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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問:永生的機會能否分享?
在上一篇
《重見天日》
中,我們回顧了距今6000年左右的《亡靈書》的節選篇章,介紹了古埃及人渴望死而復生的夢想——他們認為,只要“搞定神靈”,透過他們在冥界設下的種種關卡,就可以重見天日。
“永生夢”是所有古文明共同的哲學思考,離古埃及文明較近的古巴比倫文明中,誕生了史詩《吉爾伽美什》,對這個問題有了新的思考。史詩原版是蘇美爾人用楔形文字刻畫在泥板上的,後來被西方學者發現,給破譯出來很大一部分內容。
有研究表明,人類歷史留下的史詩,有4000餘部。屬於古巴比倫蘇美爾文明的英雄史詩《吉爾伽美什》誕生於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前1000年。此後,直到公元前8世紀到公元前6世紀,才出現了古希臘文明《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等史詩。
我手上正在查閱的《吉爾伽美什》為遼寧人民出版社2015年出版。本書的譯者趙樂甡先生認為,“《吉爾伽美什》是目前世界文學中可以看到的最古老的英雄史詩”。
網圖▕ 《吉爾伽美什》泥板
但就獲得永生的路徑而言,稍晚出的《吉爾伽美什》給出了和《亡靈書》不同的方法:
主人翁吉爾伽美什的好朋友恩奇都死了,吉爾伽美什沒有為他洋洋灑灑寫一篇《亡靈書》祝福他成功復活,而是透過自己的努力,想辦法找到了一株仙草,不僅可以復活恩奇都,也可以讓吉爾伽美什自己長生不死。
那麼,他成功了嗎?
這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來自《吉爾伽美什》第十一塊泥板第265行節選:
……
烏特那庇什提牟對吉爾伽美什說:
“吉爾伽美什喲,你辛辛苦苦來到此地,
你就要回到家園,該給你點什麼東西?
吉爾伽美什喲,讓我給你說點隱秘!
且聽我(把神的秘密)說給你——
這種草像(?)似的(?),
它的刺像(薔薇),也許會(扎你的手),
這種草若能到手,你就能將生命獲取。
”
吉爾伽美什一聽這話,便打開了(水閘門),
他把沉重的石頭綁在雙腳。
他跳進深淵,(見到那棵草),
他取了草,(草把他的手紮了)。
他從雙腳把沉重的石頭解掉,
海就把他往岸上漂。
吉爾伽美什對船老大烏魯舍那庇說:
“烏魯舍那庇喲,這草是棵(非凡的)草,
人們靠它可以長生不老。
我要把它帶回烏魯克城,讓(?)能吃到這草。
他能起死回生,
我也吃它,好重返少年,青春永葆。”
走了二十比爾,他們吃了飯,
走了三十比爾,他們準備過夜歇腳。
這時,吉爾伽美什看到一個冷水泉,
他便下到水裡去淨身洗澡。
有條蛇被草的香氣吸引,
(它從水裡)出來把草叼跑。
他回來一看,這裡只有蛇蛻的皮,
於是,吉爾伽美什坐下來悲慟號啕,
滿臉淚水滔滔。
……
在這個選段裡,吉爾伽美什受已經變成神祇的祖先指點,歷經磨難,找到了可以長生不死的仙草,如果他當時一口吃了,自己也就成神,獲得永生。
可是,偏偏,他想法比較多,要把仙草帶回城鎮,和去世的好友恩奇都一起服用;偏偏,他在歸途中,又跳下河洗了個澡,無比珍貴的仙草也不隨身藏好……
就這麼一“作”再“作”之下,恰好一條路過的蛇聞到香味,淡定地看了看還在河裡游泳的吉爾伽美什,就毫不遲疑地一口把仙草吞了,果然蛻去舊皮,羽化登仙啦。
可憐的吉爾伽美什,不僅自己沒吃上仙草,也沒救成朋友,哎,你說你沒事兒洗什麼澡啊……
這個故事,中國人讀起來會有一種熟悉感……
沒錯,哈哈,你肯定想到了后羿和嫦娥的神話故事——后羿射下了天上的九個太陽,拯救天下萬民,立下奇功,西王母決定獎勵他一顆不死仙丹,但后羿沒有當場吃掉,而是帶回家要和妻子嫦娥一起吃。
偏偏,他把仙丹帶回家又不和嫦娥馬上吃掉,還要挑個好日子;偏偏,這麼貴重的東西他不隨身帶著保護,而是丟在家裡讓嫦娥一個婦人守護,自己離家打獵去了……
這時候,后羿的弟子逢蒙就趁此空檔,想從嫦娥手中把仙丹搶走。嫦娥一急之下,自己一口吞下仙丹,然後就獨自飄進了月宮。
可憐的后羿,不僅自己沒吃上仙丹,還丟了老婆,哎,你說你沒事兒打什麼獵啊……
(巧了巧了,寫這幾段的時候,正當中秋節。有一種傳說就是,中秋節吃月餅這個習俗,就是后羿為了想念妻子嫦娥而發明的。唏噓~)
言歸正轉,后羿這個經歷和吉爾伽美什的有神似之處,兩個古老文明在這裡發生了奇妙的共振——英雄千辛萬苦得到不死仙丹,本是一出喜劇,但由於英雄太“作”,最終成了悲劇。
故事講完,迴歸到學術思維上來。
“仙草”這個道具背後隱藏的哲學命題是,古巴比倫人認為,人類可以得到永生,但需要吃某種神奇的東西。這種哲學思想如果提煉為數學表示式,我覺得用一元一次方程
a
x+b=0
來表達,似乎還算比較準。其數學解釋是:
一元一次方程中,x只有一個唯一解。
這個思想代入到故事中,x解的定義是,一顆仙丹只能由一個人使用,要麼由採集者自用,要麼只給他人用。
吉爾伽美什想用唯一一根仙草救度多人,相當於想給這個一元一次方程找出兩個解,這就違反了定義。
一念可以永生,想多了就錯了。
一元一次方程只有一個解;一元二次方程有兩個解……高次方程產生多個解。
把這段基本的數學結論再代入到《吉爾伽美什》的哲學體系裡,可以推匯出如下可能性結論——
當吉爾伽美什還是普通人(x1)的時候,他弄的仙藥只能保自己;只有當吉爾伽美什自己升維,變成(x2)、(x3)…(xn)……,x才能求出更多解,也就是,英雄可以製造更多的仙藥救度旁人。
嗯,要宣告的是,最後這部分的“升維”思想不是《吉爾伽美什》的原創,是我根據故事推匯出來的結論,簡言之——
欲度他人,宜先自度
。
當然,世事非絕對,所以我用了個“宜”字。請諸君明察。
回過頭來說,”吃仙草,得永生“的思想,和古埃及人“與神勾兌”的思想已經不太一樣了,但又和古中國人的想法很接近——
在古中國文明流傳下來的諸多修行長生不死的學問裡,有極為古老的一脈叫“煉丹派”,就是透過服食冶煉的“仙丹”,長生不死,白日飛昇。傳說中,不僅嫦娥如此,黃帝也是煉好一爐仙丹,吃完就飛昇仙界了。
黃帝煉丹的地點,就在今天的浙江縉雲縣鼎湖峰,我還去玩過,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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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中國古文明中的“煉丹術”,今後會再寫到。
節選註釋:
烏特那庇什提牟:根據《吉爾伽美什》其他章節的敘述,他是吉爾伽美什的先祖,和其妻子一起,受神靈啟示,造出大船躲開了大洪水,最後被神靈降福,位列諸神。這一段故事和《聖經》中諾亞方舟的故事有相似之處。
(把神的秘密):括弧中的字,是泥板原有殘缺,後世學者根據上下文意思補上的。
(?):括弧中的問號,是泥板原有殘缺,讀者可自行腦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