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金星:藝人要耐得住寂寞,否則成不了

採訪時間還沒到,工作人員進房間小聲說,金姐今天心情不太好,原因是她按照約好的工作時間來了,但因為安排的流程問題,正事沒能按時開始。

其實在綜藝節目中,因為各種意外而發生等待很常見,但金星是這樣,她不高興的事情,當下就要說出來,看不慣的現象,就要表達出來,不論是私下還是在錄節目,因此,總被說“毒舌”。

等到踩著高跟鞋,穿著民族風裙子出現在採訪間時,金星的臉上並未有不悅的情緒,回答問題一如既往的爽快。

專訪丨金星:藝人要耐得住寂寞,否則成不了

金星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

我不打擊人,我只談專業

金星在追光學院任“教導主任”的身份,源自《追光吧哥哥》這檔混齡男性藝人競演節目。如今節目接近尾聲,哥哥們已經快追到光了。從播出前,《追光吧哥哥》就伴隨著爭議,是跟風“浪姐”嗎?

及至第一期播出,總導演金磊接受採訪時,略有談到錄製這檔節目的初衷,儘管哥哥們並沒有太嚴峻的年齡問題,但不少人仍面臨著在娛樂圈裡半紅不紅的窘境:或是除了本職演戲工作外,想嘗試唱跳看看;或者本是唱跳出身,後來轉行演戲,現在想重拾夢想……

節目播出後,哥哥們從身材到舞姿,都受到觀眾吐槽,作為教導主任,金星也對哥哥們嘴下不留情,認為他們需要大幅改進。播出過半,哥哥們的身材管理,唱跳水平,相比前期進步頗大,金星此時也不吝嗇鼓勵和誇獎。

雖然身處娛樂圈,但金星幾乎不關注熱搜,對於八卦新聞的瞭解都來自於公司裡的年輕人。她對許多事情的理解,有自己的立場和邏輯,從舞者到主持人,無論身份如何轉換,她保持對娛樂圈獨特敏銳的看法,有時是敢說,有時是看得透,不少人是“怕”遇到金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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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

參加《追光吧哥哥》前,她不認識卡斯柏、符龍飛、伍嘉成這些嘉賓,也不熟悉他們的藝人生涯路徑,但在看完初舞臺後,金星敏銳地提出他們有易糊體質,個體努力很難和市場傾斜抗衡。對於藝人來說,除了網路世界,很難在現實中聽到這樣不中聽的評價。

而開場一個飯局,金星打眼一看,就知道有些哥哥是抱著完成通告的心,混個臉熟的目的來的,“各種各樣心態都有,嘴上沒有說,但臉上都寫著呢,能看到。”但她當時按下不表,沒把這些事講明。

過了一兩期,她再去排練間打眼一看,馬上感受到了不同。“他們突然發現,這是給自己的機會,也給他們和觀眾之間的一個機會,來檢驗你到底有沒有實力,作為藝人在演藝圈裡繼續打拼下去。那大家的態度馬上就端正起來了。現在的人都很聰明,他馬上調整狀態,都是很拼的。因為你要在演藝圈裡,再重新給自己找定位。”

這種敏銳的反饋,對藝人來說,平時並不容易能接收到。金星能感覺到哥哥們很在意她的反應。

“我不打擊人,我只談專業,他們聽我話都聽得非常認真的。我從來沒有攻擊過任何人,可能話比較尖銳,比較直接。他們特別珍惜跟我工作的時間,每一次我說話的時候,能感受他確實想聽指點和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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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看哥哥們初舞臺的reaction表情包出圈。

自信可以,吹牛不行

金星的敏銳從細節掃射到大局。節目邀請她來,她心裡像明鏡一樣。

首先哥哥們和姐姐們兩個節目根本“不具有可比性”,“整個市場整個演藝圈對女演員和對男演員的要求也不一樣,觀眾對女人會更加苛刻一些。”

金星有好奇心,“中國的男演員到底在事業拼搏的道路上,是什麼樣的心態?”

到了追光學院看到哥哥們,她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自信,“發現我們中國的男演員,男藝人也好,呀,迷之自信啊。”

自信,是2020年兩性話題中的熱詞,金星覺得自己很早就能感受到這一點,“不光是中國男藝人,中國社會里的男人也自信,什麼都沒有,覺得自信極了。都不說別的,就說吹牛,吹牛的比例來講,看男人吹牛比女人吹牛的多得多。咱們平時聊天,女人說的話源於虛榮,男人說的話源於自信,不一樣的。你沒有能力不是錯,但你別吹牛,這讓我看不起。”

她想探究產生“自信”的內在邏輯。

“中國文化給了男人很多自信。”造成這個現象,不能怪觀眾,也不能甩鍋給資本,她認為更多是源於是社會結構性原因,“這是個大話題。”

“男人的迷之自信到底從哪來的?是社會給的。首先整個社會對女人一直更嚴苛。演藝圈更甚,顏值,各個方面都很苛刻,而且我們中國現在演藝圈裡面,主導是粉絲文化,粉絲裡面百分之七八十是女性。而女人對女人要求更嚴苛。哥哥帥就完事了,但對同性的姐妹卻那麼嚴厲。女人何必為難女人,但恰恰我們的粉絲文化,女性對女人要求更加嚴苛。”從娛樂圈擴散到大環境對男女要求的不同,金星感觸頗深。

“各個行業對女人要求都還是比較苛刻。透過這個節目,我想傳達一個資訊,男人們不要那麼自信,比你強的女人也要承認有,不要否認,這才是公平的社會機制,而不是我們大家都掩耳盜鈴。”

金星坦言,“我有女兒,我也有兒子,我一定給孩子們公平。有時候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強,大家都公平的,並不是說男孩子永遠應該要比女孩多得到一點什麼。不可以這樣。”

話題回到這檔節目上,“我透過作為教導主任,指導他們男藝人提升的時候,也想傳達給社會,誰都不傻,中國是個面子社會,只是大家不捅破那張紙。如果你是個藝人的話,你要隨時隨地管理自己,在男人當中有管理好的。我特別想透過這個節目說,男人的自信是可以的,承擔社會的責任也好,家庭的責任也好,但是一定要清楚,你到底有多大的能水兒,有多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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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追光吧哥哥》中,金星談到參加節目的意義。

其次,關於哥哥們在《追光吧哥哥》收官後的衍生行程,金星向記者投去“考驗”的眼神,“你真覺得哥哥們可以組成一個什麼演出團隊,到處演出嗎?”

她開啟金姐的敢說模式,“姐姐們現在都堅持不下去了。大家到了這個歲數,其實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就是明星透過一場節目展示了自己。可能年輕的小孩還行,但你指望成熟藝人一直在一起演出嗎?開什麼玩笑?騙誰呢。一些素人出道組團合作兩三年,最後大家慢慢也都散掉。這些可都是曾經在演藝圈摸爬滾打很多年的女藝人男藝人,理性想一想,怎麼可能?對追光的哥哥而言,他們最後在舞臺那一瞬間,他們在一起,他們的配合度很高,目的就達到了。”

從這裡說開去,哥哥姐姐的節目,實際是乘了偶像選秀的風,後續成不成團、合不合體,不太會影響他們的資源,市場上受追捧的依然是年輕偶像團體。

金星理解男團女團的風靡,“現在社會需求走到今天,是一個快速消費的時代。如果這些小鮮肉小鮮花們,比前輩的演員有更多的曝光機會的話,抓住它,珍惜它,能讓自己從一個很亮麗的藝人,變成一個有實力的藝人。現在競爭比較激烈,市場越來越小,其實我們周邊都有很多有天分的年輕人。”

但對於偶像團體目前並不明朗的發展趨勢,金星也看到,並非所有夢想都能得到機會,不少年輕人時間耽誤了,機會也很渺茫,她認為從根源上,這個大趨勢就有問題存在。

“這是誰的問題,是整個價值觀的問題,近兩年的價值觀告訴年輕人,成名快要趁早,孩子們覺得,我成名就好了,當明星就好了,當明星以後祖宗八輩全好了,這個價值觀,這兩年多害了很多年輕人。”

哥哥姐姐的綜藝和年輕偶像的綜藝,彷彿一個時空兩頭的照應,金星感慨,“這也是透過這個節目我想說的,任何一個行當,你需要付出和努力,你要耐得住寂寞,否則成不了。”

努力到了,夢想自然就到了

要耐得住寂寞,是金星最想分享給年輕後輩的事。

她在節目中對符龍飛說,他是易糊體質,實際上不只是符龍飛,她和檀健次也很早就認識,檀健次出道前曾是專業舞者,參加過諸多舞蹈類比賽節目,金星一直關注檀健次從舞者轉到男團,再轉型去做演員。“但他放不下自己的舞臺。”金星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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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健次

《追光吧哥哥》中也有不少初代選秀哥哥,付辛博就是當年的熱門節目《加油好男兒》全國第三齣道。但十多年過去,已經出演過多部影視作品的他又回到節目裡,重新找唱跳男團的感覺,對於當下偶像選秀節目而言,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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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辛博

“這個不能怪別人,可能是你運氣不到。真正的明星藝人能出道、能紅是靠什麼?天才、勤奮加機遇,缺一不可。有的人有天分,但是不勤奮,像流水一樣過去了;有的人是有些小天分,又非常勤奮。演藝圈裡勞模是誰?劉德華。他是典型的勞模,運氣越演越好。運氣就是很殘酷的一件事情,所以說每個哥哥要抓住每一次機會,把最好的東西呈現出來就好了。”金星說。

運氣很殘酷,沒有運氣是否應當識時務地放棄?金星不這樣認為。“如果是有實力的,只是機會沒到,你喜歡或熱愛這一份事業的話,那就堅持下去,都堅持到這個份上了,可能就是最後一嘚瑟,幹嘛不堅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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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中的金星

她的親身經歷就是最好的例證。

“我的整個演藝生涯,我的人生經歷,很多事情都是我堅持下來的,而且我很多的夢想和理想,不是兩年就實現的,都是15年、20年才實現,但我從來沒放棄。我現在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20年前、30年前的夢想,但我都堅持下來,我都得到了,我都實現了。”

金星說,“夢想不是我今天有個夢想,有個願望後面必須給我實現,那太急功近利了,這是現在很多年輕人急於求成的一個心態,並不好。彆著急,你別太想出名,別隻想出名。夢想和急功近利的目的、野心是不一樣的。熱愛表演和一定要出名是兩回事,這兩個概念不要偷換了。夢想永遠放在那,努力去追求就可以了。有一天你努力到了,夢想自然就到了。這個是我一定要跟年輕人分享的。”

對夢想的堅持,在心態上也能體現。金星提到,如果沒有真的堅持,心態就不容易調整,“這個舞臺是一遍一遍,像過x光一樣接受大眾的檢驗。你準備好了嗎?”

雖然節目裡哥哥們堅持在追求夢想,但也有觀眾有疑問,他們可能只是在利用節目熱度。

“有些人可能在曾經的團隊裡是非常好,但這幾年,你沒有堅持下來,就已經掉下去了,那也沒必要站在這個舞臺上。有些哥哥們在其他領域努力著,突然有這麼一個舞臺,來證實一下實力也挺好的。如果說之前沒有紅,做買賣去了,又再回來,那憑什麼?你如果已經放棄這個舞臺了,憑什麼又回到這個舞臺上呢?我不支援這樣的,你別什麼事都要趟一趟,這就是貪婪了。”金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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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中的金星。

但她舉例,檀健次、符龍飛、伍嘉成等人的狀態都保持得非常好,“這些哥哥不論是易糊,還是沒有記憶點,你能感受到他們保持等待的狀態,還是努力,他們有這麼一種態度。”

堅持了,出道了,就代表紅了?或是翻紅了嗎?

金星希望,藝人都能警惕節目中所謂的投票,“舞臺是個特別神奇的一個地方,在劇場那一瞬間,看著咱們的觀眾,是情感代入後決定投票的。比如同時出現卡斯柏和陳曉東,我可能對陳曉東很熟悉,不管他是不是跳得好,我情感上已經偏向陳曉東了,你說這是理性的嗎?但你就否定了卡斯柏,是因為他的表現不好嗎?不是的。舞臺那一瞬間的化學反應中,每個人都是真實的,但是不能決定這個人的知名度、流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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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東表情包

她認為參加節目的收穫應該是心態,而不是人氣。

“人氣不是自己造成的,是社會賦予的,並不是只靠一個舞臺,你就能得到所有的人氣,但是你能修煉到一種平衡的心態。無論長相,無論年紀大小,還是要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這麼一個舞臺,兩三個月就過去了,能決定後半輩子嗎?如果有良好的心態,良好的內心支撐,在這個圈子裡面還能走得更久一點。如果你急功近利,得到的掌聲也是暫時的,走出節目也就該差不多了,因為你心態沒有準備好。”

這些哥哥里,沒有油膩的人

“油膩”是一開播就和這檔節目緊密相關的詞彙。舞臺上做作的飛吻,變味的男團舞,都被觀眾認為是油膩的行為。金星對此倒不太贊同。

“這是從女性角度看,只是你不喜歡,你說了個油膩,但男人互相之間沒有說‘你好油膩’。油膩的說法,其實一直是在女性當中流傳,但男人不承認,無所謂,人家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作為女性來說,你認為這個女孩好漂亮、好性感、好有韻味,這個男人如果他不喜歡,他會說這女人好風騷,把女人給定位了。”

她認為,油膩是一種特定視角下的定位,這不客觀,也沒有標準。能力不行,不該評價油膩,就是能力不行。如果非要給油膩一個定義,“這個男人油腔滑調、油嘴滑舌,做什麼事像個泥鰍魚,社會老油條,這樣對我來說,比較油膩。”

比如杜淳出圈的“蛋餃肉絲”舞蹈,金星也不認為是油膩:“那只是在迎合一個話題而已,各種各樣的詞彙給人貼標籤。網友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他(杜淳)就很笨拙而已。別人說我毒舌,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詞彙,我才不毒舌,我是獨特的獨,見解獨到。我從來不惡毒地攻擊人。杜淳努力改變挺好的,杜淳可不是油膩的人。”

金星很確定,“這些哥哥里,沒有油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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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完《情人》,杜淳在微博自我調侃“蛋餃肉絲”的梗。

最後言及哥哥們參加節目後的變化,金星的評價如她所言,毫不含“毒”。

“減肥減得最厲害的是陳志朋,他年齡最大,49歲了,第一次來,我看到他說,你真該減肥,現在人家都瘦了二十多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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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朋在微博展現瘦身成果。

“於朦朧,各方面都有進步,剛來時候幾乎是不能動,只能拍,像畫一樣,你讓這幅畫變成動畫的狀態,是很難的一件事,但他已經開動起來了,而且很好,只是缺乏練習。每個哥哥都在變化的,杜淳也好,最開始我說他,跟舞蹈其實是個誤會。但是他一直在堅持,並不是說他馬上能成為一個最棒的歌舞演員,但他實現了自己的個人蛻變。”

“進步的快慢,得看什麼樣的標準。比如說(印)小天去掉了很多的土腥味,他原來跳得有點土,老是用大秧歌範兒,現在隨著不同的舞臺表現,不同歌曲的風格,他的表現有變化。艾福傑尼、胡夏,都動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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