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我失去了小荷;38歲,我邂逅了阿蓮

生於荷鄉,長於荷鄉,荷花是一生唯愛。

村子叫“荷花村”,大大小小有五六汪荷塘,盛夏時節,整個村莊掩映在一片紅雲和白霞之間,彩荷無邊無際,芳華搖曳,清香致遠,沁人心脾。

最大的一口荷塘就在我家老宅旁邊,小時候坐在屋裡就能清晰地聽見雨水打在荷葉上發出的“噗噗”響聲,也能感知到一隻青蛙從荷葉上“撲通”跳入水中蕩起的層層漣漪,悶了躁了,推窗即見滿塘的荷花,燦若紅雲,清芬襲人。

大人們總是很忙碌,夏天也不例外,荷塘就成了孩子們的天堂。

男孩們光溜溜地跳進塘中,打鬧嬉戲,有的用荷葉做遮陽帽,有的從碩大的荷葉下突然鑽出來嚇人一跳,有的尋找粉嫩的蓮蓬,蓮子尚未成熟,吃在嘴裡澀澀的,甜甜的……大一點的孩子則能一個猛子扎進水裡,瞬間就拿出一節蓮藕出來,大家便爭先恐後地搶食起來。

18歲,我失去了小荷;38歲,我邂逅了阿蓮

我從不與他們為群,我到荷塘的主要目的是採荷花,每天一朵,且是最鮮豔最美麗的。

我把花送給小荷。

小荷是我的鄰居,跟我同年同月生,比我小三天。我們都是在荷花盛開的季節出生的。

我和小荷都上初二了,我是數學課代表,她是語文課代表,在周圍人眼裡,我們是天生的一對“金童玉女”。

盛夏,荷花開得熾烈,片片粉紅霞白點綴在團團青綠之中,宛如渲染未畢的水墨丹青,清新得讓人迷醉。

柳樹下,一池碧波,我和小荷把腳泡在水裡,並肩坐著,水涼涼的,有小魚環繞腳邊,麻麻的,癢癢的,入眼皆是蓮花朵朵,知了熱鬧地叫著,蜻蜓點水,空氣中瀰漫著幽幽荷香,愜意極了。

我和小荷憧憬著未來,她說中考準備考師範,父親腿有殘疾,靠母親一個人維持生計太難了,她想早點工作,減輕家裡負擔。

我說,我要考高中,考全縣最好的高中,我要成為全村第一個大學生,小荷的眼睛亮亮的,柔柔的,但是我分明從中感受到了一絲迷離和失落。

“考上大學,我就找你,你那時也師範畢業了,我們可以正式戀愛了”,我沒敢摟小荷的肩膀,只是拉住了她的手,小荷的手軟軟的,溼溼的。

她低著頭,臉紅紅的,宛如水中的荷花,微風吹來,小荷的長髮拂在我臉上,柔柔的,潤潤的,有淡淡的清幽荷香。

前方,荷花正豔,紅荷灼灼、白荷皎皎、粉荷盈盈……婉約光鮮,娉婷競芳。

18歲,我失去了小荷;38歲,我邂逅了阿蓮

中考之後,小荷如願考取了蘇州的一家師範學校,我也順利考上了全縣最好的高中,高中的學習極其緊張,和小荷的聯絡漸漸少了。

高考完畢,我還沒拿到錄取通知書,小荷已經帶著新男友回到了家鄉,我躲在家裡,不敢出去,彼時盛夏,綠葉連波,彩荷鋪陳,風姿綽約,笑聲盈盈,那是小荷的笑聲,她和男友流連在清幽荷韻中,我在窗後,心在滴血。

第二天清晨,我從床下撿到一封信,粉紅的信箋,帶著清雅的荷香,小荷的字依然娟秀。

是一朵盛開的夏荷

不希望

你能看見現在的我

青澀的季節已離我遠去

我已亭亭 不憂 也不懼

現在 正是

我最美麗的時刻

在芬芳的笑靨之後

誰人知我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啊

不是來得太早 就是

太遲

她改了席慕蓉的詩,我究竟是“太早”?還是“太遲”?我思考了整個夏天,直到進入大學。

至此,我沒有再見過小荷。

18歲,我失去了小荷;38歲,我邂逅了阿蓮

大學畢業後,我留在了杭州,找工作、結婚、生孩子、忙職稱,為生計奔波忙碌著。

去年暑假,我帶兒子回到了闊別15年的老家。

老宅旁的荷塘依舊,一汪清泓,綠蓋疊翠,青盤滾珠,正是荷花的豆蔻年華,荷苞簇簇,粉白微露;紅蓮怒放,亭亭玉立;小蓮蓬害羞地映掩在綠荷中……河心深處,有野鴨悠然地遊過。

母親告訴我,小荷畢業後留在了蘇州,嫁給了那個男友,前幾年那個人到國外去了,沒有再回來,小荷被離了婚,孩子歸小荷。

我走在荷塘邊,莫名的有一些惆悵。

今年暑假,我帶兒子又回到了老家。

我漫步在荷塘邊,看到了一個女孩在摘荷花,女孩似曾相識,清秀的面龐,高挑的身姿,人花相照,清新明麗,我竟有些呆了。

母親告訴我,她是小荷的女兒,叫阿蓮,今年12歲了,小荷離婚後得了抑鬱症,今年3月份出了車禍不治身亡,阿蓮的父親在美國再婚後又有了小孩,不肯撫養阿蓮,外婆便帶著阿蓮回到了老家。

我的心一抽,劇痛起來。小女孩摘了一朵荷花,陶醉地聞著,爾後,別在耳邊,蹦蹦跳跳地走了。

下雨了,雨點“簌簌”地打在荷葉上,風吹過,晶瑩剔透的露珠在荷葉上跳著舞,雨中的荷花清鮮靚麗,生動誘人。

我對母親說,我會收阿蓮做“女兒”,盡所能幫助她,母親看著我,若有所思,點點頭。

此時盛夏,一野新荷,無邊無際,嫋嫋娜娜,清香遠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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