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想到,《阿拉伯的勞倫斯》的風沙其實飄自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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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韋爾納斯沙漠

原題:塔本納斯,西部片在西班牙

文/圖 | 張海律

編輯 | Silvia(蒙彼利埃)

古老的造山運動和持續的焚風效應,讓安達盧西亞大區的塔本納斯(Tabernas)成為歐洲惟一一塊沙漠。人們可以在這裡發現與亞利桑那、內華達、德克薩斯、墨西哥、北非撒哈拉甚至澳大利亞相似的地貌,這一個個的微縮版對聰明的電影人來說足夠了。於是,這塊自詡為沙漠的地區,也成為《阿拉伯的勞倫斯》、《印第安納瓊斯》和所有從萊昂內“鏢客”系列開頭的“意麵西部片”的著名外景地。

疾馳而過的馬車捲起一陣塵土,隨之又被高掛的烈日按了下去。還是和之前一般酷熱難耐,安靜到能聽見一隻蜥蜴鑽進石頭縫的聲響。沒有風,眼前小鎮酒館的木門半開半合著。真想掏槍打碎這壓抑的氣氛!伊斯特伍德確實在這裡幹了好幾仗,將其他賞金獵人的牛仔帽在空中打得飛來飛去,就連萬人迷小貝,也掄起黃金右腳,朝著酒吧前的卡斯利亞斯怒射。

伊斯特伍德?小貝?這是在亂燉如《異形大戰鐵血戰士》般的Cult片吧!這裡並非百年前險惡的美國西部小鎮,也不是馬德里伯納烏球場,而是位於安達盧西亞大區阿爾梅里亞省的Tabernas。從這塊歐洲惟一的沙漠裡,走出了太多西部片英雄,以及假扮神槍手的皇馬巨星們。

歐洲惟一的沙漠

我的嚮導克里斯蒂娜是個有那麼點爺們的西班牙大妞,幹練又高效,大轟四驅車的油門,不到半小時就從地中海飆到Tabernas沙漠。駛離高速後,四驅車在碎石灘中挺進,面對被時不時短時強降雨沖刷到不成樣的臨時河谷,這個同時也做電影和廣告製片人的姑娘,先給我上起一堂自然地理課。

“好幾千萬年前的造山運動,讓非洲大陸靠近了歐洲,被擠壓小了的地中海在沿岸隆起一些山脈。這塊地區北部的的Filabres山脈和東南部的Alhamilla山脈就在那時形成——阻斷了地中海和大西洋過來的溼氣和雨水,形成炎熱乾旱的沙漠氣候。”克里斯蒂娜沒提到更重要的焚風效應,企圖翻山越嶺的氣流,在迎風坡爬升過程中冷卻,所含水分也因發生降雨而大幅減少,過山後於背風坡開始相反的升溫減溼過程。兩座最高也就2168米的山脈,成為了橫亙於地中海前的高爐,烘烤著本就備受陽光青睞的安達盧西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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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地裡要麼不下雨,要麼被突如其來的強降雨帶出山洪,迅速重新成為日常主角的年均3000小時日照,又將暫時性河流蒸乾,留下沙石和泥灰岩,將Tabernas變為千刀萬剮後的殘破景象。並不宜居的土地上生活著3000多人口。其實,刺蝟、蜥蜴、樓燕、烏鴉、沙雞、斑鶇才是在艱苦環境中有著極高韌性的主角。因此,那些植根於真實和虛構的英雄,最適合來這塊戰場上錘鍊。

克里斯蒂娜將車停在一片雜亂的灌木叢中,掏出一張過塑的電影劇照,指向前方問我:

“相片裡的年輕人是誰?”

“約翰。列儂!他很少演劇情片,莫非這就是那部《我如何贏得戰爭》的外景地?”

雖然之前知曉這裡是一切意麵西部片和幾部美國史詩大片的誕生地,還是被這個新鮮的訊息震住了。劇照裡的列儂和夥伴把車停在和我們一模一樣的位置,看著不遠處一模一樣的山巒。如若我是披頭士樂隊的腦殘粉,估計得下狠心嗅出列儂的落腳處並將泥土捧回中國。手持不同的過塑劇照,向左轉,伊斯特伍德和李·範·克里夫叼著香菸,準備爭搶賞金物件。這正是萊昂內1965年《黃昏雙鏢客》的外景地;向右轉,劇照裡和現實風景產生巨大偏差,被駱駝和兵士圍繞的那灘水不見了,而這原來是奧斯卡寵兒大衛。裡恩為其鉅製《阿拉伯的勞倫斯》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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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劇照

1957年,因《桂河大橋》大獲成功的大衛,趁熱打鐵的繼續自己“裡恩式史詩片”。《阿拉伯的勞倫斯》在英國依然保持軍事特權的前殖民地約旦拍攝。然而同年3月《英約同盟條約》的廢除和接踵而至的軍隊撤離,導致了極其依賴軍方的電影攝製組陷入困境。製片方無奈叫停了專案,直至有人嚮導演進諫,提及拍攝成本極其低廉的Tabernas,並讓投資人看了1956年第一部攝於此的法國電影《以眼還眼》後,專案才有重新運轉起來。安達盧西亞沒有表徵阿拉伯半島特色的棕櫚樹,劇組就找人引入了這一物種,甚至為展現沙漠綠洲開闢了水利灌溉系統。因這番愚公移山般的努力,美指Dario Simoni同樣撈到了奧斯卡小金人。

《阿拉伯的勞倫斯》將這片荒漠送上了電影製片的天堂,大小劇組接踵而至。1963年史上最貴的《埃及豔后》過來饒了一圈帶走幾組鏡頭;1964年,西德尼·呂美特為《山丘》把利比亞沙漠搬到了這裡。同年,Tabernas最大的貴人——義大利導演賽爾喬。萊昂內也來了。

萊昂內的意麵西部片地盤

“賽爾喬是個相當聰明的人”。在顛簸的河谷中又飛奔了幾分鐘後,克里斯蒂娜停下車,手指一座顯眼的山頭說到:“看那兒,像派拉蒙出品電影片頭的那座山吧。”

1964年,義大利人帶著年輕的牛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來到Tabernas,為其“鏢客”系列電影的頭炮《A Fistful of Dollars》(後被譯作“荒野大鏢客”)勘景。途中發現一座從四面八方看去都很顯著的孤立山頭,像極了那座被用於派拉蒙片頭Logo的猶他州名山。萊昂內相信自己有能力把這座名為Oasys的荒蕪之地,打造成世界名勝,透過標誌性的“鏢客三部曲”以及隨後的《西部往事》,迎來了“意麵西部片”(Spaghetti Western)的黃金年代。這座本不為人知的古怪山頭,也從此被打趣作“歐洲的派拉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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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大鏢客》劇照

萊昂內與其作品的大名,後來成為了Tabernas地區三座主題公園的名片,最小的那座甚至直接就叫“西部萊昂內”(Western Leone),而惟一還繼續用作電影外景地的則只剩福特要塞(Fort Bravo)。

Rafa Molina從工程卡車上跳下來同克里斯蒂娜和我打招呼。這個稜角分明的漢子怎麼看都像那種在石油鑽進平臺忙碌的包工頭,強勁有力的握手說明著他有一身好功夫的過往。如今作為福特要塞經營者的他,最初正是一名特技演員。1977年他花6000美元買下這塊地,只是想為自己多獲得多點接戲的機會。

萊昂內在1968年為《西部往事》搭建好的酒吧、銀行、監獄、馬廄、墨西哥廣場被完整保留了下來,這可是影史上最偉大的西部片(沒有之一),不接著利用就可惜了。出租馬車帶著三兩遊人跑入了歷史,穿著標準仔褲和馬靴的牛仔卻吐不出一句英語,酒館前的大喇叭適時想起動聽的“黛博拉主題”——萊昂內另一與西部無關的名作《美國往事》主題曲。一臉滄桑的老者在簷下長椅裡乘涼,彷如多年歸來後的麵條對兒時夥伴感慨,“這些年,我在學著早點睡覺。”帶著關於友誼和背叛的一切影像記憶,我推開那半截木門,並沒迎來蒙太奇轉場後跳著芭蕾的少女黛博拉,而是一位裝束妖冶表情羞澀的西班牙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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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特要塞曾被萊昂內開涮過,1966年完成了“鏢客三部曲”前兩作的義大利人,想換個地方拍攝新片《黃金三鏢客》,就搭建起這座兼具德州小鎮和墨西哥廣場特徵的要塞,最後連機都沒開就又回到不遠處的Oasys老巢。或許出於某種意義上的投資補償心理,兩年後萊昂內重新回來為《西部往事》繼續“加固要塞”。

除了那段影響了姜文《太陽照常升起》的火車鐵軌沒了以外,其他場景原封不動。得益於後來主人Rafa和合作夥伴的商業頭腦,他們以自己在馬德里另一份電影製片營銷的工作身份,源源不斷的為這兒帶來新的劇組,至今未斷。其中影響最大的,當屬2003年初皇馬和曼聯群星為百事可樂而拍攝的《西部牛仔對決》廣告片。當時還為曼聯效力的小貝與皇馬門神卡西利亞斯為一瓶百事決鬥,一聲口哨,皮球卻意外的被馬兒踢進理髮鋪,也把這位萬人迷在隨後的夏季轉會市場中踢進了敵營伯納烏球場。

相比攝像機電纜依然運轉的福特要塞,萊昂內的老巢Oasys早已成為了不接片約的純主題公園“迷你好萊塢”。“美國西部大開發”時代的華人洗衣店、鐵匠鋪、戲院組成了一個規模更大的西部市鎮,每天定時上演著兩場有著處刑、營救和大決鬥完整故事脈絡的真人秀。伴奏音樂當然是那首經常被Metallica用作演唱會開場曲的、被我們破爛國足作為衝擊世界盃宣傳片背景的,莫里康內為西部片譜寫的最恢弘主題“好壞醜”。

迷你又無垠的膠片世界

平時日子裡,克里斯蒂娜更多是為劇組勘景提供嚮導服務。生於巴黎長於瓦倫西亞的她,熟知被兩座山脈包圍的這片不毛之地,更熟悉在此取景的近300部電影。之前停下車讓我拿著過塑的電影劇照對比實景,就已經讓我吃驚了。後來,她更是把車開到一座烏龜般的山頭前,接上車載DVD,哈里森。福特正在騎馬大戰納粹坦克,《奪寶奇兵3:聖戰奇兵》的畫面。將畫面定格後,如若把人馬和武器抹去,就是和眼前場景一模一樣的景緻。斯皮爾伯格1989年在此拍完了此片後,這一著名的穿越探險系列“印第安納瓊斯”算是告一段落,直至2008年重新殺來。其間,還有著近10部跟風之作在此沾光,並另起爐灶,掛上“少年印第安納瓊斯”之名。

這片土地,雖然是迷你德州、微縮中東、精華澳洲,不過卻絕不可能在一兩天內繞遍。克里斯蒂娜和她Malcamino製片公司的同僚,像是戶外探險的先驅者,為Tabernas沙漠和它周圍的山丘,探出了三條越野線路。其中最長的1號線,從西到東貫穿全境,全長155公里。荒野中偶能瞥見的生鏽路標,能讓駕車人從《阿拉伯的勞倫斯》駝隊踏遍的沙海,開到吉姆。賈木許在山頂擺酷耍怪的《控制的極限》。除了新世紀因瑞典原版《龍紋身的女孩》而開鑿出的12公里越野1號線路外,大部分的外景點和以及那三座主題公園,都圍繞在Tabernas鎮周邊13公里長的2號環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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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線8公里處,有個被稱作Buho峽谷觀景點的好地方。一大塊長方形的指示說明牌立於視野最佳的位置,上面按序號清晰標明著你可以從這眺望到的景緻以及相關電影劇照。眼前最開闊狹長的這塊谷地,自然是最方便卻也最危險的運輸通道,在我所站的這個位置佈下埋伏,註定能生擒關雲長。也榮鼎奧斯卡最佳電影的《巴頓將軍》,就把歷史上北非戰場趕走隆美爾的最後戰役安排在此,扮演美軍的演員們就在這狹長地帶俘獲了德軍剛送上戰場的第一批虎式重型坦克。往左邊移軸,在巴頓劇組攜大軍離去兩年後(1971),山谷里長出了許多荒草,法國喜劇超級明星路易·德·菲耐斯在此完成了與《虎口脫險》有同級“笑果”的《瘋狂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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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外景地裡“表演”著的那些殺戮和戰爭,從沒發生在這個偏遠的阿爾梅里亞省。不過,與摩爾人佔領以及天主教光復相關的兵戎相見就從沒缺席過。環山面海的阿爾梅里亞市區最高處,聳立著一座安達盧西亞地區最大的阿爾卡薩瓦城堡要塞,最初在10世紀由科爾多瓦的哈里發修建,有著精於引水渠設計的穆斯林式漂亮花園。15世紀天主教軍隊光復此地後,最頂端的清真寺變為了禮拜堂。凜冽的海風吹著,試圖將地中海的溼氣往上多送那麼一丁點,卻無力的被城堡所屬的Alhamilla山脈攔下,從最高處往內陸腹地望去,公路盤山蜿蜒著,山那頭的Tabernas荒漠絕世而獨立,膠片裡烈日高照從不下雨,英雄們叼著劣質捲菸,蜷縮在小鎮的任何角落,等待一聲清脆的口哨,拔槍而出,Action!

名詞解釋——意麵西部片

1960年到1975年之間,歐洲的電影製作公司拍攝了近600部西部片。對這些電影,評論家們不是猛烈抨擊就是刻意忽視,而且因為大多數影片是由義大利公司投資拍攝,他們稱之為“意麵西部片”(Spaghetti Westerns)。型別片的影迷們對這一定義熱切擁護,如今“意麵西部片”已被用來標示任何由歐洲大陸電影工作者投資拍攝的西部片。

Tabernas沙漠地理資料:

距離省會阿爾梅里亞30公里,佔地280平方公里,平均海拔550米。年均降雨量14釐米,年均日照3000小時。年均氣溫20°,歷史極端低溫零下5°,歷史極端高溫48°。

在Tabernas地區攝製的名片

1956《以眼還眼》Andre Cayatte 【法國】

1961《萬王之王》尼古拉斯·雷 【美國】

1962《阿拉伯的勞倫斯》大衛·裡恩【美國】

1963《埃及豔后》約瑟夫·L·曼凱維奇【美國】

1964《山丘》西德尼·呂美特【美國、西班牙】

1964《荒野大鏢客》賽爾喬·萊昂內 【義大利、西班牙、德國】

1965《黃昏雙鏢客》賽爾喬·萊昂內 【義大利、西班牙、德國】

1966《黃金三鏢客》賽爾喬·萊昂內 【義大利、西班牙、德國】

1966《我如何贏得戰爭》理查德·萊斯特 【英國】

1967《聖力三重奏》卡洛斯·紹拉 【西班牙】

1967《將軍的子彈》達米亞諾達米亞尼 【義大利】

1969《巴頓將軍》弗蘭克林·斯凡那 【美國】

1968《要錢不要命》吉斯帕柯里西 【義大利】

1968《西部往事》賽爾喬·萊昂內 【義大利】

1970《革命往事》賽爾喬·萊昂內 【義大利】

1970《大騎士》約翰·弗蘭克海默 【美國】

1971《龍虎群英》特倫斯·楊 【美國、法國、義大利】

1971《瘋狂的貴族》傑拉爾·烏里 【法國、西班牙、德國】

1974《職業:記者》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 【義大利、西班牙、法國】

1977《大情人華倫天奴》肯·羅素 【英國】

1989《奪寶奇兵3》史蒂文。斯皮爾伯格 【美國】

2003《塔斯魯波的手提箱》彼得·格林納威 【英國】

2009《控制的極限》吉姆·賈木許 【美國、西班牙、日本】

2009《幸運星盧克》讓·杜雅爾丹 【法國】

2009《龍紋身的女孩》涅爾斯·阿登·歐普勒夫【瑞典、德國、丹麥、挪威】

(感謝西班牙國家旅遊局www。spain。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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