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寫她的私生活,也寫女性和工人階級:2022諾獎得主安妮·埃爾諾

她寫她的私生活,也寫女性和工人階級:2022諾獎得主安妮·埃爾諾

▲ 法國小說家安妮·埃爾諾 (Annie Ernaux) 因其作品特別針對女性和其他像她一樣來自工人階級的人而獲得文學界最高榮譽之一。

© Isabelle Eshragh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她以勇氣和臨床醫生般的敏銳度揭示了個人記憶的根源、疏離和集體束縛。”

她將自己的散文描述為“極其直接、工人階級,有時甚至是淫穢的”。

“她的聲音近乎原始的直接,令人振奮,就好像她用刀把每一句話都刻在桌子上一樣。”

“使她的作品如此非凡的部分原因是她所記錄的經歷的平凡。她寫了婚姻和做母親的乏味,寫了對第一次性經歷的困惑和矛盾心理,寫了看著年邁父母病情惡化的磨人的悲傷。”

她說“寫作是一個通向知識的途徑”。

幾十年來,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 (Annie Ernaux) 以臨床醫生般的精確性剖析了她過去最羞辱、私密和可恥的時刻:“我將對自己進行民族學研究,”她在 1997 年的回憶錄《羞恥》(Shame)中寫道。

2022 年 10 月 6 日,她因其作品獲得了文學界的最高榮譽之一——諾貝爾獎。埃爾諾的寫作特別針對女性和其他像她一樣來自工人階級的人,這些人在文學作品中很少有如此清晰的描述:她描述了她在諾曼底一個小鎮的成長經歷,她在 1960 年代的一次非法墮胎,她對家庭生活的不滿,以及一段熱情的婚外情。

諾貝爾委員會做出了一個異乎尋常的選擇來表彰一位作家,她的作品融合了強烈的個人經歷,而且往往是普通的經歷。決定該獎項的瑞典學院常任秘書馬茨·馬爾姆(Mats Malm)在斯德哥爾摩的新聞釋出會上宣佈了這一決定,稱讚“她以勇氣和臨床醫生般的敏銳度揭示了個人記憶的根源、疏離和集體束縛”。

在她的出版商伽利瑪出版社(Éditions Gallimard)的巴黎辦公室舉行的新聞釋出會上,82 歲的埃爾諾承諾繼續寫作。“對我來說,獲得諾貝爾獎是我要繼續下去的責任,”她說。

特別是,她感到不得不繼續審視女性面臨的不平等和鬥爭。“從我作為一個女人的情況來看,”她說,“我們女性在自由和權力方面並沒有變得平等。”

埃爾諾成為第 17 位獲得該獎項的女性,該獎項自 1901 年成立以來已授予 119 位作家。她是繼美國詩人露易絲·格麗克 (Louise Glück) 獲得 2020 年的獎項之後,三年內第二位獲得該獎項的女性。

她寫她的私生活,也寫女性和工人階級:2022諾獎得主安妮·埃爾諾

▲ 安妮·埃爾諾(Annie Ernaux)成為第 17 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女性作家。該獎項自 1901 年成立以來已授予 119 位作家。

© The Nobel Prize

雖然在她職業生涯的早期,埃爾諾寫的是自傳體小說,但她很快就拋棄了任何關於她在編造情節的偽裝,開始寫回憶錄,儘管她經常拒絕將自己的作品標為小說或非小說。

“她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其字面意思那樣真實,”七個故事出版社(Seven Stories Press)的創始人丹·西蒙(Dan Simon)說,該出版社 31 年來一直在出版埃爾諾的英文作品。“然而,這些都是巨大的想象力作品。”

她在 1980 年代和 1990 年代所寫的經歷——意外懷孕和墮胎、她的愛情、她對婚姻和做母親的矛盾心理——被一些社會保守派認為是令人震驚的,但在廣大讀者中引起了強烈的共鳴。

埃爾諾將她的寫作描述為一種政治行為,旨在揭示根深蒂固的社會不平等,並將她對語言的使用比作“一把刀”。她受到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和 1968 年 5 月社會動盪的影響,當時法國發生了數週的示威、罷工和內亂。她將自己的散文描述為“極其直接、工人階級,有時甚至是淫穢的”。

她經常將自己的私人經歷和記憶置於法國文化和社會的背景中,將她的生活與女性和工人階級的普遍鬥爭相提並論。她的作品捕捉到了法國社會劇烈變革的時刻,從傳統的天主教價值觀轉向更世俗、更放縱和性開放的風尚。

“當她開始創作時,她把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放在關於法國社會變革的大問題的中心,這對設定來說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小說家哈里·昆茲魯(Hari Kunzru)說,他經常在紐約大學向他的寫作學生講授埃爾諾的作品。“對於文學設定來說,一個來自法國北部的工人階級女性是不應該這樣做的,但她卻使自己成為一個非常有力的替身。她想透過特殊的方式,以一種普遍的方式說話。”

埃爾諾出生於 1940 年,在諾曼底小鎮伊沃託的一個工人階級天主教家庭長大,她的父母在那裡經營一家雜貨店和咖啡館。她的父親有暴力傾向和虐待行為,在她 12 歲時,她看到他試圖殺死她的母親,她在《羞恥》(Shame)中直截了當地寫下了這一事件:“六月的一個星期天,我父親試圖殺死我母親,時間是在下午,”第一行寫道。

她在大學裡嘗試寫作,但出版商拒絕了她的書,因為她“過於雄心勃勃”,她在 2020 年告訴《紐約時報》。她直到 30 多歲才重新開始寫作,當時她是一個已婚的兩個孩子的母親,擔任法語教師。

這一努力促成了她 1974 年的首部作品《清理》(Cleaned Out),這是一部深刻的自傳體小說,她是在丈夫面前秘密創作的,而丈夫則輕視了她的寫作。當她把這本書賣給一家著名的出版社伽利瑪後,她的丈夫被激怒了,因為她隱瞞了這個專案,假裝她正在寫她的博士論文。1981 年,她的第三本書《冰凍的女人》(A Frozen Woman)出版後不久,這段婚姻就破裂了,這本書探討了她對婚姻和母親身份的不適。離婚後,埃爾諾從未再婚,她說她更喜歡獨自生活的自由。

1992 年,她在法國獲得了廣泛的商業成功,當時她出版了《簡單的激情》(Simple Passion),這本書詳細描述了她與一名已婚外國外交官的戀情。它對女性慾望的不加掩飾的描述激怒了社會保守派,但因其對性渴望的坦率描寫而引起了讀者的共鳴,但沒有得到道德上的認可。該書在頭兩個月就售出了 20 萬冊。

“男人和女人都向我傾訴,告訴我他們希望自己能寫出那本書,”埃爾諾在 2020 年告訴《紐約時報》 。

埃爾諾經常從不同的角度審視和重新審視她生活中的相同事件。她 2000 年的回憶錄《正在發生》(Happening)對她在 1963 年作為大學生時的墮胎進行了鮮明的描述,而她第一次嘗試在小說中處理這一關鍵事件,是《清理》(Cleaned Out)。在《簡單的激情》(Simple Passion)中記錄了她與外交官的戀情後,她後來在一本名為《迷路》(Getting Lost)的書中發表了她的日記,其中包括 1988 年至 1990 年的條目,讓讀者不經意地瞥見了這種關係。

“她的聲音近乎原始的直接,令人振奮,”《紐約時報》評論家德懷特·迦納(Dwight Garner)在他對這本書的評論中寫道。“就好像她用刀把每一句話都刻在桌子上一樣。”

她花了幾十年的時間來寫她生命中最痛苦的事件之一——1958 年夏天,她 18 歲時的一次混亂的性經歷,這讓她感到羞恥和被拋棄,並導致抑鬱和飲食失調。她在那本回憶錄《一個女孩的故事》(A Girl’s Story)中寫道:“我被羞恥感的巨大記憶所佔據,比任何其他記憶都要詳細和無情,這是羞恥感獨有的贈予。”

學者、評論家和其他作家都稱讚她的作品將個人記憶與集體經驗聯絡起來,尤其是對女性和工人階級成員而言。《艾迪的告別》(The End of Eddy)一書的作者、法國作家愛德華·路易斯(Édouard Louis)說,埃爾諾還顛覆了關於文學可以是什麼的假設。

“她在文學上實現了一場非常重要的形式革命,擺脫了隱喻、漂亮的句子和人物,”路易斯說,他寫了自己的工人階級根基。“安妮·埃爾諾並沒有試圖適應現有的文學定義,沒有試圖適應什麼是美的定義。她提出了自己的定義。”

她寫她的私生活,也寫女性和工人階級:2022諾獎得主安妮·埃爾諾

▲ 埃爾諾的部分作品。

© Laura Wächter

雖然埃爾諾在法國早已享譽盛名,幾十年來一直被廣泛翻譯,但她在英語世界中並沒有獲得多少認可,直到她的回憶錄《悠悠歲月》(The Years)入圍 2019 年的布克國際獎(International Booker Prize)。這本書既是對埃爾諾經歷的描述,也是戰後法國的代際回憶錄,並抓住了向性解放和消費主義的轉變。

“這是一本和你之前讀過的完全不同的自傳;你可以稱之為集體自傳,”埃德蒙·懷特(Edmund White )在《紐約時報》上寫道。

埃爾諾的粉絲說,使她的作品如此非凡的部分原因是她所記錄的經歷的平凡。她寫了婚姻和做母親的乏味,寫了對第一次性經歷的困惑和矛盾心理,寫了看著年邁父母病情惡化的磨人的悲傷。

“她的語氣非常理智,即使她在談論非常困難的題材時也是如此,”作家弗朗辛·普羅斯(Francine Prose)說,她說她幾十年來一直是埃爾諾作品的讀者。“我想不出有誰能像她這樣。你真的無法說它們是什麼體裁,它不是自傳,嚴格來說,它也不是回憶錄。彷彿她發明了自己的體裁併完善了它。”

埃爾諾長期以來一直是諾貝爾獎的熱門人選,該獎是針對一個作家的全部作品而設立的,獎金為 1000 萬瑞典克朗,約合 635 萬元人民幣。過去的獲獎者包括託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J。M。庫切(JM Coetzee)甚至鮑勃·迪倫(Bob Dylan)。

在遭到批評之後,瑞典學院試圖增加被考慮的作者的多樣性,在 10 月 6 日宣佈之前,過去的 118 位諾貝爾獎獲得者中有 95 位是歐洲或北美人,只有 16 位女性。

該學院諾貝爾委員會主席安德斯·奧爾森(Anders Olsson)為選擇另一位歐洲作家進行了辯護,他在 10 月 6 日的新聞釋出會上表示,女性獲獎者一直很匱乏,“我們的重點必須首先放在文學質量上。”

對於埃爾諾來說,記憶和個人經歷不是一次就能挖掘和寫出來的,而是需要不斷地重新審視和重新解釋的東西。

她在新聞釋出會上說:“對我來說,寫作過去和現在都是一種闡明人們感覺到但不清楚的事情的方式。” “寫作是一個通向知識的途徑。”(完)

原文:Annie Ernaux’s Work Dissecting the Deeply Personal Is Awarded the Nobel

作者:Alex Marshall、Alexandra Alter、Laura Cappelle 和 Aurelien Breeden。Elizabeth A。 Harris 對本文亦有貢獻。

發表:nytimes。com

翻譯:林希

更多與眾不同的人:

生於豪門,偷錢,入獄,拍電影,終成一代大師,最後,他安樂死了

60多年無人知,87歲天下聞:真·傳奇攝影師索尼婭·漢德爾曼·邁耶

啟發了鮑勃·迪倫的民謠活化石,91歲還在開演唱會

諷刺時尚圈,和媒體幹仗,傳奇攝影師威廉·克萊因的快意人生

那是一個女人在駕駛宇宙飛船:傳奇時尚攝影師索科爾斯基的故事

她潛入後臺40年,揭開了時尚名流的真面目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