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千百年來,在雲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這塊古老神奇的土地上,最具神秘色彩、最令人好奇的民族風情,就數

彝族姑娘房

了。在南華的岔河、牟定的臘灣、姚安的馬遊坪、大姚的桂花和曇華山等彝族聚居區,至今還有部分彝族姑娘房習俗。

受某部門邀請寫一本地方民族文化的書,選定了牟定縣鳳屯鎮臘灣村委會作為採訪地方。若不是州、縣、村居委會層層打招呼,像我這樣的小角色,絕不可能進入姑娘房採訪。

雲南彝族姑娘房的規定

姑娘房只准未婚男女青年出入,除此之外,已婚男女禁止進姑娘房,同姓同族的未婚男性也不能進姑娘房。在姑娘房中,若有自己的長輩或家族中人時,小夥子也不能進姑娘房。

我這個已婚漢族女人,純粹是為了寫書而來,根本不符合要求。

為了讓我深入採訪,各級打了多個電話,費了不少口舌,最後村長才勉強同意。由此可以看出,彝族約定俗成的地方規矩,對人們的影響之大。無論時光如何更迭,時代怎樣發展,他們始終遵循古老的婚喪嫁娶方式,代代相傳。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男女混居的蠻荒之地?

拜訪之前,我和縣文化局長閒聊,對姑娘房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原來字彝族人眼裡,未婚青年男女在家中父母長輩面前談情說愛是不禮貌的,所以每個村落就在村中建蓋一間房子,專門作為彝家未婚男女交往、娛樂及談情說愛場所。

姑娘房大多位於村寨較為靜謐的地方,但也有姑娘房建在寨子中心。舊時的姑娘房大多為垛木房,後來漸漸有了磚砌和泥抹牆的姑娘房,比垛木房保暖。房內一般搭有多張床鋪,一張挨一張,連成一個圈,靠牆放置,中間部分空出來方便跳彝族左腳舞。小的姑娘房放三五張床不等,大的可放十多張床。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彝族少女入住姑娘房之前,家族會舉行隆重的成年洗禮儀式。按照彝家習俗,姑娘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要請畢摩選擇良辰吉日,由母親或家族中的女性長輩主持,在同村女伴們的陪護下,挑來清澈的龍水為女兒洗澡淨身,點燭、燒香、叩首,隨後幫她換下孩提時代的白褶裙,穿上彝族成年女性標誌性的黑裙子或黑褲子,並致以最誠摯的祝福。

沐浴更衣之後,眾人拿著姑娘用的床鋪、被褥、木凳、柴火等,簇擁著送姑娘進入姑娘房。從這天開始,彝族姑娘就可以在姑娘房裡與小夥子談情說愛了。

彝村的姑娘白天各自回家中和父母兄弟一起勞動,餵豬、打柴、下地種菜等,吃過晚飯後紛紛再回到姑娘房,一起做針線活、繡花、嘮家常、唱山歌。

局長最後詭異地笑著說,住在姑娘房裡的姑娘,如果有心儀的彝族小夥,可以邀請他留宿姑娘房,同床共枕。

細節之處,他含糊其辭,一笑而過。

這激起了我的好奇:多人男女同宿?難道深山之中的彝族,觀念如此開放?在縣文化局長和村委會主任的陪同下,我踏上了拜訪之旅。九月的臘灣,山風陣陣,天氣微涼。

與姑娘房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驅車幾十公里,終於到達臘灣這個神秘的彝族村。60多歲的老村長和幾個穿彝族服裝的婦女,早已備好飯菜招待我們,我急於目睹姑娘房芳容,吃得很快。

杯盤狼藉之後,村長帶我們參觀了姑娘房。我們去的這間姑娘房,相對較小,只住著5位姑娘,年齡從十五歲到二十歲不等。

她們的床挨著牆擺放,鋪蓋潔淨整齊。屋子的中間空出來,方便大家圍成一圈跳左腳舞。

每位姑娘都穿著自己或母親親手縫製的民族服裝,戴著精美的彝族頭飾。衣服上的花鳥蟲魚栩栩如生,這套漂亮的彝族服裝為姑娘們增色不少。不得不說,彝族是一個手巧的民族。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這些深山長大的姑娘,大多勤勞樸實,因為長期幫家裡上山下地幹活,面板都曬成小麥色,手部也較為粗糙。她們都有一雙美麗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井水一樣清澈無比。相比於城市女孩,他們沒有那麼嬌嫩驚豔,反而多了一份憨厚淳樸。只有同樣勤勞善良的彝族男子,才懂得欣賞她們的美。

我坐在床上跟這幾個彝家姑娘親切交談,想要多瞭解一些她們的思想和生情況。不知是因為跟她們不同的服飾,還是我手裡的筆記本和筆讓她們有些緊張,她們話很少很少,有幾個從頭至尾都不開口說話,總是低頭捂嘴“嘿嘿”地笑,顯得非常靦腆內斂,因此我跟她們沒能順暢交流,僅僅是飽飽眼福。

老村長揭開面紗揭曉

因為彝家姑娘的沉默靦腆,雖然得以進入姑娘房一趟,卻沒有采訪到什麼實質材料,對於姑娘房最神秘的東西,始終還是沒弄清楚。

姑娘房正如戴著面紗的新娘,不只是新郎,其實誰都想揭開面紗看看她的真面目。

最敏感的那個問題,我一個小女子實在問不出口,卻不肯就此離開。

村長看出我不盡興,嘿嘿一笑說:“這些年來探查姑娘房實情的人,都跟你一樣好奇,不弄清楚不罷休,乾脆我給你講清楚吧,讓你這趟不白來。”

據村長介紹,到了跳歌日、趕街日、趕會日,或外村、外族未婚男青年結伴到本村時,這些小夥子就在窗下與姑娘們對歌。

小夥子們在窗外唱:

阿妹的眼睛像那清清的水井

有沒有看見阿哥如火的熱情

走了幾天幾夜的山路來看你

阿媽新縫的繡花鞋子露了底

姑娘就在裡面答:

小妹的手腳實在太粗笨

縫的衣裳布鞋不成樣子

委屈你小哥打幾天赤腳

他日有緣我為你納鞋底

歌唱到這個份上,就算對上了。外行的人如果來聽他們唱山歌,經常雲裡霧裡、摸不著北,人家姑娘小夥已經芳心暗許。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對歌結束後,姑娘們會邀請情投意合的小夥子進入姑娘房,準備一些香菸、瓜子、糖果之類的小零食招待。在姑娘房裡,小夥子們彈月琴吹笛子,姑娘們吹樹葉或唱彝族“調子”,或圍成一圈跳左腳舞,大家自由玩耍,交流感情,結交朋友。

夜深時,來到姑娘房裡的小夥子,會被姑娘們留宿在姑娘房裡,即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可以一對一同床,和衣而睡,相擁而眠,談情說愛。

但是,他們尊重彼此,用語言維繫純真的感情,從來不會越雷池半步,自覺接受幾千年來的傳統道德約束。

也就是說,小夥子們在姑娘房留宿期間,絕對不能對姑娘“動手動腳”,有非分之想或稍有越軌的小夥子,會遭到眾姑娘的拳打腳踢,並被驅趕出姑娘房。姑娘們會把他的惡行告訴別人,給他起個很難聽的外號。小夥子從此壞了名聲,受到十里八鄉的鄙夷,一輩子的婚姻大事也就毀了。

在姑娘房裡留宿一夜的小夥子們,不等天亮,就會早早起床,與姑娘們告別,約定下次相見的時間,然後悄悄離去,姑娘們也各自回家參加勞動。

如果第二天姑娘發現自己的手帕、頭巾或其他物飾被昨晚來的小夥子拿走了,這就表示小夥子看上了這位姑娘,下次見面時,小夥子也會回贈姑娘一件有紀念意義的禮物。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如果姑娘對小夥子不滿意,那麼下次他再進姑娘房時,姑娘身邊可能會是另外一位彝族小夥子,先前的那位小夥子就會有禮貌地離去。按照彝族風俗,小夥子在沒有確定結婚物件之前,可以隨心所欲,十里八寨去串姑娘房,有時一晚上從這寨串到那寨,連串幾個姑娘房也不奇怪。

然而,一旦選中結婚物件之後,就不能再去串其他的姑娘房了,必須儘快告知父母,請媒人去提親。

若男方在一個月內沒有派媒人來提親,那就意味著婚事吹了。彝族青年男女在姑娘房中談情說愛時,女子有絕對的選擇權和決定權。男方來提親,女方有權拒絕,一切都在姑娘房裡表達和決定。

在這深山之中,每當夜幕降臨,姑娘們都會精心打扮一番,等待心儀的小夥子們來姑娘房約會。村寨中的姑娘房來的小夥子越多、越熱鬧,說明這個村中的姑娘漂亮、能幹、人緣好、討人喜歡。喜歡姑娘的小夥子越多,做父母的就會越有面子,臉上會越有光彩。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彝族少女就是這樣在姑娘房裡選擇自己的愛情,定下自己的終身。從此,兩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彝族姑娘忠貞、聖潔、堅韌、敢愛敢恨,視愛情為生命,姑娘房見證了她們忠貞浪漫的愛情故事,是一個充滿溫情的戀愛場所。

老村長講完,哈哈大笑道:“阿妹,這回弄清楚了吧?不過你可得原汁原味地寫,千萬別寫歪了,壞了咱彝族的名聲。”

我也笑著點頭:一定一定。

姑娘房帶來的一些啟示

姑娘房的存在,既給彝族青年男女提供了自由戀愛場所,衝破了父母包辦的封建思想,又能恰到好處地將婚戀控制在傳統道德層面。對於這些彝族姑娘,我卻有種不忍和遺憾。我覺得千百年來的規矩,禁錮了這些彝家姑娘的人生。如果她們能夠有機會多讀一些書,走出大山,命運可能完全不同。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返程時我在車上跟連同司機在內的三個人表達這個觀點,沒想到得來一片反對聲。

文化局長搖頭說,那只是你片面的想法,如果她們多讀一點書,離開了生她養她的大山,失去了這份勤勞、善良、純潔的本性,在五光十色的城市,究竟會混成什麼樣子?你能肯定那一定比呆在山裡好嗎?

村委會主任用一口帶著濃郁彝族強調的普通話說:“我這些年山裡山外跑了很多地方,我發現城市裡離婚率很高,但是在我們彝族地方,是很少有人隨便離婚的。”

就連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司機小王,也感慨地說:“來看看這些彝族姑娘,我都羨慕這些小夥,討一個這樣勤勞善良、又規規矩矩的媳婦回家,真有安全感啊。”

我一時語塞,想想也是。城市是個萬花筒,也是個大染缸。太多的誘惑,會讓人迷失方向,到那時再多的再多的知識,再多的錢,都彌補不了內心的痛苦。

而這種痛苦和迷茫,在這些彝族姑娘臉上,完全沒有影子。她們有的只是純真和喜悅,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我悟到了一些新的東西,真的不虛此行。

雲南彝族“姑娘房”:一個溫情的戀愛場所

一直認為,知識可以武裝頭腦,化妝可以美化外表,讀書可以豐富心靈,城市可以實現夢想。

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未知。世間芸芸眾生,各有各的活法。你不必羨慕他人,也不必顧影自憐。你不瞭解別人的立場,真的沒有資格評論。

何不放平心態,不計較萬般得失,不計較他人過錯,只做好萬丈紅塵中,那個獨一無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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