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事 堂嬸老文

請原諒我用這種粗鄙的方式去稱呼一個故去的長輩。因為在我們老家老舊的文化裡,打聽和喊叫長輩的名字是極其忌諱的。所以我至今仍不曉得老文嬸子的全名。

老文嬸子是因為和小姑換親才嫁給堂叔(二叔)的,在如今可以算得上是一段佳話,因為一份姻緣成就了兩個小家庭。當然也可以說是一個陋俗,因為親上加親,不知道喊舅舅舅媽還是姑姑姑父,所以雙方的稱呼都亂了。簡言之就是迎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文家的姐姐嫁給了趙家的哥哥,趙家的妹妹嫁給了文家的弟弟。兩家一場嫁娶完成了四個人的終身大事。如果在新時代的今天,這樣的捆綁式婚姻自然會有各種各樣的阻力和非議。但是在四十年前我們那個大院裡,真的非常完美地呈現了。

記憶中的老文嬸子是一個特別勤勞的人。她包攬了裡裡外外的大小事情,讓二叔和我那兩個堂哥都成了我們大院裡的閒人。二叔是個赤腳木匠,所以忙的時候就打打傢俱,不忙的時候到處閒逛,甚至跟著他當年所謂的教派到別處傳經說教,可以很多天都不著家。我那兩個堂哥真的是可以用“遊手好閒”來形容我自己的羨慕嫉妒恨了。他們初中讀完就沒再進過校園了,平時也是想幹什麼幹什麼,最重的活兒也就趕著兩三隻羊去河邊玩,反正我們在田裡幫忙的時候老文嬸子也不會讓他們下地幹活。

老文嬸子總是樂呵呵的,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她嘴角左下方的痣,因為跟偉人很像,所以我們都很喜歡她,當然還喜歡她院子裡那棵大槐樹。每年春天,榆莢謝幕槐花登場,大自然給了鄉下孩子不少的饋贈。等到槐花飄香,我們被粗榆錢折磨一番的喉嚨,終於有了救世主。老文嬸子怕我們這些小傢伙爬太高摔下來,總是親自上陣,靈巧地在樹杈間忙個不停。一串串的白花花她能捋下來的就捋下來放在她腰間的袋子裡,不能捋的就把枝條折下來扔給我們。可樂壞了我們這群“強盜”了,不但吃得滿嘴流香,還捋到自己早已備好的籃子裡,連鮮嫩的葉子都要帶上回家喂自己的小羊。每每掃蕩結束,老文嬸子總是拿起大掃把手裡一橫,扯開大嗓門:“小強盜們好走,嬸子我要清掃戰場了。”然後用她標誌性的笑臉歡送著我們這群小鬼頭。

後來二叔在市裡開了制模具的作坊就帶著我那兩個堂哥去創業了,老文嬸子依舊守著她的家和幾畝田。後面兩個哥哥都成家立室,一切都是順風順水幸福美滿的。本來都成了我母親這些妯娌們羨慕的物件了,一次意外卻讓老文嬸子的命運變成“笑話”。因為我那個時候在外面工作,所以並沒有回老家送一程老文嬸子,所有的後序都是出自我那一邊訴說一邊唏噓流淚的母親。

原來是老文嬸子和幾個家人回孃家參加侄孫女滿月酒返回途中,因路太顛簸從農用三輪車上摔到了路邊的小溝裡,昏迷不醒。從鄉鎮衛生院到縣醫院,然後又轉到市醫院。醫生都說顱內出血需要儘快手術,在手術費用高和手術預期的不確定雙重影響下,二叔最終也沒有在手術單上簽字。二叔這一舉動令族人心寒,畢竟這樣大的決定也只能是他和醫院來綜合衡量。可是老文嬸子並沒有被善終。她逝去之後並沒有按照常規設靈堂讓大家拜祭禮送一程。而是直接火化後,在田裡挖個坑,用布裹好骨灰盒草草掩埋成冢。沒有靈堂,沒有親友祭送……這些在喪葬文化相當重視的上一輩人心中,就是一種汙辱。

母親說老文嬸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更不知道自己的死成了同輩人茶餘飯後的一個“笑話”。

她故事 堂嬸老文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