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窗夜雨 秦嶺| 蘇州私營書店憶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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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

蕉窗夜雨 秦嶺

我自幼嗜書,如飢似渴,奈學生時代,文革結束不久,開放剛剛開始,書籍匱乏。在校時,時常問老師借書,如抄讀《唐詩三百首》、餘冠英《三曹詩選》等。稍後於校中新華書店代銷點,購買名著。

當時還有二家書店,經常光顧。一家位於北局溜冰場門口,據說是文化局所開,店員都是劇團轉業者。該店很小,然於我可算啟蒙書店。店中常銷外國翻譯文學之書,記得有傅雷所譯巴爾扎克《人間喜劇》零種,購讀不少,由此,十九世紀法國文學大家如司湯達、福樓拜、莫泊桑、梅里美以及大小仲馬之作,進入眼簾。該店後遷至拆遷後之干將路樂橋堍,名百花書局,尚有可觀。

另一家即是大名鼎鼎的蘇州古舊書店。當時位於人民路怡園對面,朱鴻興麵館隔壁,門面不大,窄而進深。兩三組櫃檯內常有新出碑帖印本,其時酷喜書法,常購碑帖。內部為古籍善本整理處,江澄波、臧炳耀先生於其中工作,線裝古籍一般不對外開放,只有熟人方可允許進入。後於樂橋頭建樓,遷入其中,與文物商店並列,寬敞不少,由此開啟與古舊書店之不解之緣。店員皆熟,進店買書,時常寒暄攀談,如同友朋。每年除夕下午必在古舊書店,成為我的慣例。記得有一年大年夜下午,外面風雪飄零,我在店中瀏覽,卻溫暖如春,此情此景,永存記憶。後書店體制改革,人員飄零更新,老友走而新友來,所謂鐵打營盤流水兵。其後,線裝古籍開放,我也購得若干種。再後,書店佈局隨決策者之意志而變幻不定,不復當年景象,遂漸漸如忘,去店甚少。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蘇州私營書店如雨後春筍,接連開張。

先是詩人葉球率先在人民路三元坊開了一家書店,店名已忘。經營新書除中外名著外,還有當時熱門的數術類圖書,如四柱預測、道家氣功等。後遷至司前街,再遷人民路蘇州醫學院附近,我曾於此處購得臺商務版人人文庫之魏源《老子本義》等。後又遷至十梓街原滄浪區政協禮堂,名蘇州書城,經營圖書外還開設畫廊。當時遼寧教育出版社出版《新世紀萬有文庫》,我於此處選購多種。其後政協禮堂另有他用,葉球即與石路威尼斯商城達成共識,承包四樓,經營圖書,規模最大,經營數年而終。葉球懂書,為人熱情,人脈甚廣,故店中之書,常常為當時熱門,讀者盈門。與葉球相處,如對摯友。惜斯人已逝,嘆息不已!

富仁坊巷原蘇崑劇團倉庫(後擴建成幽蘭廳)有一家舊書店,由朱春雷兄弟三人經營,主要為企業圖書館清理之書,老式地板,書架高大,陳設簡單。後朱氏遷至粵海廣場樓上,增添出版社庫存新書,頗有佳品。最後搬至石路新華書店樓上,數年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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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鳳凰街明樓酒家位置,有一家書店,主要經營中華書局、上海古籍等出版古籍類圖書,品位很高,後該店遷至干將路平江小學附近,經營數年。據說老闆好賭,拖欠出版社書款,資不抵債而關門大吉。

在十梓街蘇醫附一院不到數十步,一家石庫門中有一小書店,名大家書店,店主即詩人文學家陶文瑜。我閒暇時經常光顧,購書之餘,閒聊兩句。其斜對面有一書亭,為吳縣書店零售點,店員胡蘭英後併入古舊書店。陶文瑜兄後主編《蘇州雜誌》,不幸中年早逝,我與文瑜兄雖無交集,然也不免悵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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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外文書店旁有一家企鵝書店,前書店後茶室,在當時,經營理念有獨到之處,為後來引進臺灣誠品休閒書店模式之濫觴。據說為何可玟與人共同經營。後分家,何可玟獨立在民治路開設藍色書店,主要管理者名王振北。主要經營文史哲類圖書,後期在三層增設舊書,大多為企事業單點陣圖書館淘汰之書,我於其中淘書多種,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明實錄分類資料》數冊。店主頗有文人情懷,多次與其探討讀者需求,終因經銷渠道相左而無法改變。店主之理想雖美,然經不住市場之淘洗,終於關門,退居天賜莊文化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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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九十年代,蘇州文化市場開設於人民路與竹輝路之交,大多為教輔書店。其中弘文書店特立獨群,經營正版文史哲書籍。店主費洪文文質彬彬,和藹可親。記得當時欲得湖北荊門出土《郭店楚簡文字編》,國營書店沒有,遂請其代購,洪文兄欣然應允,不數天書即到手,由此為其店之常客。後文化市場遷至司前街,仍然堅持其經營方向,數十年不變,成為蘇州為數不多,堅持到最後的私營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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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千禧年左右,在十全街三元坊附近的張思良巷,開了一家雨果書店,經營中外文史哲圖書,以外國翻譯著作為主。據說老闆劉氏是企業家,愛好文史,該店之書,品位亦佳。還做一些文創產品,如手工筆記本等,買書者有時能獲贈精美書籤。然而該店一樓經營圖書,二樓為休閒咖啡書吧,經營政策多變,有時賣書,有時租書,且後期每冊書上必蓋老闆藏書印,使讀者所購之書有二手書之感。

觀前邵磨針巷之九升巷開設一家淘寶園書店,店主老劉是浙江台州人,店中經營出版社庫存書,常有驚喜之遇,我對十九至二十世紀出土之樓蘭殘紙素來仰慕,僅見之帖,零星不全。有一天,忽見侯燦所編《樓蘭漢文簡紙文書整合》一函三巨冊,價廉物美,驚喜莫名,取之而歸。如此種種,往往得之如獲至寶,喜悅之情,三月不已。

經營線裝古籍者大體有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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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彪在錦帆路開設舊書店,是為琴川書店前身。以線裝古籍為主,附以平裝舊書。記得當時,我因欲讀厲鶚《樊榭山房集》,此書雖有上海古籍整理本,苦於難得,因請其代購,無論版本,不久李彪為我覓得民國上海掃葉山房石印本十冊,價格不貴,欣然取歸。其後李彪租老輩古籍專家夏淡人之屋,於十梓街望星橋附近開設琴川書店,其時尚有王川、阿林二位合作者。不久,又遷至望星橋北堍。枕河而座,門前石子鋪街。李彪好客,當時蘇大老師也經常光顧,塗小馬、楊旭輝、吳建華、王學雷等皆為座上客,琴川書店成為古籍愛好者聚集之地。喝茶談天,時聆鳥聲。遇有善本,則品評欣賞。春雨冬雪之際,室內如有清風。其後琴川書店遷至山塘街楊安浜,也鬧中取靜。記得一天如約去店,細雨濛濛中誤乘公交至半塘,由半塘回走,一路春色,綠濃紅豔。山塘河漣漪層層,寂靜無聲。細雨滴瀝雨傘,如聞天籟。到店裡喝茶,如在家中。再後遷戲臺旁,添置蘇州主題書籍,宣傳吳地文化。雖然生意紅火,然戲臺喧鬧,已不復書香靜雅之氣。書道寂寞,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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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波先生於古舊書店退休後,於丁家巷附近(今和基廣場)開設文育山房,或因文學山房註冊受阻而暫以此名。線裝古籍為主,也有平裝舊書。後遷至臨頓河對面,座西朝東,繼續經營。當時江老正為其主持編輯之《江蘇藝文志》以及其所著《古刻名抄經眼錄》、《江蘇活字印刷》而犯愁,此數種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有年,市面稀缺,而庫存積壓。於是江老多方協商,終於將此書引進銷售。當書到時,我正好與女兒在文育山房,其時女兒尚小,留店中由江老夫人照看。遂協助其將書搬至店中,並欲買下三種書。江老所著二種為古籍收藏者入門書,《江蘇藝文志》為吳中古籍收藏工具書,皆為難得。蒙江老不棄,籤贈其所著二種,欣然而歸。其後文育山房更名,恢復文學山房原名,遷至鈕家巷,經營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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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 秦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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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進入資訊時代,網路購書成為常態,實體書店,舉步維艱。網上購書方便快捷,是為不爭之事實。然實體書店淘書,有面對面交流,人之表情,語言,其生動處,豈冰冷之螢幕所能代替?實體書店之佳者,溫暖如家,進入其中,賓至如歸,此種感覺或將成為記憶。往事如煙,不免感慨!

編輯 | 子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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