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按時瘋癲

01/ 方小山

昨晚七點多,我在做飯,剛關上火,手機咿哩哇啦響起來,陌生號碼,歸屬地是深圳。

我心裡咯噔一跳,不會是我爸有什麼事吧?

趕緊接通,然後對方劈頭蓋臉來一句:

“女士您好!請問妳和方小山印識嗎?”

唔,非常漂準的廣東普通發。

鑑於我之前總是接到來自老家村委會的電話,讓我處理一下我爸爸的事情,而那個所謂的“我爸爸”,只是老家村裡某個我連全名都想不起來的同姓老鄉。

不知道誰,把報備給村委會的所有同姓老鄉的聯絡電話,複製貼上成了我的。

於是我客客氣氣地同電話那頭講:

“誰?哦!認識,但不熟,而且很多年沒有聯絡了。”

電話裡的人似乎在一瞬間抓住了我的什麼把柄,語氣立刻嚴肅又兇狠:

“方小山在我們截裡借了一筆完蛋,現在我們聯絡不到他,既嚴你萌印識,請你轉告他,於果不及席還款,我們將採取一系列必要措西…”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借了一筆啥?沒聽懂。”

“網貸。無昂網,得愛貸。”

我趕緊掛機。

吃飯時我有些恍惚,慢慢去想方小山的人長什麼樣子,有什麼樣的生平。

哦!想起來了!

聽說他前幾年做生意虧得一塌糊塗,剛七拼八挪把所有的債還清,去年偶遇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好專案,排除萬難把家裡房子賣了,投進去一百萬。

血本無歸。

“然後開始借網貸度日,拆東牆補西牆。”我想。

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物形象立住了。

他的父母,在大城市務工,打拼大半生,積攢下來的東西,一瞬間,化成了泡影。

他們拖著年邁的身軀和“衣爛還鄉”的尷尬,回到了老家年久失修的破屋子裡,唯唯諾諾地同鄉親們叮囑:

“如果有不認識的人來找小山的直系親屬,就說他們都死了。”

方小山,『方』的是腦殼,『山』一樣壓在身上的,是債務。

忘了從哪裡看來一個段子,說有個醫生統計過院裡精神病人的發病原因,女人大多因為想要被愛,男人大多因為想要成功。

巧了,『想要被愛』和『想要成功』,也是中年人發瘋的主要原因。

人到中年,按時瘋癲

02/ 李媛媛

李媛媛生得靈,嬌小的個頭,瀑布一般的長卷發,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

李媛媛出身好,成都市區的土著,家裡N套房,姐妹一大堆,眾星捧月般長大。

李媛媛工作美,IT公司裡面的小主管,月收入幾大萬,手下一幫不修邊幅的大老爺們兒,齊刷刷奉她為女神。

李媛媛愛得苦,大一那年第一天軍訓,就被學長看上了,恩恩愛愛到大三,學長收到了外省的offer,異地一年,還是分了手。

分手的時候,學長說,他下個月結婚,未婚妻是直屬領導的獨生女兒。

分手後五年,我和李媛媛在一家咖啡廳認識,她請我喝酒,我聽她講她的戀愛故事。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他那樣愛我的人了。”李媛媛趴在冰涼的吧檯上,黯淡無光的大眼睛死死盯住玻璃酒杯裡五光十色的液體。

我想罵她幾句,再幾個耳光扇醒她,但我回憶了一下錢包裡的毛爺爺數量,既不夠付醫藥費,也不夠付律師費:

“這就是妳分手後不再戀愛的理由?拜託,大姐,那只是日復一日的淚水做成的回憶的美好濾鏡罷了!”

她苦笑:

“好拗口,重新說。”

我白了她一眼,氣得雙手叉腰。

又七年過去了,某天我登入了一下那個八百年不曾登入的QQ號,在空間看到了李媛媛在幾個小時前上傳的相片,文案是:

“如果女人和女人可以生孩子,這世界還有男人什麼事?不愛我,請滾開!”

沒想到都2202年了,還真的有人在用QQ空間。

我掐指一算,李媛媛今年芳齡37。

一個狹窄的空間,就這樣困住了她的半生。

“如果找不到人比他更愛我,我就單身一輩子。”

我還記得七年前最後一次和她喝酒,她依舊固執得可怕。

李媛媛,『理』不清的愛恨情仇,“媛”不了的幸福追求。

人到中年,按時瘋癲

03/ 顧一飛

古人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就這點來說,現代人活得還不如古代人。

看看我們身邊,三十歲而不立、四十歲而大惑特惑的人,比比皆是。

顧一飛,常常『顧』不上自己,卻總是奢望『飛』翔

如果說方小山們和李媛媛們演的是獨角戲,那麼顧一飛們則演的是群像戲。

這一個顧一飛四十幾歲,突然從國企辭職,沉迷炒股,不能自拔;

那一個顧一飛五十好幾,猛然邂逅了愛情,鬧得雞飛狗跳,只為離婚離家,重新活一回;

第三個顧一飛剛剛奔四,老婆也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一個人跑到鄉下去做木工,日升月落,粗茶淡飯,樂此不疲;

第四個顧一飛即將退休,卻踢掉了丈夫,賣掉了房子,買了一輛房車,帶上工資卡,穿上花裙子,邊走邊發抖音;

還有一個顧一飛三十好幾,響應上了國家『晚婚晚育』的號召,頂著高齡產婦的帽子誕下粉紅色的小肉肉,幾個月後抱著襁褓裡的孩子來不及和這個世界說一句體面的再見……

人到中年,踏錯一步,你我皆是顧一飛。

有人說,中年人不算人,他們只有人的形態,卻沒有人的靈魂,因為靈魂已經賣給了工作和家庭。

連張愛玲也要在《半生緣》裡期期艾艾地感嘆:

“人到中年的男人, 時常會覺得孤獨, 因為他一睜開眼睛, 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 卻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人到中年,按時瘋癲

04/ 再搶救一下

聯合國衛生組織對『中年人』下的定義是:

45~59歲之間的人。

而事實上,一些在年輕時不注意保養身體,過多地消耗精力,導致到了三十歲便長期處於亞健康狀態,看上去暮氣沉沉的人,也自稱『中年人』。

不信你去網上看看,那些吐槽自己“人到中年不如狗”的,基本是35歲上下的人。

所以才有了33歲的方小山、37歲的李媛媛、35歲到55歲的顧一飛。

人到中年,按時瘋癲。

瘋了的痴痴傻傻,癲了的呆呆木木。

當然,也可以換個說法:

瘋了的洗心革面,癲了的大徹大悟。

方小山們看清了自己終究是個凡人,李媛媛們明白了男人和快樂並不相等,顧一飛們終於逃出了工作和家庭的牢籠,與出走了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的自己重逢。

方小山們,會開始接納真實的自我;

李媛媛們,會欣然奔赴孤獨與衰老;

顧一飛們,會在某個大雨的清晨,嗅著一朵薔薇的幽香,突然間淚流滿面。

而我,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特別說明: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所述人事,全部使用化名,部分細節已模糊處理

文|鄔細聲

圖|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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