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日子對視了很久

學劍說法/發稿檔案

編號:0139

聶學劍

關於照鏡子,鄉下是有很多規矩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睡前不能照。據說,深更半夜照鏡子,裡面會出現一個鬼形;或者會有一個魔影站在自己身後。

我謹記心間。自幼膽小,想想鏡子中突然驚現一個披頭散髮的異類,一定會嚇得魂飛魄散。

但是,這所有的戒律都不能阻擋青春期的孩子,在鏡子面前照來照去。愛美的天性,勢如洪水猛獸,心如鹿撞的少年,曾在鏡前常常搔首弄姿,一耽擱就是半天。

人到中年,我疼惜自己。每天早晨起床,要在衛浴鏡前晃來晃去,細細打量鏡中自己的模樣,瘦否,胖否,憔悴否。一個人,早起的樣子,往往是他的真實面目。這個時候,沒有喝水,也沒洗漱,有些乾癟,有些枯燥,歲月的烙印,歷歷在目。比如,深深的法令紋,下垂的上眼皮,都記載著日子數過的痕跡。

我和鏡中的自己對視了很久。每一次,有遺憾,有震驚,有失落,也有欣慰。蒼桑的容顏只是表面印記,更深的百般滋味,其實鐫刻在心間。那裡有傷害,有苦難,有屈辱,有失落,也有希望,最終還是在堅持。

“蒼天饒過誰?”在向死而生的日子裡,我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無論他經歷了什麼,或者正在經歷著什麼,終將一步步從韶華走向暮年。而承載這一切體驗的,就是自己。這就是某一種意義上的人生啊。

我還是膽小,謹遵教導,不敢深夜照鏡子。喜歡在剛剛醒來的時候,對著鏡中的自己靜靜地審視。水中月,鏡中花,畢竟要先有月,先有花,先有它真實的一面。有時候,還偷偷地和鏡子中另一個的自己悄悄對話:嗨,你好嗎?

誰在對鏡貼花黃?咳,一個大老爺們。其實,我知道,我就是和日子對視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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