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天祥授權發表
林海雪原中的女人部落。程英鐵攝影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天然林採伐時代,長白山區的林業女工多是採伐山場的檢尺員,因為常常十人左右集中居住在山場的窩棚中,因而被男工們戲稱為“女人部落”,繼而,才有了報刊雜誌上的神秘名字——“林海雪原中的女人部落”。
1994年春節剛過,我應某婦女雜誌約稿書寫“婦女風采”,因而搭乘龍河市林業局的運材車進山採訪林業女工。
途中,說起這些常年工作在林海雪原中的“女人部落”,開車師傅無不敬佩地說:這幫女人不容易啊,好樣的!
我問:你說她們好樣的,是指工作幹得好,還是別的什麼?
司機師傅說:她們的工作幹得好,那是沒說的,甚至讓男人看了心疼。就是在廉潔奉公方面,好多男人也不如她們呀!
我說:能不能說點兒例子或者故事什麼的?
★窮死也不偷國家的木頭賣
司機師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近幾年,咱司機隊伍裡也有人想掙錢,想紅了眼。於是,就琢磨著和女檢尺員們合夥偷國家木材賣。你知道,這山中大楞場的檢尺員要是做點手腳,那是看不出來的。因為每年都有“掉尺”和“漲尺”現象。掉尺,就是木材出庫數量比入庫數量少了;漲尺,就是出庫數量比入庫數量多了。
我說,是。
司機師傅接著說:一輛車額外捎一根兩根的好原木,不顯山不漏水。可就是沒想到在女檢尺員那裡碰了釘子。
我說:說個例子。
司機說:那天,有個司機看楞場裡清淨,只有一個女檢尺員值班,就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駕駛室裡說:你家裡也不寬裕,老人還有病,咱倆弄點木材私賣了,二一添作五不好嗎?
林業女工。程英鐵攝影
誰想到那女檢尺員一聽,柳眉倒豎,怒氣衝衝地說:我再窮,也不會和你合夥偷公家的木頭賣。告訴你,趁早收了這份心吧!若是不聽,我就讓你吃不成開車這碗飯!說完,跳下車,砰地一聲狠狠關上了車門。這還不算完,她又砰砰砰地使勁敲了幾下駕駛樓,敲得人渾身發毛。
我問:師傅,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呀?
他沉默了半天,才羞愧地說:嗨!丟人吶。那個司機就是我。
啊!我大吃一驚,同時也敬佩他的勇敢。敢於當著我這個記者的面兒自我揭短。
他苦笑了一聲,說:那位女檢尺員,是我的表嫂。我感激她。這磕磣事兒,她一直替我保著密。這事兒雖然沒幹成,但是我心裡有愧呀!
長白山爬犁楞場。程英鐵攝影。
★貪財的司機“栽”在女檢尺員手上
進山的道路足有六七十公里,所以我們可以盡情暢談。
司機師傅說:在別的採伐區,也有幾名司機就栽在了女檢尺員的手中。
我好奇地問:能說說他們是怎麼“栽”的嗎?
他說:這個可以。因為林業局已經公開處理了此事。那幾名司機分別在幾個楞場,想和女檢尺員合夥作弊,偷盜國家木材,結果全都遭到了女檢尺員的拒絕,就好像“女人部落”之間通了氣似的。
他嘆息了一聲,感慨地說:有一個司機鬼迷心竅,當場罵了那個拒絕和他共同作弊的女檢尺員一句,說“你他媽的假正經,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長白山女人。程英鐵攝影
那個女檢尺員一聽事情嚴重,當即報告了工隊長,然後,又向場長、局長地逐級報告,結果,全域性來了一次大揭發、大檢舉。一下子,全域性就被女檢尺員揭發出了好幾名偷賣國家木材的司機。這些人全都受到了處分……
★沒有木材調配令,局長的信不好使
在黑瞎子溝採伐區的山窩棚裡,工隊長向我自豪地講起了“窩棚娘娘”敢折“局長面子”的故事。
我懷疑地問:敢折局長面子?是你們工隊的女工嗎?
工隊長自豪地說:正確。那是去年正月初五,本市一名個體木材商帶著搬運工來到我們的楞場買木材。正在楞場中春節值班的柳香為他們選中的木材檢完了尺,向木材商要木材搬運調令。木材商從懷中掏出的卻是某位局領導的信。信上說,市林業局有關科室正放假,手續以後補辦,請先放行。後邊是局長龍飛鳳舞的簽名。
冰天雪地的長白山女人。程英鐵攝影
柳香翻來覆去地看完領導的信後說:這不行,誰知道這信是真的還是假的呢?即使是真的,也不合乎手續,這車我不能發。
於是,那位老闆向柳香說起了這位林業局領導的家庭、孩子、愛好,以及他們經常在一起打牌、喝酒等等事情。與女檢尺員知道的這位局長的資訊基本一致。說明他沒有撒謊。
更重要的是,這位個體木材商說,這位局長是他的親表哥,很近的那種姑舅表哥。可是柳香說:對不起,即便這信真是局長寫的也不行。因為你沒有木材調令。
木材商大火,高聲嚷著:難道你連局長的話也敢不聽?
柳香說:領導說的話,對的我都聽。不對的我不能聽。何況就是這位局長大會上親自給我們檢尺員下令:山場的檢尺員把守的是國家木材的第一道關口,任何人沒有國家木材調令,都不準放行。說罷,揚長而去。
長白山少女。程英鐵攝影
★敢拔縣領導親戚車鑰匙的“山芍藥”
二道河子採伐區有個女檢尺員長相秀氣,性格溫柔,外號“山芍藥”。可就是這溫婉可愛的“山芍藥”竟然敢拔縣領導親戚的車鑰匙。
據說,頭年眼看要過大年了,“山芍藥”主動替那些有孩子的女檢尺員在山場多檢了一個星期的尺。除夕那天頭午,山場的人下午就要撤離,準備回家過年 。
忽然,一輛運材車帶著搬運工馳進了楞場。那司機“山芍藥”認識,是某傢俬營木材加工廠的老闆。老闆一下車就給值班的“山芍藥”帶了大堆好吃的。然後說要裝八立方米一等材水曲柳。他們的手續向來齊全,從沒有過差池。這次“山芍藥”也信了他。
等裝完車時,司機笑著說,林業局放假了,調令沒開出來,過完年後立即補上。還說,這木材加工廠實際上是他的姐姐,即當今的縣委副書記的夫人開的。他只不過是個頂名的老闆。還說,這位縣委副書記已經和某林業局長打了招呼,說可以先運材後補調令。
長白山的女人。程英鐵攝影
“山芍藥”一聽,毫不猶豫地說:場長有令,沒有正規的木材調令一根木材都不能運出楞場。請卸車吧!說著,趁老闆不注意,一把拔下了駕駛臺的車鑰匙。
個體老闆立即掏出一紮大票兒,請求還給他車鑰匙。“山芍藥”柳香用手一推說:老闆卸車吧!這不木材堅決不能發了。
木材商見整個楞場只有“山芍藥”一個女人值班,就想動手搶車鑰匙。“山芍藥”趁他不注意,一用力,“嗖”的一聲將車鑰匙扔進積雪過膝的樹林子裡,趁著老闆找鑰匙的機會,急忙跑回山窩棚,用工隊長留下的對講機,向廠長報告了情況。
林海雪原長白山。程英鐵油畫
那夥人在雪地裡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枝圓珠筆。原來“山芍藥”以假亂真,扔出的是圓珠筆,卻把車鑰匙塞進了磨破的軍大衣袖口中。她想,這老闆就是把車弄跑了,我也有證據。結果場長和工隊長及時趕來,把木材商堵在了楞場裡。
這老闆的確是縣委某領導的小舅子。
某局長的確也答應了春節後補開木材調令。但是也說,山場檢尺員這一關,你們自己想辦法過。
這年三八婦女節全縣表彰大會上,林業局“女人部落”中有13名美女獲得“大公無私巾幗”稱號。有“窩棚娘娘”柳香,有“黑牡丹”趙春,有“山芍藥”。
(作者簡介:王天祥,山東青島人,高階記者、作家,出版長篇小說、旅遊文學、報告文學、歷史文化、旅遊文化、詩詞賞析、企業管理、市場分析、成功學、人才學等各種專著42部,撰寫電視劇200多集,創作歷史、文化、風光、紀實等專題電視片數十部,在各類報刊發表文章數百篇,發表網路文章千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