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人都對楊舟說,你忘了蘇瑤吧。
楊舟淡淡地笑了笑,說,好。
然而心裡卻有個聲音嘶吼,她是老子的青春啊,說忘就能忘嗎?
當一個女孩,以初戀的名義,肆意張揚地出現在一個男孩的青春裡,她就註定在他的心裡有了位置。
而那個位置,很多人都撼不動的。
就像楊舟胳膊上用圓規刻出來的“蘇瑤”,擦不掉,抹不去。
02
2003年夏天,河南鄭州下面的小縣城。
14歲的楊舟剛升初二,嘴角長出了一圈毛絨絨的鬍子,青澀得像三月未熟的青杏。
一天放學後,他去學校車棚找大冬一起騎車回家。
大冬是楊舟的發小,比他小一歲,低他一個年級。因為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很要好。
那是很尋常的一天,但不尋常的是,楊舟遇到了蘇瑤。
是進車棚時,他看到大冬在和一個女孩有說有笑地聊天。
微風拂過女孩的齊耳短髮,夏末的晚霞彷彿也來湊熱鬧,女孩紅撲撲的臉上光芒萬丈。
楊舟看得幾乎愣住了。
直到大冬推車過來,踢了下他的車說,看什麼呢,走啦,回家。
楊舟這才回過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從那天起,玫瑰在心裡悄悄萌了芽。
03
楊舟有點內向,但還是忍不住和大冬打聽了蘇瑤。
蘇瑤是大冬的同班同學,性格活潑開朗,身上有敢作敢當的俠骨柔情。
楊舟問得多了,大冬也就看出了他欲蓋彌彰的小心思。
在大冬的慫恿下,楊舟寫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
他跑遍了學校附近的書店,挑選了一張漂亮的信紙。
寫完,往裡面塞了好看的卡片,還有他儲存了很久的蝴蝶標本。
甚至,他還把妹妹很喜歡的小毛絨玩具塞了進去。
那個年紀的他,一無所有,只想傾其所有地表達自己對一個姑娘的喜歡。
可情書送出去後,一直沒訊息。
等了好多天,才等來大冬轉交過來的回信。
整封信只有46個字。總體的意思是她年齡太小,不想談戀愛。
楊舟讀了很多遍,試圖從文字裡找出一絲希望。
然而事實就是,楊舟被明確拒絕了。
卻還是控制不住的喜歡。
上下樓時,他常常從最東邊繞道到最西邊,只為經過蘇瑤他們班門口,遠遠看她一眼。
放學時,他早早等在車棚,試圖和蘇瑤偶遇。
類似的傻事做了一大籮筐,只可惜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04
轉折發生在2005年。
中考時,楊舟突發急性腸胃炎,本來成績不錯的他考得一塌糊塗。
父母鼓勵他再試一年,而他也不甘心讀普通中學,就重回學校復讀了。
沒想到,和蘇瑤分到了一個班級。
開學第一天,在教室裡一眼看到蘇瑤時,驚喜得說不出話,也慌亂得不知該把眼睛放在哪裡。
因為有蘇瑤在,楊舟隨時都想表現出自己最好的樣子。
上課,積極回答問題。下課,熱心幫同學解答疑難。
遺憾的是,蘇瑤從不問他問題。
兩人沒有任何交集。
直到2006年5月的一個下午。
體育課,楊舟在教室裡躲清靜。
班裡一個女生來請教數學題,他耐心為她講解。不知何時,教室的門猛地被推開,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楊舟嚇了一跳,回頭看,竟然是蘇瑤。
她撅著嘴氣呼呼的走過來,吼著說,馬上要中考了,還不知道好好學習,談個屁的戀愛。
說完,揚長而去。
楊舟還沒回過神,身邊請教題目的女生紅著臉跑了出去。
一整個下午,楊舟都一臉錯愕。
大冬去八卦了半天,終於弄明白情況。原來那個請教問題的女生喜歡楊舟,往楊舟書裡夾情書。
蘇瑤看到後,偷偷拿出來扔了。她給的理由是,快中考了,不能影響好學生的學習。
楊舟聽了,心裡冒出一層層的欣喜。
這是不是說明,蘇瑤在意自己?
他不敢追問。生怕說了,嚇跑了蘇瑤。
05
中考如期到來,楊舟考了年級第三,順利被市重點高中的實驗班錄取。
學校辦了表彰大會,楊舟戴著紅花上臺領獎。
一眼就看見人群中的蘇瑤,笑得像一朵盛放的格桑花。
晚上,楊舟和一幫同學在網咖打遊戲。
中途休息時,他看到QQ上有蘇瑤發來的資訊:終於等到中考結束,現在做你女朋友,行不行?
巨大的喜悅襲來,楊舟呆愣了半天。直到手裡的菸頭燙到了手,他才從喜悅中醒來。
一個鍵一個鍵的按出“好啊”,卻發現蘇瑤的頭像已經黑了。
他懊悔極了,恨自己不該玩遊戲,沒能第一時間發現蘇瑤的留言。
正沮喪的時候,眼睛被一雙略微有點涼的手從身後矇住。
他扭頭一看,竟然是蘇瑤,她淘氣地朝他笑啊笑。
她說,看你不回覆,我找同學打聽下,說你在這裡,我就直接來找你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楊舟除了傻笑,什麼都說不出來。
風花雪月的篇章,就此開始。
06
在一起後,蘇瑤才告訴楊舟,其實她早就喜歡他了。
當然,並不是一見鍾情。
最初面對他的情書,她敷衍地回了信。
但拒絕之後,她發現楊舟每天傻乎乎假裝路過她的教室,還常常在車棚裝偶遇。
次數多了,也就時常留意他。
慢慢發現楊舟不僅成績好,籃球也打得好,一米八的身高在人群裡很顯眼。
不記得從哪天開始,她時常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楊舟打球。
校運動會時,她託大冬送了瓶水。
楊舟想起那瓶水,當時大冬說是蘇瑤給的,他還以為是大冬逗他開心。
其實得知楊舟要復讀,並且和自己一個班級時,蘇瑤的快樂一點都不比楊舟少。
可她不敢表明心意,怕耽誤他學習。
看到其他女生送情書時,蘇瑤很著急。
終於等到中考結束,她知道自己的成績無法和楊舟讀同一個高中。她怕楊舟被其他女生搶走,所以就先下手為強了。
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於彼此喜歡,雙向奔赴了。
2006年夏天,玫瑰開得燦爛,楊舟的青春也真正盛放。
07
9月開學,楊舟去了市裡的重點高中,蘇瑤留在縣裡的普通高中。
學校離得有點遠,他們一週一封信,從不間斷,晚一天就心神不寧。
楊舟的學校封閉式管理,一般都不讓學生外出。
蘇瑤偶爾來看他,楊舟想方設法騙老師開出門條。
兩人在大街上手牽手,掌心的溫度傳遞,彼此相視而笑。
時光溫柔,青春正好。
可高二讀完,蘇瑤爸媽非讓她輟學。家裡重男輕女,總覺得女孩子讀書沒用。
楊舟勸了她很久,想讓她堅持堅持,和父母抗爭。
可蘇瑤本就不愛讀書,成績不好,高考也沒什麼希望。她說,算了,省得被家裡說了。
然後她又笑著說,我早點賺錢,養你啊,以後換你養我。
楊舟被她的樣子逗笑了。他拗不過她,只好隨她了。
可是沒學歷,年齡又小,工作並不好找,蘇瑤輾轉去網咖當了網管。
楊舟放假回來,發現蘇瑤成熟了一些,穩重了一些。還學會了化妝,出落得越發漂亮。
在簡陋的酒店裡,青春的荷爾蒙膨脹,他們交付了彼此。
楊舟抱著蘇瑤發誓,此生定不負她。
他一定和她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可很多事情,像河裡的水,流著流著就變了方向。
08
2009年,楊舟升了高三。
學習格外緊張,和蘇瑤的聯絡少了一些。但每個週末,他都會第一時間給蘇瑤打電話。
可他沒想到的是,有次電話打過去,卻是蘇瑤爸爸接的。
楊舟慌亂地介紹了自己,她爸卻說,不要再找我家蘇瑤了。你以後要讀大學,蘇瑤已經工作了,你們肯定沒有結果的,趕緊分了吧。
說完,他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楊舟很難過,彷彿知道有些東西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改變。
他徹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蘇瑤打來電話。她泣不成聲地說,以後,我只有你了。
蘇瑤為了他,和家人鬧翻了。
就是那天,楊舟拿著圓規在胳膊上刻下了蘇瑤的名字。
此生,他不要世界,只要她一人。
不負如來不負卿。
09
2009年夏天,楊舟拼盡全力的讀書,他想給蘇瑤一個美好的未來。
6月8日,高考終於結束。
楊舟第一時間給蘇瑤打電話。可他打了36個,都無人接聽。
他趕回縣城,從蘇瑤姐姐那得知,蘇瑤新交了男朋友,怕耽誤他高考,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讓他忘了蘇瑤,以後好好生活。
楊舟以為這是一個玩笑。
他去蘇瑤工作的地方找她,卻被告知她已經辭職。又去她家,被她爸臭罵一頓趕了出來。
楊舟難過得不知所措。
直到蘇瑤發來資訊,說,不要再來找我了,再見。
寥寥數語結束了所有的刻骨銘心。
他才確定,這是真的。
10
是大冬去幫他問了原因。
蘇瑤網咖打遊戲時,在遊戲裡認識了一個男人。
兩人很有共同話題,聊得多了,就約了見了面,然後就好上了。
楊舟回想起來,最後幾個月,蘇瑤回信息都很慢,很簡單。可他的注意力都在學習上,也就沒怎麼在意。
原來,她早已移情別戀。
社會這個大染缸,終究讓她的雪白染了顏色。
那晚,楊舟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酒精中毒,被家人送去醫院,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
醫生治得了病痛,卻醫不了心傷。
報志願時,楊舟還記得之前對蘇瑤的承諾,離她近一點,下意識地報了鄭州大學。
填完後,才忽然想起她已變成過去式。
那個暑假,楊舟不敢讓自己有一點閒暇。
因為閒下來,就會想她,想得痛不欲生。
他去工地做暑期工,每天滿身塵土和汗水,在忙碌中逃避心碎。
炎熱的夏天緩慢地結束,楊舟的心傷卻依舊。
11
直到8月的一天,楊舟突然接到蘇瑤打來的電話。
她說她在車站,問楊舟能不能去接她。
楊舟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急忙打車去了車站。
可真的見到了她,他卻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瑤有點憔悴,滿眼含淚地看著他。她抱住楊舟說,對不起,我和他分手了。我愛的還是你。
明明已經失望透了,明明已經決定不再理她了,可她一出現,他瞬間又原諒了她。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解釋什麼他就相信什麼。
他明明有那麼多的情緒,卻只剩下心疼。
就這樣,他們複合了,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一起暢想未來,也覺得未來指日可待。
約定等楊舟上大學了,蘇瑤就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楊舟上學,蘇瑤工作。每天,夫妻雙雙把家還。
楊舟以為,這是好事多磨,苦盡甘來。
然而,蘇瑤還是讓他失望了。
12
開學那天,楊舟起得很早,蘇瑤答應了要來送他。
可他從8點等到12點,始終不見人影。
電話不接,簡訊不回。
她又一次消失了。
楊舟打電話問蘇瑤姐姐,姐姐含糊其辭。
楊舟一直問,不達目的不罷休。
蘇瑤姐姐只好告訴他,說家裡給蘇瑤介紹了物件。
因為有了上次的鋪墊,楊舟心裡的痛好像也沒那麼劇烈了。
其實複合的那一個月,他已經清晰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問題。
蘇瑤身上,漸漸有了社會上的不良風氣。
之前蘇瑤移情別戀的那個男人,有很多惡習,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蘇瑤抓了現行,才死了心,回來找楊舟。
楊舟其實什麼都懂,只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什麼都沒計較。
他以為,給她足夠多的包容可以讓她就此停留。
可終究只是徒勞。
對的人才叫複合,錯的人只會重蹈覆轍。
也許,人總要和握不住的東西說再見。
13
楊舟帶著情傷,開始了大學生活。
身邊的朋友都讓他忘了蘇瑤,可是哪是說忘就能忘的呢?
胳膊上的名字也在提醒他,她一直在他心裡。哪怕她傷了他。
那個位置,沒人能撼得動吧。
直到遇到艾曉曦。
艾曉曦老家在信陽,是楊舟的同班同學。
她是和蘇瑤性格完全不同的姑娘。她像一株木棉,安靜又溫暖。
楊舟封閉的心門,一點點開啟。
他們一起參加社團活動,一起去自習室看書,一起復習備考。
日子在陪伴中悄然劃過,他們的戀愛開始了。
沒有轟轟烈烈,沒有大張旗鼓,有的是平淡如水的溫柔,有的是他說上句,她能馬上接下句的默契。
楊舟在這樣的平淡和默契裡,體會到歲月靜好。
原來這個世界上,愛情是分很多種的。
蘇瑤讓他心慌,而艾曉曦讓他心安。
而越到後來越明白,這世間最難得的,是另一半讓你覺得心安吧。
14
可是就在楊舟以為自己已經忘了蘇瑤時,蘇瑤又出現了。
她是特意出現的。
大冬組織的聚會。說他來了鄭州,幾個男人聚聚,楊舟就沒帶艾曉曦。
可去了才知道,蘇瑤也在。
大冬說,對不起,蘇瑤非讓我約你一起吃個飯。
那晚,蘇瑤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很快就醉了。
她像之前那樣,挽著楊舟胳膊,哭訴著自己的身不由己。是家裡非要拉著她相親,她沒有能力反抗。
但那個男人,真不好,哪裡都不好。
最後,她請求楊舟原諒她,再給她一次機會。
話剛說完,就昏睡在楊舟的懷裡。
楊舟看著蘇瑤的臉,感覺她那麼近,又那麼遠。
她早已不是那個自己在車棚裡見到的姑娘了。
楊舟和大冬一起將蘇瑤送去了賓館,然後楊舟飛奔回了學校。
要說楊舟的心裡沒有一點波動,那是騙人的假話。但確實也只是一絲波瀾後,就恢復了平靜。
那一刻,他腦海裡想的是艾曉曦,是那個總是笑嘻嘻的艾曉曦,是那個善解人意,又能和他談古論今的艾曉曦。
路上,風很自由,也很溫柔。
過去回不去。
當你轉身,我已不在,沒有人永遠在原地裡等待。
那天晚上,楊舟和艾曉曦坦白,說他見了蘇瑤,艾曉曦說,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第二天,蘇瑤找來了學校,她在電話裡說,楊舟,你給我出來。
楊舟是帶著艾曉曦一起出現在蘇瑤面前的。
他大大方方地跟蘇瑤說,這是我女朋友。
他看著蘇瑤的眼神黯淡下去,他聽到蘇瑤說,你不是說永遠愛我嗎?你真狠心,你真的忘了我,忘了我們的過去。
然後她哭著跑開了。
至此,楊舟的青春,畫上了句號吧。
他只是慶幸,她出現在他年少的年紀,他還輸得起。
儘管,他的初衷是陪她到最後。他本來,是不想輸的。
這個世界上,誰不想愛一個人就永遠呢。
15
後來的故事,有些平淡,也有點感動。
楊舟學的遊戲設計專業,在鄭州沒找到合適的工作。
艾曉曦一直陪著他,鼓勵他不要灰心。她說,實在不行,就去北京或者上海看看。
可楊舟爸媽身體不好,楊舟放心不下。
艾曉曦說,那我留在鄭州,照顧他們,等你回來。
楊舟除了緊緊抱住艾曉曦,說不出任何話了。
那幾年裡,兩邊父母有個身體不舒服,都是艾曉曦忙前忙後的照顧。逢年過節,也是艾曉曦給兩家父母準備禮物。
都說異地戀難,但他們沒有搖擺不定的遲疑,沒有見利忘義的捨棄,有的只是我等你回來,有的只是我們一起成為更好的自己。
2015年,兩人結婚了。
2017年,楊舟憑藉多年的經驗,回了鄭州創業。
婚後的生活,平淡,卻有細密的溫暖。
那是楊舟無數次幻想過的,有關幸福的樣子。
有天洗完澡,艾曉曦無意中看到楊舟胳膊上的“蘇瑤”,楊舟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回頭我去醫院看看能不能把它去掉。
艾曉曦看了眼,笑著說,不用,留著吧,那只是個青春的疤痕而已。
是啊,只是個疤痕,只是一段青春而已。
青春已經逝去,往事成了往事。
人間有暮色流雲,城市有燈火闌珊。而楊舟,有他大浪淘沙後的一生摯愛。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下圖是今天男主的講述,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