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天說詩·281期】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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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天說詩·281期】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

白牡丹

唐·裴潾

長安豪貴惜春殘,

爭賞街西紫牡丹。

別有玉盤承露冷,

無人起就月中看。

這首詩的寫作本事見於唐人段成式《酉陽雜俎》:“唐開元末,裴士淹為郎官,奉使幽冀回,至汾州眾香寺,得白牡丹一棵。值於長興私地。天寶中,為都下奇賞。當時名士,有《裴給事宅看牡丹》詩。”據此,此詩當為天寶間某名公作。《全唐詩》作裴潾詩、一作裴士淹詩、《文苑英華》卷三二一作盧綸詩。無論詩人為誰,這首詩在唐代詠牡丹的詩中,都是屈指可數的好詩。

“長安豪貴惜春殘”二句,先寫長安豪門賞花的時尚。題為“白牡丹”,卻從“紫牡丹”做起,正是會家的寫法。寫長安時尚,而且是豪門的時尚,都是反面文章。宋人周敦頤說:“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牡丹,花之富貴者也”,“牡丹之愛,宜乎眾矣”。(《愛蓮說》)富貴的象徵色彩,是大紅大紫,因此紅牡丹與紫牡丹都是常見牡丹品種。世人、尤其“豪貴”者,爭賞紫牡丹,便是順理成章之事。“爭賞”二字,寫出了場面的熱鬧。“豪貴”二字,一本作“年少”,則不如“豪貴”用得到位。牡丹花開值暮春時節,故曰“惜春殘”。“街西”指朱雀門大街以西,按唐代長安的朱雀門大街橫貫南北,將長安分為東西兩半,街西屬長安縣,有許多私人名園,是“長安豪貴”的會所。

“別有玉盤承露冷”二句,轉入“白牡丹”正題,並借題發揮。據本事,白牡丹是裴士淹從汾州帶回來的,天寶中為都中奇賞,可見並沒有受到冷落之事。然而,詩雖緣事而發,卻不宜據實直書,妙在借題發揮,予以變形。詩人是託物言志。“玉盤”形容白牡丹開得大而潔白。“承露”是由玉盤而生出的聯想,語出漢代班固《西都賦》:“抗仙掌以承露,擢雙立之金莖。”一個“冷”字,不但切合“承露”的實感,而且暗示白牡丹的被涼辦。“無人起就月中看”,把白牡丹放到月下來寫,是詩人天才的想象。長安有舉辦花會的風俗:“帝城春欲暮,喧喧車馬度。共道牡丹時,相隨買花去。”(白居易《買花》)當然不會有人想到、等月出後,再去看一株白牡丹。後兩句與前兩句的描寫,就形成強烈的對比。這首詩的中心意思是:世人趨炎附勢,紫牡丹之愛,“宜乎眾矣”;而像白牡丹所象徵的高尚的、冰清玉潔的人格,是沒有人欣賞的。

唐代詩僧皎然,為此詩寫了一篇賞析,彌足珍貴:“做牡丹詩,若以富貴門面語鋪排,毫不足觀。植物中及菊花、梅花等題,實已難於出新。凡遇此等題,必須脫盡前人窠臼,自標新義,方合;否則,何貴此陳陳相因、人云亦云之作哉?牡丹上冠一‘白’字,則尤宜貼切‘白’字。然切‘白’字處,若出以雕琢之筆,則又落小樣,且絕無意趣,令人閱之生厭,又何貴此死句哉!惟切“白”字在不脫不粘之際,有一種神妙吐於毫端,斯足引閱者興趣。袁氏簡齋論做詩主性靈,誠然誠然。此首起承襯起,用筆甚活。二句三句切‘白’字,借玉盤形容之,絕不露斧鑿之痕,而自然含有‘白’字在內。且白牡丹在裴給事宅,亦須切主人身份,以‘玉盤承露’等字點染,自切給事分際。如戎昱《紅槿花詩》:‘今日驚秋自憐客,折來持贈少年人’,又薛能《黃蜀葵詩》:‘記得玉人春病起,道家裝束厭禳時’,做‘紅’字、‘黃’字均在有意無意之間,他題皆可隅反。”(《詩式》)

清人洪亮吉點贊:“白牡丹詩,以唐韋端己‘入門惟覺一庭香’及開元明公‘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為最。”信然。

文 / 周嘯天

【嘯天說詩·281期】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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