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加西亞-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曾說過:“買下一張永久的車票,登上一列永無終點的列車。”

——題記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入了夜的繁華東京,就像是一座寂寞的牢籠,冬夜裡的漫天雪花彼此之間隔著永無交際的距離緩緩飄落著,漆黑而寒冷的虛空吞噬了夕陽下的晚霞裡殘留的軌跡雲,走過了堆積如山的廢舊報紙的無人巷落,穿過了繽紛斑斕的霓虹燈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抬頭仰望,那高空的黑色小鳥就像是穿越了千萬裡的旅程來到了這座陌生的城市,然後又毫不停留地向著遠方漆黑的夜空飛去。

新海誠的動畫,單純從畫面的表現上來看,總會給人一種時而在現實時而在虛幻之中的朦朧美感。包括天空中無時無刻飄落著的櫻花,飛機穿過天空遺留下來的軌跡雲線,夕陽中的秋風掃過的雜草四處舞動的操場,陽光透過不斷飄動的幕布而在整潔光滑的書桌上灑下的斑駁剪影。在動畫中的這些唯美到心醉的畫面,無論是從近景還是遠象,都能體現出融入現實的強烈代入感。

在如今的動畫界,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總是體現出他那獨樹一幟的寫實風格,而《秒速五釐米》同樣是他諸多作品中寫實風格強烈的經典之作。如果觀眾不是很習慣他這種在劇中搭配如同散文般文字的畫面背景,以及那如同真實世界一般的藝術風格的話,可能在觀看感上會產生些許不適。但是,當你認真仔細地去品味其中的每幀每畫所體現出的細節之時,往往這些細節卻能直擊你的心靈深處,感動至極。

《櫻花抄》:

如果,櫻花飄落的速度是每秒五釐米的話。

那麼,我該用何種速度,才能與你再次相遇。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遠野貴樹與同樣是轉學而來的筱原明裡一見如故,他們有著相同的性格特徵,相同的興趣愛好,而又因為相同的喜好而漸漸相互吸引。

“那時候體弱的我們,比起操場,更喜歡圖書館,所以我們自然而然成為了好朋友,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時常被人拿來開玩笑,但是。。。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不可思議的。。。我們不再畏懼任何事。。。”

軌道旁的訊號燈不斷閃爍,當疾馳的列車相互交錯過後被衝開的軌道兩旁,彼此間身影被衝散成孤單的對半,櫻花依舊緩緩飄落著,傘下的明裡笑靨如花:“吶,貴樹君,來年,一起看櫻花吧。”

那時候的貴樹如此堅信著,未來的旅途,兩個人會一直這樣走下去。。。

然而畫面瞬間切換,與四周黑暗寂靜形成鮮明對比的明亮電話亭裡,小學畢業後因為家庭緣故要轉學到遠方的明裡,如同漆黑深海中孤獨的鯨魚,彷徨無助地拿著聽筒,期盼著能聽見對面溫暖的聲音。透過那壓著耳痛的聽筒,貴樹能感受到對面無助彷徨的內心,但是卻沒有說出一個字,只是拼命的將頭埋沒在胸前,甚至連嘆息聲也湮滅在充滿壓抑的喉嚨之中。

畫面再次切換,貴樹的夢裡出現了一隻灰色的飛鳥,孤單地在漫天風雪中不斷的徘徊著,夢中的貴樹幻想著自己就像那隻飛鳥一樣,能跨越千山萬水飛往明裡的身邊。緊接著畫面再次一轉,當貴樹從夢中醒來,明亮而又寂靜的火車停靠在了漆黑寒冷的雪地之中,就像宇宙中一顆孤獨的隕石,不知從何處來,不知往何處去。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看著車窗外漫天風雪的荒野,時間的無情流逝與隱隱作痛的飢餓感,讓我感到心慌,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我想,明裡現在也開始不安起來了吧。”

“時間帶著明顯的惡意,在我的身上緩緩流逝,我咬緊牙關,一直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明裡,請你別再。。。回家就好了。”

透過這些場景的切換與細節的刻畫,徘徊的孤鳥、不斷晚點的列車、貴樹內心的獨白與煎熬,彷彿是某種感情渲染到極致前的鋪墊,隨後,終於在貴樹丟失了那封珍貴信件的時候,將那一直以來的陰霾與不安的情緒推動到了極點。當遠方列車的燈光由遠而近,照耀在列車燈前那個佝僂著身軀的消瘦少年,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孤獨而又無助。

有時候,我們時常會為貴樹在關鍵時候展現出懦弱猶豫而感到無奈,也會為了貴樹不小心丟失那封灌注了對明裡心意的信件而感到遺憾,更是為兩個人別離後漸行漸遠的人生軌跡而感到悲傷難過。但最終,我們卻不能再以苛刻的眼光去看待在當時環境下只有13歲的兩個孩子了。

因為在那樣一個網路通訊與電子通訊都還沒有廣泛普及的90年代日本,當LINE、MSN這些通訊工具與手機郵件還沒有出現的年代。當橫亙在兩個孩子之間的巨大鴻溝——距離,被現實的壓力無限放大的時候,那些曾經朝夕相處時許下的誓言,那些曾經山盟海誓般的約定,如今卻變得如同億萬光年外看不見的黑洞一樣遙不可及。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在樹下的那一吻前後,我感覺整個世界似乎出現了變化。”這是影片中出現的一句話,至於變化是什麼,我認為,這一吻代表著二人的分割點,前半段13年人生歲月的貴樹第一次體會到靈魂、心靈與永遠的存在。但卻在這13歲的分界點的這一刻,上了一輛永遠無法停止的孤獨列車,最後淹沒在那與明裡一直無法逾越的距離與時間的洪流之中,直到13年後彼此達到了最遠的距離。

片中還透露出一些讓人輕易無法察覺到的細節,比如在兩人在車站前即將分別的時候,明裡在貴樹上車的瞬間,表情有些許掙扎,手指放在挎包處有細微的扭動,但最終又無力的垂下了,隨後的告別,就如同電視劇中千千萬萬的戀人分別時一樣,明裡微笑地說著祝福的話語:“貴樹君以後,一定會一帆風順的!一定!”

這時候在車廂裡與明裡隔著車窗的貴樹,也只是緊緊貼著玻璃,彷彿是要將明裡的模樣印在腦海的深處,但最終,兩個人都保持了沉默,一股難以察覺的憂傷與不詳的預感開始悄然浮現,其實,當明裡選擇隱藏那封傾注了對貴樹愛意的信件之時,就註定,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那無法停止的列車,以每秒五釐米的速度,朝著彼此相反的方向,永遠地開去,從此再也不曾見面。

《宇航員》:

如果,飛船前行的速度是每秒五公里的話。

那麼,旅途的終點,會是何方呢?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對於澄田花苗而言,從東京轉學而來的貴樹同學格外與眾不同,溫柔、冷靜又充滿著神秘。但是,花苗的暗戀之旅既心酸又痛苦。為了能鼓起勇氣告白而把成功衝上浪花當作見證,為了考入與貴樹一樣的高中而拼命的學習。當這個單純的女孩將內心的情感深深埋藏了整整五年之久的時候,這究竟是需要何等的毅力與堅持?

這個單純的女孩,就為了與暗戀的人走過那短短的回家的路,每天放學後都心甘情願地默默守在車庫的後面,懷揣著不安的內心期待著與貴樹的相遇。貴樹對於花苗而言,就像是隱藏在世界深處的秘密一般,只存在於看不見盡頭的深淵當中,而花苗卻懷揣著接近這個秘密的決心,而拼命走向這樣一段孤獨的旅程。

影片中有許多令人心酸的細節,比如在便利店外陰暗的街燈下,在遠處偷看著貴樹發簡訊的花苗,內心期待著如果那簡訊是發給自己,那該多好。比如騎車經過荒野的山坡時,看到昏暗的草地上,清冷孤寂的星空之下,那張黯然神傷的臉被埋沒在那不知道發往何處的電子郵件所反射的手機燈光裡,印象中貴樹的身影總是孤獨得令人心碎。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但是最終,花苗這無疾而終的戀情,就如同那被扔出的紙飛機,在孤寂無盡的星空之下,孤獨地朝著漆黑的深處飛去,卻不知其終點,最終摔得遍體鱗傷。

“奮力的,只是朝著暗色的天幕伸出雙臂,發射如此巨大的事物,凝視著彼岸的某處,直至消失不見。”

“我稍微有些明白了,貴樹君與眾不同的地方。與此同時,我也明白了,貴樹君的眼裡一直沒有我,他雖然溫柔的看著我,但是眼睛裡,卻總是注視著我身後,那個更遙不可及的地方。”

與其說,這是花苗的獨白,不如說,這正是她苦苦煎熬著的內心的解脫。當她面對著貴樹的溫柔而情不自禁淚流滿面的時候。遙遠的地平線外,劃破天際直入雲霄的宇宙飛船緩緩升起,在那一瞬間,兩人望著騰空而起的火箭,所有的情緒都被這彷彿衝破了所有規則束縛的飛船而定格成了永恆。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畫面中體現出了這樣一個細節,當鏡頭拉伸至飛船升空後的巨大地表時,飛船衝入雲霄而噴出的氣體所割裂的軌跡線,將天空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是夕陽晚霞下的光明的一面,而另一邊則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這代表著曾經帶著她孤獨前行的紙飛機,在追逐的旅途中終於折斷了翅膀,掉落在了光明的夕陽之下,也暗示著她心中那代表著暗戀的花火,終於熄滅。

而貴樹,則依然處在黑暗的這一邊,繼續著他那永無止境的孤獨旅程。。。

“那是一段讓人無法想象的、真正孤獨的旅程,在黑暗之中一味前行著,連一個氫原子也觸碰不到。”

對於貴樹而言,如果說東京與櫪木的距離僅僅只是咫尺的話,那麼位於九州最南端的鹿兒島與宇都宮最北的櫪木就彷彿是天涯。

宇航員的故事從一開始,畫面切換成了唯美而又孤寂的遙遠星球的草原上,當兩人眺望著虛空深處那遙不可及的星球之時,璀璨而又絢爛的光芒漸漸照亮天際的地平線。身旁的女孩的面容不知從何時起變得模糊不清,無比湛藍而又清澈的天空,清風不斷拂動著二人的衣角,整個世界美麗得一塌糊塗。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這是遠野貴樹時常做的一個夢,比起夢裡早已經模糊了的明裡的面容,鹿兒島的清新空氣與柔和湛藍的天空,與繁華喧囂的東京相比,是那麼的陌生而又遙遠,遙遠到即使是在夢中那近在咫尺的距離,卻也永遠無法觸碰。

當每天重複向著空空如也的收件人發著沒有任何意義的信件之時,當每天面對著陌生的人而不得不笑臉迎對之時,當每天看著花苗回到家時那充滿幸福溫馨的神情時,那張隱藏在淡淡笑容下痛苦而又孤寂的內心,該向誰去訴說。

在貴樹的內心深處,一直努力尋找著那份記憶中逐漸模糊的明裡的身影與面容,以及可以衝破現實一切的阻礙與枷鎖而來到明裡身邊的力量,但卻在無法逾越的巨大鴻溝面前,被逐漸淹沒進那無情的時間黑洞之中,朝著黑暗的深淵一直前行著,就像一輛孤獨的列車,永無終點。

《秒速五釐米》

就算我們之間發了一千條簡訊,我們的心也只是接近了一釐米。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多年之後的繁華東京,絢爛的櫻花隔著相互間永遠無法觸碰的距離緩緩飄落著,當那片記憶中的花瓣落進了窗戶,落到了遠野貴樹的書桌旁時,那具疲憊的身軀裡,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漸漸泛起了一絲漣漪。

“只是簡單的活著,但悲傷卻四處累積。”

“只是一心想著前行,想要觸碰到那些無法觸碰的事物,但是卻不知道是什麼,等到發現之時,日漸疲憊的心,早已痛苦不堪。”

當貴樹隨手從書櫃上拿出一份雜誌時,當初發射的飛船已經到達了太陽系的最深處,而屬於他的旅程,又走到了哪兒了呢?13年是個怎樣的概念呢?在這個抽象到我們永遠無法想象的時間裡,所遺留下來的,只有遺憾。

對於貴樹而言,曾經堅持了整整13年的感情與執念,在最後的片段裡,在那個記憶中的軌道坡道與長大後的明裡擦肩而遇的剎那,在那個被阻隔了彼此的列車所衝散的目光後的形成彼岸,似乎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誓言,也最終消失在了歲月的風塵中,於是,貴樹也終於釋然一笑,隨後轉頭離去。

錯過後的遺憾之美,淺談新海誠的動畫電影《秒速五釐米》

當MV最後的那首One More Chance One More Time 響起之時,在不斷切換的那些MV的片段裡,我們可以看到許多被我們忽略的細節。

13歲那年孤獨坐在教室裡望著遠處夕陽的貴樹,一個人在車廂裡默默寫信的明裡。

那些再也沒有寄出去的信件,那些再也沒有聲音的電話聽筒,那封丟失在風雪中貴樹的信件,那封明裡隱藏起來的信件。

低著頭看著漸漸沒有音訊的郵筒的貴樹,信裡寫了開頭但卻再無話可說的明裡。

漸漸的兩人的郵筒裡,已經是一片空白,再無任何信件。

逐漸出現在貴樹身邊的花苗,出現在明裡身邊的陌生男孩的背影。

在貴樹抬頭看著遠處飛鳥的瞬間,記憶裡又浮現出二人小時候在雪地裡奔跑著的身影,那兩張凍得發紅的臉龐,迷茫而又無措的眼神,當他們在樹下的那一吻過後,時間卻再也沒有給他們任何答案。

當這所有的一切,都化為那空曠而又滿是創痕的內心之時,那些悲傷的回憶,卻成為了繼續前行下去的理由,直到最後一無所有。

櫻花飄落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甚至連人步行的速度都比它快很多。

但是如果這個速度保持了整整13年了呢?

不得不為新海誠在動畫中所設計的種種細節與伏筆所觸動。

當兩顆彼此曾經交融的心,經過了13年的時間,卻達到了地球上最遙遠距離的時候。

貴樹內心不停交錯著的情緒,也隨著最後那輛分隔二人的列車的到來,渲染到了極致。

曾經相濡以沫,如今相忘於江湖。

有些時候,其實不是錯了,而是已經過了。

不得不為貴樹與明裡的錯過而感到遺憾。

因為當我們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那是真的沒有辦法。

最後,對於《秒速五釐米》,我想說:祝福所有人,能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