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位置

最幸福的位置

1

“再給我一杯藍色馬格麗特,謝謝!”我努力地對吧檯裡的服務生說。

“你把自己灌醉有意義嗎?”耿磊勸我。

“這是第一次來這他給我點的酒。”透過酒吧的幽明紫光,我望著自己的無名指發呆,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位置,酒上來,我搶在耿磊前奪過酒杯,一飲而盡,第十杯,我失憶了。

醒來時隱隱覺得頭部劇痛難忍,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讓我確定我靠的這面冰冷的牆壁是醫院。

怎麼會在這兒?渾身疼痛,只不過頭部劇痛掩蓋了身體上其他位置的疼痛。我低頭看見膝蓋上已經幹了的血跡,黑色短褲白色桑蠶絲的襯衫上全是土……我以為我在做夢。

“你終於醒了,靜子,嚇死我了,你還記得我是誰嗎?認得嗎?”。

我看到耿磊,熟悉的面孔,鼻子一酸撲到他懷裡嗚嗚大哭起來,這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是我認識耿磊5年來第一次擁抱他,儘管他的肩膀很單薄但感覺很溫暖,我哭得抽抽搭搭的,嘴裡含糊地叫著他的名字。

2

耿磊是我剛來北京時認識的朋友,時尚雜誌社的編輯,我是給他供稿的作者,但是因為彼此談得來,成為了好朋友。那是2015年,我和當時已經相戀4年的男友王錚準備結婚;耿磊呢,一直換女朋友,總是因為不合適分手,複合分手再找,折騰到2018年停止。每次他剛認識一個女孩兒都會請我們吃飯慶祝,分手了也會請我們吃飯然後喝醉療傷,後來王錚因為工作忙,經常走不開,安撫耿磊失戀的任務就變成了我工作之外的兼職。可惜,2018年後他再也沒有戀愛過,我和王錚也再也沒有提過結婚的事情。

我和耿磊逐漸變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經常笑稱我們是“閨蜜”。我跟他抱怨王錚在外面和別人搞曖昧,我很憤怒,好在他每次都迷途知返。耿磊對我說他和之前幾個女友為什麼分手,什麼不合適啊處不來都是假的,有的因為做愛後不愛洗澡,有的太懶不愛做家務,有的嫌他窮,總之一個小小的星火就可以焚燬愛情的小花園,將它燒得灰飛煙滅。我安慰耿磊不要氣餒,如果不能改變自己的愛人那麼就改變對這個人的期待吧,同時這也是我的自我安慰。

愛情中的兩個人,理智的那個智商會變得高一點。很不幸我和耿磊都是感性至上的人。

3

哭完了,眼淚流乾了,我從耿磊的肩膀上起來,他拉著我的手問:“走兩步看看有沒有問題。”我被他的樣子弄得想笑,但我的腿的確像麻木了一樣,好在還能走。“怎麼回事兒?”

“上車,我送你回家。”

在車上,耿磊一面目視前方,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告訴了我昨晚十杯藍色馬格麗特之後的事,中間不斷感慨:“酒量不好,酒品更差,這也就算了,居然還不識數,十杯啊。”

原來我醉了後本來耿磊是要送我回家的,但是路上我突然要他送我去找王錚。我和王錚鬧分手後就搬離了他的公寓,只是特別想念他的時候會假裝路過他樓下,可都沒見到他回來,每次拉著耿磊出來聊天,質問耿磊:“為什麼他不選我?不和我結婚?”耿磊開始安慰我,幫我們倆說和,後來發現王錚徹底死心也就開始勸分不勸和了,我像一個愛情的遺孀,需要傾訴,耿磊就是我的唯一聽眾和發洩桶。

這一晚耿磊被我逼著來到王錚樓下,我晃晃悠悠爬進電梯,耿磊拉不住我,任由我東撞西撞,撞到我曾經住了4年的公寓,我拿出鑰匙,門鎖已經換了。王錚迷迷糊糊的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穿吊帶睡衣的姑娘,我一邊大罵一邊打王錚……

結局就是我打著打著開始嘔吐,把喝了的酒都吐出來了,耿磊扶我進樓梯間的垃圾桶旁,剛要掏面巾紙的時候,我猛地抬頭撞到耿磊的眼睛,起來沒站穩又接著連爬帶滾地像個皮球從7樓滾到了5層……

王錚關門安撫房間那位去了。

“你嚇死我了,好在到了醫院你能說話了,我本以為你酒醒了,誰知道摔傻了。”耿磊在一個紅綠燈處停下來看著我嘆著氣。

耿磊送我回家給我吃了藥煮了面等我洗了澡躺在床上才離開。

4

雖說有些人是可以被時間輕易抹去的,猶如塵土。但一個女人生命中總有這樣一個男人,是她生命中的魔,逾越不了的溝壑,永遠淪陷的深潭。我以為我生命中的那個男人是王錚,可一直到最後我才發現原來是耿磊。不同的是,友誼可以是平等者之間的交往,愛情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暴君和奴隸之間的交流!

耿磊經常來看我,給我送各種吃的好玩的,陪我一起看美劇,還介紹新的朋友給我認識,週末一起去郊遊,看電影,路上閒逛他總是走在我左邊保護我,讓我有安全感。我很感激,我不知道朋友可以這樣好,甚至超過情人和親人,總之他想盡辦法趕走我失戀的陰霾,像個醫生一樣幫我療傷。

雖然我偶爾還是會去看下王錚的部落格,每次看到他發新女友的照片、定婚期我都異常羨慕嫉妒恨後找耿磊抱怨,看到他們吵架就會興高采烈去找耿磊大吃大喝慶祝,一次我正幸災樂禍high到極點,耿磊突然說:“反正我們都單身,不如你做我女朋友算了,知根知底兒,我委屈委屈要了你。”我以為他開玩笑,狠狠瞪他一眼繼續吃我的魚排。

耿磊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每次他出來採訪辦事情經過我公司樓下一定給我打電話請我喝咖啡,順便小聲提示我:“請問我還有沒有機會,如果有,立即馬上通知我,我24小時開機,隨時給車加滿油以最快速度衝到你家樓下……”

我當然還是拒絕,這麼熟悉怎麼可能呢,我連他前女友用什麼牌子的衛生巾都說得出來,不過他很久都沒有女朋友了,這次怎麼開始圍著我轉了,真是太奇怪了。

5

可能一個女人的寂寞就是這樣的不堪一擊,如果一個男人對我伸出手,如果他的手指是熱的,我會立即拉上去暖暖手再說。

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男人,說要我做他女朋友,我說“可以考慮啊”,我們約好見面,感覺不錯,開始嘗試交往,耿磊自然變成空氣暫時被我看不到,忙著約會,沒空應酬他,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到我辦公室附近就會請我喝咖啡。只是我不再抱怨過去而是享受現在。但我知道我不愛那男孩兒。

再後來我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戶外運動愛好者,他陽光帥氣,喜歡一切健康的運動,是女生心目中理想物件,我拉著他的手去耿磊帶我去過的小餐廳吃雲吞麵,他拒絕吃油和肉,說他平時只吃冷食和無油食物,我帶他去耿磊帶我去過的遊戲廳玩太鼓達人,他笑著說他喜歡看著我玩……我想我真的不應該飢不擇食,餓了吃個蛋炒飯就好了,幹嘛給自己點個法式蝸牛呢……

又過了一陣子我發現耿磊不來找我了,我給他打電話他總是很客氣地說最近他忙,我只能說“有空一起吃飯吧”。

6

一天,再一次變成了愛情遺孀的我在世貿天街閒逛,拿著以前耿磊總喜歡請我吃的芒果冰激凌,轉身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牽著一個長髮女孩兒的手,朝我這邊走來,他似乎和我同一秒中內對視,驚呆,那不是耿磊是誰,一股怒火衝到我的頭頂,我想這股怒火的名字應該叫“喜歡”,只是我當時無處查字典不認識罷了。

我眼中含著淚正要轉身離開,耿磊突然笑著對我說:“好久不見,我們正想請你吃飯……”他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氣到極點。

不管周圍是有眾人行走的世貿天街,我大聲向他嚷嚷:“吃飯?吃你個大頭鬼,能毒死你的飯菜我就吃。你這個騙子,說什麼要我給你機會,要隨時待命要隨時衝到我家樓下,都是騙人的。”

“我追不上你,不追了行吧,我兩年前就開始喜歡你,那時候你有男朋友,我等,後來你沒有了,我一直努力拼命追,不管我做什麼都沒用,隨便有個陌生男人來向你揮手,你就飛奔過去,我算什麼!甚至一個陌生網友都比我強,我犯賤啊!”

我轉身不理他。他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我真的追不到你。”他要走。

“不要走!我真的很喜歡被你追,被你寵,我怕你跟王錚一樣得到了就不珍惜我,不要我了,跟別人跑了……”我在他身後緊緊抱著他。

7

後來每當我們手牽手,路過世貿天街,我都會問他:“為什麼當時你會追我?還說喜歡我幾年了?”

“以前每次我失戀,到餐廳你都會主動要一壺熱茶幫我衝杯子然後倒一杯遞給我,很溫暖,那時候我就覺得你一定是個好老婆……可能有些事,一開始就已經安排好了吧”

我很羞愧,人與人之間,真的很脆弱。情人與情人之間,常常需要斷裂得無比徹底才能釋放彼此。我將耿磊的手緊緊地攥在懷裡。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