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近600座古塔裡的山西守塔人

特寫|近600座古塔裡的山西守塔人

↑三聖瑞現塔 圖據受訪者

紅星新聞實習記者 ▏李毅達 記者 ▏藍婧

責編 ▏鄧旆光 編輯 ▏郭莊

10月26日中午,秋風漸涼,陽光高照,山西省晉中市祁縣古縣鎮子洪村村民劉向東沿著熟悉的鄉間小路走到已有近千年歷史的聖覺寺舍利塔下,掃起了院落裡的樹葉和雜草。

在山西,幾乎每個村落都有古建築,而古塔則是其中最顯眼的存在。幾乎每一個有古塔存在的村莊,都有一個守塔人,他們堅守在塔旁,修復著被歲月侵蝕的塔,守護著家鄉與歷史。

山西省文物局的工作人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目前古塔的守塔人一般有兩種型別。有的是當地文管所的工作人員,但更多的古塔散落於鄉野,主要靠當地村民自發義務守護,他們或因為祖上先輩參與過古塔的修繕,或是出於對文物、對家鄉的純粹熱愛。

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及山西省文物局資料顯示,截至2020年7月,山西擁有53875處不可移動文物,其中古建築有28027處,約佔52%。2006年9月新華社報道,“在素有‘中國古建築博物館’ 之稱的山西省,已發現各類古塔580餘座,經有關專家考證,山西古塔種類居中國首位。”

山西省古建築與彩塑壁畫保護研究院院長任毅敏在接受採訪時曾提到,分佈在廣大鄉村、保護級別不高的文物,數量巨大,因為缺少資金、專業機構與人員的保護,難以抵禦強烈的風雨。守塔人成為了它們最重要的倚靠。

特寫|近600座古塔裡的山西守塔人

聖覺寺舍利塔 圖據受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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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塔人劉向東

“願付出一生守護心中最美的古塔”

劉向東今年49歲,10幾年前從工廠下崗,而後一直靠打打零工維持生活,但對古建築的熱愛是他從小時候就在心裡種下的種子。

2017年起,劉向東承擔起了守護位於家鄉祁縣的聖覺寺舍利塔的重任,在他的眼中,這是一項平凡但有意義的任務,“這些都是祖先留下的珍寶,但看到它們一天天被損毀時,我滿心的傷感。”

聖覺寺舍利塔,位於山西省祁縣古縣鎮子洪村,始建於金代的聖覺寺早已在漫長的歲月中消失,只剩下這座周身塗滿了白堊的藏式喇嘛塔。在中原地區,藏式佛塔極為罕見,也極為珍貴,雖然塔剎寶珠也已於早年被毀,但它依然是歷史最好的見證者之一。

“在2017年的時候,我去看了舍利塔,發現塔的損毀已經很嚴重了。因為村子裡的村民大多不清楚塔的歷史文物價值,他們覺得這裡就是一堆亂磚頭,所以很多人來這裡挖土、倒垃圾。那個時候,塔基已經被挖得暴露出來了,塔身也有點傾斜,而且地宮處有一個盜洞,看著讓人心痛。”劉向東說。

之後,劉向東緊急聯絡了縣裡的文物保護單位,又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文物保護志願者一起湊了20萬元,在縣裡專家的指導下,補牢了地基,修上了臺階。

2021年10月,一場持續數日的強降雨襲擊了祁縣,橋路被洪水沖毀,村莊農田被淹,舍利塔塔臺座基礎也因山體下沉而受損嚴重,出現了深深的裂縫和塌陷空洞,對佛塔安穩形成了很大的隱患。劉向東再次與文保志願者們湊了5萬元,匯同縣裡的撥款一同對舍利塔進行了二次修復。

自從正式進入守塔人這一角色以來,劉向東每個月都會到舍利塔來上七八次,“每次來的時候都是仔細巡查,看看塔有沒有什麼新的損毀情況,打掃一下衛生,清理環境,每次身上都弄了滿滿的草刺。”

有時候劉向東也會和周邊的村民聊一聊佛塔的價值,向他們宣傳一些文物保護方面的知識。“以前他們不懂,可能是破壞者,懂了這些價值以後,就成了保護者。”

除了守護舍利塔,劉向東還會一同維護周邊的石窟群。“前兩天去深山裡巡查隋石窟,把腳弄傷了,在地上趴了好一會才有所好轉,但我並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古塔也好,石窟也好,在我心中就像家人一樣。保住一個古建,就是保住一段歷史,這是我們的根啊!”劉向東說,“我願意付出一生來守護心中最美的古塔。”

特寫|近600座古塔裡的山西守塔人

↑劉向東打掃古塔衛生時沾上了一身的草刺

圖據受訪者

▶▶守塔人郭末發

“修塔時拆下的廢磚,我都不捨得扔”

2008年左右,郭末發成為了三聖瑞現塔的守塔人,這座古塔坐落在山西省陵川縣積善村,始建於隋朝、再建於金朝,距今已有近千年歷史。

郭末發的家就住在三聖瑞現塔附近,從小在這裡生活、成長,他對古塔的感情格外深厚。前些年,他看見古塔被風雨侵蝕的比較嚴重,便下定決心要守護好這座千年古塔。“我就覺得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遺產,應該保護好了才對,去年文物部門撥款,把塔修復好了,我非常激動,維修時候塔上拆下來的舊磚,我一塊都沒捨得扔,全部壘在寺院的角落。”

村裡的歷史是最讓郭未發著迷的事情。從2006年左右,郭末發就開始調查、研究村裡的歷史,對村裡的每一塊碑文都會去仔細地鑽研,由此,他也對三聖瑞現塔的來歷典故瞭如指掌。

郭末發幾乎每天都會不定時的去古塔巡查,古塔周圍的地上髒了,他會花上半天的時間打掃乾淨衛生。除此之外,他還義務擔當了三聖瑞現塔的講解員,對外界宣傳著自己家鄉的歷史。郭末發說:“塔的門口就掛了我的名字和手機號,很多遊客來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就去給他們開啟大門,免費帶他們參觀,講解我們古塔的歷史典故。”

在郭末發看來,守塔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他喜歡歷史文化,也願意付出行動去守護古塔,守護自己的故鄉。“三聖瑞現塔,就是我們村裡歷史的最好的見證者,它一旦損壞了,可以說很多歷史也就隨之‘消失’了。”

特寫|近600座古塔裡的山西守塔人

↑慈相寺無名大師塔

圖據受訪者

▶▶守塔人閆新安

子承父業,守塔也是守著自己的家

今年已經是閆新安守護慈相寺和寺內無名大師塔的第33年。從16歲開始,他就與寺、與塔為伴,在這個偏僻冷清的地方,默默守護著慈相寺和寺中的無名大師塔。

慈相寺位於山西省平遙縣冀郭村,原名聖俱寺,始建於宋代慶曆年間,除正殿與磚塔為金代遺物,其餘為清代重建。無名大師靈塔,又名麓臺塔,是一座在金代重修的磚塔,距今已有近千年的歷史。

在陽光下,古塔的輪廓顯得挺拔而典雅,自下向上,逐層收束,不管是塔身還是塔內儲存的金代壁畫,都是當之無愧的瑰寶。

閆新安每天的工作安排很多,一套掃帚和簸箕就是他最基本的工具。從清晨太陽剛剛冒頭開始,他就要打掃和巡查戲臺、正殿等等地方,同時還要不定時的進行防火檢查,嚴防出現火情和安全隱患。

閆新安說,無名大師塔的清掃是最困難也是最耗時的工作。這座千年古塔高近48米,是一座八角九層的樓閣式磚塔,塔內一層為石階,二層以上為木梯。閆新安說:“石階比較狹窄,只能側著身上去,掃起來比較麻煩;上了二層變成木梯以後就比較陡,不小心的話還容易摔倒,逐層打掃這個塔最少也要花上一兩個小時。”

這座古剎坐落在村子中心,平時並沒有遊客進入,只是時不時會有些古建築愛好者前來拜訪。閆新安和他的愛人就住在寺廟裡面,整個生活都與寺、與塔融為了一體。

“原本是我父親在看守慈相寺,我小時候就經常來這裡,和父親一點一點把有所破損的古塔地基慢慢地修補好。隨著父親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我16歲時就接替他成為了守塔人。”

十幾年以前,村子裡與閆新安年紀相仿的男性幾乎都走出了村子,到外地打工,而他還在拿著每月幾百元的微薄工資。閆新安看到鄉親們打工賺了錢回來,心裡也有所動搖過,但每次還是放不下這座塔,做不下這個離開的決定。

閆新安說,自己對塔的感情太深厚了,開啟他的社交媒體賬號,頭像就是這座精美的無名大師塔。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廟和塔不知不覺成了他的家,守著塔實際上也是守著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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