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歷史:亂成一鍋粥的春秋(七十六)

魯僖公十三年的冬天,晉國發生了嚴重的饑荒。晉惠公沒有辦法,只好厚著臉皮派遣大臣到秦國去求購糧食。《左傳》和《史記》都用了

“乞糴於秦”這四個字。“糴”的意思是購入糧食,和這個“糴”字意思相反的字是“糶”,指的是出售糧食。

秦穆公向眾臣子徵求意見,是否要售賣糧食給晉國。

他首先詢問的是公孫枝。公孫枝說:

我們再一

次施恩於晉國,日後如果獲得了晉國的回報,那當然是皆大歡喜;如果我們施恩之後,晉國國君還是忘恩負義,那他在晉國一定會失去民心,到那時我們再去討伐他,晉惠公一定會失敗。”

秦穆公又問百里奚:

“要不要賣糧食給晉國呀?”百里奚回答說:“各個國家都有遭受天災的時候,救援受災的地方、援助鄰國,這是我們應該去做的事情。按正道去做事,上天會降下福祉給我國。”

丕鄭的兒子丕豹和晉惠公有殺父之仇,他當然樂得看到晉惠公倒黴,於是對秦穆公說:

“晉國遭受天災,對於秦國來說正是大好機會,國君您應該趁著現在去攻打晉國,一定會成功的!”

秦穆公為人寬厚,他不想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晉惠公的確德行欠缺,然而,晉國的百姓是無辜的啊,我幫的不是晉惠公,而是晉國的民眾。”

公元前

647年,秦國派出大量船隻,裝載了上萬斛的糧食,從秦國都城雍城出發,先是順著渭水東下,然後棄舟登岸,用車將糧食運送到黃河邊。過了黃河之後,再將糧食裝載上船,沿著汾水向東北方向行駛,直達晉國的都城絳城。全程八百餘里,一路上車船不絕,首尾相連,沿途的百姓看到了,感動得紛紛落下淚來。

秦國向晉國運糧救災的壯舉,被史官稱為

“泛舟之役”。

學歷史:亂成一鍋粥的春秋(七十六)

世界上的巧事總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多。第二年,同樣是冬天,秦國發生了大饑荒。秦穆公萬分慶幸自己在上一年不計前嫌,向晉國出售了糧食。他立刻派使臣前往晉國,請求晉國出售糧食給秦國。萬萬沒想到,晉惠公不假思索地說了

“NO!”一粒大米、一顆豆子都不願賣給秦國。

晉國的大夫慶鄭覺得晉惠公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不像樣子,於是勸晉惠公:

“我們應該賣給秦國糧食啊!背棄恩惠會眾叛親離,幸災樂禍是不仁的行為,貪圖財物會導致不祥,讓鄰國憤怒就是不義。這四種品德全都丟掉了,拿什麼來保衛國家呢?”

另一位大夫虢射不同意慶鄭的觀點,他說:

“皮已經不存在了,毛又能依附在哪裡呢?”(“皮之不存,毛將安傅?”)

慶鄭說:

“不講信用,背棄鄰國,還有誰會與我們患難與共呢?沒有信用就會發生災禍,失去了援助,離亡國就不遠了。我們現在就是這樣的!”

虢射反駁道:

“就算咱們賣給秦國糧食,也不會減少他們的抱怨,反而增強了秦國的實力,還不如不給。”

慶鄭說:

“不但背信棄義,而且幸災樂禍,百姓們

都會

唾棄這種行為。就算是親近的人之間發生這種事,都回反目成仇,更何況敵人呢?”

晉惠公聽不進慶鄭的忠告,堅決不賣糧食給秦國。

慶鄭從宮中出來,說:

“我們的國君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秦國的使臣從絳都回到雍城,向秦穆公彙報了晉惠公不肯售糧的訊息。整個秦國朝廷上下全都被晉惠公的

所作所為

驚呆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秦國上下咬緊牙關,熬過了這個凜冬。他們心裡都存著一個念頭:向晉惠公討回公道!

第二年春天,秦穆公率領秦國大軍,兵發晉國。

《左傳

·

僖公十五年》詳細記錄了晉惠公所犯下的種種惡行:

晉侯之入也,秦穆姬屬賈君焉,且曰:

盡納群公子。

晉侯烝於賈君,又不納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晉侯許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東盡虢略,南及華山,內及解梁城,既而不與。晉飢,秦輸之粟;秦飢,晉閉之糴,故秦伯伐晉。

當初晉惠公即將回國繼承君位的時候,秦穆公的夫人,也就是晉惠公的姐姐穆姬曾經囑咐他兩件事:第一,好好照顧晉獻公的庶夫人賈君;第二,將晉國在外流亡的公子們都接回晉國。按照杜預的註解,賈君出身賈國,是晉獻公的次妃。賈國的先祖是唐叔虞的小兒子姬公明,賈國與晉國同姓同宗,後來被曲沃武公所滅。看來晉國並不遵守

“同姓不婚”的禮法。

晉惠公回國後,根本就不過問在外流亡的群公子的事情,簡直把不得這些人都客死他鄉才好,那樣他的國君之位就穩穩妥妥地沒有潛在競爭者了。他倒是對賈君特殊照顧了一番,《左傳》用了

“烝”字形容二者的關係,說明晉惠公作為晚輩,與禮法上的庶母賈君私通。因為這些事,秦穆姬對晉惠公頗有些怨恨。

晉惠公繼位前曾經許諾,用封地賄賂中大夫等人,換取這些人對自己的支援。上位之後,這些承諾無一兌現。別說兌現諾言了,裡克、丕鄭、七輿大夫以及他們的黨羽都被晉惠公收拾得一乾二淨。

秦穆公支援夷吾做國君,還派遣軍隊護送他回國即位。夷吾當時答應以河西五城作為報答。這五座城池,東起虢略鎮,南到華山,還包括黃河以內的解梁城。結果晉惠公剛剛坐上國君這把椅子,就翻臉不認賬,賴掉了對秦國的承諾。

晉國鬧饑荒,秦國立即運送糧食到晉國,解了燃眉之急;秦國鬧饑荒,晉惠公一粒糧食都不願出售。

這一樁樁一件件羅列出來,晉惠公繼位的頭五年做過的事情,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樣的人不捱揍,實在天理難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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