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曹敏生

恩師曹敏生

薛振堂

2020年教師節前夕,我的恩師曹敏生先生走過了82個春秋的人生歷程,因病逝世。聞此噩耗,我不禁悲痛萬分,黯然淚下。為沉痛悼念恩師,我用我在2014年撰寫並獲教育部教師工作司、中國教育發展基金會、中國教師發展基金會、中國教育報、中國教師報“恩事情。我的老師”徵文三等獎的《四十五年恩師情緣》作為悼念老師的祭文,使前來弔唁的各界人士,十分感動。

(一)

五十年前,我是一個初中生,五十年後的今天,我已經是一個有四十年教齡的退休老教師。從初中生到老教師,五十年來,我一直敬仰我的初中班主任、語文老師曹敏生先生。先生是我的楷模,是我的榜樣,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

一個人在求學時期能遇到一位好老師,是一輩子的幸福。我能有今天在事業上小有成就,在文學寫作上小有成績,就是因為我在讀初中的時候遇到了曹敏生先生這位好老師。

在我少年的印象中,曹敏生先生是一位青年教師,經常穿一件灰色的中山服,顯得溫文爾雅。他的神情不挺放朗,但也不使人畏懼,總有一種既不失教師的尊嚴,又讓學生願意親近的恰如其分的溫和。他教我們語文課兼班主任。當時正值“文革”時期,教育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教學極不正常。而他卻一如既往,照常認真上課。

我從小就愛學習語文,三年級時作文就常常被抄寫貼堂。進入初中是我人生的一個里程碑,因為我十分榮幸地遇到了曹敏生先生當我的班主任,教我的語文課,使我的寫作有了長足的發展。

曹老師早就知道我的一切,因此,教上我後,就對我特別關心。一週後,他把我叫到辦公室進行了一次特殊的作文考試。當時,我很膽怯,對自己能否考好心裡沒底。老師把作文題給了我,限定一個小時完成。

我坐在老師的辦公桌前,攤開稿紙,小心翼翼地審了審題目,在心中打好腹稿,謹小慎微地開始了寫作。每個字、每個詞、每個句子、每個段落,都認真推敲,生怕寫的文章過不了關。一個小時後,當我把寫好的作文捧給他時,那顆心砰砰直跳。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曹老師看得那麼入神,顯然是得到了他的認可。

打那以後,曹老師對我的寫作非常重視,並以我為榜樣,要求全班同學人人注重作文,每人建兩個作文字,叫“大作文”和“小作文”。大作文一週寫一篇,小作文是曹老師為提高我們寫作水平出的一個絕招,要求每天必須寫一篇短文,所見所聞皆可。這下可苦了他,他的作文批改量增加了很多常常要熬眼到深夜。

就這樣,我的作文水平日漸提高,好多習作都被老師當做範文講評,還經常把我的作文登在壁報上。每當此時,那種感覺,真比在全校大會上領獎還風光百倍。

還有一件事,對我當時幼小心靈的影響是那樣的深邃。那是升入初中的第二年,因為上山背柴腿被斧頭砍傷落下了課程,也受當時環境的影響我有了厭學情緒,從逃學到停學,後來居然參加了生產隊的勞動。一個炙熱的上午,我正在田間歡聲笑語地鋤棉花田,突然,曹老師出現在我的面前,二話沒說,拉著我就往學校走。那一刻,我感到一種莫名奇妙的激動,我的心重新回到了學校,回到了課堂。這一年,恰逢“智育回潮”,上高中取消了單一的貧下中農推薦,要進行嚴格的文化課考試。收罷秋,曹老師帶領我們進入了緊張的備考衝刺,編寫複習提綱,進行模擬考試,個別輔導,重點培養。1973年,春暖花開,我終於以優異的成績跨入高中的門檻。

(二)

此後,曹老師還一直關注著我,每次回家,我都要到學校讓他迷途指津。在他的鼓勵和教導下,我充滿信心,懷著遠大理想去努力學習。高中第一學期就以一篇《校園春早》的散文轟動了全校,我還主編班刊《戰地黃花》和班級壁報,在“批林批孔”的日子裡,冒著風險編印了一本《中學生作文選》。高中畢業,我回村當了大隊通訊員,寫材料,辦版報,都是我的活計,經常到學校向曹老師請教。1976年元旦,我寫的詩歌《新年駕著東風到》在《運城地區報》發表,曹老師第一個在報上看到,並在全校師生大會上講讀。從這首處女作開始,我步入了和筆桿子打交道的生涯。1976年十月,我走上了教師崗位。四十年的教育工作,不論是站講臺教書育人,還是在機關搞教研,曹老師那溫文爾雅的身影,那一心撲在工作上的敬業精神,無時無刻都映現在我記憶的心幕上。我一直把他當做我心中的一把“標尺”,以他為榜樣,努力工作,敬業求進,在人生的軌道上留下一串閃亮的印跡。50年來,我和曹老師一直保持著聯絡,不斷交流寫作和書法,他不僅是我人生旅途上的引路人,而且是我最好的文友。“振奮經綸興華夏,堂正畢生育英才”,這是他在2008年給我撰寫的嵌名對聯。為了感謝曹老師的栽培,這些年我以老師為榜樣,愛崗敬業,孜孜不倦,取得了較好的成績,老師看在眼裡,喜在心上。老師的恩情我沒有忘懷,曾經在報刊發表了《師生情》、《師德伴我風雨行》、《心中的榜樣》、《恩師情緣》等散文,都是寫我與曹老師的師生情誼的。

(三)

2007年初春一個週末的晚上,我突然接到老師的電話,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變了。老師在電話裡告訴我,他已退休多年,現在生活得很充實,每天練練書法,鍛鍊鍛鍊身體,訪朋會友,好不樂哉。話言話語中,我體會出,老師的晚年很愉快、幸福。末了,老師問我第二天可否在家,他想來和我聊聊。聽了老師的話,我誠惶誠恐,十分慚愧,連忙對老師說,那能讓您屈尊呢,該我拜望恩師。但很不湊巧,我們正組織期中考試,過幾天我一定前來。老師也沒有怪我,只是連聲說:“沒事沒事,我只是想見見你,那就以後再說吧。”不料,隔了僅兩天,清早5點多,天剛麻麻亮,我正睡意朦朧,忽然巷裡有熟悉的說話聲。我意識到,是我那敬愛的曹老師來了。我急忙起床,開啟門迎了出去,果不其然,曹老師騎著一輛嶄新的電動腳踏車停在門口。我感動地、驚訝地叫道:“曹老師!您怎麼一大早來了?過兩天我會去看您的呀!”老師和藹地說:“見你心切,又怕耽誤你工作,早早來和你聊聊就行。”我趕緊把老師讓到書房,倒茶、遞煙。老師說,他早就戒菸了。落座後,他就和我攀談起來,問我工作、生活、家裡、兒女的情況等等。談論國家的形勢、河津的變化、教育的發展、民生的改善……師生之間,無拘無束,談笑風生;天南海北,暢所欲言。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老師話題一轉說:“今天真高興,你該上班去了,我也該回去了。”說著從兜裡掏出兩樣東西,一件是我初中時打了滿分並貼堂的一篇作文,泛了黃的白紙上,有我清晰的名字,清晰地顯現著老師批改的痕跡和和熱情洋溢的批語,以及那鮮紅的100分;一件是他在我們村教過的學生名單,一共78個人。他把這些交給我說:“你的優美作文我一直儲存著,在我心中你是最優秀的;在我的教育生涯中,在咱們忠信村呆的時間最長,學生也最多,這份名單不全,交給你,有時間代我問他們好!”手捧著這兩件禮物,傾聽著老師的教誨,我熱淚盈眶,感動不已,不由沉思起來:一篇作文,老師竟然儲存了40多年;78個學生,老師至今還牢牢記在心中!老師和我們真是有情有緣啊!

(四)

丁亥金秋,恩師曹敏生電話約我,稱有事相談。中秋節前,急赴師家,聆聽教誨。在恩師工作室,但見:一幅幅書法、繪畫傑作掛滿牆、鋪滿地,讓我頓生敬意。談話之間,老師取出一本列印好的書稿,囑我三事:題名、作序、修校。我何人哉?敢如此造次。學生給老師大作作序,的確是“魯班門前賣大斧”、“關公面前耍大刀”,真個誠惶誠恐。受之有愧,卻之不恭,思之再三,只好獻醜了。曹老師是我初中時期最敬仰的老師。我今天取得的成就,全憑他的功勞。是他轉變了我的命運航船,是他引導我愛上了寫作。就憑自己這點小技藝,他人面前可以炫耀,不知高低,老師面前豈可自曝其短,讓恩師見笑?曹老師任教時,嘔心瀝血,一絲不苟;敬業愛崗,無私奉獻;教學有方,愛生如子;學識淵博,師德高尚,深得學生厚愛。尤其是他的作文教學,有創意、有創新,對培養學生的寫作興趣和提高學生的寫作水平效果很大。我就是受他影響最深、受益最大的門生之一。所以,在我看來,恩師是最有才華、最有性情的文化人。曹老師一生痴愛文學,鍾情書畫。如今,他退休了,本應貽享天年。可他偏偏閒不住,“莫道桑榆晚,書畫興更濃”。他把書畫當作自己晚年的樂趣,把自己的人生昇華。他是河津市老年書畫研究會會員、河津市楹聯協會理事。他的作品多次參加展覽,並獲得省、市書法、繪畫大獎。他的書法,充滿著剛勁與神氣,有著深厚的功底。他博採眾家之長,形成了自己的風格。觀他的書藝,是一種享受,那情,那韻,那墨象,那氣勢,是那樣讓人為之震撼!這真是“晚霞紅滿天,妙手繪丹青”!曹老師喜愛撰寫對聯。每有鄉親遇上紅白喜事,總要獻上自己精心編寫的對聯,以誌喜慶,以寄哀思。他對學生感情極深,為幾十名學生撰寫了聯首嵌名聯。他善於寫文寫詩、編幹板腔,看到一些社會現象,有感而作,以抒情懷。曹老師家庭和睦,兒媳孝順,生活幸福,這讓他自豪與驕傲。你看,三個孝順兒媳“聯合密謀”要《武裝婆婆》,“婆婆不得已跟著媳婦的感覺走”,穿上了時尚的“紅棉襖、高檔褲、新皮鞋”,“面貌煥然一新,人看著越來越年輕了,動不動就瀟灑走一回”。老師是個閒不住的人,但“患有骨性關節炎”,行走困難。孩子們“看在眼裡,疼在心上”,“給他買了輛電動腳踏車”,這樣孝順的孩子著實讓人羨慕。女兒梅霞,博士研究生畢業了,全家高興地說《我家有了博士生》,書香門第,鳴鞭放炮,喜貼對聯,酒宴歡慶,感謝黨恩。編校恩師書稿,細心品讀大作,瀏覽丹青書畫,其韻味無窮。期間,恩師三次蒞臨草舍,與我共同商榷探討,學術態度之嚴謹,深深讓我敬佩。喜悅之餘,不揣淺近,欣然提筆,寫《恩師永銘》小詩一首:天命已知心不寧,難酬恩師再造情。雅興書壇夕陽紅,取樂丹青心田淨。入書始知人有影,大作可見師從容。少小逢賢千載幸,侍駕相從慰平生。恩師喜撰對聯,尤喜嵌名聯,不才獻醜,為恩師撰一聯尾嵌名聯以示感激:當初年輕有為,登講臺、育桃李,獻身教育,嘔心瀝血才思敏今朝暮年雄心,練書法、繪丹青,雅興樂趣,揮毫潑墨虎威生曹老師曾多次在我書房與我暢談,看見我書房沒有字畫,他專門給我書寫了兩幅書法作品,並裝裱好贈送給我。2012年,曹老師要出版《絢麗的晚霞》續集,我一手給他編輯、聯絡出版單位,圓了他的夢。但是,書出來以後,有兩處不盡人意的地方,我也覺得遺憾。今年,他又要增印此書,特別囑咐要把那兩處改正過來。在與我商談增印書的時候,我贈送給曹老師一本我的彩色精裝《激情歲月》。不料想,晚上10點多,曹老師打電話給我,指出了我書上的一處錯誤,這讓我感動不已。2013年,我要出版一本民俗楹聯詩文集,聯界的朋友在河東楹聯論壇上紛紛題聯祝賀。曹老師知道這個訊息後,連夜伏案琢磨,給我撰寫了兩幅賀聯。曹老師仍然精神矍鑠,仍然愛書法、愛丹青,愛寫作,還擔任了鎮書法協會的會長。他是我畢生的老師,也是我畢生的文友。

(五)

2019年3月,樊村鎮黨委、政府把已經81歲高齡的曹老師平為黨員標杆先鋒,老師打電話約我,讓我代他寫一份材料。我急急忙忙來到鋁廠曹老師的住宿採訪他,更深刻地瞭解到他退休後的事蹟。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曹老師退休後,積極發揮餘熱,退而不休,老當益壯,老有所樂,老有所為。從2007年開始,他陸續加入河津市老年書畫家協會、擔任河津市楹聯協會理事、河津市幹板腔協會。他騎一輛舊腳踏車,每月去市裡四、五次,參加各種活動,是個協會的活躍會員、模範會員。老驥伏櫪,壯心不已。2013年,曹老師被聘為樊村鎮老年書畫協會會長。七十多歲的他,不負眾望,積極開展工作,起草協會章程,建立會員檔案,在短短的五年時間裡,入會會員大道五十多名,舉辦各種書畫展7次,受到了市、鎮領導的高度好評。2018年,樊村鎮老年書畫家協會為沙樊頭、樊村、古鎮、幹澗等四村進行了老年書畫社掛牌儀式,把老年書畫活動輻射到村級。2018年,河津市老年協會授予曹敏生老年書畫終身成就獎,樊村鎮政府授予他終身名譽會長稱號。曹老師用自己手中的筆,寫文、寫詩、寫幹板腔、撰對聯、寫書畫,歌頌黨的好領導,歌頌農村新面貌。2007年至2016年,在《河津風采》發表各種作品20餘件,2007年出版了個人著書《絢麗的晚霞》之一,2011年出版《絢麗的晚霞》之二,2015年出版《絢麗的晚霞》之三,2018年出版《絢麗的晚霞》之四。他撰寫的詩歌作品、楹聯作品還入編於《龍門》雜誌、《希望之聲》和《歷代詩人詠河津》等書。曹老師是一位嚴父。曹老師夫婦都是教師,歷來教育有方,嚴格要求。他為人師表,以身作則,從嚴治家,為兒女們樹立了好榜樣,使孩子們從小就養成了愛當黨、愛祖國、愛人民,刻苦努力,積極上進的良好品質。正因為他的模範帶頭作用,孩子們都樹立了崇高的品質和遠大理想。他的家庭包括他、三個兒子、一個兒媳、一個孫子共有六名黨員;她的女兒曹梅霞是北京大學博士畢業生,還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全都是大學畢業生。可以說,他的家庭,是黨員之家,書香門第。根據曹老師的事蹟,我撰寫了《八十一歲老黨員 樹立標杆當先鋒》一文,作為河津市全市黨員標兵先鋒材料,讓全市黨員幹部學習,同時這篇文章還發辮在2019年3月25日的《運城晚報》。

(六)

寫此文之時,已是甲壬寅虎年的初秋了,也是2022年教師節到來的前夕,也是恩師逝世兩週年之際。如夢的細雨在窗外纏綿,凋零的葉片在細雨中輕舞。捧一杯清茶,靜靜地立在窗前,心底的一根弦隨著柔柔的歌聲被輕輕地撥動。任憑暖的風,抑或冷的風,將沉睡的思緒喚醒,抽成絲,連成線,緩緩地飄向心底的那一方————曹老師,您還好嗎?您還記得前年交給我的這篇已經發了黃的小評論嗎?這是你對我評價最高的一篇作文!雖然這是一篇在當時時髦的批判評論文章,雖然這篇文章只有不到兩百字,但就是您對它的很好的評判,讓我愛上了寫作!老師,您還記得您前年交給我的那份名單嗎?那是您在我們忠信村帶過的78個學生的名字!一篇小評論,您竟然儲存了40年!78個學生,您至今牢牢記在心中!這是多麼讓人感動的園丁精神啊!老師啊,在您的鼓勵下,我發奮努力,不僅成為一名合格的中學語文教師,而且在文學創作上也有很大的成就。老師啊,是您改變了我的命運,是您指引我在人生長河裡找到了自己人生價值的座標。您傳授的知識連同您的品德將永遠影響著我。歲月如梭,往日如夢。您在春華秋實中播撒與收穫,在汗水澆鑄中奉獻和給予。忘不了您輕柔的話語;忘不了您送我上領獎臺時的讚許和激動,更忘不了您常講的一句話:用最大的熱忱迎接生活,生命會回贈你最多的快樂!天色漸暗,茶已放涼,窗外細雨依舊纏綿,但心底升騰起一縷溫暖和著掠過的清風匯成無盡的思念:曹老師,九泉之下,您好嗎?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