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作家“山風”的一片散文:《平巖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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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20

貴州作家·百花園地

平 巖 洞

山 風

對於一輩子生活在屯上村的人們來說,平巖洞一定是上帝最美好的饋贈。對於遠離家鄉的八零後和九零後,平巖洞也是很多人共同的記憶地標,是童年的“百草園”。

我該怎麼來向您介紹平巖洞呢?它的傳說實在太過離奇,它的構造實在太過精美。以至於我這麼多年只能把它默默藏在心底,每每想起,都感到意亂情迷,頭暈目眩。

就先從傳說說起吧。那些在屯上村人人皆知的故事,那些讓人分不清是真是假的故事,且讓我拙劣地轉述在此。

據說以前村裡哪家娶妻嫁女,都會去平巖洞裡借碗筷。只要把一個背篼放在洞口,點燃三柱香和一沓紙錢,轉身離開幾分鐘回去,背篼裡便會裝滿金碗銀筷。用過之後,洗乾淨再送回去還。我問母親,那現在怎麼借不了了呢?母親說,有一次一戶人家還碗時,故意用瓷碗換了一個金碗,從此就再也借不了了。

借碗筷的傳說雖然久遠,但村裡的老人們每次說起,那表情和語氣,就像是他們親自借過一樣真實。為此,我很多年來一直在心裡責恨那戶不守信用的人家。

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借碗筷的傳說漸漸變得半信半疑了。但平巖洞裡藏有財寶,卻是村民們一直都相信的。曾有人多次冒著生命危險,用藤條繩子從幾十米深的洞中豎井裡吊下去尋找。

母親說,以前村裡有一個尹秀才,有一個楊大人。尹秀才跑過江湖做過生意,楊大人當過兵打過仗,兩家都有很多金銀珠寶。他們怕土匪來搶劫,就把財寶藏在平巖洞裡。這事後來被土匪知道了,土匪就從洞口燒火,往洞裡放煙霧。可奇怪的是,後來土匪把洞裡的幾百個人全殺死了,把洞裡的每個石旮旯都找遍了,卻連一件財寶都沒有找到。

平巖洞裡死過人,陰氣太重,所以平時一般是沒有人敢進去的。

曾有一個外鄉人來屯上村走親戚,回家的時候,正好路過平巖洞邊。他一時好奇,想進洞看看。才剛走到洞口邊,就看到四五個小女孩,穿著白色的裙子,拉著手一邊唱歌一邊跳舞,攔著路不讓他進去。外鄉人回到家裡就渾身冒汗,臥床不起,沒過幾天就病死了。

所有關於平巖洞的傳說,都帶著幾分神秘,平巖洞也因此而顯得更加陰森恐怖。但一到春節,則完全是另一種景象。

在大年初一到初三和正月十五這幾天的時間裡,屯上村所有的村民都要到平巖洞邊遊玩,平巖洞成了村民們一年一聚的重要場所,成了屯上村的村民們歡度春節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村裡的小商販們往往一大早就把從鄉鎮集市上批發來的菸酒、玩具和零食之類背到平巖洞邊,攤一塊平地或找一塊平石板擺放著叫賣。還有平時比較節儉一點的人家,總是能留下一些核桃、板栗和花生,這時候也統統背到平巖洞邊售賣。

在平巖洞邊,男女老少各有各的樂趣。小孩子們鑽不了洞,就在洞邊玩玩具和遊戲。用一根長長的線拖著吹脹的氣球到處跑,或在平地上跳房子,打彈珠,打巴巴機。調皮一點的小男孩,喜歡悄悄往人群裡扔擦炮,“砰”的一聲,總會嚇著某個不留神的,於是便惹來幾聲咒罵。小孩是不怕罵的,有時還會對著咒罵的人做個鬼臉,然後再笑嘻嘻地跑開。玩累了,就買零食吃,買涼粉洋芋吃。再窮的人家,也會留著足夠的錢過年用,小孩的壓歲錢一般是管夠的。六七十歲的老人也是不鑽洞的,他們往往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坐在石頭上,擺擺龍門陣或劃劃拳,待到夕陽西下,便醉意微醺地你攙著我,我扶著你慢慢回家去。

不過最大的樂趣還是在洞裡。不說那些形態各異的石鐘乳和古怪的石柱,也不說那石幔上閃閃發光的“石星星”和一塊塊石田。只需那一道洞中的瀑布,就足以讓你驚歎,讓你流連忘返。當你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你本以為前路全是黑暗時,卻突然看到一道光亮,聽到嘩嘩的流水聲,然後便看到一道水簾從空中掛下來,在石壁上撞成無數細碎的珠玉,流進深不可知的潭底。若時逢正午,太陽光透過洞頂的樹叢,或一柱斜射,或斑斑駁駁,鋪灑在古老泛黃的石壁上,與水簾交相呼應,如夢如幻。你會頓時覺得自己彷彿置身仙境,覺得自己是一個遠離塵世的得道高人,一切世俗的煩惱和憂慮,此時都消逝得無影無蹤,唯有莫名的感動和震撼,深深地充斥著你的心靈!

多少年來,我曾深深地迷戀著平巖洞裡的一石一景,曾在春夏秋冬不同的季節裡一個人悄悄地去鑽洞。而於屯上村的大部分青年男女而言,平巖洞最大的誘惑和樂趣並不在於風景的奇絕,而在於洞內那片黑乎乎的空間。在黑暗裡,不必約束自我,不必偽裝羞澀,人性最原始最狂野的本性便可以肆意地釋放出來。平時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和靦靦腆腆的小夥子,一進洞就亮開嗓子唱起山歌:

郎一聲來妹一聲,好比先生教學生。

先生教學有書本,山歌無本句句真。

山歌好唱口難開,梨子好吃樹難栽。

大米好吃田難種,洞中好玩路難來。

開始是各唱各的,歌聲起起伏伏,斷斷續續,唱著唱著便找到了介面。歌聲就像兩條線,漸漸地把兩個人牢牢地連在一起,於是便成了男一首女一首地對唱:

高山犁地犁得深,一犁更比一犁深。

只要二人情義好,丟下犁耙把你跟。

高山犁地犁得深,一犁更比一犁深。

只要二人情義好,冷水泡飯也甘心。

兩個聲音往往是越唱越近,越來越小,直到聲音停止,在一旁聽歌的人也就都明白將會發生什麼,便各自走開。也偶爾會有哪個不知趣的,用手電筒使勁地往石旮旯裡掃射,於是那兩個正交纏著的身體便突然間暴露出來,惹出一陣陣的嘔吼聲和嘲笑聲。

元宵節一過,平巖洞又迅速恢復了它往日的沉寂。但在短短的四天時間裡,在平巖洞邊和洞裡發生的故事,足以讓屯上村的人們在一年的忙碌勞動中慢慢回味和談論,然後又盼望著下一年春節的到來!

貴州作家“山風”的一片散文:《平巖洞》

山風:原名楊鳳龍,85後,貴州水城人。熱愛文學和攝影,系水城縣攝影家協會副主席,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凝望夕陽》。獲首屆“楊牧詩歌獎·青少年詩人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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