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醫托不在江湖而在廟堂之上

妻偶患喉疾,初到診所就診無效,我便提議到大醫院去看。

我家隔壁就是某三甲醫院,幾步路就到了。三甲醫院的規模和氣派自然是社群醫院無法相比的,巍峨的門診大樓,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的候診大廳,面帶微笑的導診護士,處處顯示出捨我其誰的氣派。在大廳顯眼的位置懸掛著各種溫馨的提示,比如怎樣防止醫托等等的標語,大螢幕的液晶顯示器裡不時滾動播放各種診療程式,讓人看了很安心放心。排隊掛號,醫生診斷,化驗拍照,一樣樣雖繁瑣但有條不紊;費用雖貴但那些高科技的診斷手段令人放心。一套程式下來,該到專家下結論的時候了。

專家很仔細地看著那些單子,一邊問我:“是北山?”

我說是。

專家依然瞅著那些單子:“哦,那我們還是半個老鄉呢”。

我和妻聽了都一驚喜:“是嗎”?

彷彿是為了證實他說的不假,專家說起了我們那裡的自然風光,人情習慣和飲食等,和我們那裡一樣一樣的,我們開始相信專家真的是半個老鄉~我們那裡的女婿。能在這麼大一個醫院裡碰到老鄉也算是一種幸運。

“那您看我們這病?”我問專家。

只見那專家微微一笑說;“沒事,就是一個小瘤子。”

“瘤子”,我聽了很是緊張:“嚴重嗎?”

專家又微微一笑,很和藹的說:“不嚴重,小手術,做掉就好了”。

我一聽,一顆懸著的心一下子落地了,大醫院的專家就是好,實事求是,不像有些醫生那樣吧一個普通的病說的多麼嚴重,讓人驚慌失措。我不由得對這位專家充滿了信任。

“怎麼辦?”專家微笑著徵求我的意見。

“您說怎麼辦吧,”我說。

“ 那就做了吧,很簡單的一個小手術”。專家依然是他那和善的微笑。

“就現在做”?

“下午吧,吃完飯我給你安排,你先去準備錢吧。”

“那得多少錢,要不要住院?”

“不用住院,要一兩千塊錢就夠了,要是住院的話那這手續那手續的你就花多了。”

“能報銷不”?

“報銷個啥呀,報銷你就得住院,就得做完所有的程式,光進門費你就得花兩三千,而且你還得花上七八天的時間,我們這用的是高科技的鐳射刀,兩個小時就完事了,也不耽誤你上班,你算算這下來那頭划算”?

“那感情好,就按你說的辦。”

“好”,專家並沒有開手術的單子,而是在一張處方紙上寫下一串電話號碼給我:“先去吃飯準備錢吧,完了下午一點多給我電話”。

下午吃完飯,我便帶妻到約定的地方去。在醫院食堂門前我們見到了上午為我們診斷的專家。

“錢找到了?”一見面專家就問。

找到了。”我說

“那好,請跟我走吧”專家說。

專家帶我們不是去醫院的手術室,而是走出醫院,上了公交車,拐了幾條街,下了車,拐了一個小巷子,來到一處掛著“市某某醫院某某街門診部”字樣的醫院裡。從這裡的陳設和各種標牌看也挺正規的,規模雖不比三甲醫院,可比起社群醫院可大多了

在走廊上,專家小聲說:“進去什麼也別說,先把錢給我,聽我安排”。

專家拿著錢走了,看著專家遠去的背影,妻有點擔心的問我:“不會是騙子吧。”

“唉,這你放心吧,”我很自信地安慰妻:“人家那麼大的專家的頭銜在那兒放著,有名有姓的,應該不會是騙子”。

“那幹麼帶我們到這兒,看著都不是什麼大醫院”?妻還是不放心。

“最多也就是幹私活吧,騙人,難道他就不怕我們會告發他,他可是有名有姓有工作地點的人”。我依然充滿信心,那低廉的價格和簡便的手續誘惑著我。

我們被帶到二樓一間房子裡,這裡應該就是治療室或者說就是手術室吧:陳設很簡單,牆角一桌一椅不,桌上擺放著一些瓶瓶罐罐;屋子中間擺著一架裝置,也許就是專家說的先進的鐳射刀吧,在這間簡陋他屋子裡顯得鶴立雞群,威風神秘,裝置旁是一張理髮店裡常見的那種可以調節高度和前後的椅子。這就是這間手術室的全部設施,沒有醫院裡常見的保溫設施和消毒用具。

專家和另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大夫穿著白大掛的大夫一同來到手術室:您請出去吧”,專家從口罩後輕聲地對我說,我只好退了出來,門隨後關上了。

我只好點上一支菸,依著走廊的扶手邊抽邊等待。

不一會兒,裡面傳來妻作嘔的聲音,我知道手術開始了,因為是在咽喉部位,發出這樣的聲音也屬正常。只是這聲音很大很頻繁,想來妻也是非常的痛苦,想想那簡陋的設施我心裡不禁有點緊張:“不會出什麼問題吧”,我這樣在心裡問自己。我開始為自己草率的選擇感到後怕,不該為了一點便宜就把妻置於這種危險的境地。

為了避開讓人揪心的聲音,我沿著走廊向樓的另一邊走去 。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三層單面小樓,房門和窗戶向著走廊,從走廊過去,可以透過那些沒有拉窗簾的屋子裡面的情況。有幾間房子裡躺著一個或兩個的患者,或輸液或沒有,都躺著。這裡很安靜,安靜的有些孤單有些淒涼。我擔心妻,走到另一頭,不敢久留,便轉身走回去。我的腦海裡不斷出現醫院裡的那些提示語來,可怎麼也沒法從專家的身上看到醫托的特點:他們混在侯醫者中間,假裝老鄉或患者,向你介紹他的就醫過程並向你推薦醫生或醫院……等等。專家可是坐在三甲醫院寬大的辦公室裡,穿著白大褂,掛著胸牌,手握儀器給各色人等診斷,面帶微笑向人們講解病情,聽他那麼一說,很多人緊張的臉色立即緩和了許多,誰能說這樣的人是依託呢?可是他卻將我們從他供職的醫院帶到這裡來,不是醫托還能是什麼呢?但願他只是一個貪圖便宜的專家罷了。

當我再次轉回那個手術室外的時候,裡面沒有了動靜,,我很緊張的爬到視窗試圖看到裡面的情況,可裡面拉了窗簾,什麼也看不到,,,我只能焦急的等待。一會兒門開了,我急忙探頭進去,看到妻臉色蒼白,無力的坐在那裡。。不等我開口,專家摘了口罩,依然那樣微笑著說:“別緊張,已經好了,你看”,專家說著用手指著桌子上的一個小磁碟子讓我看,那裡面有一點帶血的,扁豆大小的肉,“那就是病灶”,,專家說。

“哦”,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好了,扶著她,我們到旁邊房子裡休息一下吧”,專家吩咐道。我扶著妻,跟著專家,到另外一個病房間裡,那裡有床,妻靠著被子坐下。專家出去,拿來一杯溫水和幾片藥,讓妻服了。

在妻休息的時候,專家一直陪著我們拉家常。他說聽我們是搞家政的,等妻康復了,,到年前的時候,就請我們為他徹徹底底做一次,價錢肯定好說。我們聽了很高興。當他把我們送出來的時候還不斷重複這些,我真的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妻的病並沒有專家說的好的那麼快,在做完手術後好常時間總是不舒服,打電話問專家,專家讓妻到醫院他坐診的地方,專家看了後還是笑咪咪地說好著呢。回來後還是不舒服,再打電話,終於吵了起來,吵過後便不再接電話。這樣過了一個月的樣子,妻的喉嚨也沒什麼感覺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慢慢地這事也便被我忘記了。偶爾妻還會提起:“那專家不是讓你給他搞衛生嗎?那人呢”?我無言以對。

一年過去了,我始終沒接到專家的電話。我終於明白:真正的醫托不只在江湖上,而在於廟堂之上!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