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踢襲人一個窩心腳,卻甩鍋給蔣玉菡,世俗兩字足以詮釋真相

賈寶玉踢襲人一個窩心腳,卻甩鍋給蔣玉菡,世俗兩字足以詮釋真相

紅樓第30回末至31回初,賈寶玉大發少爺脾氣,一腳踢到襲人的心窩上。當然這不是賈寶玉故意為之,但卻讓襲人又羞又氣。她與寶玉素日交好,二人還曾偷試雲雨情,不曾受過寶玉一句大話,不成想當著眾人的面,捱了寶玉生平第一腳。更何況,當著眾人的面,叫襲人怎不羞愧!無端端挨這一腳,又叫她怎不生氣呢!

紅樓無閒筆,曹公安排這樣一個情節,實為寶玉拋棄襲人埋下了伏筆。根據襲人的判詞,她的結局是與戲子蔣玉菡走到了一起。這在小說中也有蛛絲馬跡可尋,第28回,蔣玉菡一句“花氣襲人知晝暖”,外加一條大紅汗巾子,這就算把襲人與蔣玉菡栓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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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襲人因何轉而嫁給蔣玉菡,這是讓人感到意外的。書中說襲人有些痴處,服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自打與了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襲人的痴,說白了,就是固執,但她的固執自帶世俗性,生是賈府的人,死是賈府的鬼。

這樣一個將封建倫理道德植入骨髓的人,怎麼肯二嫁一個戲子?答案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賈寶玉拋棄了她。賈寶玉不是和襲人好到穿一條褲子嗎?他怎麼可能拋棄她,成為一個負心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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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涉及到了紅樓的一個大主題,即世俗與超脫。賈寶玉和林黛玉都是有神話加身的男女主角,但他們又都化身成另外一個世俗的身份,混跡於紅塵之中。所以,賈寶玉在世人眼中屬於那種愚頑不可教化的人,而林黛玉的身上則充滿了詩性,她的一舉一動都透著仙氣。

在賈府裡,大觀園裡的女兒們盡情地釋放著她們的天性,但那只是暫時的,到最後她們死的死,散得散,終究逃不過“千紅一哭,萬豔同悲”的大結局。賈迎春被父親“賣”給了孫紹祖,賈府裡的人都知道孫紹祖不是什麼好人,但沒人管。賈探春遠嫁,有沒有成為賈府裡的第二個王妃先不用說,單就她的婚姻而言,肯定符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準則。賈惜春之所以看破紅塵,也是從姐姐們的遭遇中得到了感悟。薛寶釵就不用說了,必定嫁給了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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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這些女兒們的結局,都是遵從於世俗而產生的結果。但有兩個人脫離了世俗,一個是黛玉,一個是晴雯。晴為黛影,非常有道理。晴雯因為她的不世俗而被趕出了大觀園,她死之後被焚屍,真的成了賈寶玉口中的化煙化灰。

林黛玉雖出身豪門,但父母死得早,林家後繼無人,想要嫁入“兩隻富貴眼,一顆體面心”的賈府,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也從根本上讓她脫離了世俗,從而把她置於一個超脫的人生境遇。黛玉之死是一個千古謎團,儘管續書所著也極富想象力,但筆者認為,黛玉之死與晴雯之死必定有些相像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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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學家周汝昌和劉心武老師有一種說法,認為黛玉是沉湖而死,但是黛玉姓林憑什麼要死在賈府上呢?筆者的觀點是,曹公對於林黛玉和薛寶釵都有一個進賈府的行為,一個受賈母之邀,一個不請自來,既然賈寶玉的婚姻最終定了薛寶釵,那麼林黛玉是不可能再繼續呆在賈府的,必然要有一個離開的行為,一來一去,正所謂“質本潔來還潔去”。

更何況,晴雯作為黛玉的影子,她們兩人的人生際遇總有相似的地方。晴雯被攆出去後一病而亡,死時身邊不僅沒有親人,而且連個人影也沒有,直著脖子叫了一夜的娘。可以想象,黛玉離開賈府後的處境基本與晴雯是一樣的,同樣身邊沒有親人,將死之時也會發出對親情的呼喚。她又患有疾病,死後被焚屍也不是沒有可能,同樣也應了化煙化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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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為黛影”更多的是超脫性,與此相對的“襲為釵副”,則是充滿了世俗性而言。她的人生不管在進賈府前還是賈府後,都是為了世俗而活。父親活著時還讀幾本書,父親死後只做封建女性該做的事,為了家族利益與前途,甚至動了進宮的念頭。

薛寶釵上京城進賈府是為了等待候選結果,落選後一直呆在賈府,完全可以確定是為了實現“金玉良緣”。作為一個四大家族的千金,她有必要討好賈府的核心管理層,實在沒必要討好下人。但她在賈府的口碑卻是,上下所有人都說她比林姑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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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薛寶釵身上的功利性很強,她知道她要的是什麼,而且還知道如何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她討好賈母,點戲只點賈母愛聽的。她討好賈元春,所寫詩句滿是赤祼祼的頌聖,故意將賈元春賞賜的紅麝串戴在手腕上。她討好王夫人,所有人都知道金釧是故意投井,而她偏說金釧是不小心掉進去的。寶玉捱打,她第一時間去探望,有事沒事便往怡紅院跑,甚至大半夜還呆那裡。可以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封建少女的標準典範,賈府上下能說不好麼?

而襲人身上的俗性則更強,她和晴雯都是賈母派來的。第6回,當她與賈寶玉發生關係時,她的想法是,“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這實際上只是她說服自己往上爬的藉口。賈母萬沒有這個想法,第78回,賈母真實的想法是,“晴雯那丫頭我看他甚好,······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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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賈府,貼身丫環上位成姨娘是一條潛規則。襲人向來深諳世事,嫁給賈寶玉就是她最好的歸宿,這一點她看得很明白。家人要贖她出去,她都死活不從,說什麼家裡人說賣就賣,說贖就贖,轉頭寶玉一來,家人也早已看出了端倪,能當貴族家的小妾飛上枝頭,誰願意下嫁粗漢呢?

襲人是世俗的,在她眼中的世界更加世俗。薛寶釵比林黛玉對她更有利,她就站隊挺薛。為了清除異己,在王夫人面前獻讒言,一連趕走了幾個威脅者,晴雯死了還罵她算個什麼東西,其蛇蠍之心與趙姨娘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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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利者的願望都實現了,但不論襲人還是薛寶釵,都只得到了賈寶玉的身體,而得不到他的心。因為賈寶玉的神性也決定了他的雙面性,既有世俗性也有超脫性。他的少年時代必定是充滿世俗的,追求生活的表面,而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他會逐漸發現生活的真諦。

所以,賈寶玉在凡塵的思想有一個變化的過程。這個過程體現在晴襲二人身上,最明顯的就是從親襲人遠晴雯,最後轉變成了近晴雯離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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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有幾個細節值得推敲。第33回,賈寶玉被賈政暴打,這實際上是一個頑固的封建派對賈寶玉的暴力鎮壓。但34回黛玉去探望他時,寶玉卻說了一句“我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可謂死不悔改。接著他不放心黛玉,派人去探望黛玉時,選擇了晴雯而不是襲人。

再往前推,第31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這一回標誌著晴雯地位的上升。至34回,他選擇晴雯拿了兩塊舊手帕給黛玉,這說明在他的潛意識中,已開始對他身邊的人進行分類。再往前推至第30回,他好端端給了襲人一個窩心腳,無意中踢到襲人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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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們再從30回的窩心腳開始正推,到31回晴雯地位上升,到34回選擇晴雯去看黛玉,直至將晴雯、黛玉劃為一類。這一系列的操作,都在表明賈寶玉正在遠離世俗,正在向超脫靠近。再去理解寶玉踢襲人這一窩心腳 ,標誌著他要痛苦地離開那個他曾經依賴的世俗世界,而襲人在此中就是一個最大的世俗識別符號號,踢開襲人代表著新生的開始,他要逐漸從世俗的世界抽離,去尋找自己所熱愛的那個超脫的世界。

78回,晴雯從被攆,賈寶玉對襲人發出了質問式的口吻,“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接著又是一番自省:

“正是呢。若論我們也有頑笑不留心的孟浪去處,怎麼太太竟忘了?想是還有別的事,等完了再發放我們,也未可知。”寶玉笑道:“你是頭一個出了名的至善至賢之人,他兩個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還有孟浪該罰之處!只是芳官尚小,過於伶俐些,未免倚強壓倒了人,惹人厭。四兒是我誤了他,還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來做些細活,未免奪佔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樣,從小兒在老太太屋裡過來的,雖然他生得比人強,也沒甚妨礙去處。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鋒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們。想是他過於生得好了,反被這好所誤。”說畢,復又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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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死後,他更是將晴雯捧到了無人能及的地步,什麼海棠芙蓉都拿來作比,這又怎能不讓世俗的襲人嫉妒呢?所以襲人罵晴雯是個什麼東西,也徹底暴露出她蛇蠍的世俗本性,徹底讓賈寶玉看清了世俗的真面目,最終加速了賈寶玉離開她的腳步,直至拋棄她。

被寶主拋棄了的襲人,等於是被休了,如此奇恥大辱,她為什麼不選擇一死了之呢?世俗的人總是會選擇好死不如賴活著,而只有超脫的人才會選擇活著比死更難受。襲人二嫁蔣玉菡,實是她的世俗性所致,而蔣玉菡同樣也是世俗大於超脫,俗到給忠順王府做男寵的他,再娶一個寶二爺休掉的妾,從世俗的角度看,真的不足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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