人什麼的,否則也不會想吃唐僧肉,但破兒洞和芭蕉洞都是有生意的,破兒洞會有人帶著錢財果蔬去求水,芭蕉洞會有人帶著錢財果蔬去借扇。若是放到2020年,如意真仙和鐵扇公主也算是有穩定收入,小有薄財的中產了。

儘管這樣,我推測牛魔王跟羅剎女婚後的日子也不好過,甚至單從日常開銷上說。

書裡寫到玉面狐狸把牛魔王招贅到府之後,不僅養著牛魔王,還順帶供著羅剎女的吃喝,不僅每年送珠翠金銀,綾羅緞匹,還年供柴,月供米。送點金銀珠翠就算了,連每月的柴米都要玉面狐狸來供,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我都忍不住要把羅剎女往好吃懶做,十分不會過日子那方面來猜想了。甚至紅孩兒願意去火雲洞,可能也跟這樣的家庭情況有關。

每天早上,牛魔王做完早飯叫羅剎女來吃,羅剎女吃完了,抱怨幾句粥沒煮熟,饅頭太硬,菜太鹹了,然後氣嘟嘟到棋牌室開始搓麻將,直到夜深了,熬不住了才回去,回去之後還要發一通脾氣,惡狠狠地罵幾句牛魔王就知道在家裡看書,衣服、襪子都等著她來洗,簡直廢物一個。

當然,這是我胡亂猜想的。羅剎女有毛兒女,原文也說了羅剎女“自幼修持,家門嚴謹”,因此羅剎女不可能搓麻將,但極有可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修為上了。最後,作者也交代了,羅剎女“隱姓修行,後來也得了正果,經藏中萬古流名。”若是平時沒有點涵養功夫,哪能說成正果就成正果了,有多少妖怪到死都還只是個妖怪,有多少老農民辛苦了幾輩子,子孫都還是打工人。

白骨夫人被孫悟空一棒子打死,玉面狐狸被豬八戒一釘耙釘死,而羅剎女還能跟孫悟空鬥上幾十個回合,這說明羅剎女確實有些真本領,平時沒少花時間修煉。

生活中像羅剎女這樣的女性我也見過,尤其是上學的時候。那時我們班學習好的大多數都是女生,而且都是不漂亮的女生,正是因為不漂亮,她們才比那些漂亮的格外用心,格外努力。玉面狐狸沒事了就去洞外閒步花陰,折蘭採蕙;羅剎女沒事了我覺得可能就在修煉武功。在未修成正果之前,羅剎女這樣的女人不會賺錢,對家人照顧不周,我覺得也情有可原,就像不能責備那些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習上,而不懂怎麼談戀愛的學生一樣。雖說等到修成正果了也可能晚了,可能生活還是很糟,但人生哪能沒有遺憾呀。況且在《西遊記》那種大環境裡,不成功,便成鬼。

總之,可以看出來的是羅剎女沒有多少謀生的能力,而且平時脾氣很大,他們過日子應該一直主要靠著牛魔王養家餬口,而且牛魔王賺完了錢還得服服帖帖的。

那牛魔王賺錢養家的本事有多大呢?這得先看看牛魔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讀完牛魔王那幾段之後,我立馬就想起了《水滸傳》裡的柴進—柴大官人,也就是沒啥野心,專一吃喝玩樂,結交天下好漢,其他啥都不想幹的那號人。

牛魔王和柴大官人差不多,都沒啥野心。不一樣的是,柴大官人起碼還有自己的地盤,而牛魔王活了大概有幾千年,會七十二變,但硬是沒一塊兒屬於自己的地盤。這隻能說明他沒啥野心,從不想著像孫悟空那樣當個大王,去天上弄個官,去別人那裡拿點寶貝什麼的。

牛魔王講義氣,首先從紅孩兒這件事上可以看出來。孫悟空自己都覺得有點對不起牛魔王夫妻,在去見鐵扇公主之前,他說了這句話“又是冤家了!當年伏了紅孩兒”。但誰知後來見牛魔王的時候,牛魔王聽了他的一番狡辯,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原諒他了,說“我看故舊之情,饒你去罷。”

此處做個對比吧。要知道孫悟空可從來都不是個念舊情的人,若是沒有利害關係,他的那些舊友他從來都想不起來,比如唐僧第二次驅逐他的時候,他沒地方去,腦子裡就只有龍王、神仙、花果山這些,以前的老朋友—妖魔鬼怪們,他一個都沒想起來。

接著上邊,其次是玉面狐狸也說了,招贅牛魔王,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是江湖中的好漢。但牛魔王這好漢確實磕磣,柴大官人至少有祖上留傳的家業,而牛魔王除了一身武藝,幾件絨線衣服,一條混鐵棍,一隻闢水金睛獸,似乎啥都沒有了。不然為啥倆人結婚後,牛魔王住在了鐵扇公主的芭蕉洞裡呢?為啥牛魔王沒有自己的“混世大力魔王洞”呢?我猜可能一開始牛魔王就是入贅到鐵扇公主家裡的,因為一開始就是個吃軟飯的,所以後來玉面狐狸那裡好吃了,就去玉面狐狸那裡了。

牛魔王絕對是《西遊記》裡一個十分特殊的妖怪,關於牛魔王,還可以從他的三大愛好說起。

第一點就是極愛結交各類妖魔鬼怪,說白了就是有很多狐朋狗友,畢竟江湖好漢。

在這之前,牛魔王就見過豬八戒和沙和尚了,因此不費勁就變了豬八戒模樣,從孫悟空那裡奪回了扇子。認識豬八戒就算了,為啥連沙和尚都認識呢?要知道沙和尚之前可是在流沙河,那可是一個鳥不拉屎,地不長毛的地方啊!牛魔王沒事跑到那兒去會沙和尚,是覺得沙和尚天天飛劍穿心跟玩把戲一樣好看嗎?肯定不是,只能說牛魔王確實是個混世魔王,跟梁山好漢們差不多,見人都要看看能不能拜把子,做兄弟。

可是最後牛魔王被天羅地網收服的時候,不見老龍,不見蛟精,不見魑魅魍魎,就只有玉面狐狸和羅剎女肯幫他。不過大抵好漢末路了都這樣。

牛魔王的第二大愛好,看書。

作者安排牛魔王第一次出場的時候,就是在“靜玩丹書”。咋一看,還以為他是個文藝青年呢。那是個什麼樣的環境呀!別的妖怪都在想著怎麼吃到唐僧肉,牛魔王沒事了卻在看丹書,這絕對是妖怪中的一股清流。這丹書是啥玩意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懷疑他和老龍們在一起喝酒的時候,聊的就是和“丹書”有關的東西。可能牛魔王自己也寫書呢,《積雷山志怪》什麼的。

那就讓我猜想得更大膽一些。之前紅孩兒捉住唐僧,若是把牛魔王請到火雲洞,牛魔王能想起來唐僧肉吃了長生不老嗎?他想到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的時候,還下得去口嗎?

作者沒寫過牛魔王對吃唐僧肉有興趣,不然唐僧師徒到了火焰山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文中自始至終都沒提過牛魔王有吃人、害人的癖好。我還是忍不住要再誇他一遍,在《西遊記》裡,這太難能可貴了,畢竟書裡有點本事的就要吃人(孫悟空、豬八戒等也不例外),沒本事的也都想著怎麼才能吃到人。人就跟益達口香糖一樣,沒事了嚼一嚼,肥膩爽口,口氣清新。

牛魔王的第三大愛好,喜歡吃酒。

中國文化裡大概就是這樣,好漢們都喜歡吃酒。牛魔王在和孫悟空打鬥的時候,一聽到老龍派人來請他吃酒,他心裡的怒氣一下子就沒了,妻妾什麼的都拋到腦後了,馬上就要停戰,而且還對玉面狐狸撒謊說把孫悟空趕跑了。這多危險呀!但他不顧一切就是為了趕快去赴宴,而且還在吃酒的時候提醒朋友們不要招惹到孫悟空。這樣的人我倒是在村裡見過,那些紅白喜事裡,被請去坐在客人身邊陪酒的,就很有這樣的性情。牛魔王跟羅剎女在一塊兒過日子的時候肯定也這樣,羅剎女又是個“家門嚴謹”的女人,他們大概為這種事吵過不少架。

“撒泡尿好好看看你那德行,一天天就知道跟狐朋狗友鬼混吃酒,你們能吃出個花來?”

“夫人恕罪,我這也是太無聊了,喝點酒散散心嘛!”

“喝酒不要錢呀,人家請你,你不用回請啊?”

牛魔王這樣的一個妖怪,怎麼跟羅剎女過下去呢?他想要的生活,就是每日閒來無事讀書論道,交友吃酒,混世度日,而羅剎女大概一心只想修煉,能給的只有寡淡清貧,嚴肅謹慎,還時不時滿臉兇狠地吵上幾架,說上幾句狠話,“哼,沒出息的東西,遇到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雖然有網友說牛魔王是個渣男,但若是羅剎女和玉面狐狸知道了可不會開心,為啥呢?因為她們愛牛魔王,牛魔王對她們也真的用心,很願意保護她們,討她們的歡心。

先是玉面狐狸被孫悟空欺負了,在他面前吵鬧,發脾氣,罵他,他不僅沒有生氣,還滿面陪笑,問為什麼罵他,一個勁地關心玉面狐狸到底有什麼煩惱。明白之後呢?先是立馬給她道歉,讓她寬心,然後就去出頭。後來牛魔王體力不支,玉面狐狸讓全家老小都去幫忙。其次是最後在芭蕉洞,羅剎女一看孫悟空人多勢眾,就很擔心,勸牛魔王把扇子給孫悟空得了,但牛魔王不,他說了一句“物雖小而恨則深”,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就是要和孫悟空拼個你死我活不可。這點面對強權的好漢氣概,能折煞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這樣血性的牛魔王,他的女人們怎麼會讓人罵他是渣男呢?

最後,牛魔王被天兵羅漢們降服了;玉面狐狸被八戒一釘耙打死了;羅剎女潛心修道成正果去了。看到這兒,別提我有多揪心了,尤其是牛魔王最後被羅漢、哪吒圍攻那段,簡直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牛魔王最後弄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做錯啥事了嗎?沒有,他沒有想吃唐僧肉,他就是每天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突然有一天唐僧奉佛旨取經,要牛魔王幫忙,牛魔王因為親人被欺負不想幫忙,然後就被團滅了。這讓我想起那幾年的一些拆遷戶,早上一醒來,家沒了。

落得個家破人亡,若是牛魔王有錯,就錯在他沒給自己找後臺,沒給如來或玉帝作揖磕頭;錯在他只想當個妖怪,過自己的小日子;錯在他在如來、玉帝等白道人物搶地盤的時候,袖手旁觀不想幫忙,所以最後等待他的就只有慘慘慘。這也應了那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還有最後一個疑問,這個疑問要從這句“遺子黃金滿贏,不如教子一經”說起,因為要說的是活了幾萬年的萬歲狐王和他給玉面狐狸留下的萬貫家財。對比窮鬼牛魔王就可以猜出來,這萬歲狐王肯定精明、辛勤了幾萬年,才有了這些財產,但狐王可能只想著攢錢了,而沒有好好修煉,沒成正果,因此也沒有留給玉面狐狸一招半式的神功護體,到了玉面狐狸還得招贅牛魔王保護自己和財產,即便這樣最後還是慘死了。我的疑問是,玉面狐狸慘死之後,萬歲狐王留下的萬貫家財哪去了?

我猜是被太上老君和他手下的土地侵吞了。因為開始的時候,土地讓孫悟空滅火,說到自己的時候,是“赦我歸天,回繳老君法旨。”可最後孫悟空滅了火,他卻說“小神居此苟安”,也就是說不迴天上了。想是有了玉面狐狸的萬貫家財,給老君上點貨之後,在下界當個土地可比在天上給太上老君看爐子有意思多了。

這樣一說,又讓人想到了如意真仙那句話“是與人為奴好,還是自在為王好?”這個多少年的老話題又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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