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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伊始,一個特別的人名登上了熱搜。
《變形計》第八季的尚爺爺去世,全網哀悼,熱搜話題閱讀量高達4。6億。
而當時那一期節目又被重新翻出,網友發現,
那幾乎是整檔《變形計》,唯一沒有被罵的一期。
自從2006年開播以來,這檔節目可以說是飽受爭議,第一季評分5。0,到第十九季無人問津。
有說是“變星記”、“吃人記”,唯獨在第八季的時候,有一期受到了好評。
發生了什麼?
這還要從這位爺爺說起。
惡臭《變形計》
他是唯一沒被罵的一個?
在青海省的一個小山村。
75歲的尚尚成蒼和14歲的孫女丫頭生活在一間簡陋的土坯房裡。
丫頭3歲的時候,爸爸因病去世,媽媽離開了家,祖孫倆相依為命。
4塊錢買的肉,尚爺爺要讓孫女先吃飽了,自己再吃。
“我老了,吃過肉了”
自己75,丫頭才14,身故後,丫頭的餘生成為尚成蒼的心病。
他擔心自己死後,孫女無處可去,早早去就聯絡了孤兒院。
但幾經猶豫,又怕丫頭被人欺負而作罷。
孫女要參加《變形計》,他向節目組表達了“
託孤
”的願望,希望丫頭能被
收養
在城裡,別回來了。
做好了這一層打算,他在給丫頭的叮囑和送別裡,都留下了重重的牽念。
喊她把能帶的東西都帶去,叮嚀她去了新家要機靈點,討人喜歡。
臨走前,爺爺把自己手上帶了四十年的截止脫下套在了孫女的手上,留個念想。
他怕自己不在了,丫頭會哭。
再拿塑膠袋仔細包裹著自己的積蓄,硬要塞給她。
這個時候,丫頭已經泣不成聲。
也許因為怕孫女真的走了之後不再回來,最後揮手告別的時候,他落淚了。
邊抹淚,邊擺手讓孫女安心地去。
而從城裡來,寄宿在爺爺家的兩個男孩,他也一樣用心地對待。
交換的城裡主人公之一,是來自西安的街霸少年王晨正。
雖說《變形計》的套路就是給城裡孩子安一個暴力人設,慫恿他們起衝突,但這個王晨正倒是怪真實的,從頭到尾,他走路姿勢、行事風格,全都透著一種“古惑仔”的氣質。
老師聽說節目組要請他,給出了忠告:“小心他把你們節目給毀了”。
他帶著各種奢侈品、大金鍊子,把欺負朋友的同學邀請到學校附近幹架。
變形的第一天,聽節目組說上繳食物、手機,甚至是洗髮水,他操起棍子就要打。
爺爺伸手去抽走了他的棍子,這才罷休。
對於素未謀面的“孫子”,尚爺爺也像對待丫頭一樣待他們。
給他夾肉。
看他哭,就拿著毛巾幫他擦臉。
另一個“詭計多端”的城裡少年張贏天,使了一出“裝病”的計策,在去看醫生的時候逃跑了,所有人都找不到蹤影。
尚爺爺拖著不利索的腿,滿山地找。
找到了,他不太會普通話,就使勁拉著他回來。
他還沒發現孫子裝病,摸摸他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燒。
當地村子窮,學校交學費,都是上交“土豆”、“菜籽油”。
因為爺爺家裡沒有餘糧,王晨正和張贏天的“學費”交不出來。
兄弟絲毫不在意,大搖大擺地去上課,準備插科打諢矇混過關,畢竟知道自己不會在這裡久待。
但尚爺爺夜裡、大清早,就揹著籮筐,挨家挨戶,甚至跑到鄰村給他們要來了土豆。
他揹著土豆來到學校,請學校老師“給我這兩個孩子吃一點”。
倆少年雖然頑劣,但沒辦法不被觸動。
尤其是王晨正,習慣了被爸媽用錢打發,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別人關懷那一口飯的親情感。
這個王晨正,雖然脾氣暴躁,喜歡用拳頭說話。
但內心是很柔軟的,也許是港片看多了,他鐵漢柔情一面也慢慢顯露了出來。
陪伴爺爺的狗半夜走丟了,張贏天死活都不肯起床幫忙,王晨正在床邊罵了他半天,最後甩了一句“找到再回來收拾你”,就跑出去找狗了。
兩兄弟來了之後,爺爺也累的夠嗆。
又是翻山越嶺找孫子,又是摸黑找狗,又是挨家挨戶借土豆的,爬山、走路太多,爺爺勞累過度,腿疼發作,下不了床了。
他倆心急如焚,拉著騾子,把爺爺帶到了醫院。
一查,是骨質增生,醫生告訴他們,如果不治療,他很可能從此致殘癱瘓,生活不能自理。
醫藥費,516。9元。
他們拿不出來。
一向愛為身邊人出頭的王晨正,第一次捏著單子愁哭了。
爺爺見他們犯難,艱難起身,拉著他們走,說不治了。
送爺爺回到家,兄弟倆在大街上轉悠,超市、菸酒店,一家家找有沒有願意換錢的地方。
最後,在一家金鋪裡,王晨正終於成功取下了自己的金鍊子,他只換600塊。
那條金鍊子,是媽媽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直戴著。
爺爺的腿,成了這個少年的心事。
一個月的變形時間到,王晨正叮囑爺爺要吃藥,別老上山。
他還給爺爺下跪,磕了一個頭,爺爺驚慌地不知所措。
因為語言不太通,尚爺爺沒有說太多,只是囑咐他:“要回來啊,晨正”。
雖然有很多人在質疑節目的真實性,但大家還是一直認可,這兩個素人的眼淚,老人的眼淚,不會是假的。
在《變形計》結束之後,王晨正迴應了爺爺的需求,每年都會回到青海探望,還幫他蓋了新房。
即使很多人懷疑這些舉動當中有“作秀”的成分,但不能否認的是,探望、問候、蓋房,他都實實在在做了。
被感動,只是因為他和她
直到2019年,去看望爺爺的王晨正帶回來一個訊息——
丫頭患肺癌去世了
,年僅19歲,留下一個女兒。
村裡孩子的命運,沒有因為節目改變。
其實,在節目裡,住在城裡丫頭有一個能留下來的機會。
接待她的,剛好是一個離異父親,和前妻鬧得不可開交,見自己親生女兒一面都難。
這個爸爸不缺錢不缺房,待丫頭很好,還向她拋來了橄欖枝。
希望
收養
她,負責她的教育費用,也應允可以把爺爺接過來。
但丫頭一心想的都是爺爺,擔心爺爺住不慣城裡,也不願意離開爺爺。
“有爺爺的地方,就是我的樂園”
交換結束,她選擇回到爺爺的身邊,接受大山的命運。
她早早輟學打工,在外地認識了人,結婚生了孩子,不久後因病離世。
對於尚爺爺來說,人生三大悲劇:
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晚年喪孫
。
他全都經歷了。
曾經,他哭著說放心不下丫頭。
怕自己死後,孫女沒人照顧,遇到壞人了沒人擋著。
沒想到的是,丫頭卻走在了自己的前頭。
直到今年3月29日,孑然一身的爺爺,也跟隨家人的腳步去了天堂。
苦了一輩子,生活沒有善待他。
很多人都想到了
《活著》
裡的福貴,在時代車輪的碾壓下,父母、妻子、兒子、女兒、女婿一個個走在自己前頭。有的因為勞累,有的因為難產,有的被水泥板壓死,有的過度獻血,有的餓到吃豆子噎死。
最後陪著他的,只有一頭老黃牛。
張藝謀的電影,已經將這部原作的悲劇色彩擦亮了很多。
餘華在書裡總結中國人“活著”的力量時,用了一個詞——
忍受
。
作為一個詞語,“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中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喊叫,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
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忍受現實帶來的苦難。
尚爺爺就像《活著》裡所呈現的老式中國農民一樣。
他們的腰板被彎了,但內心依然良善,默默忍受命運帶來的不公。
哪怕只有一點點甜,也能撐得過所有的苦。
《變形計》遭罵是必然
良心才是偶然
《變形計》遭罵是必然的,成功的“改造”,才是偶然的。這裡的偶然,是指遇到了像尚成蒼這樣的中國老人。
這些年,關於變形計的反思越發多了起來,從2006年開播的節目,至今已經播出了19季,產生過無數的話題。
節目組用讓農村和城市的孩子互換生活的方式,呈現甚至拉大了貧富的溝渠。
明明是父母教育失職,卻讓孩子跑到農村去吃苦改造。
明明沒有見過光明還可以忍受黑暗,卻讓農村的孩子見識過大魚大肉和燈紅酒綠之後再回到大山。
用城裡孩子暴力、拜金的刻板印象,去呈現節目衝突和看點。
曾參加過《變形計》“勞動改造”的施寧傑說:
要你壞的時候,他就會刺激你,激怒你;要你好的時候,就看到導演們煥然一新了,“我覺得你今天非常棒
”
,“你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舉動
”
,
“
你要做一個好人
”
,這樣不停灌輸。
再用農村孩子的懂事和善良提升節目價值,結尾來個改造成功的煽情。
最後的結局,就變成了——
城市孩子的“變星記”、“網紅101”。
“真香男孩”
王境澤,已經成為名氣不小的網紅。
坐擁200萬
微博
粉絲、100萬抖音粉絲,合作大牌商家,還各個綜藝節目。
高顏值男孩李宏毅,成為愛豆,和
白敬亭[娛樂影響力人物榜✨第2名]
搭檔演電影。
而農村孩子,出場時間短,從始至終,都是陪襯的犧牲品、工具人,一個寂寞的背景板。
或者,是因為見識過金錢和物質之後,陷入“墮落”的漩渦裡,被觀眾指責、網暴。
當然,這些被毀掉的農村孩子中,也有幾個,真的走出了大山,過上了“好”生活。
2008年參加的農村孩子羅先旺考上了北京工業大學。
14歲的農村孩子高佔喜,在城市家庭的資助下,以青海理科第一名考入湖南師範,成為了國防生。
不過,與其說“好生活”,不如說,他們竭盡全力飛出大山,終於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網紅工廠、撕逼節目、吃人綜藝……這些圍繞在《變形計》身上的爭議,隨著最後一季的完結,也逐漸消失在公眾的視野。
與其說它是製片人口中的“公益節目”,不如說是一次反射著人性善、惡、慾望的楚門秀。
秀場結束,有人鍍金,有人被毀,有人依舊忍受苦難。
只不過,沒了一個《變形計》,那些獵奇作妖的“人性之惡”還將繼續在網際網路的其他平臺上演。
而那些少見的良善,有如尚成蒼和丫頭身上閃現的“人性之光”,可能會被慢慢遺忘。
因為在這個時代,它
足夠珍貴,足夠稀少,而且正在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