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小時候沒穿過“二貨開”

文:小雨

誰小時候沒穿過“二貨開”

俺自小就在心裡虔誠的禱告,也曾舉著雙拳瘋狂的吶喊:若有來生,俺一定要做老大——老大——老大!重要的事情說三遍。若問原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再也不要穿“二貨開”,俺要穿別人沒有穿過的嶄嶄兒新的衣服——新衣服!懂了吧。

小時候的農村,家家戶戶過著節衣縮食的緊巴日子。兄弟姊妹多的人家,有口好吃的總是留給老么,但添件新衣,一般都會做給老大,老二老三接茬穿。愛美和饞嘴對於小女孩來說,前者的吸引力更勝一籌。姐姐長我七歲,娘每每把姐姐穿剩的衣服拿給我穿時,還糊弄我說“穿二貨開成人”。我裝作乖乖地穿好,心裡卻憤憤地叫囂:哼,穿新衣服的老大們個個精神抖擻,到處顯擺,不是早就長大成人了麼。可惜啊,俺生不逢“大”。

誰小時候沒穿過“二貨開”

每天挎著哥哥的破書包,穿著姐姐的舊衣裳蔫蔫上學去,一路上偷偷瞄著那些同齡又身為老大的女孩子,穿得花花朵朵,下巴頦仰得老高,傲慢地在身邊走過。心裡那個羨慕嫉妒恨啊,恨不得把剛擼的鼻涕抹到她們的後脊樑上。

盼望著,盼望著,終於要去鎮上讀中學了。於是,以“不給做新衣就不上學”相要挾,總算是在開學那一天如願以償,新衣上身。當我美滋滋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時,前排的“花襯衫”卻吸引了我。那是一件白底紅花的確良襯衫,洗得經緯分明,胳膊肘上都麻黃了,領子磨得很毛糙,線頭叢生。小圓領,泡泡袖,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穿衣樣式。可讓人詫異的是,這件花襯衫明明穿在一個留著寸頭的男孩子身上。為了求證,我還繞到前面去偷窺:那真是個嘴角髭毛有些重的男孩子。我禁不住樂了,又是一個穿二貨開的主!俺好賴是妹妹穿姐姐的,可他是弟弟穿姐姐的,不倫不類的“男扮女裝”!全班同學暗地裡都曾嘲笑過“花襯衫”,但一個學期下來,他的成績始終位居班級前茅。我們不得不服氣地改稱他為“學霸”。

誰小時候沒穿過“二貨開”

愛美本是所有女子的天性。只不過受條件所限,隱忍了自己的野心罷了。在之後的日子裡,我漸漸對二貨開的“仇視”有所改觀,況且生活發生了翻天地覆的改善。今二貨開與昔二貨開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二貨開已從“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落魄像,悄然轉變為“櫃子裡裝不下了”“有點過時了”“舊的不走新的不來”之淘汰貨。

特別是時間推移到當今,網際網路的普及,人們已經不滿足商場購物。遛網店、關注快手抖音,隨便在手機上動動手指,不到兩天,就會有自己心儀的物件被快速送來,而且還有令人滿意的退貨保險。如此一來,人們的消費積極性被大大刺激,不僅商場人滿為患,快遞包裹更是如雪片紛至沓來。受趕潮心理驅使的年輕人,更成了消費大軍中最激進的弄潮兒。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等衣櫃和鞋櫃無法承重的時候,便有一批批二貨開滋生。它們雖然遭受舊主的無情驅逐,但在新主那裡再一次受到寵幸。隨著哥哥姐姐的孩子慢慢長大,我,身為小姑和小姨的身份,自然又成了“新生代”二貨開們忠實的接盤俠。

誰小時候沒穿過“二貨開”

老姐老氣橫秋的二貨開已被我“流放”到邊緣地帶了,外甥女侄女侄媳大包小包送來的衣物鞋帽,我盡收囊中。它們填充了我本來癟癟的衣櫃,成為我穿戴的生力軍。小白鞋、老爹鞋、馬丁靴,破洞褲、鉛筆褲、哈倫褲,斥腳踝、露膝蓋,花裡胡哨的長紗短裙,各種名號的T恤衛衣……總之,想不年輕都不行,只是得從遠處看,看背影。雖然青春即逝,但擋不住我抱著青春的“尾巴”死不放手的虛榮心,年輕女孩兒的裝束便成為我偽裝年齡的得力“幫兇”。

我自己都說不清從小到大,一路走過而立、不惑之年,直到逼近“知天命”,有哪一天渾身上下,裡裡外外一件二貨開都沒穿。也曾在某日,忿忿地想要結束這場“噩夢”:悉數著純屬自己花錢買的衣物,從一根發繩到一雙襪子都不放過。一件件穿戴整齊,出得門來,長吐一口氣,騎著單車穿梭在大街小巷,猶如羽翼初豐的小鳥。路過一個門市時,一盒盒嫣紅的草莓讓人垂涎欲滴,於是乎,開啟揹包拿錢要買。呀,我如木偶般僵站住——揹包還是侄女送的。

誰小時候沒穿過“二貨開”

既然二貨開已經跟我“剛”上了,不如就此服軟兒吧。況且二貨開的好處多多:模特嫂子送的旗袍當“藥引子”掛牆上,實施減肥計劃;部分衣物投入“愛心捐贈箱”,也算是借花獻佛式善舉;將舊毛衣毛褲拆了重新搭配,鉤織成多彩的蓋布和坐墊;還把碎碎衣破布頭加工成耐用的鞋墊和墩布……我還有改造二貨開的能耐呢,比如褲腿長,不要緊,一剪子下去長褲變褲衩,撕出毛毛茬,便成了時下最流行的流蘇外搭;揹帶裙忒少氣,三下兩下拆下揹帶,打個蝴蝶結束在腰間秒變腰帶;襯衣下面的扣子系不上,誰叫咱楊柳細腰已成昨,又是一剪子下去假領子出爐,套入低領毛衣中,就成了改良版的“假兩件”;羊毛衫的口袋小有破損,取出花花綠綠的絲線,飛針走線,一會兒工夫兩隻蜻蜓落上頭……一系列神操作之後,二貨開們改頭換面,重新妖嬈起來,在某人的身上將自身價值發揮到極致。

現在流行這麼一句話:“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此言用重錘抨擊那些扮妖扮嫩、靠包裝妄圖一夜暴紅的娛樂圈亂象。同時力挺實力派,靈魂演藝才能最終站得住腳跟、贏得了人心。其實美麗本身沒有罪過,追求美的靈魂也是有趣的靈魂。只是看你追求的過程是盲目氾濫呢,還是秉承一種理性觀念——畢竟新鮮的也許並不是最適合你的,只有用志趣的漏斗濾過,留下來的才會是閃閃發光的金子。

誰小時候沒穿過“二貨開”

忽然有一天,發現女兒已經跟我穿同號碼的鞋子了,看來二貨開將以接續不斷、後浪推前浪之勢向我湧來,而現在的我已經欣欣然了,還總結了穿二貨開的好處:省時省力省錢,久而久之,讓自己養成了勤儉節約的持家之道。

如今的我,總是想起娘自小教導的那句話——“穿二貨開成人”。當邁過歲月的一道道溝壑,我忽然深悟了那句話的涵義——不浪費,將身邊資源最大化利用。上,利國利民;下,利他利己,這才是咱們普通老百姓應該遵循的“成人”之道。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