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假如一個天使降臨人間,我們該如何對待他。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加西亞·馬爾克斯在他的小說《巨翅老人》中講了一個故事,記錄了一個降臨到人間的天使所面臨的遭遇。

在一個海邊小村裡,連續下了三天大雨,貝拉約夫婦在房子裡打死了許許多多的螃蟹,中午貝拉約扔完螃蟹回來:

“費了很大力氣才看清有個東西在院子深處蠕動,併發出陣陣呻吟,貝拉約一直走到很近的地方,方才看清那是一位十分年邁的老人,他嘴巴朝下伏臥在爛泥裡,儘管死命地掙扎,依然不能站起,因為有張巨大的翅膀妨礙著他的活動。”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這就是巨翅老人的登場方式。看到長著一對翅膀的人,讀者當然認為這應該是一個天使。但是,他的形象又和天使有著巨大區別。

畢竟,教堂中畫的天使要麼是一些光明活潑的孩子,要麼是一些美麗溫柔的少女,而這位卻老態龍鍾,“腦袋上僅留有一束灰髮,嘴巴里剩下稀稀落落幾顆牙齒”,就連天使最明顯的特徵:那對翅膀,都脫掉了一半的羽毛,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貝拉約夫婦和這個巨翅老人說話,但他“用一種難懂的方言但卻是一種航海人的好嗓音回答他們”,以致讓他們認定這個人是海上遇難的倖存者。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一位“聰明的”的女鄰居來看了一眼,給出了結論:“這是一位天使,肯定是為孩子來的,但是這個可憐的人實在太衰老了,雷雨把他打落在地上了。”

但其他人並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這個天使是天堂內一場叛亂的倖存者,大家需要監視著他。

為此,他們把巨翅老人從爛泥裡拖出來,扔進了雞籠。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從此,這位關在雞籠裡的巨翅老人,就成了馬戲團裡的動物,引來無數人圍觀,並向他投餵食物。

人們開始對他的前途做出種種設想:“頭腦簡單的人認為他可能被任命為世界的首腦。另一些頭腦較為複雜的人,設想他可能被提升為五星上將,去贏得一切戰爭。還有一些富於幻想的人則建議把他留做種籽,好在地球上培養一批長翅膀的人和管理世界的智者。”

代表著宗教權威的神父也來了,見到邋遢的老人,既不向他問候,也聽不懂說的拉丁語,神父對眾人說,要小心謹慎,提防魔鬼的花招,有翅膀的未必是天使,他要寫信給主教,再由主教彙報給羅馬教皇,做出最後裁決。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但神父讓大家謹慎的要求並沒有得到遵守。貝拉約夫婦家很快門庭若市,都是來看熱鬧的人。貝拉約夫人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向每個人想看巨翅老人的人收五分錢門票。

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裡,他們屋子裡裝滿了銀錢,而等著進門的遊客長隊卻一直伸展到天際處。”

而巨翅老人卻沒有得到一點好處,他蹲在籠子裡,供人們觀賞,“把全部時間用來尋找可以安身的地方,因為放在鐵絲網旁邊的油燈和蠟燭彷彿地獄裡的毒焰一樣折磨著他”。

有一次,他終於憤怒了,眼含淚水,煽動起翅膀,“翅膀帶起的一陣旋風把雞籠裡的糞便和塵土捲了起來,這恐怖的大風簡直不象是這個世界上的”。但人們仍舊無動於衷,認為那不過是痛苦的原因。

不久,村裡來了一個展覽,展覽一個身體變成蜘蛛的女孩,人們被這個新熱點吸引,很快就忘了巨翅老人的存在。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貝拉約的院子恢復了孤寂,但他們已經憑著收門票發了財,蓋了一處有陽臺和花園的兩層樓住宅,還修了高高的圍牆,“窗子上也按上了鐵條免得再進來天使”。

天使被忘記了,沒人管他,只有一些孩子來對他做一些惡作劇。雞籠生鏽,朽壞了,巨翅老人彷彿垂死一般在地上到處爬動。大家都認為天使要死了。

而到了十二月(注意,馬爾克斯是哥倫比亞人,哥倫比亞在南半球,那裡的十二月恰好是初夏),“他的眼睛重新又明亮起來,翅膀上也長出粗大豐滿的羽毛。這羽毛好像不是為了飛,倒像是臨死前的回光反照。有時當沒有人理會他時,他在滿天繁星的夜晚還會唱起航海人的歌子。”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有一天,貝拉約太太忽然看到,巨翅老人在試著飛翔,儘管很艱難,但他終於飛了起來,成了“水天相交處的虛點”。

巨翅老人是一個真正的天使,他將回到天堂。

那位,此時的貝拉約太太是何種心情呢,馬爾克斯寫道:“他已不再是她生活中的障礙物”。

依靠天使過上了好日子的人,卻沒有一絲感恩之心!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馬爾克斯是極其深刻的,這是一個魔幻的故事,但魔幻背後是最深刻的現實。

當馬爾克斯談論天使時,他談論的不是天使,而是無數普普通通的人,在如何對待那些真正的高尚、偉大的人物。即便一個天使在我們身邊,我們能夠善待他,理解他,相信他嗎?

因為只關注一個人的外在形象,所以無法理解靈魂的高尚;因為見解的平庸,把崇高的一切,看做馬戲團的玩物;因為無法認識本質,只能做懵懂的看客。

即便天使降臨,在人間得到的也是冷漠、孤寂、和痛苦。

假如天使降臨人間,我們真能善待他嗎?

魯迅故去後,郁達夫說過一句話:“沒有偉大的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 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

今天,我們重讀魯迅作品,發現他所攻擊的社會現象,他所駁斥的愚昧觀點,他所抨擊的國民劣根性,仍在大行其道,我們不得不佩服他的犀利與透徹。

然而,魯迅生前,曾遭到多少人的圍攻。又有多少人理解這位孤獨者,這匹荒野的孤狼?

如今,還有多少天使在人間,被凡俗和愚氓所嘲笑、侮辱?

讀一讀馬爾克斯這篇《巨翅老人》,能否讓你想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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