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師04:我沒想到會在這個年代給餓死的男孩收屍,他才只有6歲

入殮師04:我沒想到會在這個年代給餓死的男孩收屍,他才只有6歲

大家好,我是陳拙。

昨天的故事裡,我介紹了一場辦在殯儀館的婚禮。

一對相愛40年的戀人,他們直到人生最後階段都沒放下彼此,直到一方去世,另一方決定嫁給他,女入殮師孫留仙幫他們完成了心願。(點選藍字可看)

光是在殯儀館辦婚禮,孫留仙幹了都不止一次。她16歲入行幹入殮師,從此稱霸殯儀館,給燒得黢黑的屍體修回“人樣兒”,為無頭女屍找回腦袋。

可以說,當地的死人都被她管著。

今晚是她的第四篇故事,也是她的最後一篇。(前三篇後臺回覆入殮師就能看)

2015年,孫留仙遇到了一個小男孩,家人不惜破壞男孩的遺體,也要請來法醫剖腹鑑定,就為了弄清楚孩子是怎麼去世的。

鑑定結果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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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冬天,我入殮了一個小男孩兒童童,他被送來的時候瘦瘦的,頭髮又黃又稀,身上還有淤青和煙疤。

童童的父親跟我一個大哥是朋友,之前就認識,那時候我12歲,童童還在媽媽肚子裡。沒想到再見面,卻是以這種方式。

童童的姥姥花了不少錢請來法醫做屍檢,給出的報告顯示童童是——餓死的。

我難以想象,這個6歲的孩子在生命最後的時刻經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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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出悲劇起源於童童的父母。

童童媽叫李淼,17歲那年從老家跑了出來。她恐懼的是農村那種從這個門直接進那個門,一眼望到頭的婚姻日子。

剛進城李淼在飯店上班,人家嫌她歲數小不愛用她,後來她就去歌廳當服務員,也是在那裡認識了未來的童童爸爸劉崇峰。

劉崇峰一開始其實只跟李淼處著玩,不想結婚,後來兩人擦槍走火就有了童童,就領了結婚證。

沒幾個月,童童還沒出生,劉崇峰可能是沒做好當父親的準備,居然跑了,一跑就是一年多。李淼本想打掉孩子,起訴離婚,但這時的童童在肚子裡都8個月了,她不忍心。

等到童童一歲多,劉崇峰居然回來了,準備離婚的李淼軟硬不吃,劉崇峰就去老丈人家裡抽自己大嘴巴子,說自己多不是人,說自己沒跑,這一年多是掙錢去了,說想著掙了錢給他們娘倆過好日子。

兩位老人可能是覺得孩子沒爸爸太可憐,也可能是覺得女兒自己帶一個孩子太苦,最終心軟了。

這個大渣男掙了點錢,就開了一家小旅館,那幾年我們這出軌的、賭博的都愛去這種小旅館。樓上那層是暗的,沒在工商局註冊過,真出點什麼事查起來,就說旅店和樓上都是房東的,自己只租了樓底下這一層經營旅店。

一家三口也住進了這間小旅店,生意天天爆滿,維持生計足夠。

人呢就不能太安逸了,太安逸就犯懶了。

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多久,童童上幼兒園了,這時檢查的也厲害,小旅館生意慢慢變差了。

也是在童童上幼兒園的日子裡,劉崇峰迷戀上了一個語音聊天室的軟體和一個當時特別火爆的槍戰遊戲。小旅館入不敷出,維持生計都費勁。

劉崇峰又不上班,去了幾天就嫌累,就在家躺著玩遊戲啥也不幹。沒錢花了就給老丈人打電話騙錢充遊戲,也不跟李淼說實話。

他還四處借高利貸,跟朋友借錢,這些事都是後來他們倆離婚了,債主找不到劉崇峰就去李淼家裡鬧,李淼才知道的。童童的園費、日常開銷都是童童姥姥家出的。

時間長了誰也不願意過這種日子,兩個人就開始爆發矛盾,爭吵,最後2013年離婚了。由於李淼沒有工作,孩子就歸劉崇峰撫養,李淼給孩子每個月500塊錢生活費。

劉崇峰在沒離婚的時候就認識了一個廣西做生意的女人,離完婚不到一個星期,就去廣西跟這個女人生活了,他幾乎不管童童,走了以後孩子就被扔給了奶奶,奶奶也不喜歡這個孫子,童童就連吃塊肉,都會被打手。

童童聰明,偷摸給媽媽打電話,讓媽媽去接他回來,之後李淼就和劉崇峰商量童童撫養費的事,劉崇峰說沒錢,她願意帶就自己帶著,別找他,更別找他家裡人。

李淼傻眼了,沒有撫養費,她一個單身沒有工作的女人能怎麼辦,最後她把童童託付給自己媽媽,到北京去打工。可北京什麼都貴,掙不了多少錢,給完童童就不剩什麼了,這時候她一個同事跟她說南方發展的好,能掙大錢,她想也沒想就跟這個同事去了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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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淼在大理一樣掙不到什麼錢,心裡著急還沒辦法,這時候之前的同事就勸她去陪酒,說只坐臺不出臺,掙得能多點。

李淼一開始是拒絕的,覺得自己再苦再難,都不能去做那種事,但在現實面前她不得不低頭。

那次孩子突然發燒重病要用錢,她拿不出來,無奈之下,2014年夏天她選擇去坐檯,掙的錢大部分都拿回家給童童了。

沒過多久李淼遇到了一個差點把她坑死的男人。這個男人天天去點她的臺,給她買東西,各種攻勢,李淼就同意了。

剛在一起的時候什麼都是好的,這個男人還跟李淼回過老家,假模假樣的對童童好,給童童買好吃的。一家人看他對自己外孫和女兒都好,也就接受了這個準女婿。

2014年冬天,提前下班回家的李淼,竟然發現了這個男人出軌。她沒鬧,只是讓兩個男女滾出她租的房子,這男人一看事情要敗露了,就哄著李淼,說那個女人勾引他的,他喝多了就犯了錯誤。

接下來歷史性的一幕又重演了,這個男人就像當年的劉崇峰似的,跪在地上抽自己大嘴巴子,說自己做錯了,以後不會了。

李淼還是心軟,她覺得自己在那種不好的地方上班,也得有一個有點什麼事能保護她的男人,就選擇了原諒。

就是這個一念之差,造成了後面的悲劇。

男人一直吸毒,每次都會找像李淼這樣好控制的目標,好讓她們掙錢供他買毒品。

之後他偷偷找了一個機會,讓李淼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也沾染上了毒品。

毒癮慢慢加重,形成依賴,李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她傻了,不知道離開這個男人她還能去哪吸毒,只好對這個男人言聽計從。接下來坐檯賺的錢,都用來購買毒品,沒有多餘的錢給童童。

她開始覺得自己這些年太苦太累了,開始放縱自己,吸的越來越多,坐檯掙的錢已經供不上兩個癮君子了。李淼就開始出臺,跟各種男人,就為了能換一口毒品。

有一次接客的時候,李淼得罪了客人,沒拿到錢,男人得知後動手打了她,告訴她這樣就不用上班了,毒癮上來就自己挺著吧,說完就摔門出去,再沒露過面。

李淼徹底明白過來,這個男人根本沒愛過她,她只不過是對方利用的一個賺錢工具。

她想戒毒,毒癮犯了就拿腦袋撞牆,撓自己,甚至用刀劃自己,可都沒堅持下來。

最後,李淼還是回到原來上班的地方,想碰碰運氣。雞頭給她指了一條路——以販養吸。不用她露臉,只需要把毒品裝在信封裡或者快遞箱裡,然後送到指定地點,就會有人去取,去一次就能賺個幾千一萬塊錢。

李淼沒有猶豫。後來掙的錢多了,也沒被抓住,她膽子也大了起來,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有這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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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些個天賦,沒過多久李淼就出事了。

販毒那邊的一個馬仔被警方抓獲,李淼知道訊息後,怕死,就跑回東北了,也把童童接回了家。

剛開始沒犯毒癮的時候,她對童童還挺好。毒癮上來,她就去找以前開旅館認識的小姐,人家給她的都是小打小鬧的,不來勁。到後來不能緩解的時候,她就折磨兒子。

童童生前最後那幾天,也是李淼犯毒癮最抓狂、煎熬的時候,她不好受,就看童童也不順眼,沒少折磨、虐待兒子。除了緩解毒癮,可能也是在發洩。

入殮時,我看著童童身上的淤青、煙疤,沒法想象,李淼是怎麼一次次揮起拳頭,又是怎麼把菸頭伸向兒子的。

當時李淼一門心思想著毒品,童童能不能吃上飯,她也沒在意了。

沒過幾天,她聽雲南那邊的人說毒販落網了,什麼都交代了。

她害怕被抓,就給童童扔在屋裡,自己悄悄跑了。到車站之後,因為神情、舉止怪異,被送去強制戒毒。而對屋裡還有一個孩子的事,這個媽媽隻字未提。

童童姥姥想著女兒那麼久沒見孩子,讓娘倆好好待幾天。後來女兒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她不放心,進屋後童童已經沒有了呼吸。

屍檢報告顯示,童童遭受虐待,身上多處傷疤,長期飢餓,生前胃裡沒有食物,營養不良,最後導致的死亡。

童童姥姥怎麼也沒辦法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對身上掉下來的肉,做出這麼不是人的事兒。

我想童童最後那幾天,除了害怕,也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媽媽突然這麼生氣。媽媽剛回來時,還帶他買新衣服新玩具,帶他去吃漢堡包,怎麼現在罵他打他,還讓他不許哭。已經好幾天了,媽媽去了哪裡,為什麼讓他自己一個人在家。

因為想弄明白童童的事,也想知道印象裡溫柔的李淼為什麼變成了這樣,我私下求了家裡的大哥好久,後來去了兩次戒毒所,每次15分鐘,李淼跟我講了上面這些事情。

起初,她都不認識我了,想了好久才想起來,說這麼多年沒見,我都這麼大了。她還是瘦瘦的,只不過因為吸毒,顯得更憔悴,身上自殘的那些疤痕看得我觸目驚心。

我勸她把知道的毒販訊息都說給警察,爭取寬大處理,她一副無所謂的樣,說交不交代的也都是等死了,不在乎了。

她跟我說她恨,恨所有人,恨劉崇峰在她最無助的時候跑了,只能生下童童;恨離婚後,劉崇峰不管童童,如果不是他劉崇峰一家把事情做的太絕,逼得她帶孩子沒有活路,她都不至於這樣。

我說你還是要為童童考慮。她楞了一下,問我是不是童童出事了?那一刻,我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緊張。

我只說孩子在醫院輸營養液呢,你好好改造,爭取有跟童童團聚的那天。聽到這她就流眼淚了,坐在椅子上,沒說話。

這是我第一次騙她,怕她知道真相受刺激,不配合交代,在裡面自殺。

後來她就被送回雲南了,先是判了死刑,後來是死緩,具體更多的事我沒有太大的能耐了,就不知道了。

我對李淼是又生氣又可憐,她自己做錯了還把責任推回給別人,好多事情其實都在她一念之間。

當然我不是聖人,也能理解她一個單親的母親,自己撫養一個孩子的那種辛苦,但她明明有及時改正錯誤的機會,還是偏執地選擇錯的路來走。

最可氣的是她虐待童童,怎麼能把自己所有一切的不幸,都賴在孩子身上。童童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為這樣的大人承擔他們不負責任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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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童童的事情講給師父許老大,她氣得直罵人,說真想當面給童童媽兩個嘴巴子。

接著我和師父一起給童童做遺體美容,這也是我第一次跟師父配合著幹活。

我跟師父還是很有默契的,她處理童童身上的煙疤淤青時,本來想把這些都刮掉,但怕把面板弄壞,就選擇了遮蓋,用顏色去填補煙疤,接著又把那些淤青也都用畫筆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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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負責給童童青紫色的嘴唇塗上顏色,給他被法醫解剖開的肚子縫上,我縫得不好看,縫完之後就像一張做錯的捲紙,全是大X。

接下來就是給童童穿衣服,他的指甲有點長,腳趾縫裡還有泥,我都給處理乾淨了。

童童姥姥說都處理好了就火化吧,說這話的時候老人家眼裡全是淚水,說這真是造了孽了。她到童童跟前說:“寶啊,別怪你媽媽,姥姥替你媽媽給你道歉,她做這些都不是衝你。也怪姥姥,想著你那麼久沒見你媽了,跟你媽你能開心點,沒想弄成這樣了······姥姥對不起你啊!”說完就見老人自己哭。

那一刻我的心特別難受,想安慰她,但沒去,我怕她自責得更深,就默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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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之死背後的極端無情與殘忍讓我一直心寒,而另外一種極端的愛我也清晰記得。

2017年7月辦完張金萍和李順義的婚禮,到了10月,沒想到我們又辦了一場婚禮,只不過這次是兩具屍體結婚。

10月15號早上,天還未亮,一位酷愛撿破爛的老爺子拿著小收音機爬山,就聽劃拉一聲,接著是兩聲巨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上,聽見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老爺子嚇得把收音機都扔了。

他一開始以為是啥野生動物,仔細想想,不太對勁,又看不清是啥,老爺子決定回家拿個手電筒,萬一能撿到啥寶貝呢?

再返回來的時候都快七點了,天都亮了,老爺子輕輕扒開草叢,先是看見兩團黑色的,像草又不太像的東西,仔細一看,差點沒嚇死。

那是一男一女兩具屍體,腦袋正冒血,還拉著手。

老爺子嚇得報了警,警察封鎖現場,調查顯示,排除他殺。原來是這對年輕愛人漫漫長夜無心睡眠,趁著半夜父母熟睡,決定從家裡偷偷跑出來見面。

兩個人不想去賓館,覺得美好的東西應該留在新婚之夜,實在不知道去哪了,就決定去爬山。

一邊爬山,一邊嘮嗑,最後天快亮的時候,兩個人做了一個令人唏噓的決定——殉情。

確定了死因,十點多就被送到我們殯儀館了,然後通知家屬來認領屍體 。

沒想到,兩方媽媽一見面,馬上就開始上演破口大罵,互抓頭髮,東北老孃們打架的經典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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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打夠了,也可能是沒力氣了,兩家人都衝著對方哼了一聲,接下來又開始哭自己家孩子。

我看著都充滿了無奈,還知道自己有孩子呢?等兩邊家屬都穩定了情緒,我開始和師父做遺體美容。

主要就是修補他倆的腦袋,他們因為摔破腦袋流血過多死亡,我們先把腦門上的血跡擦掉,接著把傷口部分的碎骨拿出來,再進行填充、縫合,接下來就是正常的遺體美容程式了。

都做完了,我就開始八卦這對小情侶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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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是上學時候處的物件,女孩叫小玉,男孩叫陽陽,後來小玉家裡要的彩禮過多,男孩家覺得對方太貪心,就有點不高興,不太同意這門婚事。

從準備兩個孩子訂婚,到溝通給多少彩禮,以及婚禮的一些其他細節,雙方父母吵了能有三四次。

兩個孩子也為難,小玉和父母說過,差不多就行了,結果得到了媽媽一句懂個屁,她這是為女兒好,為女兒打算。

最後一次溝通是在小兩口殉情的前三天,這一次還是誰都不肯讓一步,鬧得不歡而散,兩方家長對孩子看得也更緊了,到了晚上更是不允許他倆單獨出去。

沒想到雙方家長再次見面,卻是在殯儀館。

男孩媽媽覺得是小玉勾搭兒子,認為她不檢點。小玉家裡認為是男孩賴著閨女,說著說著,兩方家庭再次對罵。

小情侶送來的這一天時間裡,兩個家庭動手一次,互相對罵五六次,罵夠了就哭,哭夠了再罵,迴圈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兩家出奇的安靜,不哭也不罵了。我出於好奇就過去看看,發現小玉媽媽不在,原來她是出去給女兒買喪葬用品了,順便買點棉衣棉褲啥的,怕女兒走的匆忙,在那邊沒有穿的。

巧的是男孩兒媽媽也去給兒子置辦東西了。她問我為啥這兩個孩子這麼想不開,嘆了口氣,然後說想讓兩個孩子一起火化、合葬,但就怕女方家不同意。

來這殯儀館的人,多少會有點迷信心理,或者叫自我安慰吧。

三個月前,我剛剛辦完李順義和張金萍的婚禮,合計著是不是也能幫這對小情侶圓個心願。

但我還是怕兩邊當媽的再次打起來。果然,小玉媽媽一聽就不樂意了,扯著嗓子能喊多大聲就喊多大聲的說,陽陽他們家真不要臉,兒子死了扯上自己女兒一條命不說,現在死了還想佔她女兒便宜!呸,臭不要臉!他們想都別想,不同意!

她一邊罵,丈夫一邊拽著她,那意思讓她小點聲。除了他們,還有兩家其他親屬在,多丟臉,小玉媽媽一臉不在乎的甩開了丈夫的手。

陽陽媽媽一看這樣,火氣又上來了,她也開始罵。

這倆當媽的我看出來了,都是強勢的人,輸人不能輸氣勢,但也許正是這樣的小心眼,害了兩個孩子。

我一看她倆這個陣勢就開始勸解,幹這行,最常見的就是溝通,安撫家屬情緒,要會說話,還要說的讓人動容。

女孩媽媽其實對女兒也愧疚,覺得當初不逼那麼緊就好了,也不該提那麼多無理要求,退一步也不會有今天這些事兒了。

勸了半天,我最後有點急了,也把封建迷信拿出來說事了,我說她要是不怕她女兒“頭七”回來埋怨她,她就繼續堅持不同意。

考慮了好一會兒,她同意了,決定給兩個孩子辦個結婚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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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去找館長,館長一聽瞬間震驚了,接著就是一頓不樂意。還來?上回破例辦一個李順義的了,這回還辦,你是辦上癮了咋滴?這是殯儀館,不是婚姻登記處。那是弔唁逝者的大廳,不是婚禮儀式舉辦大廳。

我說你要不同意我給辦也可以,到時候半夜回家的時候,小心人家小兩口子在後屁股跟著你!

館長瞪著我,氣的沒吱聲,頓了頓說你就能胡來,等出事就老實了。我明白館長這是同意了。

下午我就讓兩方家裡去準備結婚用的東西,結果這兩家人買的東西太次了,是直接到賣喪葬用品那買的,說是結婚用。

我想賣喪葬用品的老闆也是懵逼的吧,死人結婚,太新鮮太詭異。也不知道是老闆把壓箱底的東西翻出來了,還是現場製作的,反正新郎新娘的衣服都是黑紅色,透著詭異。

我說這不行,就不能買點正經東西?我看著都害怕。

第二次可好,換了一個大帽子,插著兩個黑色羽毛,新娘的是一件印著銅錢的中式壽衣,我真是無語了,這都是什麼審美。

下午下班沒啥事,我抽空帶他們去正常賣衣服的店裡挑。給男孩挑了一件淺灰色的西服,給女孩挑了一件類似於婚紗那樣的小裙子。畢竟是殯儀館,不能穿的太過,還要像點那個意思。我挑的東西兩家還算滿意。

接著男孩母親給兒子和小玉挑了不少衣服,又買了紙人、紙馬,還有紙做的別墅、小轎車,說是給他們到那邊用的。活人結婚該有的,兩個孩子在那邊也得有一份,接著又給兩個孩子挑了兩款一樣的骨灰盒,工藝特別好,看到我都羨慕了,也想四五十年後給自己預訂一款。

我會關注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沒辦法,真的職業病,你說我在殯儀館工作還能羨慕啥?別的我又接觸不到,所以只能在這上面羨慕羨慕。

買完回去後,我跟師父許老大又開始給他們重新做遺體美容,穿上下午新買的衣服,師傅給小玉又重新梳了一個和新娘差不多的髮型,給陽陽的頭髮也按新郎的梳的。

我和師父又給做了兩朵結婚時佩戴的花,紅色變成白色,戴在兩個新人的胸前,做完這些我深深的給他倆鞠了一躬。

接著我就開始給上次張金萍那場婚禮主持的司儀打電話,為什麼給他打?因為我認為他主持過一次有經驗了。

司儀當天晚上就過來了,還問我:這是打算擴充套件別的業務了?

玩笑過後,我們開始研究這個誓詞怎麼寫,畢竟死人張嘴說不了話,和正常的婚禮不一樣,我想到就由兩家的父母作答,把結婚的誓詞改一下。

第三天上午,我們特意找了一個沒啥人的廳,舉辦這場婚禮,還請了兩個和尚來誦經打掩護,說是給他倆辦超度法事。兩個新人的其他親戚也在,看他們的眼神還有點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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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儀說兩家的人都各自站好,請兩家的父母上前,就開始問了:“兩家的小兒小女是否自願成婚?”兩家父母說願意。

問完了司儀說:“他們是自願成婚,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彼此的夫妻,希望兩家的小兒小女在那邊續今生未完之緣,相伴直至輪迴。”

畢竟不像我們正常人結婚,可以走正常程式,就這幾句話還是我想了半個多小時硬想出來的。

沒過幾天陽陽和小玉的骨灰就被接走了,兩個年輕人合葬到了一起,希望他們在九泉之下能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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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師父去世後,我生了女兒,大部分的時間就是離職在家帶孩子。

雖然那段時間沒有在殯儀館工作了,但職業病還是帶到了生活裡。平常給孩子洗臉、擦雪花膏、穿衣服的時候,我都要求孩子躺著,看她坐著我就不得勁。

甚至走大街上,看見特別標誌、面板好的人,會喜歡老半天,覺得這個人很好上妝。我感覺自己挺猥瑣,這讓我盯上的人要知道我是幹啥的,會不會害怕?

平常女兒把模擬人偶娃娃弄壞了,我也忍不住上手,會滿屋子找娃娃的胳膊,然後接上,又給娃娃自帶的化妝箱拿出來,給它化妝、梳頭、穿衣服,做完這些,我還嘟囔一句,真舒坦。然後看著那娃娃樂了,自己這是幹嘛呢?

這個職業給我留下的另一個習慣就是不主動和人說話,也讓我這個大大咧咧、丟三落四的人變得細心起來。

記得實習之後有一次幹活,因為疏忽大意,忘記用膠水封住逝者的嘴巴了,導致火化的時候,火化爐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這位逝者是頭爐,師父記得這個活是我乾的,立馬就嚴肅的跟我說,是不是忘記封嘴了?如果總這麼粗心,這個工作我就完成不了,這不是小事。

沒人聊天,還不能多說話,久而久之,我的話越來越少,我感覺自己幾乎成了個沒禮貌的人,見到誰也不主動說話。加上我性格孤僻,不少人罵我,說我咋那麼能裝逼呢?再不就是說我看上去傻傻的,連句話都不會說。

父母離婚後,我開始漸漸抑鬱。也去看過醫生,但我一直拒絕治療。這事兒我沒和師父說過,但她總說我有什麼事都心裡憋著,還偷摸給我改名“心裡苦”。

因為從小我就自己,特別孤獨,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同學朋友。後來做入殮師,每天穿著白大褂站一天,見著各種生離死別,入殮師這個職業更加劇了悲喜絕望的情緒。偶爾我也想找點樂趣,但在逝者和親屬面前,還是要剋制自己。

從前壓力大的時候,我就跑步、看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邊彈吉他,唱Beyond樂隊的曲子。我特別喜歡一個歌手叫華晨宇,喜歡他那首《孩子》,感覺和他有共鳴。華晨宇就是兩三歲時候父母離婚,然後他爸爸給他很多錢,但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讓他敏感多疑,也沒有安全感,他會去彈琴發洩。

我就跟他差不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排解方法,不能總憋著。

我在殯儀館經歷的這些事情,包括我和師父許老大的,現實生活中並沒人喜歡聽。有時候給老公講,講著講著發現他睡著了,朋友也不願意聽,親戚們對我更是避之不及,覺得我做這行晦氣。紅白事我也都不去,就連過年過節啥的,我提著東西上門,人家說東西可以留下,人就別進門了。

去年有段時間,我在網上講故事,講的都是殯儀館裡的靈異故事。當時我挺受歡迎,最多的時候有五十多個人在聽我講。

但有一次我講了殯儀館裡的真實故事,發現大家似乎一下子就沒了興趣。當我給天才捕手寫下這麼長的真實記錄時,我也害怕你們不愛看,但這些人和事,都是我這些年無處釋放的情感,都是埋在我心底的真實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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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11月,因為我家裡出了些變故需要錢,我就又回殯儀館去上班了。一開始人家覺得我孩子還小,不願意用我,各種協商,最後簽了一個臨時合同。

這次回去上班,我清晰記得2019年12月17號那天,我幹活幹得特別好,自己是特別滿意,做完之後我就站那等著,等著師父開門進來誇獎我。

同事在外面看我在那站著不出來,好像就懂我咋回事了,大家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我緩過來了,自己就出來了。

我突然想到,師父許老大已經不在了。就算我再優秀,也聽不到那個我最想聽到的聲音了。

這個事過去不到一個禮拜,我又“犯病”了,當時我在單位食堂等著師父許老大來吃飯,等了半天沒見人,我還問了一句:“我師父還沒完事啊,今天有她愛吃的丸子,我給她留著呢。”

大家看著我,沒人迴應。我愣了愣神,醒了。然後我心想自己這是幹嘛呢?就是這兩回的事情,讓我決定合同到期後,就不幹了。

我覺得沒辦法在一個跟師父呆了5年的地方繼續工作,這個院裡、屋裡,哪裡都有師父的影子,走到哪,腦海都會跳出跟師父曾經的那些點點滴滴。

尤其當我心情不好,抑鬱的情緒上來時,我就特別想許老大,想她在就好了,會抱抱我,或者能罵醒我。

家裡鬧矛盾激烈時,我就想師父要是還在,如果我想離婚的話,師父會不會說什麼?是讓我趕緊離了吧,還是會關照我儘量維持好家,別像她一樣到死也沒個真正的家?

現在,我還多了一個孩子。有時候就想,或許當年我媽也有苦衷。她沒有盡到的責任,那就是沒有盡到了。

我告訴自己,你都獨立當媽了,你還賴著誰?那個我豪橫時可以完全依賴的人,不在了。

也許孤獨是人生的本質。幹這個工作也經常會想不開,但看了好多橫死的人,就覺得自己接受不了太慘烈的離世方式,而且不知道將來我的屍體能不能得到應有的照料。

我也經常勸我自己,不可以這樣,我做著離死亡最近的工作,這麼有意義的工作,教會了我那麼多,看透了那麼多虛偽的人和事,看到了世間最真實的人情冷暖。

都看透了,我為什麼就不能好好活呢?

有時我還想,作為“圈內人”,等我死了的那一天是誰幫我入殮化妝呢?師父去世時有我,而我收的徒弟,手藝還沒我好呢,我不放心,得提前叮囑徒弟,細心點,溫柔點,記得也和我嘮嘮嗑。

我都想過,如果我能上天堂——我應該可以吧——我去做什麼呢?想了半天有點失望,天堂裡不需要入殮師吧?

我還想過,我要真去世了,就能看見師父了。但是我師父看見了我肯定罵我。為了不挨她罵,我現在還是好好活著吧。我們得繼續傳遞生死,也得繼續傳遞愛。

想了很久我還是不願意女兒將來做這個工作,不光要有膽量,要克服各種心理素質,這個職業真的是太累太苦太不被理解了。

但又轉念一想,這個工作是神聖的,我可以陪伴一個人走過他生命最後的時刻,我可以去探索這個人一生的故事。至少等女兒長大一點,我要把這些告訴她。

2020年底,我原單位的地址已經改成公安局了,我真的沒法在和師父一起工作的地方繼續工作了。

過段時間,我就想重新考一個新單位,帶著我的女兒,帶著記憶中的師父許老大,去新的地方。

我要在生死間,重新開始。

入殮師04:我沒想到會在這個年代給餓死的男孩收屍,他才只有6歲

今天這篇故事更新完,東北最調皮女入殮師這個系列就暫告一個段落了。

記得發出第一篇故事時,就有讀者留言,說基於大眾心理的考慮,這是一個不太適合放在公開場合討論的職業。

說實話,剛過完新年就要講入殮師故事,我心裡也有過掙扎。

就像起初面對這些冷冰冰的屍體時,孫留仙也和我們所有人一樣,也會害怕。直到她瞭解了這些屍體背後的故事,看到了親情、愛情這些美好的情感時,便克服了恐懼。

正因為遇到了無數死亡,她才發現了愛,才把愛傳遞給了活著的人。

所以希望你們也能和孫留仙一樣,在直面死的恐懼時,也能知道,該如何不留遺憾的活下去,也歡迎你們把這個系列的故事分享給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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