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文學】毛月玲||千里駒的悲哀

【鄉土文學】毛月玲||千里駒的悲哀

千里駒的悲哀

毛月玲

一、無堂祠

月光如水銀一般灑在高低起伏,蜿蜒逶迤的遠山和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天空是瓦藍色的,月亮明晃晃的掛在空蕩蕩,乾淨如洗的天空上面,忽悠悠向前飄啊飄。

平時連綿起伏跌宕的遠山和近景在月光下變得空曠渺小和遙遠,朦朦朧朧,縹縹緲緲。

在濛濛的月光下,莊子裡的幾個人暗搓搓悄眯眯地爬在一個小山包後面的土壕裡,像在等待什麼……

他們等的時間有點長了,百無聊懶的瞅著月亮,覺得今晚上的月亮離自己很近,只要伸手就能摸到。

深夜的露水已慢慢來臨,在清冷的月光下,雖說是所有準備,還是有點冷。

剛開始幾個人還開些葷素不分的玩笑,隨著夜深人靜也都懶得說話,有一搭沒一搭諞的漫不盡心。

有的人想回家,嘀嘀咕咕發幾句牢騷,無奈主人家不發話,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待,誰叫今天又吃又喝人家穆大福的來著,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嘻嘻嘻,現在後悔有點遲了。

人們諞是諞,注意力都時不時的瞄著不遠處那一泊湖水上,湖水呈圓形,面積不太大,也就百十來平米的樣子,確切說應該是一池湖水。

莊子裡的人也不知道這池湖水是什麼時候,在什麼樣的環境形成的。

不知過了多少年代,一代代覺得它應該就在那裡,波光粼粼湖光瀲灩,深不見底,藍茵茵綠旺旺的。

一年四季,不管是天旱水澇湖面始終如一不上不下,不多不小,不漲不溢,波瀾不驚。

老一輩說這個湖直通海低,是海底下的一個泉眼,後來又有一種說法是臨潭縣冶林關冶海天池“常爺祠”裡面常爺的一個女兒嫁到這裡來了,就是這一湖水。

這裡的人們把這湖水也稱為“祠”雖然它沒有真正的祠堂,不知道為啥,人們流傳下來的稱呼還是祠,叫“那子卡祠”。

不管是那種傳說,在這個漫山都是黑黝黝的黑土地上,在極度缺水的高原,這一汪湖水彌足珍貴。

它在莊子對面的山頂上,周圍的牲畜,山禽野獸都是它的夥伴,也是它滋潤了這一方生靈。

二、乖萌犏雌牛

穆大福家那頭叫主人家頭疼的大犏雌牛,他們來跟蹤抓它回家的。

這頭牛這段時間天天夜不歸圈,白天就會出現在牛群裡,晚上收圈時就不見蹤影。

穆家人還指望牛給家人帶來快樂有奶的幸福生活, 可偏偏是這隻牛不解風情,不體恤主人的辛苦,只要是看見主人家媳婦兒拿著奶桶靠近它,就蹶著尾巴一溜煙的跑掉了。

不喂自己生的小牛犢,也不回家,到了  第二天會出現在牛群中,吊著的奶頭癟癟的。

這個樣子已經持續了十幾天,穆大福這個恨啊,狠的牙癢癢,可沒辦法,抓不住,錢啊,那不見的奶可都是錢。

在小牛犢眼裡,這頭牛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牛媽媽,在穆大福的眼裡,這頭牛變的膽子也肥的很,欠揍的很。

穆大福咬牙切齒,氣的肝膽疼,那個王八糕子在搗鬼,如果讓我逮著,看我不拔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不明白以前乖乖的牛到底是怎麼回事,像是鬼迷心竅一般。

穆大福覺得是有人害自己,卻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控制了牛的思維,不讓家人靠近。

為了查個究竟,穆大福悄咪咪的找莊子裡的人幫忙跟蹤,追查詢線索和抓牛的辦法。

跟蹤了幾天,從牛蹄印等各種現象發現牛晚上大都會走這條路線到“祠”這個地方來。

穆大福心裡狠狠的罵,吃裡扒外的畜生,看我把你抓回去不宰了試試,哼哼……今晚我就要叫你知道不回家的後果

正在人們昏昏沉沉瞌睡打盹時,忽然從很遙遠的地方隱隱傳來一聲稚嫩的馬鳴,聽似私主嫩,卻鳴聲嘹亮。

寂靜的 深夜 ,馬鳴聲顯得特別明顯,守著月光的人們都是虎軀一震,馬上從迷迷糊糊中清醒過來。

月亮恰好躲進了如輕紗般的雲層裡,湖面氤氳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

忽然平靜的湖水中間像開鍋一樣沸騰起來了,湖水一波一波的高漲,在寂靜夜晚的月色中有點神奇詭異。

翻起的浪花漣漪如一朵朵盛開的蓮花,一圈圈暈染開去是那麼神奇旋旎。

守在山樑後面的人們也不知道是激動或是驚悚都有點嗦嗦發抖,牙齒也不聽使喚的磕磕響。

在湖水翻滾中,像蓮花盛開的中間,一個女人緩緩的升上來了。

在如水的月光下,女人姍姍而來,如夢似幻,她的身影在淡淡的月光下炫目又虛幻,極盡美麗,卻又使人生不出一絲猥瑣和雜念。

爬在土壕後面一直盯著水面的人們驚呆了,張著的嘴吧都合不上來,下額骨差點掉到地上。

幾個意思,什麼鬼,人們大腦一片空白,呆痴的望著女人一步步款款走上岸。

如白晝一般的月光下,女人 穿著藍色長衫,紅色馬甲,紅色腰帶,頭上三根長辮子垂到腳裸跟前,銀飾在月色中閃閃發光,是三格毛的裝束,看打扮是一個三格毛尕媳婦。

她手裡拿著一個擠奶桶,踏浪飄上岸以後,吆喝了一聲。

一頭,黑色的大犏雌牛,呼哧呼哧的跑過來,跑到尕媳婦跟前 ,用頭蹭了蹭她,乖乖的轉過去,側著身子,露出龐大的巨乳,那乖萌的樣子不像是一頭彪悍的犏雌牛,倒像是一個沒出息的哈吧狗,令人大跌眼睛。

尕媳婦拿著奶桶蹲下身,伸手從牛龐大的乳房擠奶,動作十分熟稔。

看到這一幕的人們,下巴都差點驚掉到地上,瞪大眼睛,臉色精彩紛呈,各色各樣,有些人緊緊捂著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叫出聲來。

當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穆大福才明白這頭牛不讓擠奶的原因。

狠的差點咬碎牙,心裡悄悄罵罵,鬼迷心竅的畜牲, 自已不敢出聲,大氣都不敢出,再別提出聲了。

心中暗暗尋思,這個樣子不知道是那方的鬼怪,看來不好惹,暫時按兵不動,看情況再做打算,惹不起只能咬牙切齒的看著牛奶被別人擠走,敢恨不敢言,牙咬的腮幫子疼。

目睹  這神奇的景象,誰也不曾見過,聽老人們聊鬼怪的故事多,一想,不是鬼就是怪。

年輕人雖膽肥,也是後脊骨發涼,頭髮“颼”的一下立起來了。

誰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衝出去……

還是該衝出去……咳……咳……想出去,但腿軟,動不了。

其他人看向穆大福,只見穆大福搖搖頭,誰也不敢動。

其實就是穆大福讓人們出去,那幾個慫蛋也不想出去,因為這詭異的事情還是很怕人的好不好。

三、神速小馬駒

忽然又聽一聲嘹亮的馬鳴聲在耳畔響起。

這下人們更是嚇了一大跳,現前馬叫聲很是遙遠,眨眨眼間馬鳴聲已到了跟前,人們閉住了呼吸,可是心在狂跳,都是嚇人的怪事,咚咚咚……唔唔唔唔……嚇死寶寶了

又一聲馬鳴,一匹白色的小馬駒風馳電掣般飛奔而來,眨眼的功夫已跑到了三格毛媳婦的根前。

人們驚壞了,穆大福更是驚呆了。原來這匹馬駒是自己家的一頭母馬下的。

小馬駒一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身上細毛如緞般光滑,大大的黑眼睛像兩個黑色的寶石,燦燦發光。如羽的睫毛像扇子,粗壯有力的四蹄,看樣子就是匹好馬駒,長大一定是匹駿馬。

現在,穆大福的內心是奔潰的,萬頭泥馬在心頭翻滾,頭頂一群烏鴉呱呱呱飛過。

欲哭無淚啊,自己這是造的什麼孽,一個兩個都不叫人省心,老天爺這是要滅我一家的節奏嗎,穆大福內心的小人哭天抹淚,看著眼前的情景,又氣又恨,想打,又幹不過的癟屈很難受好不好。

小馬駒恢恢的打著響鼻,在女人跟前擺尾撅蹄,親暱的蹭蹭女人。

女人這時也擠好了奶,用手摸摸小馬駒的頭和漂亮的鬃毛,把奶桶放在了小馬駒的嘴下,小馬駒也不客氣,飲了起來。

只一會兒,馬駒飲完牛奶,甩了甩長長的鬃毛,咴咴的打著響鼻,接著長鳴一聲,人們眼前一花,月色中已不見小馬駒的蹤跡,這速度這神態穆大福很懷疑是不是自家那匹老馬下的,三了在額頭鬃毛上自己編的黃色哈達還在啊,錯不了。

三格毛媳婦也緩緩的走進湖裡,隨著翻滾的水面漸漸平靜,牛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恢復了平靜的湖面繁星點點,月色迷漫,如玉的月亮依舊掛在瓦藍的天空。

月亮倒印在湖水中,湖水依舊波光粼粼,亮閃閃的像是把所有星星都灑落在湖面上了,人們恍惚分不清哪個是天空,那個是湖水。

人們緩了半天,才緩過來神來,揉揉眼睛,拍拍腦袋,好像都做了一個夢,一個神奇而美妙的夢,互相掐一把,才知道這是真的。

穆大福的臉陰惻惻的,人們也驚慌失措,趕忙跑回家。

四、千里駒殤

後來莊子裡的人們都傳開了這件事,莊子裡的人慌了,穆大福也慌了神。

穆大福兒子媳婦懷孕快三年了,也不見生孩子,家人就已經是怕的不要不要的。

現在又出了這樣一檔子事,穆大福已經是驚弓之鳥,心驚膽戰。

這匹馬駒成了穆大福的眼中釘,肉中刺,巴不得死了。

小馬駒越來越漂亮,赿來赿神采飛揚。可一看那落地就長,見風就跑的樣子,一會在這個山頭鳴叫,一會在那個山頭鳴叫,像風一樣,穆大福也是很膽顫心驚。

莊子裡活了幾輩子的老人也沒見過這麼漂亮和神速的馬駒,如果不是發生這麼稀奇古怪的事,還真是匹好馬。

安靜的村莊開始人心惶惶,因為老人也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現像,莊子裡也不知道是誰開始謠傳這匹馬駒是不祥之物 ,流言漫天飛,穆大富更是怕的要命。

後來在莊子里人和穆大富協商下,求助莊子裡的瞎半仙,跳神請示上天旨意。

瞎半仙是外面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在莊子里居住下來的,並取妻生子,兒孫滿堂,因瞎隻眼,又會跳神弄鬼,人們就叫瞎半仙。

瞎半仙跳了半天,最後哆哆嗦嗦的只說怪物,怪物……

無奈,穆大福最後下決心和莊子裡的人暗蹉蹉的這般這般那般那般商量處治怪物的辦法。

經過多日的觀察和安排,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村子裡提前約好很多人,在馬廄裡下套抓住了還在懵懂狀態的小馬駒。

大家看著漂亮的馬駒忽閃著黑寶石般的眼睛,都不敢下手殺掉,最後一致商量丟到莊子前面山頂的“祠”裡,就是那一池湖水裡。

他們把馬駒用繩子捆好,抬到了湖邊,害怕小馬駒出來,在小馬駒的身上還綁上了一個巨大的石頭磨盤。

噗通一聲,馬駒被丟到了湖水果面,因為有大磨盤墜著,一會已經沒有了馬駒的影子,湖面的水沸騰起來,天空佈滿陰雲,狂風大作,人們都嚇得抱頭鼠竄,屁滾尿流的跑回家,心中一陣陣後怕。

莊子里人們像是聽到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聲馬的悲鳴,細聽,只聽見風颳過的痕跡,再無聲響,一切像被風吹的乾乾淨淨……後來湖面也只見微微的漣漪,再無變化。

五、萬里男孩亡

過了幾天,穆大福家的兒媳婦終於要臨盆了,穆家也是家大業大的人家,懷了三年孕的媳婦要生了,一家人滿是歡喜。

因為這是件怪事 ,懷尕三年,很不尋常,一家人即盼望又膽怯。

孩子生下來了,是一個健康漂亮的男孩,一家人歡天喜地,高興的表情溢於言表。

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剛剛生下來的孩子說話了:“阿媽,我的馬呢”?

太突然,人們都嚇傻了,妖怪,妖怪跑的快的都跑了。

只見小孩跳下炕,邁著小短腿跑出門去找他口中的馬。

跑得慢的都癱軟在地上。

媳婦更是嚇得渾身哆嗦,剛生下來的小孩,張嘴就說,見風就長,一個驚顫昏厥過去了。

一會小男孩又邁著小短腿跑進來搖醒了媳婦兒喊:“阿媽,阿媽,我的千里駒呢”

媳婦兒被喊醒了,畢盡母子連心,看著漂亮萌萌的兒子,心裡也是母愛氾濫,也不那麼害怕了,畢竟懷了三年的孩子啊。

問:“你的什麼千里駒”?

孩子說:“就是老馬下的小馬駒,一日能跑千里路,千里馬要萬里人跟阿,別人是跟不上的,我就是萬里人,為收服它才被阿媽生的,不然我也不會在阿媽肚子裡待三年阿”。

媳婦一聽,知道闖禍了,支支吾吾不敢說。

孩子見自己的阿媽不說話,就說:“我去問阿達去”。

這時穆大福走進來說:“你也不要問你阿達,你阿達不知道,你的馬死了,不在了”。

怎麼回事孩子問,見隱瞞不住,長痛不如短痛,孩子遲早是要知道的,穆大福狠狠心告訴孩子來龍去脈。

小孩一聽驚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說:“我是為它而生,它已經死了,我也沒活的必要了”。

穆大福老淚縱橫說:“孩子,我們錯把它當成妖怪了,你看在你阿媽懷你三年的份上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孩子平靜的說:“我的馬死了,我活著也白活,我也不會活,馬在我在,馬亡我亡,天命不可違”,話說完孩子就沒氣了。

穆大福徹底懞了,牙呲欲裂,後悔也來不及了 ,一個大孫子,一匹千里駒就這樣沒了,悔恨難當,把寶貝當石頭扔了,都怪自己有眼無珠。

我的千里駒,我的大孫子啊,莊子裡傳來穆大福的哭嚎。

是不是瞎半仙搞的鬼,再也無人無心去拷證。

後來,穆家家道中落,後輩兒孫也開始沒落。

那子卡 “祠” ,山頂那一池湖水也漸漸乾涸,只留現在一個圓形大坑。

人們傳是常爺一怒之下帶走了自己的女兒,也帶走了一池湖水。

祠址還在 ,傳說還在,只是無水。

毛月玲,網名藍天依舊,喜歡讀書  ,一直覺得閱讀是件美好的事情, 想在餘下的生活中保留自己的喜好,繼續讀自己喜歡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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