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早春七首:昨暝春風起,今朝春氣來,春來自何處,無跡日以深

雖然農曆的正月,就被傳統認為是春天的第一個月,但是新年和新春卻略有不同。

人們更確切地將“立春”節氣作為春天的正式開始。雖然新年和立春節氣相隔不遠,但是真正地迎接春天,感受春天,是在立春。慶祝新年之時,往往有新春賀喜,春迴天地的祝福,是慶年和慶春的疊加。

真正的早春,是從節氣的立春日算起到驚蟄節氣之前,稱為早春或者孟春。

而關於早春的詩,充滿了冬去春來的清新喜悅。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昨暝春風起,今朝春氣來。

鶯鳴一兩囀,花樹數重開。

散粉成初蝶,剪綵作新梅。

遊客傷千里,無暇上高臺。 ”北周 · 宗懍《早春詩》

立春是古代中國一個重要的節日節氣。

司馬遷《史記天官書》記載了立春之重要,“凡候歲美惡”“立春日,四時之始也。”說的什麼意思呢,說立春是四季的開始,所以要特別地等待和重視。

有史料記載以來,周朝天子立春要去郊外迎接春神,他所傳承的儀式肯定起自先周。人們在戶外虔誠等待迎接春天,這種風俗流傳至今。一年最早的踏青不是三月三,是立春日。人們站在曠野,站在高臺,站在山林,登上山頂,迎接春天感受春天,感受早春的太陽。

昨夜春風就來了,這是說,立春是在半夜,所以早上醒來,感受不一樣的春天的氣息。

聽,那黃鸝鳥在早春的微寒半暖裡啼叫著一兩聲,出門一看,梅花已經在最早的春天了又盛開了好幾重。

那盛開的梅花邊開邊落,像蝴蝶一樣在風中飛舞,女孩子用家裡的絲綢剪做梅花,戴在頭上,和真的梅花相映成趣,一起比美。

只有我,忽然想起了遠在千里外的故鄉,不願意一起去高臺迎春啊。

這是南北朝時代的早春立春迎春活動,和後世王維的每逢佳節倍思親,有同等濃重的思鄉情懷。

那麼在立春日用手工製作的花朵戴在頭上,這樣的迎春民俗,肯定比南北朝時代早,在這裡可以看到民間對立春迎春的重視。張燈結綵,那個彩,已經堆滿男女的髮髻。

是梅花美還是真實的人更美呢?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獻歲春猶淺,園林未盡開。

雪和新雨落,風帶舊寒來。

聽鳥聞歸雁,看花識早梅。

生涯知幾日,更被一年催。”唐 · 暢諸《早春 》

獻歲,是指的一年的歲首,就是正月,正月裡會有立春節氣,但是此時春天春意尚淺。

那園中的林木梅花還沒有完全開放。

此時的雪,剛剛跨年,不再是冬雪,而是春雪,雪夾雨落,連雨也是春雨新雨,春雪春雨,還有春風,此時春寒還是冬寒的延續,所以竟是帶著冬天的寒氣而來。

早春未必都是晴天麗日,冬春之交,雨雪霏霏,春雨春雪之寒,在江南比北方更甚。

但是春天到底還是來了。

春天在那天上冒雨而飛的北去的歸雁聲裡,春天在春寒料峭的梅花枝頭啊。

看花識早梅,成為早春名句。因為此時,只有梅花,依舊凜然在風雪裡,不曾因為春天來了喪失鬥志,俏麗地花開,雖少尤其明麗傲然。

只是這樣的春寒天氣,詩人不免在這又一年又一春的開頭,感嘆歲月流水,其中梅寒之悲,折射了人生的坎坷艱辛。這是正常的。誰會在這樣的天氣裡心情好?但是他亦相信著春暖,只是要像梅花一樣,分秒熬過眼前的苦寒吧。

早春梅花,如同冬梅一樣,讓人共情。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曉來庭戶外,草樹似依依。

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冰消泉派動,日暖露珠晞。

已醞看花酒,嬌鶯莫預飛。”唐劉威《早春》

立春的早上,太陽昇起,走到戶外,此日天氣晴和,連草木都有了柔軟的春意。

他站在山上或者山腰,看著早春的太陽和春風,沐浴著層巒疊嶂,那種狂美的景色裡,含著春歸的氣息,含著他的喜悅。

這是一夜春風起,眼前的春山都彷彿換了顏色啊,換做了清新的春綠。春天回了。

雖然冬至就有地下泉水淙淙流淌,但此時連溪流表面的冰層也在陽光裡融化。那陽光將草木上的露珠和水珠蒸發,融合到空氣裡,空氣更加清新溼潤。

我已經準備了看梅花看杏花看桃李的美酒,還差幾天就釀好了。

請花兒慢些開放,請黃鶯小鳥遲幾天再歌唱,等著我春酒春酒,一起度過最美的鳥語花香。

這寫的是早春的那種蓄勢待發的蓬勃美。

雖然梅花還沒有到盛花期,但是這樣的晴暖太陽,只怕他的酒還沒有釀好,花就開得漫山遍野。

梅花的盛花期,是在早春,往往長江中下游流域和江南的梅花,此時盛開,盛花期大約十天左右,到了元宵節左右,大部分梅花其實已經進入尾期,開始長葉子了。

所以正月上旬是最好的賞梅期。那陪了你一個冬天的梅花,絢爛如雪,華彩照人,黃鸝穿梭,給人絕好早春心情。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漠漠復靄靄,半晴將半陰。春來自何處,無跡日以深。韶嫩冰後木,輕盈煙際林。藤生欲有託,柳弱不自任。花意已含蓄,鳥言尚沉吟。期君當此時,與我恣追尋。翻愁爛熳後,春暮卻傷心。”唐劉禹錫《洛中早春贈樂天》

不得不說劉禹錫和白居易真是才氣相當的兩位詩壇巨擘,他們先聞名,互相知曉傾慕是在年輕的時候,而真正地相見,卻是50多歲,宛如伯牙和子期。老年的他們得逢皇帝的恩恤,同朝為官,又住在京城附近,時有相陪和唱和。

這是劉禹錫的晚年之作,邀請白居易早春賞春,將早春之美寫得細膩深沉。

天上的春雲,煙雲流蕩,雲氣漠漠在天,時而結成靉靆流雲,天色半陰半晴。

那春天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已經無從知曉,只是覺得它沒有痕跡,但是每天都覺得春氣越來越重,越來越深。

這春來自何處,無跡日以深,典型是化用了杜甫了春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但是劉禹錫在這裡形容的是春天的悄悄地到來和浸潤,更顯得大氣深沉。

那花蕾在冰雪後的樹梢發出了嫩芽,那輕盈的花蕾在煙林上頭,給人早春的清新萌然的春氣之美。此時藤蔓開始長出嫩條,楊柳還弱不禁風。

花蕾中含著春意含苞待放,黃鸝鳥時刻準備花開歌唱,不過尚在準備。

我期待你和我一起去看這早春,去踏春訪春,去看最美的花開最早的鶯啼。

難道要等到花朵開盛後再去,徒然傷春嗎?

劉禹錫寫的早春之美,清新在將萌未萌的早春蓄力的蓬勃春氣。

這讓我想起清朝曾國藩的一句詩“花未全開月未圓”。

正是這種最先的美,更讓人有向上的期待,更憧憬。

劉禹錫筆力矯健,細緻生動。對早春的喜歡,還含著人生滄桑後得出的最好,反而更篤定耐讀。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春風歸戚里,曉日上花枝。

清管新鶯發,重門細柳垂。

經過千騎客,調笑五陵兒。

何事靈臺客,狂歌自不知。唐 · 戴叔倫《長安早春贈萬評事 》

來看看春風十里長安景色。

春風回到了長安,那皇宮貴族居住的長安城,一輪早上的春日升起在城闕上頭,復又揮灑在萬家鴛瓦,無數梅花枝頭。

那迎接春天的笙簫,會同早上的鶯啼婉轉,一路行來,是那重重高院前,無限春風柔韌的垂楊柳。

長安大道上,千馬行走,那是錦衣公子的踏青和迎春,快馬夾著笑語,輕鬆浪漫。

只是我無心觀賞這帝都的春色,只是唱著悲愴的歌。

戴叔倫既寫了長安城最美的早春,為什麼又忽然寫自己很傷心呢?

戴叔倫不是不知道長安的美,而且他很準確描寫了長安早春立春那種風情,清新的空氣,大街上都是明麗遊春的少年郎。但是他能夠描述,卻不能真的投入。

因為他的妻子,他的兩任妻子,都先後離他而去。第二任妻子是殿中侍御史崔殷之女,也就是說,戴叔倫的這年早春是在長安的家中度過。這也就是為什麼這首詩有著濃烈的京城氣質。

彷彿是在家裡的高樓上看著立春的太陽,聽著喧囂的市聲。春天依然是那麼美好,但是對於他來講,一切已經不一樣了。心愛的人離開了,這長安的春色動人不動心,落在心裡的是這麼的悲涼。

然而我佩服他的筆,那是他熟悉的長安早春,看起來如此清新明麗,他看得到歲月的車輪,知道別人的所思所想,但是從這個時候起,春天已經和他的內心無關了。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微雨夜來歇,江南春色回。

本驚時不住,還恐老相催。

人好千場醉,花無百日開。

豈堪滄海畔,為客十年來。“中唐 · 劉長卿《早春 》

這是一首早春的感懷詩,尤其在料峭早春的雨中。

微雨夜半停住了,那是冬雨,一夜之間,春風化去了冬雨,江南春回大地,該慶祝該歡喜。

但是我卻傷感了。因為歲月太匆忙。春天回了,也證明又一年到來,我擔心著自己,青春流逝,老年和暮年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到來。

人情溫暖,自然千杯不醉,這年節盛景,過年間一場又一場的酒宴,都是人間彌足珍貴的情誼,可是,我還是敏醒著歲月,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開啊。

我最難過的是在這滄海之邊,度過十年為客的生涯,其實哪裡都沒有真正的安定,而我也老了。

我很難過的是劉長卿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因為無法勾勒出他的生平。

他應該是在江南靠海的地方,或者杭州,或者福建等沿海地區,度過了十年左右的客居生活。但是從遺留下來的生平資料裡,居然無法得出確定的事蹟。因為此人詩寫得極好,素有五言長城之稱,而生平年月居然無法考證。

我只能說,歷史和時光湮滅過多少存在過的人物啊。

就詩作本身而論,這應該是中年的作品。顛沛,滄桑,可以看見他的豪爽,也可以讀懂那種漂泊的悲哀。

其中”人好千場醉,花無百日開。“是說的人生難逢知己,外鄉難得盡興和沉醉,而歲月如凋謝花朵一樣帶走最好的年華。

這句話後世演變為人生諺語,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有人生閱歷的人,都懂。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新曆才將半紙開,小庭猶聚爆竿灰。

偏憎楊柳難鈐轄,又惹東風意緒來。“唐朝來鵠《早春》

這個立春想必是在正月十五左右,新年的日曆才過了一半,庭院中還留著新年燃燒竹子的灰燼。

這個爆竿,就是煙花爆竹鞭炮的前身。

是宋朝之後,火藥用於製作爆竹,在之前,過新年,人們通常會用燃燒竹子的方式,篝火慶祝新年,竹子燃燒的巨大聲響和火光有著驅除鬼祟的功能。

庭院裡殘留著爆竹灰,證明新年已過。

但是此時立春又來了,立春也是歲首,更值得慶祝。

比如那楊柳迎春,已經千絲萬綠,準備回春,而春風就盪漾在柳條中間,惹人感受。

這首詩寫得什麼意思呢,新年來過,告訴自己又大了一歲,好容易撫平心情,結果立春又來了,春風楊柳,固然是美,卻又無端讓人感嘆年華的存在和流逝,且春天讓人心情更柔軟,更惆悵,是來得好,也來得又叫人感慨萬千啊。

那熄滅的傷感和期望重新點燃,傷感又一年老去,卻又動心於春天帶來的期望和思念。

這真真是幸福的煩惱啊,教人歡哀徜徉。

這首詩俏皮在有種幽微的複合美。

早春美詩七首:一夜東風起,萬山春色歸

這七首早春小詩,寫出了早春的清麗清新,也寫出了各種細膩獨特的感受。你喜歡哪首呢?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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