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俗主義的債務:Joyce Pensato和孫一鈿,用作品來破壞正統

藝 術

-《今天》130期-

媚俗主義的債務:Joyce Pensato和孫一鈿,用作品來破壞正統

孫一鈿

Super Hero

2020

Acrylicon canvas 布面丙烯

雙聯幅,每件158x205cm,整體326x205cm

在東威廉斯堡,Joyce Pensato曾經工作室裡的物件正在被悉數搬走。Pensato逝世後,她積攢多年的作品、信件和隨身物品將被轉移到新的地點,那裡會被改造成這些資料檔案的永久儲存地。整理Pensato無比豐富的生活積累是一項十分艱鉅的任務。此次專案由Pensato的長期助手和朋友Elizabeth Ferry主導,她也是Pensato遺產的執行人。與此同時,許多藝術家朋友進進出出,為搬遷提供幫助。

在香港,28歲的中國藝術家孫一鈿在MINE PROJECT畫廊的個展《Whatchu looking at / 睇乜嘢 / 看什麼看》即將接近尾聲。為了這次展覽,孫一鈿創作了多件雙聯屏丙烯繪畫作品,以柔焦風景作為背景,前景是巨大的塑膠玩具。除了尺寸和背景,影象所具有的反光性、曲面質感和平滑的漸變也使得它們看上去可愛又誘人,這令人想到了Hummel陶瓷娃娃。作品異乎尋常的背景極具戲劇性,可愛的形象被擺放在一個沒有聲音,空氣和移動的世界裡。當你看著它們時,幾乎可以感覺到空氣從身後的空間流出。

我被一件叫做Super Hero的作品吸引,這件雙聯屏的左邊部分是一個充氣的蝙蝠俠玩具,右邊部分是抽象流動的色彩,和左邊繪畫使用的顏色統一。這種視覺上的破裂混亂感讓我想到倫勃朗(Rembrant)畫作裡的公牛。

I

孫一鈿出生在1991年,在同年的布魯克林,Joyce Pensato正在為她東村的第一個畫廊個展創作作品。為了這個展覽她已經持續創作了兩年,但在布展的前幾周,畫廊主才告訴Joyce他並不認為她準備好了。Joyce已經為了這個展覽來回Vetheuil和布魯克林好多次,以便於見她的導師Joan Mitchell。她在那裡的經歷開始讓她對於自己成為一個法國印象派畫家或是像Mitchell一樣的第二波抽象表現主義畫家的念頭產生了動搖。於是Pensato開始認真地用炭筆來創作美國的經典形象,從米老鼠開始,一直延續到她的個展前,她依舊在探索作品該如何呈現。展覽取消了,兩條工作線變得更加站不住腳,她徹底轉向了米奇形象的繪畫。

媚俗主義的債務:Joyce Pensato和孫一鈿,用作品來破壞正統

Joyce Pensato

Silver Batman II, 2012

Enamel on linen 亞麻搪瓷

72x64 inch

II

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從表現主義繪畫轉向米老鼠、辛普森和蝙蝠俠等流行符號的繪畫?從戰後抽象繪畫的風格轉變到媚俗主義的風格是不是太過於憤世嫉俗。藝術家是否希望透過這兩者的比較來討論藝術美學和主流文化之間的關係?

Pensato的事業起步得並不早,她的20歲和30歲時光都在藝術圈門外觀望。而她表現主義風格的轉變可以被認為是對機構美學標準豎起的中指(“你們推崇的波洛克並沒有比‘辛普森’高貴”)。即便如此,她的繪畫中呈現的多為快樂,而非苦澀。

孫一鈿去到浙江義烏尋找她的繪畫靈感。義烏坐落於中國南部,是一個巨大的小商品市場,每年從這裡都有龐大數量的“中國製造”塑膠玩具出口到世界各地。因此義烏也被西方稱為新絲綢之路上的貿易之城。城市裡的商品被一間間店鋪房間分門別類的整理,珠子項鍊、玩偶、鞋子、帽子,就像一個實體化的網際網路絡。在同一店鋪內,同種物件又在按照顏色被儘可能地清晰分類。

媚俗主義的債務:Joyce Pensato和孫一鈿,用作品來破壞正統

義烏福田市場實景照片

孫一鈿就是在義烏髮現了這些可愛的塑膠玩具和氣球,並把它們變成了繪畫中的永恆存在的形象。

III

Joyce和孫一鈿的作品是浪漫的,她們用自己的方式來反對全球化帶來的媚俗風氣。Joyce把自己的能量轉化到扁平的美國文化符號中。正如Paul McCarthy所說:“潔淨衛生是法西斯主義的信條。”Joyce試圖去介入我們文化中的那些看似潔淨單純的意象,告訴我們那些看似對人們有著無盡含義的形象,本質上毫無意義。她似乎希望用繪畫中的滴墨和標記,激情晃動的筆觸去驅散無比扁平的米奇形象里人性的印記。把愛德華蒙克(Edward Munch)的精神注入到動漫形象Kenny的身體裡就像是一場和帝國進行的幾乎沒有勝算的文化消耗戰。

Joyce作品裡面的主題以並不顯眼的方式延續著。如果一個人說他喜歡蝙蝠俠或是米老鼠,這彰顯不出任何他的品味傾向,這就像有人說他最喜歡的樂隊是披頭士。Joyce工作的美國如同一個帝國,它永不褪色,自負且霸道。每個帝國都透過戰爭竊取其他地區的資源,來建造自己的豐碑,彰顯自己的地位。藝術家明白迪士尼世界是美國的鬥獸場,“蝙蝠俠三部曲”是美國的羅德島太陽神銅像,“南方公園”和“辛普森一家”是美國用來建造大教堂的黏土和大理石。Joyce Pensato的繪畫如同一場魔術,把蝙蝠俠本身帶有悲壯色彩的崇高意義變為破碎的文化象徵。

媚俗主義的債務:Joyce Pensato和孫一鈿,用作品來破壞正統

Joyce Pensato

One Eye Mickey, 2007

Charcoal on paper 紙本炭筆

20x27。9 inch

這種對於主流文化的反抗也在孫一鈿的作品中延續著,只不過她使用的意象發生了轉變,它們都來自於中國工廠。債務和勞動都是典型的美國事物。如同Joselit在他的著作《遺產與債務》(

Heritage and Debt

)提到的:

“這種權力,即新自由主義,是透過根本性地開放世界市場並採取補充行動,將金融投機和私有化引入到迄今被認為是主權政府(包括監獄,公用事業和其他基礎設施系統)負責地區的行動,代替形式上的帝國主義。發達世界的債權人(無論是像世界銀行和世界貿易組織這樣的非政府組織,還是總部在西方首都的商業銀行)透過債務來對世界進行管理。”

帝國的債務是透過其媚俗美學而傳承下來的。雖然高階文化產品是由藝術家、手工藝人和工匠製作的(或者至少是這樣呈現的),但媚俗產品的製作卻成為了東半球或拉丁美洲血汗工廠和勞動者的工作。越可愛,越簡單,就能被越多的人接受。越可能以犧牲生命和債務為代價來製造的物件,其工作力和創造就越不可見。

Joyce Pensato向電視裡的動漫角色灌輸了敬畏和神秘感,孫一鈿用她渲染的誘人而致命的色彩代替了這種力量。它們是充滿對抗性的,就像是捕獵者採取行動的前夕,空氣中瀰漫著若隱若現的危險氣氛。

媚俗主義的債務:Joyce Pensato和孫一鈿,用作品來破壞正統

孫一鈿在MINEPROJECT畫廊的個展

《Whatchu looking at / 睇乜嘢 / 看什麼看》展覽現場圖

兩位藝術家都選擇透過帝國文化體系下媚俗的影象來展現其超扁平性。Joyce Pensato試圖從巴塔(Bart)、荷馬(Homer)和蝙蝠俠(Batman)的虛空象徵中奪取神秘色彩。孫一鈿探尋出媚俗文化與地緣政治的聯結:南方中國的血汗工廠透過犧牲健康和生命來生產“可愛”。Pensato希望在符號中找到光譜,並試圖將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的運動主體與破碎的文化符號聯絡起來。孫一鈿在帝國媚俗主義向發展中國家勞動力轉移的過程中發現了暴力的剝削。

作者

Andrew Paul Woolbright,策展人,Super Dutchess畫廊館長。

題圖

:孫一鈿作品

媚俗主義的債務:Joyce Pensato和孫一鈿,用作品來破壞正統

孫一鈿,1991年生於中國浙江,15歲考入中央美術學院附中,2018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作品被紐約大都會館、柏林獅子行宮、餘德耀美術館、四方美術館、澳門藝術博物館等國內外各大機構展示收藏。並被烏里·希克及其他私人藏家收藏。2019年入選福布斯30歲以下亞洲傑出青年,其作品涉及繪畫、裝置、行為、時裝的跨界,獲得藝術和收藏界的廣泛關注。

現工作和生活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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