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戲》:演的不是戲,是風霜

請原諒我原來聽到《村戲》這個名字就稍微有點嫌棄,或許是因為前幾年有一部叫《村晚》的電影,喊了好多明星演農村戲,卻搞得一塌糊塗讓人不忍直視。其實很喜歡看農村題材的影視劇,但近年來沒看到特別好的。然而從去年就一直看到有朋友在推薦這部電影,甚至稱之為2017年的最佳影片,因此也就有了小期待。前幾天終於藉助大象點映平臺的點映機會,在百麗宮電影城看到了真容。

《村戲》:演的不是戲,是風霜

農村題材,當代歷史,黑白影像,人性反思,這在當下電影市場中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同時,也可以說這是一部為評論家所拍攝的影片,影片中充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攝影手法,多重寓意的畫框設計,張力十足的敘事線索,具有較強的可闡釋和可解讀性,不像那些藝術探索意味較強的影片那樣混沌難解,看過之後,對電影有所研究的人應該都會從中找到跟自己日常研究的碰撞點,從而將這部影片加入到電影史的某個序列之中進行研究;而觀眾也或多或少都會有所震動,有所思索。

《村戲》:演的不是戲,是風霜

這部電影是文學化的,首先是因為這是根據小說改編的,在此之前,我對賈大山先生的小說完全是陌生的,而這部影片讓我回來後找到這位作家的作品,並且深深地為之所吸引。作品簡潔有力,樸實無華,總是用極簡的方式描畫著一個個時代中的小人物,鮮活生動又入木三分,有歷史,有人性,又有智慧。不過影片採用了跟小說平淡的敘事相反的一種方式,不是菩薩低眉,而是金剛怒目,不是和風細雨,而是雷霆萬鈞,不是淡筆細描,而是濃墨重彩。影片的敘事充滿張力,充滿懸念,充滿歷史的符號。一個瘋子為什麼要不斷的剝花生,撒花生,守花生,搶花生?村裡人為什麼會把他當做仇敵一樣看待?他又是怎樣在分地過程中阻礙了某些人利益的實現?這些都是充滿懸念讓人去追問的,也是故事牽引大家不斷去追索的引子。故事從80年代開始,但真正要講的故事卻隱含在整個故事的背面,表層的故事是分地唱戲,真正要講的卻是十年前的那一段往事,透過不斷的閃回,跟當時的現實相結合,一次又一次地強化著對主人公心理的影響,其實質就是對於那一段特殊時期沉重歷史的反思。可以與一些表現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相參照,因此我說這部影片是文學化的,有人文情懷,有歷史厚度。

《村戲》:演的不是戲,是風霜

這部電影又是戲劇化的,不僅僅因為影片名字叫《村戲》,村民也一直在拍戲,片中還出現了多部戲劇經典,一個是樣板戲《紅燈記》,一個是晉劇《打金枝》,一個是《鍾馗嫁妹》。在當時,上級領導要求恢復傳統戲劇演出,在選演員的時候,村裡年輕的文藝骨幹樹滿一開口就唱了一句,“臨行喝媽一碗酒”,是樣板戲《紅燈記》中的唱段,被排練老師村裡的“戲簍子”老鶴阻止了。影片中還有一首歌曲,從頭到尾貫穿著,那就是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萬泉河水清又清》,樹滿一直吹笛子就吹這首樂曲,小芬一聽到就會情不自禁地跟著演唱,就連那個因為一粒花生被噎死的小女孩,在生前也是載歌載舞地唱著這首歌。而這也正說明了當時樣板戲已經在那一代人心裡紮了根,其中傳達的思想意識也深深地影響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想要全面的恢復傳統或者走進現代都是相當困難的。而支書提出的上級領導要求村裡面恢復排練《打金枝》其實也是一種政治要求,領導需要一種熱鬧的氛圍,藉以讓大家忘掉過去的不快,也因此在支書心裡,唱戲成了頭等大事,戲唱好了地才能分得了。

《村戲》:演的不是戲,是風霜

然而過去的歲月滄桑,不是能夠透過一場戲就能忘卻就能掩埋的。瘋子奎叔的存在就是對於殘酷過往的一種提醒,而瘋子擅長表演的捉鬼的鐘馗也成為另外一種象徵,在漫長的歷史變遷裡,人性之中還有多少鬼魅的獸性的東西存在著,迫切地需要認認真真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捉一次鬼,然而領導最希望看到的只是《打金枝》,希望皇族家庭內部的婆婆媽媽打打鬧鬧的喜劇氛圍沖淡現實的沉重,然而鬼依然存在著,不屈不撓地存在著,表面上一團和氣,在背後使陰招下黑手,本來有可能恢復清醒的奎叔在老鶴的刺激下徹底瘋了,被村裡人像捆牲口一樣綁著送進精神病院,瘋子徹底離開,過去的一切被順理成章地遺忘。當然,說這部影片戲劇化還並不僅是因為其中不斷出現的戲曲,雖然是農村題材,但是影片並不是完全生活化的場景,無論是大隊部,還是舊戲臺,無論是記憶裡的花生地,還是回憶裡的演講臺,都像是一個個舞臺,村裡的每一個人都在賣力地演出著,導演也在訪談中稱這是他有意營造的效果,影片也因此具有了表現主義的色彩。

《村戲》:演的不是戲,是風霜

這部影片卻並不滿足於只講一個故事,影片用多變的攝影手法極端的剪下方式以及強烈的聲音效果給影片創造了炫目的形式感,使這部講述歷史的影片充滿現代動感,不沉悶,不枯燥。而且,主創團隊是有意讓大家感受到這種電影語言的變化與探索,就像是先鋒小說有意暴露敘事技巧一樣,這部影片也是在赤裸裸地炫技,有點像第五代導演初出茅廬時的影像極端,但的確是將電影化的手法強化到了極致,有效地突出了電影的寓言效果,也會讓我們去思考電影本體的特徵。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