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年,我從長沙一所二本大學畢業,找工作四處碰壁,最後聽從父母建議回了望城,考入縣中學當了一名老師。
縣城的日子,像鬆了發條的時鐘,單調遲緩。
學校有單身宿舍,每天下班後,我就窩在那十幾平米的小空間裡,埋頭學習。
是的,心裡終有不甘,我想考研,想去看更大的世界。
02
接到小鯉的電話時,我很驚喜,算起來,我們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面了。
沒想到,她也會回望城。
那天傍晚,小鯉如約過來找我。
下課了,她就站在門口,學生們潮水般湧出,但都又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
棕黃色長髮,露臍T恤、牛仔短褲,中間露出一截雪白的腰。
她的漂亮和另類,在縣城很難找到第二個。
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卻像沒事人一樣,看見我,笑了一下,張開雙臂朝我跑過來。
她熱烈地擁抱了我,緊緊地,這種擁抱只有我們兩個能懂。
03
從小學到初中,整整九年,我們是最親密的夥伴,也是彼此最重要的記憶。
無數個早上,她從我家門前經過,喊我一起去上學;無數個傍晚,我們一起回家,手挽手嘰嘰喳喳;學校文藝晚會上,我們一起跳過《種太陽》;有男孩欺負我,她幫我出頭打過架;我們見證了彼此從女孩成長為少女;我們常常躲到附近的山後,坐在大石頭上,交換秘密;甚至,她將我父母叫乾爸、乾媽。
哪怕漫長的時光已將我們改造成完全不同的人,但是,那曾經的過往卻像一根臍帶,讓我們彼此緊緊相連。
04
下班後,我將小鯉帶回自己的小窩。
她看到滿桌的複習資料,翻了翻,問道:“你要考研啊?”
我有些心虛,將水杯塞到她手裡,說:“就是無聊,打發時間的。”
“不啊,我覺得你應該考研,你肯定能考上。”她認真地說。
我有些慚愧,小鯉對我有種盲目的相信,她還曾斷言我一定能上清華北大,結果我只勉強考了個二本。
“別說我了”,我岔開話題:“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
小鯉攤開四肢,躺到我床上,說道:“不準備走了,累了,我要落葉歸根。”
我笑著推她:“你才多大,就落葉歸根,我還想再出去闖闖呢。”
“你跟我不一樣。”
小鯉笑著轉向我:“你就應該比我有本事。”
我突然有些語塞,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和她不一樣嗎?我們明明是一樣的,我們都是望城這個小鎮上普通人家的女兒。
但似乎,我們又的確不一樣。
我從小到大都是乖乖女,讀書、就業也是按部就班。
小鯉不同,她從小就叛逆,初中畢業後沒有繼續學業,用她的話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
05
那天,我洗完澡出來,小鯉正靠在小窗前抽菸。
她抽菸,我是知道的。
大三暑假,我曾去廣州找過她。
那時,她已經隻身在廣州闖蕩了五六年,在一家酒吧做營銷經理,跟這座城裡最時髦的姑娘沒兩樣,只是說話行事帶了江湖氣。
她將我帶到她工作的酒吧,讓我“長長見識”。
她工作很忙,蝴蝶般穿梭於各個吧檯,跟客人們打招呼。
我第一次知道,小鯉居然很會喝酒,而且抽菸。
她親熱地稱那些男人為某老闆,或者某某哥。
留著短髮,穿著寬大T恤和運動褲的我,在那樣的場合顯得格格不入。
快到11點時,我再也坐不住,逮到她回來,急急地跟她說我要走。
她已經有些醉了,摟著我大笑:“好好好,我去跟老闆打個招呼,我們一起走。”
然後,我看到她穿過人群,走到一個高胖的男人身邊,附在他耳邊說話。
她一邊說,一邊扭動身體,似乎在撒嬌。
我有些看不下去,扭過了頭。
06
小鯉將我帶到她的住處,城中村裡小小的一間,隨處都是她的衣服鞋子,洗手間裡堆著各式各樣的洗護產品和化妝品。
“餓不餓,我給你煮麵吃。”
說著,小鯉從滿桌的雜物中間扒拉出一隻電鍋,倒了水,放進兩包泡麵,又打了兩顆雞蛋。
泡麵特有的香味,讓我找回了曾經熟悉的一切。
眼前這個燙著爆炸頭,穿著曲線畢露短裙的女孩,又成了我熟悉的小鯉。
“呀,我差點忘了!”
小鯉突然放下泡麵碗,大驚小怪地跳起來,從牆角的小冰箱裡拿出一隻保鮮盒。
“知道你要來,特意給你買的,這是本地最好最貴的水果。”
保鮮盒開啟,黃黃的一團,散發出臭哄哄的味道,我連忙躲開。
她哈哈大笑,捏了一塊放到嘴裡,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你嚐嚐,真的,特別好吃,吃一次你就會上癮。”
抗不過她的熱情,我捏著鼻子,囫圇吞掉了她遞過來的一塊。
說實話,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榴蓮。
奇怪的是,自那之後,我就愛上了這種臭不可聞的水果。
小鯉說,這很正常,因為她就像榴蓮。
07
那天晚上,在小鯉的出租屋裡,我們抵足而眠,就像小時候一樣。
實際上,初中畢業後,我們就分開了,我繼續讀高中,她去廣州打工,這似乎是很多小鎮姑娘的出路。
分別的那天,我抱著她哭了一場,她卻沒有掉淚,拍拍我的肩膀說:“反正我也不是讀書的料,那個家我也不喜歡,出去還自由些,你好好讀書,以後考清華北大,混好了罩著我。”
高中三年,小鯉經常給我寫信,我卻沒法回信,因為她的地址總在變動。
直到我考上大學,有了手機,我們的聯絡才重新密切起來。
但是,我總覺得,我和她哪怕多年沒有聯絡,再見面依然不會陌生。
因為那九年的時光,已經讓我們生命中的某些部分,融在了一起。
我們就像沒有血緣的姐妹。事實上,小時候我們走在一起,也經常被人誤認為是姐妹。
我畢業後,有一次在路上遇到學校小賣部的阿姨,她竟然還記得我,說:“那時候你和姐姐經常來我這裡買紅薑絲。”
她口中的姐姐就是小鯉。
那時,我們好得就像雙胞胎,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髮型,一起上學,放學,不管做什麼都是一起。
後來,《七月與安生》的電影熱映,我才發現,我和小鯉,不就是七月和安生嗎。
08
只是,我們並不太交心。
這很奇怪,我們明明那麼好,卻很少交換心底真正的秘密。
這樣的默契,大概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她和我不一樣時形成的。
我記得,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她特別喜歡來我家玩。
不過,我卻不愛去她家,那時年紀小,說不上原因,只是本能地覺得她家有一種壓抑的氣氛。
後來,我經常在她的胳膊和腿上,看到一些青紫的傷痕。
我問她怎麼回事,她輕描淡寫地說,爸爸打的。
09
有天晚上,她在我家做完作業,不想回家,我便極力唆使她留下來。
我媽特意問她,父母知不知道,會不會擔心?她說她父母都不在家,沒有關係。
然而,晚上十點多,我家的門突然被人拍的哐哐響。
開啟門,她爸黑著臉站在外面,命令她出來。
她縮著頭往外走,誰也沒料到,那個男人會突然一巴掌扇在她臉上,罵道:“你怎麼生得那麼賤,要在別人家睡,你自己家沒有床嗎?”
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他又一腳將小鯉踹倒在地,謾罵聲不絕於耳。
我嚇呆了。
10
後來,她爸在我父母的勸阻下,終於停了口,卻命令她趕緊站起來。
我想上去拉她,她卻推開我的手,也不看我,默默地爬起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小鯉走後,我媽嘆了口氣,說:“以後不要再讓她來家睡了,免得她父母有意見,唉,這孩子可憐。”
小小年紀的我心裡第一次有了複雜的情緒,為小鯉有那樣的父親感到傷心,又為自己有慈愛溫和的父母感到慶幸。
那之後,小鯉莫名地冷淡了我好些天。
在我的百般示好下,我們才重新恢復了友誼。
只是,這之後,我們有了默契,她的事,我不問,她也不會說。
我們假裝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似乎只要不將傷疤撕開,就不會流血,就不會疼。
11
幸好,我們都長大了,成了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成年人。
如今,我們雙雙回到這座小縣城,更像是命運的安排。
那天晚上,在我的小窩裡,我們再次抵足而眠。
還是像從前一樣,我們聊起來沒完,可以聊到天亮。
就在我半夢半醒,幾乎要睡著時,小鯉突然說:“明天週六,你休息吧?能陪我去趟醫院嗎?”
“怎麼了?”我有些擔心。
“我懷孕了。”
小鯉聲音平靜,我卻驚得坐起來,“怎麼會這樣,孩子爸爸呢?”
“我們分手了。”
沉默突然而至,我沒有再追問,只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12
從醫院出來,我扶著她,她的臉蒼白如紙,身體也抖得厲害。
我特別難受,她卻轉頭對我笑道:“現在好想吃一碗熱乎乎的泡麵,還要加兩個雞蛋。”
我很想將她狠狠罵一頓,一個女孩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簡直不自愛。
可是,看到她的笑臉,我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在我的小窩裡修養了半個月後,小鯉又恢復了元氣。
她在縣城買了一套二手的兩居室,簡單裝修了下就要搬進去。
她極力遊說我搬出宿舍,跟她一起住。
我委婉的拒絕了。
13
我心裡明白,我們並不適合一起住。
她是夜貓子,晨昏顛倒,而且喜歡亂丟東西,而我,有輕微潔癖,而且教師工作要求我必須作息規律。
小鯉見我態度堅決,也不再堅持。
搬家的那天,我幫她一起收拾完屋子,要走的時候,她突然叫住我,遞給我一把鑰匙,說:“留一把在你那裡備用,要是哪天想我了,可以隨時過來。”
她不由分說地將鑰匙塞在我手裡,我捏在掌心,硬硬冷冷,但心卻瞬間柔軟起來。
我重重地抱住她,低聲地說:“重新開始,要好好的。”
一如往常,我沒有追問她這些年在廣州經歷了什麼,買房的錢又是從哪裡來的。
作為閨蜜,我只希望她從今往後都好好的。
14
日子就這樣緩慢地朝前推進,沒有因為小鯉的回來,而有所改變。
那段時間,我考研的心情越來越迫切,上班、備考,我分給她的時間不能太多。
她開始還每天打電話,約我出去玩,被拒絕的次數多了,她也有了自覺,笑著說:“行,我不騷擾你,你好好學,你跟我不一樣,比我有出息。”
小鯉的朋友圈裡漸漸出現了一些新朋友,有些是麻將館認識的,有些是酒吧認識的,有些是網友。
我看不慣她這樣“濫交”,忍不住說她:“你就不能有點選擇嗎?你看看,你交往的都是什麼人。”
她一貫地笑道:“什麼人,和我一樣的人啊。”
15
回到望城後,小鯉一直沒有工作。
我見她這樣混下去,很怕她會坐吃山空,便勸她趁年輕,去學些技藝。
“無論學什麼,有一技傍身,總是好的”。
她總說“好好好”,卻總不見行動。
考研衝刺的最後三個月,我沒有再找過小鯉,她倒是來看過我幾次,每次都是放下水果和零食就走,生怕浪費我的時間。
等考研結束,我再次聯絡她時,才知道,她交了一個男朋友。
那天,我們在電話里約了一起吃飯。
小鯉和男友開車過來接我,那男人高高壯壯,看起來有幾分油膩。
他聽說我在縣中學當老師,便說:“我跟你們副校長是哥們,改天將你們約在一起吃個飯。”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停車的時候,大概是後面有臺車插了隊,他突然一踩油門,猛衝上去,將那輛車別住。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罵罵咧咧地下了車,一副要打人的模樣。
對方是個女司機,見此情形,根本不敢下車,他便去踢人家的車,小鯉連忙出去拉住他,他卻不依不饒,罵著難聽的話。
那天,我沒有給小鯉面子,全程拉著臉。
吃完飯,那個男人說要去K歌,我拒絕了。
16
回家後,我實在沒忍住,給小鯉發了一條長語音。
之前,我雖不認同她的生活方式,但還是尊重,從不干涉,我覺得,閨蜜做到這樣就很好。
但這一次,我沒法再袖手旁觀了,這個男人分明就是一顆危險的定時炸彈。
微信發出後,手機很快響了,是小鯉撥過來的。
然而,接通後,卻是那個男人的怒罵:“你TM什麼玩意,竟敢來挑撥老子的關係。”
他用我聞所未聞的,最骯髒的話罵我。
我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羞辱,腦子裡像被焦雷炸過一般,幾乎忘了結束通話電話。
然後,我聽見小鯉的尖叫,他們似乎在爭搶電話。
電話被結束通話了。
我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又無比憤怒。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承受這樣無端的羞辱?
17
第二天,小鯉一早便來找我。
她的眼角腫起一塊。
她說,是那個男人偷看她的手機,他們已經分手了。
我只淡淡地“哦”了一聲。
他們分手了。
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已經被侮辱了,我的自尊心已經被那個男人踩得稀巴爛。
更何況,我考研失敗了。
18
自那之後,我和小鯉之間裂開了一道無形的縫,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去她家。
春節期間,我和同事去雲南旅行。
我們在洱海看到了此生見過的最美日落,同事一邊拍影片,一邊問我,此刻最想說的是什麼,我說:“我想死在這裡。”
這段影片我發在了朋友圈。
小鯉評論說:“好美啊,我也想去看看。”
我給她發訊息:“你一定要來啊,這裡真的很值得一看。”
她回道:“只怕沒有機會了。”
後來,朋友拉我繼續玩,我沒顧上再回復她。
我想,旅行回去後,我一定要找小鯉好好聊聊,畢竟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19
然而,回到望城,我卻發現小鯉跟那個男人已經複合了,而且同居在一起。
知道這個訊息的一瞬間,我有種心死的感覺。
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救不了一個自甘墮落的人。
小鯉很心虛,低低地說:“他雖然脾氣差,但對我真的挺好,我還能指望什麼呢?我跟你不同,你聰明、上進,有一份好工作,以後也會有一個好老公,可我不一樣,能夠接受我的過去,又肯對我好的人太少了。”
我心裡又氣又疼,冷硬地說:“隨便你吧,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我們的關係到底冷了下來,除了偶爾在朋友圈點贊留言,幾乎斷了來往。
20
小鯉出事那天晚上,我正在家裡複習,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要不要叫她來家裡?住一晚?畢竟好久沒見了。
可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太晚了。
我拿起電話看了看,又放下了。
有些事往往就這樣,徘徊在一念之間。
後來,我無數次地想,如果那天晚上我給小鯉打個電話,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21
我是第二天上午,在同學群裡看到有人說:小鯉自殺了。
我無法相信。
我先撥了小鯉的電話,提示關機,我又撥通發訊息同學的電話,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同學說:“她男友昨晚打了一夜的牌,今天早上回去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沒了,他報了警,警察和記者都去了,望城就這麼大,一上午時間,已經傳遍了。”
結束通話電話,我全身抖得厲害,來不及請假,轉身就往外跑。
我不相信,好好的人怎麼會說沒就沒了。
我必須親眼見到小鯉!
我要親眼看到她!
22
小鯉的家裡,圍著許多人,但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
我撥開人群,走到她跟前,她平躺在床上,像睡著了一樣,她的臉除了白一點,還是跟以前一樣好看。
我仍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沒了呼吸,可是,我卻沒有勇氣再去觸碰她。
這時,一個女人哭嚎著衝進來,我認出她是小鯉的媽媽。
見她就要撲上去,我幾乎是本能地抱住她,我們一起跪倒在床前。
後來,有警察來問話。
他們在小鯉的房間裡發現了抗抑鬱藥物,在她的手機裡,發現她曾多次搜尋自殺方法的記錄。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哭。
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空洞洞的,甚至有一絲憤怒。
我好想將小鯉叫醒,問問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什麼都不肯說?為什麼要用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媽媽怎麼辦?那些愛著她的人怎麼辦?
可是我知道,她永遠不會再回答了,她的生命永遠定格在26歲。
23
兩天後,是小鯉的葬禮。
我匆匆的去,又匆匆的走,沒有看她最後一眼。
分別的那一刻,她的朋友,還有舊時的同學自發走上前,去看她最後一眼,可我站在人群外,覺得自己和他們不在同一個時空。
我想,很多同學可能都覺得我無情吧?
畢竟,我是大家公認的,她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
從那之後,我再沒在同學群裡說過一句話,也沒再交過一個新朋友。
就好像是心臟被摘去了一般。
24
這樣的空洞,一直持續到第二年的清明節。
正如小鯉所預言的,我考上了一所一本大學的研究生。
那天,我獨自走到空無一人的後山,哭了一下午,然後把小鯉給我的鑰匙埋在了那裡。
我想到她把鑰匙遞給我的情景,想到我再也見不到她,有一次淚流滿面。
也是從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接受小鯉已經不在的事實。
小鯉總是說,我們是不一樣的人。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我們到底哪裡不一樣。
我遠比她幸運得多,雖然家境普通,但父母慈愛,身為教師的父親,從小就告訴我,要將讀書作為臺階,去看更大的世界。
但是,她呢。
她有一個暴躁的父親,一個懦弱的母親,在她還沒有能力自我保護的時候,就被迫出去闖蕩。
我不知道她受過多少傷,流過多少淚,因為她面對我時,總是一副笑嘻嘻,滿不在乎的模樣。
她說過,我是她生命中的光,可是,我卻輕易放開了她的手,任由她跌落懸崖。
因為我如此懦弱,我甚至害怕她拽著我,一起落入黑暗裡。
25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在夢裡見到了小鯉。
她仍像從前那樣微笑著,對我說:“莉莉,你要好好的哦。”
我醒來時,發現枕上一片溼涼。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把我和她所有的記憶都翻找出來,像電影片段一樣,一段一段地看。
然後,我想象自己的腦子裡有一個盒子,看完每一個片段,就把它放進去。
全部都放進去。
最後,我蓋上盒子,說了聲“再見”,把它沉到記憶裡最深最深的地方。
26
讀研期間,我認識了現在的老公。
我們三觀一致、志趣相投,然後畢業,工作、結婚、生子,我的生活再次變得充實而溫暖。
我也漸漸明白,人生就是不斷說再見的過程。
我不再患得患失,也不再追問為什麼,我相信生命中的許多來去都是緣起緣滅,不是悲觀,只是學會自我調解,自我和解。
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父母健康,稚子可愛,丈夫全心為家,三五老友偶爾相聚,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至於小鯉,總有一天會再遇見的,不是嗎?
只是,轉了一圈後,我仍然選擇當老師。
每個週二和週四,我還在學校的心理輔導室做諮詢師。
我溫柔而耐心地接待每一位來找我諮詢的孩子,希望他們在茫然無助時,至少有一道微光能照亮前面的路。
我常常想,如果當年,小鯉能這樣被溫柔對待該多好,如果每個像她一樣的女孩,都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該多好。
再見了,小鯉。
這一生你辛苦了,在那邊,一定要快樂,要幸福!
作者 | 劉小念,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專寫婚姻內外那些事兒,著有作品《二胎時代》《煮婦煉愛記》《創業情侶》等,開設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回覆“目錄”,可閱讀所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