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中,林黛玉和薛寶釵一直是相提並論的。
她們都有出色的相貌,家世和才華,並列十二金釵之首,連判詞都寫在了一起。但細究起來,兩個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
黛玉的性格更偏向於道家,更出世,追求內心的本真;寶釵的性格更偏向於儒家,更入世,追求外在的榮華。
這兩者很難說誰更高貴,因為這是兩種處世方式,但不同的人對她們就會有不同的態度。
賈府的管家賴家,算得上奴才裡面過得滋潤的。本來是奴才,卻讓主子開了恩,給孫兒輩的賴尚榮謀取了一個官職,自此翻身農奴做主人,脫離奴籍。
為了表示感謝,賴嬤嬤兩次入賈府請眾人前往做客,但面對賴家的邀請,寶釵欣然前往,黛玉卻並沒有出現。
這件事是巧合,巧合的背後卻反映了黛玉和寶釵截然不同的性格。
一、賴嬤嬤的體面
賴嬤嬤和賈母是一個時代的人。
賈府這樣的人家,非常重“禮”,無論心裡是否認可,面子上一定要過得去。比如,作為晚輩,就一定要尊重長輩的丫鬟。寶玉必須要喚襲人、晴雯為姐姐,不叫就是不禮貌。
作為和賈母同時代的人,在賈府的晚輩面前,賴嬤嬤是有一番體面在的。
紅樓夢裡,王熙鳳過生日,周瑞家的兒子鬧事,王熙鳳要把他趕走,賴嬤嬤便來開口求情。此時,即便王熙鳳心裡再怎麼不樂意,也必須要給她面子,息事寧人。
此外,賴嬤嬤的體面還仰仗於自己兒孫的本事。
雖然都是奴才,但做奴才也有高低貴賤,賴家的賴大賴二,分別是榮國府和寧國府的大管家,而以前跟著賈府第一代出生入死的焦大,則被人按壓在地上,塞了一嘴馬糞。
子孫爭氣,受主人器重;自己閱歷高,自然過得體面。
賴嬤嬤其人,會做人,至少表面上讓人挑不出毛病。
她幾次去請賈府,表示自己記得主子的恩典;孫兒要去做官了,還被賴嬤嬤按在地上給主子磕頭。
這些事情,都是背地裡做的,但正因為背地裡,所以才顯得可信。
但賴尚榮是否真的把賈府當成恩人,賴嬤嬤不管,也管不了。
二、寶釵的入世
寶釵的性格,非常尊重俗世的規則,也尊重經濟之道,仕途之路。
雖然寶玉罵她,“好好的一個潔淨清白女兒,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但並不代表寶釵的想法就是錯的,只是他們三觀不合。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殘酷的,寶玉的風花雪月,是因為生在了賈府,在賈府祖祖輩輩的努力下,他才有一方安靜的天地。
寶釵信自己,尊重世俗,也願意去承擔讓自己過得更好、讓家人過得更好的責任。
無論是否討厭她插足寶玉和黛玉之間,都不得不承認,對於家人而言,寶釵真的是個好姑娘。
寶釵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更知道任性之後的代價,索性割捨了內心深處的天真,周旋在規則中,當一個誰都挑不出來錯的好姑娘。
她會準時準點去各處請安問好,有人說她做作,可你也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禮節。
將禮節做到極致,雖然缺少那一點點人情味,卻也不得不佩服,寶釵是個厲害的好姑娘。
其實很多時候,都感覺寶釵並非心心念念嫁給賈寶玉,或者說,她根本看不上賈寶玉,雖然他優秀俊俏家世好,可在寶釵看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寶釵嫁給寶玉,更多的,應該是對父母之命的包辦婚姻的尊重。
因為寶釵的性格,所以賴嬤嬤家請的客,她一定會去,哪怕生了病,只要不嚴重,她都樂意去走個過場。
作為客人,她客隨主便,哪怕不能和賴嬤嬤交好,也能討賈母開心;為了自己,賴嬤嬤家翻身農奴成了官,雖然比不上薛家,到底身份不同。
寶釵樂於和這些人交好,哪怕不能親近,到底去嘗試了一番。
若寶釵生活在現代,她的生活不會差,反而會隨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向人生巔峰。
三、黛玉的出世
黛玉的性格,和寶釵截然不同,她甚至不在乎寶玉現世裡的名分,只在於寶玉是否真心待她,就更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
用一句現代流行話來形容黛玉,就是:
“我的心很小,裝不下很多人,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
黛玉在意的人很少,眾姊妹算,寶玉算,父母算,賈母算,關係親近的親人算,關係親近的丫鬟也算。此外,便沒有旁人了。
黛玉衡量感情,從來不看身份地位,只看關係親疏。
紫鵑不過是一個丫鬟,卻得了黛玉真心相待,彼此當姐妹相處;湘雲常常譏諷,她從不在意,或許同病相憐,或許開始不在意,後來關係要好。
很多人對黛玉有誤解,以為她很不好相處,實則,黛玉很好相處,只要你入了她的眼,她就鮮活且生動。你若入不了她的眼,你連線近她的機會都沒有,就別說好不好相處的話了。
黛玉的性格里,自帶一種瀟灑,這種瀟灑,是活得通透。
寶玉把北靜王的東西送她,她隨手扔了回去,只說一句:
“什麼臭男人拿過的東西,我不要他。”
這可是皇家的東西,能被北靜王拿來送禮,也絕對非常昂貴,但黛玉看也不看,而且很嫌棄。
黛玉和寶玉的三觀相近,在黛玉看來,功名利祿都是一場空夢,回頭夢醒了,只會覺得空虛。
這不是黛玉不切實際,她同樣懂得世俗雜物,知道理財理家,只是她沒有寶釵那麼鑽營。
黛玉並不是否定科舉,只是不在乎,只是將科舉當成尋常事,而不是救命稻草。
寶玉太極端,寶釵也極端,他們是兩個反面,但黛玉恰好在中間,或許更偏寶玉的位置。
其實,若是寶玉和黛玉果真終成眷屬,若是賈府沒有轟然倒塌,或許寶玉在黛玉的引導下,也能在世俗裡尋一方天地,然後繼續做夢,而不是如這般孩子心性,只知道做夢。
賴嬤嬤家的請客,黛玉沒去,或許是病了,或許是倦怠,或許是心情不好,或許是有些別的事情,但終究,她還是沒去。
這是巧合,但也是性格不同所採取的不同選擇。
寶釵的去,黛玉的不去,其實都是性格所致。
在寶釵看來,這件事很符合自己的處世習慣,去了自己會開心,所以就去;
在黛玉看來,這不過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可去可不去,不是非去不好,那就沒去。
兩人家世顯赫,文采出眾,相貌不凡,但性格,卻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