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愛情不是卿卿我我,而是習慣有他

——鴻雁落單,其啼委婉。而相濡以沫的兩個人,先去的那一個,無疑是幸運的,是幸福的,而這,恰恰是對另一個人的殘酷。

父親罹患癌症的日子裡,比父親更心焦與辛苦的,是母親。

在我們這個家庭裡,父親一直是置身於家庭事務之外的。工作的時候,以校為家,家務活基本不參與,地裡的莊稼活全由母親一個人一肩攬下,母親用她的堅韌與辛勞,牢牢佔據著村子裡三個鐵娘子之一的位置,而這更縱容了父親,愈發的不善於打理家裡的事務。但父親的任何一句話,甚至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會在母親那裡得到最熱烈的迴應——在母親的眼裡,父親就是整個世界。

真正的愛情不是卿卿我我,而是習慣有他

我們一度為母親鳴不平,可母親就是那種很傳統的思想——男人就是家裡的天,一切都是圍繞父親轉,一切都是以父親的意志為導向。

父親患病後,母親一度惶恐不安,但她很快又鎮定下來,更加事無鉅細、無微不至的照顧父親,而年過七旬的父親,一方面彷彿迴歸到了嬰孩時代的脆弱,極度的依賴母親——飯菜是母親親嘗熱涼之後端上去的、雞蛋是母親細細剝皮並反覆叮囑細嚼慢嚥、走路要母親拉著手、洗腳是母親用溫熱的艾草水輕輕的按摩……。父親一時不見母親,就會急切的呼喚,顯得那樣惶恐與無助。

但父親又是暴戾的。病痛的折磨讓他虛弱、疾病的陰影讓他脆弱而敏感,一家人謹慎小心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惹了他不快,但他又不能對我們發作,於是就會對著母親大喊大叫——我們往往驚異於本已患病的虛弱的父親,在呵斥母親時,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力氣,並常常替母親腹誹不平。

真正的愛情不是卿卿我我,而是習慣有他

對於父親的須臾不能離開的依賴,母親表現出來超乎尋常的耐心,還反過來時常開導我們,父親有病了,心裡有負擔,不痛快,我們都要擔待一些,不可與他斤斤計較、錙銖必較。

而對於父親近乎無理取鬧的呵斥與指責,母親同樣選擇了忍氣吞聲、低眉順眼,忙不迭的執行著父親的最新指示。

我們常常很鬱悶,並多次的一致指責母親,怪她太過於縱容父親了,甚至到了毫不顧惜自己身體的程度。

母親也已經74歲了,所幸得益於長期的田間勞作,使她的身體異於常人的健康——除了輕微的高血壓,母親幾乎連感冒也很少得。但日復一日的近身照顧父親,也使母親的身體不堪重負,變得面色憔悴、膚色泛黃。由於藥物的毒副作用,父親經常需要喝水,有時候一晚上一大壺開水還不夠,喝水多、小便多的結果就是幾乎折騰一晚上不能睡覺,母親又不忍心撇下他獨居一室,於是也跟著父親幾乎整宿整宿的不睡覺。擔心於她的高血壓,我們屢次勸阻,無果,只好定期帶母親去體檢。最後我們實在忍無可忍,拉著父親、母親坐在一起說起了晚上的睡覺問題,似乎也觸及到了母親的傷心處,她潸然淚下,,但我們總感覺那更多的是對父親的擔憂,而幾乎沒有為自己的鳴不平。

真正的愛情不是卿卿我我,而是習慣有他

於是這種糟糕的情況又繼續下去,我們心疼母親,既無能為力,又痛心於母親的不計代價的付出。

我們不再可憐母親,覺得她是咎由自取;我們也甚至因此而對父親心生怨恨。

直到那天,我看到那一幕。

那天上午,溫度宜人,折騰了一晚上的父親終於熟睡了。母親坐在父親的床前,一頭的白髮愈發白的刺眼,年邁佝僂的身軀,愈發顯得瘦小。她掖著父親的被邊,久久的、怔怔的望著熟睡中的父親。我不由得心中一酸,急忙走開。

我似乎有些理解母親了。

一直以來,父親就是母親的天,儘管他幾乎沒有伸手家務事、地裡活計,但只要有這個人在那裡站著,他就是一家之主、一家之長,母親是有主心骨的;母親堅強的身軀裡,更有一顆溫柔心,這顆溫柔心最大的依賴就是父親。

而一旦哪一天這個人不在了,母親將會多麼的孤單。

而一旦哪一天父親不在了,母親的世界也就坍塌了。

因為她已經習慣了有父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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