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換你忘不了我了(完)

第一章 你不是我的妻子

錦衣衛指揮使府邸,冷肅得可怕。

扶風榭,柳如秋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

她望著眼前這桌精心準備卻又早已涼透的膳食,內心如墜入深淵般冷冰。

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五年前她嫁給沈璟的日子。

那天,她滿懷期待地成為了沈璟的夫人。

也開始了她絕望的婚後生活……

房間裡很靜,靜得只剩下沙漏緩緩落下的聲音,襯得她愈發孤寂。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當今日最後一顆沙滴進漏斗時。

“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沈璟冷峻的臉出現在眼前。

柳如秋下意識整理了一下發髻,起身上前。

男人還穿著那身飛魚服,夜風襲來,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柳如秋眉眼微蹙,走到他身側輕聲開口:“餓了吧,我讓人把這些菜都熱一熱。”

沈璟看了眼桌上的飯菜,眼裡劃過一抹厭惡。

他抬眸看向柳如秋,嗤笑一聲:“沈夫人倒真是賢惠。”

柳如秋一怔,抬手去解沈璟身上的披風,還沒碰到就被他推開。

柳如秋眼裡劃過一抹痛楚,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沈璟將披風隨手丟在榻上,連個眼神都沒給柳如秋,就叫人送水進房,抬腳去了內間沐浴。

柳如秋看著男人決絕的背影,眼眶微微發酸。

五年了,他還是厭她至此。

她身形一頹,落在了凳子上。

房內燭光忽的一閃,柳如秋抬眼望去。

蠟燭即將燃盡。

她微微一愣,恍然驚覺。

子時已過,自己的生辰也已經過了。

五年了,沈璟從未陪自己過過生辰……

就在柳如秋愣神的片刻,沈璟從內間出來了。

柳如秋強壓住心裡的酸澀,端起桌上的酒杯,看向沈璟。

“今日是我的生辰,大人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因為太過緊張,她的聲音略有些顫抖。

沈璟掃了一眼柳如秋,眼裡劃過一抹嘲諷。

他上前接過柳如秋手中的酒杯,冷冷道:“這杯酒該敬儀沁。”

說完,沈璟對著柳如秋將酒朝地上倒去,就像祭奠亡靈一樣。

柳如秋身形一顫,面色慘白地望著沈璟。

她的心頭湧出一股無力的酸澀感,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望著她清澈無辜的眼神,沈璟眉頭一蹙,心裡竄起一股怒火。

他上前一把扼住柳如秋的脖頸,聲音滿是厭惡:“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柳如秋痛苦的看著沈璟,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沈璟的手越收越緊。

“沈璟,松……手……”

柳如秋費力的說出幾個字,伸手就要去拽男人的手腕。

就在她的手碰到沈璟的一瞬,突然,沈璟眼眉一冷,扯著柳如秋的手猛地一甩。

彷彿像是沾了什麼髒東西一般。

柳如秋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裡卻是一片灰濛濛的死寂。

她愛了沈璟十五年,又嫁給他五年。

沈璟卻用這五年裡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刻告訴柳如秋——他絕不可能會愛上她。

突然,柳如秋輕笑一聲,抬起頭望向沈璟,啞著聲音問道。

“既然這麼恨我,你為何不休了我?”

“在我心裡,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妻子。”沈璟居高臨下的掃了柳如秋一眼,彷彿在看一隻爬蟲。

“你的休書,五年前的今天,我就已經備好了。”

第二章 新人換舊人

沈璟的話如同刀子一樣扎進柳如秋心裡。

絞成一團卻拔不出來,讓她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柳如秋狠狠的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底一片紅。

她看著沈璟,一字一句的問道:“那為何不把休書給我?”

“因為……”沈璟眼角染上一抹寒意,垂眸冷笑,“我還沒折磨夠你。”

“你欠儀沁的債,一輩子都還不完!”

柳如秋身形一頓,如墜冰窟,徹骨的寒冷從心臟處蔓延。

五年前,柳如秋和妹妹柳儀沁前往大相國寺上香。

誰知,路上遇見了山匪。

混亂之時,柳儀沁中劍身亡。

事後,柳儀沁的丫頭一口咬定是柳如秋把小姐推出去給自己擋劍。

沈璟深信不疑,即便是柳如秋解釋了這麼多年,也於事無補……

“若你真認定是我,為何不殺了我為儀沁報仇”柳如秋滿眼痛楚,眼睛死死盯著沈璟,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沈璟俯下身,眸中狠厲恨意交錯糾纏,幽暗如深淵。

“死很簡單,可我要你活著日日贖罪。”

說完,他突然一把將柳如秋攔腰抱起,朝著臥榻走去。

柳如秋瞳孔驟然一縮,瞬間明白男人想要幹什麼。

“沈璟,你放開我!”

她掙扎著想要下去,卻被沈璟猛地朝榻上扔去,毫不留情。

男人的身軀覆了上來,疼痛隨著動作蔓延。

柳如秋無力拒絕,眼角的淚水無聲滾落,浸入枕絮中消失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於結束了。

沈璟起身,穿上衣物後,頭也不回的開門離去。

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柳如秋眼中蒙上一層黯淡的淚光。

她無神的望著前方,喃喃道:“沈璟,你不能如願了。”

“那日大夫說,我只有半年可活了。”

“而我若真的有罪,那便是愛上了你……”

柳如秋的話落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寂寥又清冷。

除了她自己,誰也聽不到……

次日。

柳如秋剛起身,沈璟的下屬宋錦就在外面叩門。

“夫人,藥來了。”

柳如秋心頭微微一顫:“進來。”

宋錦手中端著一碗烏黑的藥,這是沈璟為她準備的避子湯。

五年來,從無一次落下。

柳如秋伸手端過藥碗,仰頭喝下,一滴不剩。

苦澀的藥味在口中蔓延,可卻不敵她心中苦澀的萬分之一。

宋錦離去後不久。

壽安堂的趙媽媽便來了,說是老夫人有請。

“夫人,老夫人肯定又要為難您了。”侍女冬雨擔憂道。

柳如秋嘴角扯出一抹笑:“我心中有數。”

壽安堂。

柳如秋跪在地上,沈老夫人坐在堂上,端著茶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慢條斯理的問道:“聽說,昨日璟兒半夜離開了,怎麼回事?”

“是兒媳無用,沒能留住大人。”柳如秋低垂著眼眸認錯,心中一片麻木。

卻聽‘砰’一聲!

老夫人把茶杯一放,冷聲道:“入府五年無所出,連夫君也伺候不好,你還有什麼用?!”

柳如秋心頭微顫,苦澀漫上舌尖,卻無話可辯駁。

老夫人又道:“既然你伺候不好,那就讓別人來。”

柳如秋瞳孔驟然一縮。

“進來吧。”

話落,門口走進來一青衣女子。

“沫兒見過老夫人。”女子恭敬行禮。

柳如秋怔然看向女子。

只見她生得一副明眸皓齒,姿容絕麗。

可是,一股異樣的熟悉感直擊柳如秋心頭。

第三章 他真的去了

老夫人看著沫兒,滿意的點了點頭。

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柳如秋,目光威嚴又冰冷:“把人帶回你的院子,今日就讓沫兒伺候璟兒!”

柳如秋一怔,她死死掐著手心,許久才從牙縫間擠出來一個“是”。

扶風榭西側房。

到了門口,柳如秋看向沫兒,忍不住問道:“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沫兒心頭一緊,眸中閃過一抹心虛。

她壓下心中的慌亂,捂嘴輕笑:“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沫兒身份卑微,怎會見過夫人。”

“……那大概是我認錯了。”

柳如秋眉頭一蹙,說罷便要離開。

沫兒卻眼眉一挑,伸手攔住柳如秋,挑釁的說道。

“夫人,老太太是讓我來伺候沈大人的,今兒晚上見不到大人,我可是要去告訴老太太的。”

說完,沫兒便扭著腰身推開房門進去了。

門外,柳如秋心口猝然一陣鈍痛,身形輕顫。

身體的疼痛她早已習慣,可沈璟納妾這件事,是她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的……

晚間,沈璟回府。

看見柳如秋等在門口,眉頭緊蹙:“什麼事?”

柳如秋強壓住心裡的酸澀,儘可能平靜的說道:“母親為你準備了一位妾室,就在西邊側房,你,你要……”

“你要不要……”

可最後那句,她幾次開口,卻終究說不全。

沈璟眉一挑,心裡已然明白,眸中劃過一抹戲謔。

再開口時,低沉的嗓音已帶著無限繾綣,讓人忍不住淪陷其中。

“那你呢?想不想讓我去?”

柳如秋一怔,看著沈璟,半響喃喃道:“不……我不想。”

沈璟隨即嗤笑一聲,虛假的柔情瞬間消失,冰冷道:“可人是你自己帶回來的。”

說罷,便轉身朝側房而去。

柳如秋身形一顫。

明知道說了那句話,沈璟會如此做,可她卻始終無法欺騙自己說出一個‘想’字。

扯出一抹苦笑,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看著沈璟離開的方向,最後竟抬步跟了上去。

側房。

屋內燭光閃動,窗上的剪影糾纏,刺目又痛心。

女子喘息聲從屋內傳來。

柳如秋就那樣站著,雙腿彷彿生了根。

心口的疼痛愈發猛烈,她用力按住胸口,眼淚無聲滑落。

清寒冷寂的夜風吹過柳如秋裙襬。

良久,她慢慢走回了房。

一夜無眠。

次日,柳如秋早早在院子裡打理花草。

這滿院的花草,是她五年來唯一的寄託。

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響起。

柳如秋抬眸望去,就看見沫兒妖妖嬈嬈的靠著沈璟走了進來。

等二人走進,柳如秋看清沫兒頭上的婦人髻,頓時胸口一抽。

她壓下心口的疼痛,望向沈璟。

只看到沈璟冰冷目光。

接著,沫兒接過丫頭手中的茶盞,走到柳如秋面前,說道:“請姐姐喝茶。”

柳如秋沒有動作。

“姐姐?”沫兒開口道。

柳如秋眸中劃過一抹痛楚。

半響,她伸手去接茶盞。

可她的手剛碰到杯沿,茶盞就不受控制的朝地上落去,瞬間炸裂開來!

滾燙茶水倒在柳如秋腿上,她痛得‘啊’的一顫。

沫兒立馬跪下,眼淚漣漣:“大人,是沫兒不好,沒有端穩傷了姐姐……”

沈璟根本不信。

他厭惡的瞥了柳如秋一眼,扶起地上的沫兒。

“與你無關,往後你便不用來向她請安了。”

說罷,帶著沫兒轉身離開。

晨風緩緩拂來,攜著無盡涼意穿透柳如秋的心口。

看著二人相攜而去的背影,柳如秋喉頭猛地一陣腥甜。

她連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倏地吐出一口血來。

緩緩張開帕子,入目竟是一片黑色。

第四章 原來是她

“夫人!”

趕來的冬雨看著那手帕上的黑血,滿臉驚恐。

柳如秋卻忽的笑出聲來,眼裡的酸楚,化為淚水落下。

“夫人,奴婢去請大夫!”

冬雨匆匆離去,柳如秋卻只擦了擦嘴角的血。

撐著身子朝著院中花草走去,喃喃道:“我的花草還沒打理完呢……”

一個時辰後,冬雨帶著大夫回來了。

林墨陽伸手輕輕搭在柳如秋的腕上,眉頭越皺越緊。

他看向柳如秋,眼前女子蒼白清麗的臉上掛著濃濃的哀傷,眸中神色灰暗無光。

林墨陽心頭閃過一抹情緒。

他收回手,道:“之前我便說過,你再繼續這樣下去,最多隻有半年可活。”

“但若是好好醫治,還可以延長壽命。”

“多謝您……只是……”柳如秋搖了搖頭,眼神一片死寂,“心病無藥可醫。”

“您能治病,卻治不了心。”

林墨陽眉頭一皺,冷笑道:“我若要救人,便是閻王都帶不走!”

說罷,從藥箱最底下掏出一個玉色瓷瓶,朝柳如秋手裡塞去。

“一日一粒,用完記得來濟風堂找我。”

柳如秋沒接,林墨陽猛地將瓷瓶往桌上一放。

“命是你自己的,那個人不在意你便也不在意,可你這樣對得起你父母嗎?!”

柳如秋眸中一頓,林墨陽的話,句句砸在心裡。

林墨陽放下藥,拿起藥箱就走,冬雨連忙追上去送。

留在原地的柳如秋,半響,終於顫著手拿起瓷瓶。

……

冬雨送完林墨陽,返回時卻看見沫兒在摘柳如秋最喜愛的那株“十八學士”茶花。

“住手!這是夫人的東西!”冬雨上前一把扯開沫兒,怒喝道。

沫兒嗤笑一聲,淡淡道:“一朵茶花而已,往後,她所有東西都是我的!”

說罷,輕拂衣袖,便要轉身離去。

突然,冬雨瞳孔一縮,上前一把抓住沫兒的手腕,一個不規則的紅色胎記露了出來。

冬雨厲聲質問:“你怎會有夏荷的胎記?!”

沫兒面色一慌,扯出手腕,強自鎮定:“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說罷,轉身疾步離去,眼中卻露出一片狠厲。

冬雨回到扶風榭,內心疑惑不已,想告訴柳如秋胎記的事,又怕真是自己看錯了。

黃昏時分。

下人闖進扶風榭大聲喊道:“夫人,老夫人暈倒了!”

柳如秋連忙朝著壽安堂跑去。

剛進門,便聽到沈璟狠厲的質問聲。

“怎麼回事!”

趙媽媽跪在地上,害怕得渾身顫抖:“老夫人之前一直好好的……對了,是少夫人!是吃了少夫人送來的蓮子羹老夫人才暈倒的!”

沈璟狠厲的目光看向門口的柳如秋,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柳如秋!”

柳如秋呼吸驟然一緊,她伸手去扯著沈璟的手,用力搖頭。

“不是我,我沒有……”

冬雨連忙跪下:“大人,夫人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這時,趙媽媽忙說:“大人,東西就是這冬雨送來的!”

柳如秋滿眼震驚,卻見沈璟眸中劃過一抹厲色:“來人,杖刑伺候!”

“不要!”

看著冬雨被人拖倒按在地上,柳如秋大聲急喊。

沈璟將柳如秋朝地上一甩,冷眸凌厲:“你最好祈禱母親不會有事。”

“啊——!”

棍棒加身,冬雨悽慘的叫聲不斷響起。

柳如秋什麼都顧不得了,她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沈璟的衣襬,哀求道:“沈璟,求求你別再打了,這樣打下去,冬雨會沒命的。”

“她也是和我們一起長大的,你忘了嗎……”

沈璟聽她說起從前,眸色一厲。

這時,宋錦前來回復:“大人,在冬雨的床底下搜到了一包藥粉。”

柳如秋一怔,下一刻,只見沈璟拔過宋錦腰間的劍,

然後,悽慘的叫聲戛然而止——

沈璟把劍從冬雨胸口拔出,鮮紅的血從劍尖滴落,滴在地上!

柳如秋身形一顫,眼裡看到的全是血。

她撲過去抱起渾身是血的冬雨,雙手顫抖。

冬雨留戀的看著柳如秋,抬起滿是血汙的手,指著沫兒的方向。

“是她……是夏荷……”

話沒說完,冬雨的手便垂了下去。

第五章 你又認定了是我

冬雨的話,柳如秋沒聽清。

溫熱的鮮血不斷從冬雨身上湧出,柳如秋想用手堵住,但根本沒用。

血越流越多,懷中的身體也越來越冰冷。

柳如秋頹然的鬆開手,看著冬雨沒閉上的眼,眼淚奪眶而出。

沈璟厭惡的看了一眼柳如秋,沉聲命令。

“將夫人帶回去,即日起,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扶風榭一步!”

柳如秋望向沈璟,雙眼腥紅,嘶啞而絕望的問:“你又認定了是我,對嗎?”

回答她的只有沈璟絕情的背影。

五日後,扶風榭。

天色陰沉,涼風拂過院中花草。

柳如秋呆站在冬雨平日會在的位置,從來沒覺得院子如此冰冷空寂。

“吱呀——”

院門被人推開。

柳如秋抬眸望去,眼神倏地一冷。

沫兒捂著鼻子在空中揮了揮,嫌棄道:“姐姐這裡也太髒亂了些。”

柳如秋收回視線,沒有理會。

見此,沫兒心頭竄起一股怒火。

但轉念想到今日來此的目的,眼裡又浮起一抹得意。

“姐姐可知,你弟弟柳儀沐入了刑部大牢,三日後就要處斬了。”

柳如秋心頭一頓,眼神凜然看向沫兒:“你說什麼!?”

“我不過好心來告訴姐姐,您可千萬不要錯過行刑的好場面呢!”

說罷,沫兒大笑著離開。

一時間,柳如秋心亂如麻。

這種謊言一戳就破,沫兒沒必要騙自己。

她連忙朝外走去,院門口看守的人卻都不見了。

柳如秋沒時間細想,出了府便一路朝刑部大牢跑去。

牢門口。

柳如秋取下身上所有值錢的首飾,買通牢頭,來到關押柳儀沐的牢房。

“儀沐,這是怎麼回事?”柳如秋著急的問。

見來人是柳如秋,柳儀沐眼神厭惡:“你來幹什麼?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給我滾!”

柳如秋眼中閃過一抹痛楚。

雖然柳儀沁是柳家的養女,可從小柳家人便偏愛於她。

自從柳儀沁死後,弟弟柳儀沐也視柳如秋為兇手,厭惡無比。

柳如秋壓下心中的難過,再次開口:“儀沐,我……”

柳儀沐冷笑一聲:“快滾!害死了沁姐姐,現在又要來害我嗎?!”

柳如秋噎住,只得起身離開。

剛走到牢門口,就碰到了正在給牢頭塞銀子的父親柳文柏。

柳如秋忙上前:“父親,儀沐他到底怎麼回事?”

柳文柏看到柳如秋在,有些吃驚。

他搖搖頭:“秋,這事不用你管,爹自會去求人。”

柳儀沁恍然發現,柳文柏的頭髮白了好多。

一旁聽著的牢頭,突然嗤笑一聲,戲謔道。

“人是錦衣衛抓的,別白費功夫了,能見最後一面已經很不錯了。”

是錦衣衛!

柳如秋心中驚駭。

她看到父親嘆息一聲,轉身進入了牢房。

那聲嘆息如一道重錘重重砸在她的胸口!

柳如秋回過神,立馬轉身朝著錦衣衛都護府而去。

都護府。

守門的人認識柳如秋,便將人帶了進去。

柳如秋一進門便衝著案桌前的男人急聲問:“夫君,錦衣衛為何要抓儀沐?”

沈璟眼眸一沉,卻是冰冷道:“你怎麼出來的?”

柳如秋被男人的眼神看的一驚。

她抿了抿嘴唇,上前。

“嘭——”一聲跪在了地上!

哀求道:“儀沐是你看著長大的,你能不能……”

“要跪,去外面跪。”

話還沒說完,便被沈璟冷聲打斷。

柳如秋心中一痛,只得走到外面跪下。

來往錦衣衛言辭譏諷不屑。

“就是她害死柳二小姐,死賴著嫁給了咱大人……”

“要我說,大人早該把她休了……”

柳如秋聽著,不覺攥緊了拳,酸澀在心口蔓延。

陰沉天色終於下起瓢潑大雨。

柳如秋被雨淋透,冷意席捲全身。

廊下竹簾隨風搖動,柳如秋身影搖搖欲墜。

屋內男人身形未動半分。

柳如秋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終於,“撲通”一聲。

柳如秋倒了下去……

最後的意識裡,她卻好像看到了一抹模糊的身影向她走來。

第六章 家破人亡

夜晚戌時,柳府。

“只要把這錢送過去,沐兒真的就能被放出來嗎?”

柳母抓著柳文柏的衣袖,眼中滿是擔憂。

“那人說了,他只要錢。”柳文柏一臉肯定。

他懷中揣著一大袋金銀,是他這幾日變賣了家中所有家產換來的。

“你安心在家等著,我這就去把沐兒救出來。”

柳文柏迎著夜色,離開了柳府。

都護府後院廂房。

柳如秋渾身滾燙無比,高燒久退不下。

她嘴裡不停呢喃著:“阿璟,救救儀沐……”

宋錦一時有些不忍,開口對著桌前的男人道:“大人,真的不給夫人請大夫嗎?”

沈璟眸中一寒,冰冷掃向宋錦。

宋錦立馬噤聲不語。

床上,柳儀沁眉頭緊鎖,又喃喃著另一句話。

“阿璟,不是我,我沒有推儀沁,我沒有……”

燭火不停跳躍著,沈璟眼神複雜。

他掃了眼床上的人,突然冷聲道:“去請大夫。”

宋錦忙稱“是”跑了出去。

柳如秋燒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才慢慢清醒過來。

她想起暈倒前看見的那抹身影,心中忍不住暗想:是他嗎?

屋外有風吹起,發出沙沙細響。

柳如秋撐起身子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走著走著,突然,拐角處傳來沫兒嬌滴滴的聲音。

“大人,這是沫兒親手熬製的羹湯,您嚐嚐。”

柳如秋腳步一頓。

她探出身子一望,沒想到從來不吃這些的沈璟,居然接了過去。

柳如秋攥了攥手,收回身子,神情落寞。

復又聽沫兒繼續道:“大人,老夫人今天問我,什麼時候能為沈家延續香火。”

沈璟聲音聽不出喜怒:“是嗎?”

拐角後的柳如秋眼眶微微發紅,她不願再聽下去,抬步離開。

等她離開後不久。

沫兒嬌笑著說:“聽說夫人是個害了自己妹妹的毒婦,沫兒實在擔心,等有了孩子,大人能讓沫兒自己撫養嗎……”

話未說完,沈璟眼神倏地一冷,一把掐住沫兒的脖頸!

沫兒眼中驚恐無比,不斷掙扎。

沈璟鬆手將她甩到地上,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便轉身離開。

回到扶風榭。

柳如秋坐在椅子上,雙手緊捂著胸口,咳嗽不止。

忽然,她聽到一陣腳步聲。

抬頭望去,是沈璟。

柳如秋強壓下心口疼痛,忐忑開口:“昨日暈倒前,我看到的是你嗎?”

沈璟神色不變,冷漠道:“你該去謝宋錦,因為就算你死在那兒,我也不會管。”

柳如秋心口猛地一抽!

她捂住胸口,深呼吸了幾次,才壓下疼痛。

開口道:“假如我真的快死了,你能不能幫幫我,救救儀沐。”

沈璟眉頭一蹙,冷眼看向柳如秋。

“儀沐是柳家唯一的指望了,儀沁死後,我娘恨我,恨不得我死,若是儀沐在錦衣衛手中出事,她會受不住的。”

“他有什麼罪,讓我來替他,哪怕去死都可以。”

柳如秋的語氣很平靜,但聲音卻是疼痛而顫抖。

沈璟冷笑一聲:“他的罪,你頂不了。”

“而你的命,還有罪還沒清!”

柳如秋眸中一痛。

突然,一聲驚呼從門外傳來。

“大人,不好了。”

宋錦一臉慌張的跑過來,看到柳如秋也在,頓時欲言又止。

沈璟掃了宋錦一眼,隨即命令:“說。”

宋錦只得垂眸沉聲道:“京兆尹府來報,在北街道發現一具屍體,是……是柳大人。”

第七章 誰也救不了他

柳如秋一晃,碰到了身側的花瓶。

“砰”一聲!

花瓶碎了滿地。

沈璟瞥了她一眼,面色有些不耐,望向宋錦淡淡問:“怎麼死的?”

宋錦用餘光瞟了一眼柳如秋慘白臉色,低聲道:“柳大人將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兌換成了現銀,從現場痕跡來看,是臨時起意動手搶財,柳大人奮死力爭,最終被一刀斃命。”

柳如秋眼淚奪眶而出,喉嚨一陣腥甜。

她死死咬著嘴唇,硬生生將那腥甜強壓了下去。

柳如秋衝出門,一路跑到了柳府。

從前熱鬧的柳府,如今卻靜的連針掉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柳母呆坐在地上,雙眼紅腫不堪,已然傷心到麻木。

柳如秋抬步朝內走去,一個下人都沒瞧見。

她強忍住心中傷痛,走到柳母身邊。

“娘……”

聽到聲音,柳母眼中恢復了一絲光亮,呢喃道:“沁兒?”

看清是柳如秋時,柳母面色瞬變,抬手便朝著柳如秋扇去。

“你來這做什麼!”

柳如秋的臉頰瞬間紅腫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柳母的手又揮了起來,眸中滿是恨意和痛苦。

“你這個掃把星,我為什麼會生出你這麼個孽種!”

“你害死沁兒不夠,如今又害死你父親!當初你死活要嫁給沈璟的時候,我就該一棍打死你!”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最後那一句,柳母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吼出來的。

柳如秋被一步步推打到門口,充斥在耳邊的是柳母一聲聲的質問和怪罪。

她覺得好痛、好壓抑,那感覺從心口蔓延,死死扎向身體的每一處。

柳如秋渾身顫抖著哭道:“娘,明明我也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柳如秋的哭訴讓柳母一怔,停下手來,但眼中的恨意和冷意卻未減一分。

柳母盯著柳如秋,狠厲道:“你就算去死,也必須求沈璟把沐兒放了。”

說罷,便抬手關上了大門!

柳如秋望著緊閉的大門,眼淚無聲滑落。

許久,她轉身朝著大牢方向跑去。

大牢內。

柳如秋啞著聲音問:“儀沐,你到底犯了什麼事?他們為什麼要抓你?”

柳儀沐和上次一樣,一見她就背對著身子,不搭不理。

柳如秋湧起一陣無力感,乾巴巴開口道。

“父親為了救你,已經死了,你如果再什麼也不說,誰也救不了你……”

柳儀沐猛地轉過身,滿臉震驚。

“後日就要行刑,你要是死了,母親……”

聽到父親的死訊和具體的死期,柳儀沐這才感覺到惶然,連忙說道。

“我那日喝醉了倒在湖邊,醒來身邊就有一具女屍,我真的沒有殺人……”

柳如秋垂眸沉思,燭火閃動忽明忽暗,照在她臉上,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見。

柳儀沐顫聲問:“爹……爹他真的死了嗎?”

柳如秋沒有回答,自顧自的道:“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說罷,便起身離開了。

沈府書房。

柳如秋跪在地上。

她一邊磕頭一邊說:“沈璟,儀沐是冤枉的,我求求你,你再查一查,救救他……”

沈璟眸色幽深,冰冷開口:“這一次,誰也救不了他。”

“那具女屍是相府千金,而千金失蹤前見到的最後一人是三皇子。”

柳如秋臉色慘白,已然意識到什麼。

沈璟淡淡開口:“不是你弟弟殺的人,難道是皇子不成?”

“吱呀——”

宋錦從門外進來,沒注意到地上的柳如秋,急切地對著沈璟道:“大人,柳儀沐的行刑之日被提前了,於明日午時斬首!”

柳如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喉嚨腥甜,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第八章 災星

沈璟蹙著眉,緊盯著地上那黑血。

柳如秋悲痛交加,在雙重打擊之下,終是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次日。

“父親,儀沐——”

柳如秋從秋中驚醒,渾身是汗。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日光正盛。

柳如秋猛地清醒過來:“儀沐!”

她連忙從床上爬起,朝著門口奔去。

柳如秋一路朝著刑場奔去,途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可她渾然不覺。

等趕到刑場的時候,柳儀沐正被人押解著上臺。

她剛想開口大喊,卻被人從背後捂住了嘴巴。

“唔……”

刑臺上,柳儀沐流著淚,突然大喊:“娘!孩兒不孝!姐姐!是我錯了……”

柳如秋雙眸猩紅,眼淚無聲滑落。

她用力咬住背後人的手,可還是沒用……

劊子手朝手中的刀吐了一口酒,舉起雙手又揮下。

“咔嚓”一聲,頭顱滾落。

“不要——!”

背後的人突然鬆了手,柳如秋終於發出了聲音,滿是絕望。

她回頭看向背後的人,瞬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沈璟的神情淡漠而冷血,看著掌上的血印,眉頭緊蹙厲聲道:“記住你的身份,錦衣衛指揮使夫人干擾法場這樣的事,傳出去平白讓人笑話!”

說罷,沈璟轉身離開。

柳如秋心神俱碎,耳邊有聲音響起,像刀子一樣刺進她心裡。

“剛才那人喊姐姐,也不知道他那個姐姐在哪裡,真是人心難測……”

“誰說不是呢,死不瞑目啊……”

柳如秋死死抓著胸口的衣襟,眼淚不止。

人群逐漸散去,柳如秋渾身顫抖著,朝著柳儀沐的屍體走去。

她尋了一輛板車,將柳儀沐放在上面,拖著車子緩慢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看到了柳府的牌匾。

柳如秋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口,用力敲門。

“吱呀——”

門被柳母開啟。

柳如秋眼眸一痛,震驚的望著柳母。

只見昨日還是黑髮的柳母,如今竟已滿頭華髮。

這一次,柳母沒有對柳如秋惡言相向。

她平靜的和柳如秋一起將柳儀沐移進府內。

進入正堂後,柳如秋才發現,裡面竟停著兩副棺木。

柳母為柳儀沐換上乾淨的衣裳,將他裝進了右邊那副棺木。

做完這一切,柳母走到火盆旁跪下,往裡又丟了一把紙錢,輕聲開口。

“你自小調皮愛惹禍,生下你後我一直不曾再有身孕,你祖母不喜,逮著機會就嗟磨我。”

“直到領養了儀沁,馬上就有了訊息,生下來,果然是個男孩。”

“可如今,他們都被你害死了。”

“你果然是個災星!”

柳如秋倏地跪下,淚流滿面。

柳母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往柳如秋身上一丟,無神的望著火盆,道。

“滾吧!滾回去做你的錦衣衛指揮使夫人!從今往後,你與我們柳府再無瓜葛!”

柳如秋撿起信。

信頭的“斷絕”二字赫然砸向她的心裡。

這竟是一封斷絕關係的書信。

柳如秋心如刀絞,無助、絕望……各種痛苦從心尖蔓延,將她墜向深淵……

柳如秋張口想要說什麼,卻發現根本無從說起。

她麻木的走在街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柳府的。

冷雨撲在柳如秋的臉上,打透全身,可她卻渾然不知冷。

忽的,柳如秋腳下一絆,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

……

柳如秋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已然黑了。

她看著陌生的環境,有片刻愣神。

“吱呀——”

濟風堂少堂主林墨陽推門進來:“你醒了。”

柳如秋見是林墨陽,並無太多反應,撐起身子就朝門口走去。

“多謝,我該走了。”

林墨陽攔在柳如秋身前,怒其不爭般喝道:“你不要命了!”

柳儀渾身一顫,抬眼啞聲道:“求您別管我了,我是個災星,怕給您也帶來不幸。”

林墨陽被柳如秋眼神中的悲切絕望震住,一時忘了攔住她。

柳如秋走到門口,突然被門絆住,身子朝一側倒去。

林墨陽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將人攬住。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男聲突然在院門口響起,滿是怒意。

柳如秋聞聲望去,眼瞳一顫。

沈璟上前一把將柳如秋扯到自己懷中,怒氣橫生:“這麼快就求到其他男人了。”

第九章 死在她的墓前

林墨陽眸色一寒,冷聲道:“沈大人,還請您說話放尊重些。”

沈璟眉色幽深,聲音冷厲:“林大夫清風霽月,怎麼,如今惦記上有夫之婦了?”

柳如秋背脊一僵,手不自覺的抓著沈璟的衣襟,不可置通道:“沈璟……”

沈璟冷眸看了一眼柳如秋慘白的臉色,將人攔腰抱起,離開了濟風堂。

扶風榭。

沈璟將柳如秋扔到榻上,動作並不溫柔。

干擾刑場乃是大不敬,甚者可判死刑。

他不敢回想見到柳如秋衝上去的那一刻,心裡那一刻的情緒。

縱然現在看著人就在眼前,卻仍是心有餘悸。

沈璟逼迫自己不要再想,強行忘記那種感覺。

屋內燭光很亮,照在男人臉上,冷峻而憤怒。

沈璟一手握住柳如秋的下頜,眼眸幽深。

“膽子大了,敢不聽我的話了,居然敢偷去刑場,還敢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

沈璟的話像刺一樣扎心柳如秋心裡。

她終於明白自己在沈璟心裡有多不堪……

望向沈璟,她一字一句道:“林大夫醫德高尚,你不要侮辱了他。”

聽見柳如秋為其他男人辯護,沈璟心頭湧起一股無名之火,手中力道更重了。

“你替他說話?”

柳如秋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身上一涼。

柳如秋一驚,猛地回過神來,抬手便要去推開沈璟。

但她的力氣對沈璟來說,不過是螳臂當車。

沈璟將柳如秋雙手背在身後,忽略她微弱的掙扎,不由分說的撞了進去。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沈璟才停下來。

男人抽身下榻,冷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再敢讓我看見你去找他,我要了他全家的命。”

柳如秋只覺喉嚨湧起腥甜,鮮血從嘴角流出,融進枕絮裡。

耳邊腳步聲逐漸遠去。

心死的感覺,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

沈璟剛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一句像是要消散在風中的話。

“沈璟,我喜歡了你十五年,已經夠了。”

他腳步微頓,手不自覺攥緊,卻沒有回頭徑直離開。

次日。

天空昏暗陰沉,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似是有一場暴雨將至。

柳如秋撐著身子走到桌面提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遺書”二字。

剛放下筆,門便被人推開。

趙媽媽吊梢著眉站在門口:“少夫人,跟我走吧,老夫人要見您。”

柳如秋心口一跳,莫名的不安上湧。

壽安堂。

剛進去,一盞滾燙的茶水便砸在柳如秋身上。

隨之,老夫人暴怒的聲音響起:“跪下!”

“你母親徐氏刺殺三皇子未遂,被當場殺死,你們柳家真是好膽量!”

柳如秋大腦瞬間空白,心似被掏空一般,怔怔愣在原地。

“母親。”沈璟蹙眉,站到柳如秋身前,加重了語氣。

老夫人眉頭緊蹙,並不罷休,大罵道。

“刺殺皇子是何等罪名,縱那徐氏口口聲聲說和她斷絕了關係,可那又如何?”

“我告訴你趕緊休了她,將她交出去!”

沈璟眸色未變,漠然道:“柳家已經家滅,不必如此。”

柳如秋緩緩抬頭看向沈璟,無力的諷刺湧至心頭。

今天這一切,是沈璟眼睜睜看著的!

他明明知道儀沐是冤枉的,卻還是什麼都沒做。

父親被害身亡,如今連母親也……

她後悔了,後悔嫁給沈璟了……

柳如秋渾身發顫,她死死掐著掌心,這才從喉嚨裡發出音來。

“沈老夫人,休書五年前沈璟便寫好,我與沈府本就毫無關係,現在就可以走。”

說罷,柳如秋便要轉身離去,卻被沈璟一把拉住。

“站住!”

沈璟眉目冽寒,厲喝道:“就算要死,你也必須死在儀沁墓前!”

第十章 徹底心如死灰

沈璟一路拉著柳如秋回到了扶風榭。

柳如秋早已萬念俱灰,始終不發一言。

沈璟心頭莫名湧出一股難受的情緒,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他眯了眯眼,放在背後的手不自覺攥緊成拳,冷聲道。

“我將你父母、弟弟,都埋在了儀沁身邊,過一段時間後,你可以去祭奠他們。”

“他們是咎由自取,你最好聽話一點。”

柳如秋抬眼望向沈璟:“沈璟,我不想死在儀沁墓前,我沒有做錯,更沒對不起她。”

她眼底的死寂和絕望讓沈璟一瞬心悸,越發生氣:“閉嘴!”

“不要再挑璟我的耐性,下次再私逃,你就在這扶風榭待一輩子!”

涼風漸起,帶著絲絲寒意。

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柳如秋心口一抽,猛地咳嗽起來。

不斷有鮮血從嘴角湧出,任憑她如何捂嘴堵住,都是徒勞。

柳如秋看著滿手的鮮血,突然笑了起來:“沈璟,幸好我的命你做不了主。”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滲人又絕望。

心口不斷的抽疼,柳如秋終是支撐不住,意識昏沉,暈倒在地上。

……

當柳如秋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竟躺在懸崖邊,眼前是沫兒和兩個蒙面人。

沫兒的腳邊還倒著一個渾身是血看不清面目的男子。

柳如秋看向沫兒,幽幽質問:“你將我帶到這裡做什麼?”

沫兒眼裡盛滿得意,故作驚訝道:“大小姐,你真不認識我了,往日二小姐可是最喜歡我繡的荷花了。”

柳如秋心中一頓,一個身影浮現在腦海。

“你是,夏荷……!柳如秋不可置信望著沫兒。

冬雨死前的畫面不斷在腦海浮現。

轉瞬,她想通了一切。

“冬雨是你陷害的,老夫人的毒也是你下的。”

沫兒對柳如秋的反應很是滿意,神色更加得意。

“不止冬雨,連柳儀沁也是我親手推下去的,怪只怪她擋了我的路,活該去死。”

柳如秋心猛地一下子落空,原來一切的起始都是因為夏荷……

痛苦和不甘從心淵深出蔓延,她直視著沫兒怒吼道:“你會遭報應的!”

沫兒不屑輕笑:“我不會有報應,反而你們柳家,因為你這個災星,都死絕了!”

柳如秋手死攥著胸口,只覺萬蟻噬心。

眼淚不知何時已佈滿臉龐,聲音沙啞無力。

“你現在要怎樣?”

“不怎樣,馬上大人就會就送你下地獄一家團聚。”

沫兒俯身,挑起柳如秋下巴,一字一句道:“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肚裡已經有大人的孩子了。”

柳如秋瞳孔震動,本以為死了的心突然又痛了起來……

“噠噠——”

有馬蹄聲在遠處響起。

沫兒立馬指著地上的男人,急聲道:“將他拖過來。”

隨後,她將一柄沾滿鮮血的匕首塞進了柳如秋手裡。

做完這一切,沫兒和蒙面人瞬間消失在崖邊。

柳如秋還沒反應過來,便聽一道怒喝聲響起。

“柳如秋,你在幹什麼!”

她抬頭望去,只見沈璟滿臉慍色的瞪著自己。

“你竟如此膽大包天,膽敢綁架三皇子!”

柳如秋瞳孔驟縮,望向地上的男人。

他居然是三皇子!

只聽沈璟再次怒喝:“放了三皇子,綁架皇子乃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柳如秋攥緊手中滿是鮮血的匕首,苦澀一笑。

“沈璟,你又一次什麼都不問就給我定了罪。”

柳如秋撐著身子站起,便見沈璟立馬拿弓搭箭,動作一氣呵成。

柳如秋徹底心如死灰。

她唇角溢位一抹苦笑,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

“十五歲那年,我把你從湖中救起,你送給我一枚玉佩,說以後換你來護我。”

“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下輩子,我一定不要愛上你。”

沈璟的心毫無防備的狠狠一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很害怕。

害怕失去柳如秋……

柳如秋鬆掉匕首,手伸進懷中,想要將玉佩拿出。

忽然,有人大喊:“保護三皇子!”

“咻——!”

柳如秋胸口猛的一痛,手中玉佩掉落滾至崖邊。

她低頭看向胸前的長箭,又望向沈璟空空如也的弓。

“終究……這條命還是由你做了主……”

她絕望的閉上眼,身子直直往後仰,跌入深不見底的懸崖。

第十一章

看著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沈璟幾乎是瞬間就衝到了崖邊。

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只抓到一陣風。

崖邊,一枚白色的玉佩吸引了沈璟的注意。

他上前撿起玉佩,看見上面的“璟”字,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他緊攥著玉佩:“玉佩不是在儀沁——”

話戛然而止,他猛地想起,他從未見過儀沁拿出過這枚玉佩,也未曾聽她提到過以前……

腦海響起柳如秋的話,沈璟眸色一凜,柳如秋,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沈璟壓下心中所想,轉身朝著身後人冷聲逼問道:“剛才是誰放的箭?!”

一個瘦弱的身影默默站了出來。

沈璟只覺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自己去領五十棍。”

“宋錦,帶人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將三皇子送回皇子府。”

“是。”

沈府。

從懸崖邊回來後,沈璟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心頭莫名的煩躁,怎麼也壓不下去。

看著手邊的酒瓶,他毫不猶豫的仰頭灌下。

待酒瓶空了,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不知不覺間,沈璟竟走到了扶風榭。

他看著滿院的枯葉,忽然想起從前每次來這裡,都能在那盛放的花草前看到一抹倩影。

如今卻只剩下滿院枯葉。

微風漸起,帶著絲絲涼意。

沈璟心中一團亂麻,嘴裡不停念著“柳如秋、柳儀沁”。

如此相似的兩個名字,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柳如秋的話……

半月後。

錦衣衛的人一直沒有找到柳如秋的“屍體”。

這期間,沈璟整日待在都護府,夜間也直接宿在了都護府後院的廂房中。

大家都勸沈璟放棄,但他卻固執的讓人繼續尋找。

老夫人氣的直接衝到了都護府來抓人。

“柳如秋已經死了,你做出這副痛失所愛的樣子給誰看!”老夫人痛心疾首的冷斥道。

痛失所愛?

“我何曾愛過她?”沈璟脫口而出反駁道。

老夫人眼眉一厲:“那就振作起來。”

“今晚回府去沫兒房裡歇寢。”

老夫人杵了杵柺杖,厲聲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沈璟只覺心中煩悶,隨意搪塞了老夫人幾句,便朝門外走去。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腦海裡突然想起那日柳如秋的話,心中一頓鬱塞。

看著遠處的酒樓,沈璟抬步走了進去。

不知不覺,沈璟眼前堆滿了空酒瓶。

他無聲呢喃著:“柳如秋,你都墜崖了,為什麼還要把玉佩主人到底是誰這個問題留給我。”

“我一定會調查清楚,等我找到你,再慢慢和你算賬!”

外面天色漸晚,宋錦終於找來了酒樓。

“大人,老夫人讓我來接您回去。”

他上前抽走沈璟手中的酒瓶,一手攬過沈璟的手,一手扶著他的腰,朝外走去。

扶風榭。

宋錦站在院門口,一時犯了難。

老夫人讓他把大人送去西側房沫姨娘屋內,可大人對沫姨娘明明……

還未等宋錦糾結出什麼來,老夫人和沫兒就已走近。

在老夫人無聲的注視下,宋錦將沈璟交給了沫兒,轉身離開。

老夫人看向沫兒,道:“你自己把握機會。”

沫兒點了點頭,一臉嬌羞。

翌日。

沈璟只覺頭痛欲裂,用手揉了揉眉心,緩緩睜開眼睛。

陌生的環境讓他眉間一寒,驀地坐起身來。

突如其來的涼意讓沈璟眸色一沉。

他發現自己身上竟不著一物,更甚至,身側還躺著不著寸縷的沫兒!

第十二章

沫兒被沈璟的動靜驚醒,一臉嬌羞的扯過被子蓋在身上。

“大人……”聲音真是要多柔媚有多柔媚。

沈璟眉頭一皺,陰沉著臉,聲色俱厲:“你怎麼在這兒!”

沫兒臉上浮起一抹紅,道:“是老夫人讓我來照顧大人的。”

沈璟只覺一陣煩躁,將沫兒一把掀翻下床,厲聲喝道。

“來人,將她帶出去。”

沈璟穿好衣物後,冷著臉離開了。

不多時,宋錦端著一碗烏黑的藥出現在沫兒面前。

“沫姨娘,大人讓我來送藥。”

沫兒梳頭動作一頓,沉默了一下道:“放那兒,我等會兒喝。”

“大人說,必須看著沫姨娘喝下去。”

沫兒手不自覺用力,差點把手中梳子掰折:“端進來。”

等宋錦離開,沫兒便扭著腰身去了壽安堂。

如今沒了柳如秋,只要將老夫人哄好了,這“沈夫人”的位置還不是手到擒來。

壽安堂。

沈璟冷著臉,開口道:“母親,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老夫人臉色一變,呵斥道:“為沈家開支散葉乃是第一要事,由不得你不樂意。”

“從今天起,沫兒搬去你的院子。”

沈璟眉頭緊蹙:“兒子的事,不勞母親操心。”

說罷,沈璟便起身離開。

說是離開,但更像一種逃避……

午時,都護府。

宋錦從門外急匆匆衝到正堂,神色著急又悲痛。

沈璟凜著眉望向他。

宋錦支支吾吾的說道:“夫人……夫人找到了……”

沈璟眸色一閃,故作鎮靜道:“帶她來見我。”

宋錦垂著頭,吞吞吐吐的開口:“我們找到夫人的時候,夫人已經……已經被山間野獸……”

“現場只留下一些被撕得稀碎的衣物碎片,還有夫人常佩戴的珠釵……”

沈璟大腦有瞬間空白,放下手中公文便衝了出去。

宋錦連忙跟上。

到了懸崖底下,沈璟怔在原地,不敢置信。

到處是拖拽的痕跡,猛獸的爪印清晰可見,遍地都是血,悽慘的叫人不忍再看。

下屬遞過來一支白玉簪,沈璟愣愣接過,攥在手心。

“大人,還找嗎?”宋錦上前問道。

沈璟壓下心底的痛感,斂眸開口:“收隊。”

沈璟離開後,宋錦命人將現場的東西清理一番後帶了回去。

次日,他找了個時間,給柳如秋建了個衣冠冢,就在柳儀沁墓碑的旁邊。

……

自崖底回來之後,沈璟一直沒有回府。

扶風榭到處是柳如秋的影子。

他不明白,為什麼失去柳如秋的痛感會比失去柳儀沁時更加強烈……

一日,他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朝著柳如秋的墓走去。

遠遠望去,沈璟的背影隱隱透著一絲軟弱和孤獨。

到了墓前,那一排墓碑狠狠的刺進了沈璟眼中。

柳家五口人,柳父柳母、柳如秋、柳儀沁、柳儀沐,都在這兒。

一家團聚,何等諷刺……

沈璟的心顫了一下,嘴裡是說不出的苦澀。

將那枚白玉簪放在柳如秋墓前後,就腳步踉蹌的離開了。

翌日清晨。

沈璟正要去壽安堂請安,剛踏進門,便聽見老夫人滿是欣喜的聲音響起。

“待璟兒身上的服喪期一過,就讓他扶你做正妻。”

第十三章

沈璟冷笑一聲,踏步走進屋內。

眸中情緒昏暗不明,但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此生,我只有一個夫人。”

話落,沫兒臉色一白。

老夫人亦是怒火中燒:“荒唐!”

“你如此行徑,可對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

沈璟寒眸微蹙,冷笑道:“我的事,母親做不了主,沈家祖宗也做不了主。”

“記住你的身份,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這句,沈璟是說給沫兒聽的。

說罷,沈璟便離開了沈府。

一年後。

秦州落玉坊。

二樓妝臺前,女子描眉撲面,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又消失不見。

那笑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亦足夠滲人。

都護府。

宋錦拿著新到的差事跟在沈璟身邊,邊走邊說。

“大人,這次緝拿的犯人在秦州。”

“我記得夫人老家好像就是秦州的……”

沈璟冷眸掃過來,宋錦立馬噤聲。

沈璟收回眼神,繼續朝內走去。

“此人是個江湖人,是秦州一家賭坊的老闆娘,名叫葉落清,她雖是女子,但一年之內便坐穩了江湖第一大幫的二當家,在秦州一帶很有威望。”

“只怕是輕易動不得,背後應該有人。”宋錦還在不停的說道。

沈璟不以為然,冷冷道:“這天下,就沒有本官動不得的人。”

宋錦一時語塞,自家大人上任以來,還真沒怕過誰。

……

沈璟宋錦一行人從京城出發,趕了整整五日,終於抵達秦州。

在客棧休整了一天,瞭解打聽了情況後,次日一早,沈璟便帶著人行至秦州最大的賭坊——落玉坊。

沈璟一聲令下,數十名錦衣衛齊齊朝著屋內走去。

“錦衣衛辦案,閒雜人等速速散開。”

賭坊裡的人一聽是錦衣衛,立馬裹好自己的錢財逃離了現場。

不多時,坊內的護衛從後院全部衝了出來。

一時間,兩方人馬對峙在一起。

俗話說的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宋錦有些擔憂的望向沈璟,道:“大人,護衛人多勢眾,一時半刻,怕不好對付。”

沈璟冷笑一聲,凜著眼眸打量著這群護衛。

訓練有素,進退有度,還真是小看了這賭坊。

沈璟眉眼一挑,冷聲道:“阻礙朝廷辦案,以抗旨罪論處,如此,還要護著身後之人嗎?”

領頭的護衛並沒有被沈璟的話嚇到,面不改色道:“二當家素來不見外人,落玉坊更不是任人亂闖的地兒。”

話落,其餘護衛都握緊了手中長棍。

“都退下。”

突然,一道清亮的女聲在樓梯處響起。

眾人抬眸望去,一名青衣女子拾階而下,步姿輕盈。

女子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舉手投足間只覺風情萬種。

她手中提著一壺酒,端著一個酒杯。

走到沈璟身前,將酒杯倒滿往前遞去,嫣然一笑。

“貴客遠道而來,別傷了和氣,何不坐下喝一杯?”

從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開始,宋錦和那數十名錦衣衛皆心裡一驚。

不約而同的朝沈璟望去。

這女子竟和死去的柳如秋長的一模一樣!!

第十四章

此時的沈璟,面色冷肅凝重,眼眸幽暗如深淵。

腦海恍然浮現起柳如秋生辰那日,也是這樣一杯酒遞到自己身前……

女子將手中酒杯又往前遞了遞,笑意未減。

“大人?”

沈璟壓下心中柳如秋的影子,接過酒杯,一飲而下。

“不知小女子究竟犯了什麼事,竟勞煩錦衣衛大人遠道而來?”

沈璟眼裡浮起冷笑。

“錦衣衛辦案,向來只對皇上回話。”

“葉老闆,請吧。”

原來,這女子便是葉落清。

葉落清眉眼一挑,將酒瓶往旁邊一遞:“既如此,那我就陪大人走一趟。”

“坊中一應事物,交由白芍料理。”

“是,二當家。”

滿屋子的護衛應聲,倒有幾分氣勢。

沈璟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宋錦帶人走到葉落清面前,將葉落清雙手用繩索捆上,押解到屋外早已備好的馬車上。

那馬車從外面看與其他馬車並無不同,但只有身處在裡面的人才知道,馬車內部皆是由玄鐵打造,便是神仙也逃不出去。

沈璟上馬走到最前面,宋錦緊隨其後,大手一揮:“出發。”

隊伍走了整整一天,半刻不曾停歇。

……

天上烏雲滾滾,時不時的打出幾聲驚雷,似是有場暴雨要下,儼然不再適合趕路。

沈璟勒馬,轉身看向眾人:“停下,原地休整一夜。”

“是。”

有人生火,有人做飯,一時間,大家都敞開了話頭。

“還別說,這個葉老闆和夫人是真的像,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沒錯沒錯,就連宋錦都驚了。”

“你們說,大人心裡咋想?”

聽著大家毫不顧忌的討論,宋錦忍不住上前,挨個拍了拍腦袋。

“行了,都給我閉嘴。”

幾人面面相覷,閉上了嘴巴。

遠處,沈璟一直打量著馬車內的葉落清,神情晦暗不明。

宋錦讓人給葉落清鬆了綁,拿著幾個饅頭上了馬車。

剛要開口,只聞一聲箭嘯從背後傳來。

葉落清眼疾手快,將宋錦撲倒。

沈璟第一個趕到,截住了更多的箭矢。

黑夜中,數不清的殺手朝馬車而來。

宋錦從腰間抽出長刀,加入了璟鬥。

“咻——”又一支箭朝馬車而來。

但這次的目標不是葉落清,而是沈璟。

沈璟眉頭緊鎖,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

“大人!”眾人心中一驚,情急大喊。

突然,有人從身側將他猛地一推,箭擦著葉落清手臂劃過。

殺手見沒得手,立馬開始往回撤。

沈璟看著撲在自己身上的葉落清,猛地將人一把推開。

葉落清摔倒在地,眼裡浮起自嘲,還是狠不下心啊……

她看了眼被箭擦傷的手臂,壓下心中酸澀,朝著沈璟不樂意道:“大人就是如此對待救命恩人的?”

沈璟忽的一頓。

當初那小姑娘將自己從湖中救起時,也自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葉老闆好身手。”宋錦突然上前說道。

葉落清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冷聲道:“要不是這身手,你家大人早就沒了。”

宋錦語塞。

沈璟起身走到一旁坐下,擦拭手中那柄沾滿鮮血的刀。

葉落清繞過宋錦,走到沈璟身邊蹲下,將自己手臂上的傷,往沈璟眼前一送。

“這傷是為沈大人受的,沈大人是不是該親手包紮一下?”她眼眉微挑,說的天經地義。

第十五章

沈璟神情未變,沒動。

葉落清身上的衣物料子是上等的雲煙細棉,質量極好。

眼前的“傷”,雖然劃破了衣物,到底擦沒擦傷面板,還未可知。

“來來來,我來幫葉老闆包紮。”

宋錦立馬開口,說著便拿起藥瓶蹲到葉落清身側。

葉落清拂開宋錦,身形一轉,在沈璟旁邊坐下。

話落,宋錦等人皆倒吸了口涼氣,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沈璟。

沈璟掃了眾人一眼,眾人立馬抬頭望天走開了。

“哎喲。”葉落清捂住手臂突然叫了一聲。

沈璟抬眸看去,眼神幽深,底下還藏著幾分打量和猜疑。

他放下刀,一點點撕開葉落清傷口處的衣物,心中忍不住冷笑:包紮再慢點,就能自己癒合了……

葉落清絲毫不覺得心虛。

她看著被包紮好的手臂,不經意的問道:“我聽他們說,我像你夫人?”

沈璟收藥瓶的手一頓,冷聲道:“容貌相似而已。”

“是嗎?”

沈璟下意識開口:“她沒有你這麼好的輕功,也不會如你這般舉止輕浮,若她受了傷,只會……”

話突然停了,沈璟有些愣神,自己對柳如秋的記憶何時變得這般清晰。

葉落清一臉疑惑,反問道:“會如何?”

沈璟斂眸轉身,沒有回答。

看著沈璟離開的背影,葉落清情不自禁握緊了拳。

……

大家在原地休整了一夜。

次日,以防再出現遇襲的情況,沈璟決定加快速度趕回京城。

因為馬車太重,趕路太慢,所以沈璟給葉落清下了軟筋散,讓她騎馬走在隊伍最中間。

單獨留了一個下屬駕著馬車在後面慢慢跟上。

出發三個時辰後,葉落清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抓不住韁繩,身子不停的搖晃著,一副隨時都能掉下去的樣子。

沈璟餘光瞥見葉落清的狀態不太對,眉頭一蹙。

“籲——”

沈璟勒馬揮手,眾人立即停下。

他策馬走到葉落清身邊,冷聲道:“葉老闆還是少耍些手段的好。”

葉落清面色蒼白,反問道:“大人封了我的內力,又讓我趕了這麼久的路,如今說我耍手段,不覺得慚愧嗎?”

沈璟眉頭微蹙,望向宋錦:“趕往最近的城鎮要多久?”

“大約還需一個時辰。”

葉落清將手中韁繩一扔,道:“我沒力氣了。”

復而眉眼一挑,看向沈璟:“我倒是不介意和大人共乘一騎,如此,也不會耽誤趕路。

葉落清言語太過輕佻,沈璟眸色一厲,隱隱有些動怒。

葉落清冷“嘁”了一聲,翻身下馬,朝著路旁的陰涼處走去。

沈璟周身氣息瞬變,寒意四射。

宋錦等人都不由自主摒住了呼吸。

葉落清自顧自的走著。

突然,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葉落清身前,聲音在頭頂響起。

“上馬。”

葉落清抬頭望去,沈璟面色陰沉,語氣也不太好。

她眼眉一彎,並不介意沈璟的態度,伸出手搭在沈璟手上。

沈璟用力一拉,葉落清便落到了他的身後。

背後突如其來的柔軟,讓沈璟身子一僵,不自覺挺直了脊背。

沈璟低頭看著環在腰上的柔荑,眸色幽深,攥緊了韁繩。

“大人,還不出發嗎?”

身後的葉落清突然往前一湊,開口問道。

呼吸之間,氣息全噴在了沈璟耳側。

第十六章

宋錦等人無聲對視一眼,各自尷尬抬頭望天。

沈璟呼吸一頓,策馬走到隊伍最前,道:“出發。”

葉落清看著沈璟略微僵硬的動作,忍不住輕笑。

因為沈璟和葉落清共乘一騎,眾人便沒有在城鎮裡歇腳。

只讓下屬去買了一些乾糧,墊了墊肚子後繼續趕路。

夜間的時候,沈璟下令在野外駐紮休息。

沒了內力護體,縱然是在火堆旁,葉落清身子也忍不住發冷,面色慘白沒有血色。

突然,葉落清身上一暖,一件黑色披風將她包裹住。

她抬頭望去,看見來人有些意外。

葉落清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開口道:“沈大人對待犯人都這麼體貼的嗎?”

沈璟拿起旁邊的木棍,撥了撥火,淡淡道:“本官只是不希望還沒到京城,葉老闆就凍死在路上了。”

葉落清冷哼一聲,轉過頭去,沒再說話。

沈璟也沒再說話,兩人就那樣靜靜的坐著,倒生出一份寂靜的美好來。

睏意席捲,葉落清打了個哈欠,將腦袋枕在沈璟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沈璟垂眸,明目張膽的打量著眼前人。

這兩日,他一直在仔細觀察葉落清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行事還是說話,她和柳如秋都截然相反。

但又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縈繞在沈璟心中,說不清道不明。

他從懷中掏出那枚玉佩,下意識的摩挲著,上面的“璟”字快要被磨平了。

他後來有派人調查過,但真相告訴他當天柳府兩位小姐都去了北郊後湖。

所以,他根本無法確定到底是誰救了自己,也無法確認柳如秋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

次日一早。

葉落清醒來的時候,沈璟已經醒了,坐在身邊吃東西。

她取下肩上披風抓在手裡,眼裡的落寞掩藏在長長的睫毛下。

對犯人都能如此關心,為什麼對我卻那麼狠心呢?

“葉老闆,吃點東西。”宋錦突然在葉落清身側,遞給她一個燒餅。

葉落清壓下眼中情緒,抬頭揚起笑容,接過燒餅。

“謝謝。”

宋錦被葉落清臉上的笑容看的一愣,下意識的喊了聲“夫人”。

葉落清手一頓,假裝疑惑:“你叫我什麼?”

宋錦回神,忙說:“沒什麼。”

說完,便慌亂轉身離開了。

葉落清眉眼微挑,看著沈璟說道:“看來你的手下又將我認成了你夫人。”

沈璟眸色深沉,淡淡道:“你和她一點都不像。”

葉落清了然似的點點頭,狠狠揪下了一塊燒餅。

隊伍在第二日傍晚抵達京城。

那天正好是每月一度的花燈節,街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燈籠,街邊的攤販也在不停叫賣著,好一片歡樂喜慶的景象。

葉落清怔然看著,竟一時恍然。

沈璟等人沒有過多停留,直接繞過主街從巷道趕回了都護府。

下馬的時候,葉落清突然看見了等在廊下的沫兒和丫頭小杏。

眸色閃動,腳下一崴,身子不由自主的朝沈璟倒去。

沈璟眉頭微蹙,下意識接住了葉落清。

沫兒看著女子故意倒在沈璟懷裡,攥緊了手心,眸中升起怒意。

她疾步走到葉落清面前,剛想質問,卻被她的容貌驚到變了音。

“柳如秋!”

第十八章

沫兒有如此反應,眾人都不覺得意外,畢竟他們最初也嚇了一跳。

沈璟眉頭緊蹙,看著沫兒冷聲道:“你怎麼在這兒?”

沫兒微微斂眸,壓下怒意,強行鎮定道:“老夫人聽說大人今日回京,讓我來接大人回府。”

聽見沫兒搬出老夫人,沈璟略微頓了一下,道:“你先回府,我忙完公務就回去。”

葉落清忽的看向沈璟,眸中情緒不明。

沫兒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突然出現的錦衣衛千戶魏青打斷了。

“大人,陛下急召您進宮。”

沈璟瞭然,對著宋錦吩咐道:“將人帶進去,等我回來再審。”

宋錦得令,等沈璟走後,帶著葉落清朝著都護府內走去。

誰知,還沒走出一步,便被沫兒攔住。

她指向葉落清,銳聲質問道:“她是誰?”

“恕宋錦無可奉告。”

沫兒臉色一白,眼裡劃過一抹戾氣,不過一個奴才,也敢不把我放在眼裡。

葉落清無聲注視著一切,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宋錦見沫兒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心裡有些煩悶。

“宋大人,不走嗎?”葉落清適時開口說道。

宋錦略微鬆了口氣,道:“葉老闆,這邊請。”

沫兒眼睜睜看著宋錦帶“柳如秋”進了後院,她用力攥緊了手,指甲嵌進肉裡也沒察覺。

“姨娘,我們還要等嗎?”丫頭小杏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沫兒轉身一巴掌打在小杏臉上,臉上滿是怒氣。

“等什麼等,回府!”

說罷,便抬步離開。

都護府後院內牢。

葉落清站在牢房內,無聲看著宋錦落了鎖。

宋錦將牢房鑰匙踹進懷中,開口道:“葉老闆若有需要,只管說一聲,外面的兄弟聽見了自然會安排。

葉落清輕笑一聲,開口道:“那就煩勞宋大人多給我送一床被褥,身體不好,畏寒。”

“一定安排。”

話落,宋錦轉身離開。

沈府。

一個黑影趁著夜色翻進了沫兒房內。

“主子要你問的沈璟查案的最新線索,得手了嗎?”

沫兒心虛的攥緊了手帕,沈璟的書房任何人不準進,自己根本套不出任何訊息。

突然,沫兒眼珠一轉,心中浮起冷笑,開口道。

“今天沈璟回京帶了一個女的,應該就是主子要找的人。”

……

沈璟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他策馬朝著都護府方向而去,一路上,沈璟都緊皺著眉頭。

宋錦一直在正堂守著,一看見沈璟出現在門口,立馬上前。

“陛下下旨,不再追查秦州沉船之事。”沈璟冷聲說道。

“不查了?!”宋錦驚訝出聲,滿臉不可置信。

“整整三艘賑災物資,陛下居然就這麼壓下不讓查了?”

三年前,林州突發澇災、疫病,朝廷撥發了五艘物資前往賑災。

可就在經過地處秦州地界的閔行河道時,三艘物資船不小心碰到了河道底下的暗礁。

本以為沒什麼,誰知,那三艘物資船船身突然解體,船上所有物資都沉了。

過後,官府派人去打撈,卻什麼也沒撈到。

三艘物資憑空消失,怎麼能讓人不震驚!

事情傳到京城,朝野上下一片震動,皇帝下旨讓錦衣衛徹查此案。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卻又突然不查了。

若背後沒有貓膩,誰信。

沈璟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疑慮,斂眸望向宋錦。

“她怎麼樣?”

宋錦一時沒轉過來,下意識問道:“誰?”

看沈璟臉色不對,宋錦立馬反應過來,連忙道:“在內牢,讓送了床被褥過去。”

沈璟眸色一沉,道:“你下去吧。”

“是。”

宋錦離開後,沈璟抬步朝著內牢走去。

此時,牢內的葉落清睡的並不安穩,緊蹙著眉頭,額上不停的在冒細汗。

嘴裡不停的呢喃:“儀沐,不要……”

第十九章

柳儀沐被斬首的那一幕,始終是她心中的一抹恨。

這一年多來,葉落清總是反覆秋見柳儀沐死前的場景。

只要再快一步,她就能喊出真相,儀沐就不用死。

爹孃、弟弟都死在沈璟的閉口不言之下,她怎能不恨!

她一定要讓沈璟也經歷那種痛!

“不要!”

葉落清猛地從秋中驚醒過來。

她慢慢坐起身,看著昏暗的牢房,不由的長舒了口氣,秋而已……

“看來葉老闆在我錦衣衛處睡的並不安穩啊。”

低沉的男聲在牢房內響起,葉落清被嚇得一抖。

她轉過身,藉助微弱的燭光看清了牢外的人。

“沈大人深夜不在自己府中,卻在這裡,是何意?”葉落清攏了攏被褥,冷諷道。

“葉老闆是我邀請的貴客,本官自當小心才是。”

“難道大人還怕我跑了不成?”

沈璟在黑暗中盯著葉落清,岔開話題,反問道。

“方才在秋中,葉老闆在害怕什麼?”

沈璟方才一直站在牢外,故而,他並沒有聽清葉落清在說些什麼。

葉落清心一凜,猛地攥緊了手邊的被褥,鎮定道:“噩秋而已。”

沈璟本就隨口一問,既然葉落清不想說,他也沒再問。

一時間,二人雙雙無話。

靜的燭火閃動的聲音都能聽見。

“大人還沒說,深夜來此是為何?”葉落清開口打破了安靜。

沈璟被問住了。

一開始,他是因為陛下突然下旨心生疑慮而來。

可看見葉落清睡的如此不安後,他腦海裡浮起了柳如秋不安無助的樣子。

現在,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而來。

見沈璟半天沒有回話,葉落清攤了攤手,道:“看來不方便說。”

沈璟垂眸,掩下眸中情緒,沉聲道:“葉老闆明日就可以離開了。”

“離開?去哪?”葉落清反問道。

“無論是回秦州,還是哪裡,葉老闆想去哪去哪。”

“大人不審問我了?”

沈璟轉身,背對葉落清:“陛下下旨不查了,自然也無需再審問葉老闆。”

說罷,沈璟便離開了牢房。

葉落清眼神一暗,不查了?

次日一早,錦衣衛的人便放了葉落清,也給了她軟筋散的解藥。

沈璟下朝回都護府的時候,人已經離開了。

三皇子府。

“你確定沒看錯?”三皇子蕭逸慵懶的靠在椅子上,陰鷙狠厲的盯著眼前的侍從張涼。

“千真萬確。”

“小人特意找了好幾個錦衣衛打聽,都說她和柳如秋長的一模一樣。”

“殿下您想啊,如果她不是柳如秋,那沈璟怎麼會前腳剛抓她後腳就給放了呢。”

張涼說的言辭懇切,蕭逸自然信了幾分。

蕭逸眸中劃過一抹戾氣,聲音狠厲又陰毒。

“你找人將她給我綁來,本皇子要親自折磨她。”

那日在懸崖,蕭逸受了很重得傷,命雖然救了回來,但也永遠失去了爭奪儲君之位的資格。

之後,蕭逸的性情變的乖戾囂張,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皇帝心疼兒子,對蕭逸的行為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涼一臉諂媚,信誓旦旦道:“殿下放心,小的這就去辦。”

第二十章

沈府。

老夫人看著沈璟,冷著臉問道。

“沫兒說你昨日帶回一個和柳如秋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這是怎麼回事!”

沈璟凜眉,冷眸掃向站在老夫人身側的沫兒,說出的話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那女子是一名案犯,與柳如秋並無任何關係。”

老夫人鬆了口氣,開口道:“既沒有關係,便也不用太過在意。”

“是。”沈璟回道。

老夫人將沫兒拉到身前,臉上堆滿笑容,道:“沫兒盼著你回府,早早就準備了一桌子你愛吃的膳食,快去嚐嚐看。”

沫兒含羞淺笑,走到沈璟面前:“大人。”

“走吧。”

在老夫人面前,沈璟還是留了幾分餘地。

膳堂內。

沈璟還未坐下便冷著臉,寒聲警告道:“再敢到母親面前多嘴,小心你的舌頭。”

沫兒心中一緊,掐著手心鎮靜道:“沫兒也只是關心大人而已……”

“你不過是我沈府養的一朵花,若管不好自己,你這朵花並非換不得。”

沈璟把玩著手中的扳指,打斷了沫兒的話。

沫兒不由倒退一步,神情滿是傷心,眼眶裡立馬蓄滿了眼淚。

“沫兒想為大人生兒育女,想和大人相伴到老……”

沈璟面色陰沉,眸中閃過一絲戾氣。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

沈璟毫不遮掩的厭惡,沫兒不敢在多言半句。

沈璟從沈府離開後,提著酒壺去了柳如秋的墓前。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來,只是坐在柳如秋碑前,無聲飲酒。

酒瓶空了,也未曾離開。

……

近日,京城人不少人傳,說那最大的賭場如意坊來的新老闆,是個大美人。

不少人慕名前往,一睹真容後又覺得也不過如此。

一時間,眾說紛紜。

就連錦衣衛裡也有不少人聽說了這件事。

都護府廊下,魏青扯著宋錦的胳膊,八卦道:“那女老闆真那麼好看?”

宋錦一臉慫恿,道:“要不你去看看?”

魏青連忙搖頭:“這要是被大人知道,我小命不保。”

“知道那你還問?”

魏青白了宋錦一眼,岔開話題道:“你說,大人咋一直不續新夫人呢?”

宋錦突然戳了一下魏青,魏青立馬噤聲不再多言。

遠處,沈璟從後院走了過來。

“大人。”二人齊聲開口。

“宋錦,跟我走一趟如意坊。”沈璟邊走便道。

“是。”

如意坊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賭徒。

沈璟和宋錦一身飛魚服,走在中間人人避之不及。

五年前,大盜‘梅花雨’隻身潛入皇宮偷走了供奉在朝英殿的青玉龍紋鼎。

錦衣衛查了五年都沒找到此人蹤跡。

可就在昨夜,‘梅花雨’卻被人暗殺慘死街頭。

拒查,如意坊,正是‘梅花雨’死前最後現身之所。

沈璟和宋錦剛踏入賭坊,管事的吳老二眼睛一尖,立馬湊到二人眼前。

“錦衣衛大人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沈璟看了宋錦一眼,宋錦立馬會意,示意吳老二一旁說話。

沈璟在各個賭桌旁不停轉著,凝眸打量著坊內的所有人。

片刻,宋錦問完話找到沈璟。

“吳老二說了一份名單,那上面的人……”

“沈大人宋大人,別來無恙啊。”

突然一道清麗的女聲打斷了宋錦的話。

二人聞聲望去,宋錦瞬間瞪大了雙眼,一臉震驚。

沈璟眼眉微挑,冷諷道。

“本官竟不知葉老闆在京城也有產業?”

第二十一章

原來傳聞中如意坊的新老闆便是從都護府離開的葉落清。

葉落清淡然一笑,對沈璟的態度並不在意。

“沈大人現在知道了。”

“不知這次沈大人上門,有何貴幹?”

沈璟凝眉看著葉落清,沒有說話。

“沈大人這樣看著我,莫不是又要抓我去都護府睡一覺?”

沈璟冷笑一聲,道:“葉老闆若安分守己,本官自不會上門打擾。”

“既然我當不成大人的犯人,不如,咱們做個朋友。”葉落清揚起笑容,說的極為真誠。

沈璟眸色一暗,沉聲道:“告辭。”

說罷,便轉身離去,宋錦回頭望了葉落清一眼,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葉落清臉上笑容瞬間消失,輕聲呢喃道。

“沈璟,我們來日方長。”

見沈璟宋錦走遠,吳老二走到葉落清跟前,說道。

“老闆,按您的吩咐將名單告訴他們了。”

葉落清滿意的點了點頭,抬步去了樓上。

……

從如意坊離開後,沈璟宋錦徑直朝都護府走去。

路上,宋錦依舊難掩心中震驚。

“這葉老闆還真是神通廣大,在秦州有名列第一的落玉坊,在京城,竟也能有這樣一座賭坊。”

“這如意坊雖然開張不過兩年,但名聲漸已壓過城西的天香賭坊,實力不容小覷啊。”

宋錦的驚訝人之常情,但沈璟卻在想另外一件事。

“無論是落玉坊還是如意坊,都是沉船案發生後做起來的,這背後……”

沈璟眉頭緊鎖,越想越覺得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他突然停住,對宋錦吩咐道。

“你派人再去一趟秦州,隱蔽一點,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陛下不是下旨不查了嗎?”宋錦一臉疑惑。

“陛下不查,是因為背後牽扯的人物目前不能動,並不代表徹底不管這樁案子。”

“是。”宋錦聽明白了。

三皇子府。

張涼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小的派人在管道上堵了三天三夜,也沒看到那人出現,實在是……”

蕭逸眸中怒火似能將人活活燒死,他衝著張涼抬腿就是一腳。

“廢物!”

張涼被踹倒在地,不敢多話。

突然,從外面衝進來一個太監。

“殿下,宰輔大人派人送來一句話。”

蕭逸面上怒氣未減,怒喝道:“說。”

“如意坊葉落清,便是我們要找的人。”

倒在地上的張涼立馬反應過來,急忙開口道:“殿下,那和柳如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就叫葉落清!”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蕭逸冷笑一聲,面目猙獰陰鷙,一腳踩在張涼身上,怒凜道。

“本殿再給你一天時間,明日若再弄不來人,都給我提頭來見!”

張涼急忙稱“是”,最後連滾帶爬的離開了三皇子府。

次日夜間。

張涼帶著數十名暗衛盤桓在如意坊屋頂。

昨天張涼已經弄清楚了葉落清住在哪個房間,今晚就是他行動的好時機。

此時,葉落清正在房內檢視坊內過往賬單。

空氣中慢慢飄過來一陣清香。

葉落清覺得有些頭昏,想著去倒杯水喝。

誰知,剛站起身,眼前猛地一黑,暈了過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

丫頭紅桃去敲葉落清的門,卻始終不見人迴應,便推門走了進去。

紅桃見屋裡沒人,便跑下樓去稟告吳老二。

“吳管事,葉老闆不在房內。”

“不在房內?”吳老二有些納悶。

昨日葉落清說要去大相國寺上香,讓自己給安排車馬。

今天一大早,他就守在來樓下,可並未看到葉落清下樓啊。

吳老二讓紅桃在樓下盯著,自己上樓去了葉落清房內。

進門,他就踩到了一支毛筆。

吳老二彎腰去撿毛筆,起身時,發現了被簾子擋住掉在地上的賬簿。

吳老二上前撿起賬簿,看著遠在十步外的書桌,以及一地的墨汁,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立馬放下筆和賬簿跑下樓,對著紅桃說道。

“你現在就去錦衣衛都護府,說你有事找指揮使沈大人,見到沈大人後告訴他老闆不見了,請他幫忙尋找。”

“如果有人攔你,那你就在門口等著,一直等到沈大人出現。”

“是。”

紅桃離開後,吳老二又立馬安排了人暗地去找葉落清。

都護府。

紅桃運氣好,剛到門口就看見沈璟下朝騎馬歸來。

紅桃立馬衝上前,大聲道:“沈大人,我家老闆不見了。”

“京兆尹府在含光街,這裡是錦衣衛。”跟在沈璟身側的宋錦開口說道。

“我家老闆叫葉落清。”紅桃反應過來,立馬說道。

沈璟腳步一頓,看向紅桃,眉頭微蹙。

紅桃立馬將事情和說了一遍。

沈璟聽完,只當是葉落清在耍什麼把戲。

宋錦想說什麼,但見沈璟沒說話便也沒有開口。

紅桃眼睜睜看著沈璟和宋錦進了都護府,不知所措。

三皇子府,地下暗牢。

葉落清被綁在十字架上,身上從頭到尾都是水。

自昨夜被抓到這個地方,每隔一炷香的時間,就有人進來朝她潑一桶水。

有時是冷水,有時是溫水,冷熱交織,十分難受。

葉落清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潑了多少次,她只覺又困又餓又冷。

“吱呀——”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葉落清抬頭望去,一個身穿金黃色長袍的人走了進來。

屋內燭火微閃,忽暗忽明之間,葉落清看清了來人。

她眸色一寒,攥緊了雙拳,聲音冷冽如冰:“三皇子?”

蕭逸見葉落清竟然認出了自己,索性亮了身份。

“柳如秋,可還滿意本殿的招待。”

葉落清斂眸壓下心中恨意,淡然道:“我和三皇子素未謀面,不知三皇子這是什麼意思?”

蕭逸臉上戾氣頓顯,他取下牆邊掛著的鞭子,猛地朝葉落清揮了過去。

“唔——”

葉落清悶哼一聲,被鞭子打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唰——”

又是一鞭。

“你繼續裝!”蕭逸冷笑,“說,沉船上的東西被你藏在了什麼地方!”

葉落清心頭一驚,他怎麼會知道?!

她死死咬著嘴唇,強忍著沒有發出聲音。

蕭逸停下手中動作,神情陰狠,乖戾道。

“不說正好,等本殿用刀將你的肉一片一片剮下來,葉老闆總會開口的。”

“來人,拿刀來。”

第二十三章

葉落清整整消失了三天,吳老二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日紅桃說沈大人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可他的人半點訊息都沒找到。

他決定,自己親自去找一趟沈璟。

都護府門口。

吳老二攔住了沈璟,著急和擔憂都寫在了臉上。

沈璟沒理會吳老二,徑直進了都護府。

倒是宋錦開了口:“你先回去,我去和大人說。”

吳老二連忙道謝。

宋錦讓他安心,吳老二這才轉身離開。

“大人,我昨天偷偷去如意坊問過,那葉老闆真好幾天沒出現了。”宋錦大步跟上沈璟,開口說道。

沈璟寒眸掃了一眼宋錦,開口道:“魏青已經去查了。”

宋錦眼睛瞪得渾圓,震驚道:“大人你什麼時候安排的?”

沈璟眸色一沉,宋錦立馬噤聲,不再多問。

地牢內。

葉落清躺在地上,身上的血和水混在一起,凌亂不堪。

三天未曾進食,蕭逸每天都會來鞭打她一頓,最後拿刀在她身上劃下一道又一道傷口,不致命但夠折磨人。

身上的痛不斷侵蝕著葉落清的意志。

她不知道吳老二有沒有找到自己的下落,她只能靠一股信念強撐著。

葉落清死死攥著手心,不斷提醒自己,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她還沒讓沈璟付出代價!

“吱呀——”

聽見聲音,葉落清下意識一顫。

門被推開,蕭逸又來了。

……

都護府正堂。

沈璟正在處理公文,魏青從門外走了進來。

“大人,查到了,是三皇子派人綁走了葉老闆。”

沈璟眉眼一凜,“三皇子?”

“人肯定在三皇子府中,但被關在哪裡,還不知道。”

沈璟放下手中公文,眸色幽深,想到什麼,冷聲道。

“今夜帶人,我們去夜遊三皇子府。”

魏青被沈璟話中的寒意驚了一下,沉聲道:“是。”

深夜,三皇子府。

魏青蹲在屋頂,看著眼前的皇子府,差點驚掉了下巴。

他沒想到錦衣衛的檔案裡竟藏著所有皇子府邸的佈局圖,更沒想到沈璟真敢帶著他們闖皇子府。

宋錦拍了拍魏青下巴,憋笑道:“收著點。”

不過片刻,三皇子的人都被錦衣衛放倒。

然後,沈璟光明正大的進入了地牢。

當沈璟看到地上渾身是血的葉落清時,忍不住心慌了一下。

就彷彿那日在崖底看見柳如秋“屍體”一般。

葉落清聽到聲音,嘶啞著嗓子冷諷道:“三皇子又要開始了嗎?”

沈璟眉頭緊蹙,壓下心底情緒,沉聲道:“是我。”

葉落清呼吸一滯,沈璟?

她不敢抬頭,怕是幻覺。

沈璟上前小心的將人抱起,卻發現懷中人沒有一絲重量,像隨時能消失一樣。

手不自覺用力,將懷中人抱的更緊。

“唔……”

葉落清疼的一聲悶哼,沈璟連忙鬆了力道。

“沈大人怎麼會來?”葉落清的聲音嘶啞而無力。

沈璟眸色微動,冷笑道:“本官若不來,又怎會知葉老闆居然會讓三皇子如此惦記。”

葉落清輕笑了一聲,便怎麼也沒力氣再開口。

這一瞬,她的意志突然變得極弱,像是找到了可以依賴的安心。

但下一刻,葉落清就聽到沈璟冷聲問:“沉船上的東西在葉老闆這裡吧?”

第二十四章

如意坊。

吳老二得了沈璟的訊息,一直在樓下等著。

聽著門外有聲音響起,立馬跑去開門。

“讓人去準備一桶熱水,再喊個丫頭給她沐浴清洗傷口上藥。”

一下馬車,沈璟就對著吳老二吩咐道。

上了樓,沈璟將人抱去內間,這才退了出來。

此時,沈璟的衣服上都沾滿了血,葉落清的血。

他強忍住心中的嫌棄,站在門外靜靜等著。

宋錦魏青站在不遠處看著沈璟一身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的想笑。

不知道站了多久,門才被人從裡面開啟。

“沈大人,藥已經上好了。”紅桃開口道。

沈璟走到門口朝裡面看了一眼。

只見葉落清安靜的躺在床上,面色沒有一絲血氣。

沈璟眸色晦暗,留下一句“好好照顧她”便轉身下了樓。

宋錦魏青連忙跟上。

身後,葉落清睜開眼。

剛剛她裝昏躲避了沈璟的質問,但她知道這件事必然不能善了。

翌日一早,都護府。

沈璟拿著蒐集到的三皇子貪汙受賄的證據,遞給魏青,冷聲道。

“想辦法將這些證據送到五皇子手中,不要讓對方知道是我們透露的。”

“是。”

宋錦從外面走進來:“大人,‘梅花雨’一案有線索了。”

“說。”

……

三皇子府。

滿府的下人全部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嘭——”

又一個青釉瓷玉瓶被砸的粉碎。

從發現葉落清不見了那一刻開始到現在,蕭逸幾乎砸了半府的東西。

可即便如此,依舊壓不住他心中的怒火。

“一群廢物,連一個女人都看不住,本殿養你們有何用!”

蕭逸的表情陰鷙又狠厲,沒有人敢上前。

“你還有沒有點皇子的樣子!”

一道中氣十足、帶著無盡威嚴的怒斥聲在門外響起。

蕭逸凜眸望去,氣焰瞬間消減了不少。

“外公。”

張宰輔看著跪了滿屋子的下人,眉頭皺的能夾死螞蟻。

要不是女兒只有這麼一個皇子,自己根本不會為他謀算!

“都下去。”張宰輔凜聲道。

待人都散了之後,張宰輔才正眼看向蕭逸,滿臉的不爭氣。

“一個女人都看不住,你還能幹什麼?”

蕭逸支吾著聲音:“我也不……”

對於這個外公,他一向是有些害怕的。

“夠了!”張宰輔厲聲打斷了蕭逸的狡辯。

“你若還想要那個位置,最近給我放安分點,不要到處惹事!”

“父皇不是已經下旨不查了嗎?”蕭逸下意識開口。

“陛下生性多疑,此次下旨不過是迫於壓力,焉知他不會讓人私底下查。”

“是。”蕭逸有些懨懨的。

如意坊。

葉落清雖然醒了,但還不能下床,身上的傷口也時不時的抽疼。

雖然都是些皮肉傷,但疼起來也是真要命。

她躺在床上,仔細回想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才會讓三皇子把目標放在自己身上。

葉落清想到三皇子那日逼問的事情,眸間寒意頓起。

她讓紅桃將吳老二喊了上來。

“老闆,有什麼吩咐。”

“派人去秦州告訴公子,京城有人動了。”

“是。”

天色漸漸變晚,葉落清心裡也微微鬆了口氣。

她沒想到沈璟竟沒來逼問沉船之事。

難道他是看自己受了傷,不忍嗎?

心間微顫,卻不過短短一瞬,她就否認了這個想法。

都護府。

“大人,方才有人從如意坊後門騎馬離開,已經派人跟了上去。”宋錦開口道。

“嗯。”沈璟淡淡應了一聲

宋錦端詳著沈璟的表情,問了一句:“大人,若此事真是葉老闆做的,怎麼辦?”

沈璟手中動作一頓,隨即冰冷開口。

“按我朝律例,依法辦理。”

第二十五章

沈府。

沈璟叫了水、換掉身上的血衣後,就在扶風榭歇下了。

清晨,沫兒聽到訊息趕至扶風榭的時候,下人正拿著沈璟昨日換下的衣物走到門口。

而沈璟,早已出府。

沫兒攥緊了手心,滿是不甘。

突然,沫兒看見下人手中衣物的顏色不太對,上前翻動了兩下。

那大片的血跡便暴露在眾人眼前。

沈璟是錦衣衛指揮使,受傷是常有的事,下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倒是沫兒,一直皺著眉。

她仔細打量著衣服上面的血跡,心頭忽的不安了起來。

等下人離開後,沫兒對著丫頭小杏吩咐道。

“去打聽一下,大人昨夜去了哪裡。”

“是。”

沫兒擰著帕子,心事重重的離開了扶風榭。

都護府。

魏青拿著新查到的線索,放到沈璟的案桌上。

“‘梅花雨’在如意坊見的最後一個人,昨天連夜逃離了京城,根據線索來看,多半是要逃往林州。”

沈璟眼裡浮起一抹暗笑,聲音凜寒無比:“這一趟,本官親自去。”

“你先下去準備東西,明日出發。”

“是。”

魏青剛離開,宋錦就拎著一個食盒,從門外走了進來。

“大人,剛剛如意坊派人來說,葉老闆醒了,還讓人給我們送了一些糕點。”

宋錦走到榻側的小桌旁,將糕點都擺了出來。

沈璟放下手中公文,看著宋錦拿出來的糕點,眸色一暗。

“去備一些補品和祛疤的藥膏。”

宋錦拿出一塊糕點放進嘴裡,一臉疑惑:“大人要這些幹嘛?”

“禮尚往來。”

沈璟拿起公文,聽不出任何情緒。

宋錦立馬反應過來,拍掉手上的糕點沫:“我這就去辦。”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宋錦就將東西備齊了,分量還不少。

如意坊。

沈璟到的時候,葉落清剛上完藥。

“多謝沈大人救命之恩。”葉落清靠在床頭說。

沈璟微微打量著葉落清,臉上雖然還是沒有什麼血色,但精神好了許多。

“昨日本官的問題,葉老闆現在有答案了嗎?”

葉落清嬌媚笑道:“沈大人說的東西,我真不知道是什麼?”

沈璟眉眼一挑:“葉老闆此時不說也無妨,日後總能知道的。”

葉落清抿了抿唇,並不在意沈璟說的日後。

日後……

她早就不在乎什麼日後了。

“沈大人難道就不想知道三皇子為何要綁我嗎?”

沈璟眸光微閃,淡道:“為何?”

葉落清左手輕撫上他臉龐,言語間滿是曖昧。

“說起來也是和大人的夫人有關,三皇子說我長了一張和您夫人一模一樣的臉,她嘗不了的罪,讓我替她還。”

“大人,您是不是該為我、為這件事負責呢?”

沈璟冷淡道:“本官這不是將葉老闆救出來了。”

葉落清輕哼一聲,似是嬌嗔。

她眼眉微挑,問道:“不知沈夫人是如何得罪了三皇子,竟讓三皇子如此記恨?”

沈璟眸色一沉,雙手攥成拳:“內人曾綁架過三皇子。”

“葉老闆如果不滿意這張臉,我可以找人幫你換掉。”

葉落清瞳孔驟然一縮,沈璟竟厭惡這張臉至此?

再開口時也沒了之前的柔媚:“多謝沈大人好意,但這是我父母給我的臉,我很滿意。”

看著沈璟冷漠神情,她終是難以壓住心中的不甘和恨意,開口道。

“夫人一介女流,竟能孤身綁走當朝皇子?”

“沈大人,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真假嗎?”

第二十六章

沈璟沉默良久,沒有回答她的話,岔開了話題。

“此刻,三皇子應該已經知道葉老闆不見了,葉老闆還是自求多福吧。”

“下一次,本官可不會再出手了。”

葉落清微微斂眸,勾了勾唇角。

“大人放心,三皇子若還敢再來,我保證,吃虧的一定是他。”

沈璟起身,不置可否。

“本官要出京一趟,如果遇到什麼事,可以去找京西鐵匠鋪的屠老大,他知道怎麼聯絡本官。”

說罷,沈璟便推開門下了樓。

屋內的葉落清怔在床上,方才沈璟最後的一段話,是在擔心自己嗎?

宋錦一直在樓下等著,看見沈璟出來,連忙跟了上去。

出了如意坊,沈璟對宋錦吩咐道。

“派人盯著這裡,葉落清的任何舉動都記下來稟報我。”

“是。”

夜間,沈璟去了柳如秋墓前。

每次來這裡,他都會隨手帶上幾瓶酒。

有時全部喝光,有時留一半倒在地上……

沈璟仰頭飲下一口酒,聲音有些悶悶的。

“上次去秦州,發現那裡變化很大。”

小時候,沈璟曾在秦州柳家祖宅住過一段時間。

“這趟辦差也會經過那裡……”

沈璟忽然頓住,沒再繼續往下說。

突然,沈璟將餘下的酒全都倒在地上,起身提步離開。

月色清冷如水,沈璟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慌亂又孤寂。

沈府。

丫頭小杏站在沫兒身前,開口道。

“大人昨夜回府前去了如意坊,今日一大早又去了如意坊。”

沫兒輕聲唸叨:“如意坊。”

“聽聞那葉老闆是個大美人,姨娘你說大人是不是……”

“閉嘴!”

沫兒怒吼道。

不過片刻,沫兒又冷靜了下來,臉上浮起冷笑和得意。

昨日主子派人告訴她,東西就在葉落清手裡,讓她繼續盯著沈璟。

沒想到自己那日將事情隨口推給葉落清,竟是歪打正著。

“一個將死之人,她算個什麼東西。”

……

翌日一早。

沈璟便動身出發去了林州。

沈璟不在京城的這些日子,葉落清一直在如意坊養傷,順便調查三皇子是如何知道東西在自己手上的。

葉落清很清楚的記得,那件事,除了蕭平泓和她以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日子一天天過,葉落清身上的傷恢復的很快,沒幾天就能下床了。

太陽昇起又落下,和月亮你追我趕。

轉眼,便已過去了半個月。

如意坊。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老闆,公子送來訊息,三日後到京。”

葉落清有些驚訝:“這麼快?”

吳老二也是滿臉笑容:“公子說,他會去一趟大相國寺,問老闆您去嗎?”

聽到是大相國寺,葉落清猶豫了會兒。

自從柳儀沁遇害後,她就再也沒去過了。

吳老二不知葉落清在想什麼,疑惑開口:“老闆?”

葉落清凜了凜心神,開口道:“去。”

吳老二離開後,葉落清心神不沈的將門關上。

在房內靜坐了片刻後,她突然起身,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朝樓下走去。

葉落清從後院牽了一匹馬,又去街上買了點紙錢和酒。

兩柱香後,葉落清看著眼前的五座墓碑,心頭一陣發酸。

她跪在柳父柳母的墓碑前,深深磕了幾個頭,眼淚不知何時已佈滿臉頰。

“父親,母親,女兒不孝。”

給柳父柳母燒了紙錢,祭了酒後,葉落清又站在柳儀沐碑前。

她拿著手帕小心翼翼的擦著柳儀沐的碑:“姐姐一定讓害你的人去地下給你謝罪!”

做完這一切,葉落清擦了臉上的淚,目光停留在了“柳如秋”的墓碑上。

當看清墓碑上的字時,葉落清猛地怔在原地,眼中滿是震驚。

第二十七章

只見那碑上端端正正寫著“愛妻柳氏秋”“夫君沈璟立”。

碑上的字狠狠扎進葉落清眼中。

愛妻?

她眼裡浮起一抹自嘲,心頭忍不住冷笑。

葉落清強壓下心中情緒,走到自己墓碑前坐下,驀然發現眼前的碑角竟光滑的發亮,該是有人常常撫摸的緣故。

葉落清猛地一怔。

難道沈璟他,經常來嗎?

葉落清不敢往下想,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

三天時光,轉眼逝去。

一早,葉落清就乘了馬車前往大相國寺。

此時京城郊外,沈璟一行人正在策馬趕回。

大相國寺後院廂房。

清風徐徐,帶來絲絲涼意。

葉落清坐在桌前煮茶,門口立著一名青衫男子。

男子身影欣長挺秀,沉穩神秘,烏髮用玉冠束在腦後。

“三皇子的事,我會派人解決。”

葉落清手中動作一頓:“公子想怎麼做?”

男子將手中扇子一收,眸光冷冽。

“總要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才行。”

葉落清輕笑一聲,將煮好的茶水盛入茶盞中:“一切聽公子吩咐”

男子眉眼微舒,回身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盞細細品了品。

他眼睛一亮,頗為滿意:“你這手藝越發精進了。”

葉落清眉眼含笑:“是公子教得好。”

男子眼神落在葉落清身上:“回京有些日子了,和沈璟交手了嗎?”

“……交手了。”

葉落清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男子飲茶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感覺如何,心……動搖了嗎?”

“心早就沒有了,又怎麼會動搖?”葉落清搖頭,說的斬釘截鐵。

男子眸光微閃,沉聲道:“京城的事太過危險,我可以另外派人前來。”

“不用,我可以。”

男子微微斂眸,放下茶盞,望向她的眼睛。

“何不放下仇恨,秦州不好嗎?”

葉落清垂眸,眼神暗了下去:“秦州很好,有師父有阿峰,但有些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男子眸中閃過失落:“你現在和一年前區別很大,那時候的你至少……”

“那個人是柳如秋,而我是葉落清。”

葉落清打斷了男子的話,並不想提起從前。

另一邊,都護府。

“大人,這是剛剛攔截的鴿子。”

魏青拿著剛從如意坊飛出來的鴿子,遞到沈璟面前。

沈璟嗤笑一聲,取下綁在鴿子腿上的紙條,展開。

上面寫著:大相國寺,葉落清與人密談。

沈璟將紙條握在手中,凜聲道:“帶上人,前往大相國寺。”

大相國寺外。

“大人,我們的人已經將此處圍了起來,人絕對跑不掉。”下屬對沈璟說道。

沈璟冷笑一聲,帶人衝進了院中。

廂房的‘嘭’的一聲大開!

葉落清猛地一怔,抬頭看向沈璟。

滿院的錦衣衛,來勢洶洶,葉落清心頭不由微微一緊。

“沈大人這是做什麼?”

沈璟冷眼掃向葉落清身前放著的兩杯茶盞。

上面還冒著熱氣,一側的爐火猛烈的燒著,水壺“咕嚕咕嚕”沸騰起來。

沈璟眸光一沉,冷喝道:“搜!”

第二十八章

片刻後,數名錦衣衛回到院中。

“大人,沒有。”宋錦說道。

沈璟面色凜寒,望向葉落清的眼神裡滿是審視。

葉落清淡然開口問道:“沈大人想要找什麼?”

沈璟走進屋內,在葉落清面前坐下。

“人在哪裡?”

葉落清微微一笑道:“此處只有我一人,若真有其他人,怕是隻有沈大人了。”

說完,葉落清新取了一個茶盞,倒了一杯茶,推到沈璟面前。

“新摘的日鑄雪芽,沈大人嚐嚐看。”

沈璟輕嗤一聲,滿是嘲諷的開口:“看來葉老闆確實恢復的不錯,竟有閒情雅緻不遠辛勞來這大相國寺品茶。”

“若不是因為大人,我怎麼會受傷?”葉落清挑眉看向沈璟。

沈璟黑眸深邃,開口道:“本官竟不知葉老闆口才如此之好。”

葉落清淡然一笑:“大人現在知道,也不遲。”

……

回到如意坊後,葉落清仔細揣摩了沈璟的話。

不多時,吳老二走了進來:“老闆,公子已從密道離開,沈璟派來監視您的人要怎麼處理?”

“他本就不是什麼高風亮節之人,派人盯著我們,不足為奇。”

葉落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能派人,我也能。”

“讓下面的人機靈點,別被發現了。”

“是。”

吳老二離開後,葉落清面色瞬間寒了下去,清冷的眸子猶如被冰雪覆蓋。

沈璟已經回京,自己也該動起來了。

想及此,葉落清瞬間心安了不少。

三皇子府。

張涼跪在地上:“殿下,宰輔大人說錦衣衛已經盯上了葉落清,不可輕易再動。”

“撲通”一聲。

張涼被蕭逸一腳踹倒在地。

“你懂什麼!這都過去多少天了,外公早就忘了他說的話。”

張涼趴在地上重新跪好,在蕭逸看不見的地方,眸中閃過一絲殺意。

他本是張宰輔派來保護蕭逸的,想他堂堂一個暗衛首領,竟要被這樣一個廢物指使,早就不知道攢了多少怨氣。

若真讓這麼一個皇子登了大位,這江山,遲早要完。

可惜,此時的蕭逸尚不知張涼心中的想法,他依舊那麼囂張狂妄。

蕭逸一腳踩到張涼手上,說出的話陰狠又毒辣。

“本殿不管葉落清被誰盯上,你都要幫葉落清給我綁來,如果做不到,我就送你進宮當太監。”

“殿下,我們既然知道那葉落清就在如意坊,為何不直接去那裡,何必費心抓回來呢?”

立在旁邊的暗衛不忍首領被如此對待,上前對著蕭逸說道。

蕭逸眸色微閃,眼前一亮:“這倒是個好辦法。”

……

天色漸晚,路上的小販都收了攤子準備回家。

如意坊此時卻正是生意最好之時。

“砰——”

一位賭客正要出門,卻被人一腳踹飛在地,倒在地上渾身叫痛。

吳老二聞聲趕了過來,看清是誰踹人後,態度立馬恭敬了起來。

“三皇子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蕭逸將吳老二猛地一推,動作極為囂張。

“叫你們老闆出來。”

說罷,蕭逸大手一揮,身後侍衛立馬衝進坊內到處亂砸。

賭客們見苗頭不對,紛紛抱緊手中錢財溜出瞭如意坊。

“三皇子將我的客人都趕走了,是小店哪裡得罪殿下了嗎?”葉落清從二樓緩緩走了下來。

蕭逸面色猙獰,惱喝道:“給我上!”

侍衛們得令紛紛朝葉落清撲過去。

第二十九章

只可惜,蕭逸的侍衛連葉落清的衣角都還沒碰到,就已經被坊內護衛制住。

“一群廢物!”蕭逸破口大罵。

“殿下,我只是和那柳如秋長的像而已,您何必抓著我不放呢?”

“更何況,您說的那什麼東西,小女子確實不知道啊。”

葉落清說的極為可憐,可在蕭逸聽來,卻是狂妄至極。

“葉落清!你若是老老實實說出東西所在地,本殿可以饒你不死,否則,一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葉落清輕笑一聲,不以為意:“天子皇城腳下,我若非不說,殿下難道敢殺我不成?”

“將來天下都是本殿的,殺你一個又怎樣!”

蕭逸說的極為囂張,彷彿那皇位已經是他的掌中之物。

“這天下有誰不知,誰都能得到那個寶座,唯獨您得不到。”葉落清端起茶杯,滿是嘲弄。

蕭逸瞬間火冒三丈,朝葉落清猛地撲過去,卻被吳老二從背後拎住一把丟出來如意坊。

隨後蕭逸帶來的侍衛也被人全數丟了出去。

葉落清起身走到蕭逸身側蹲下,不屑的在蕭逸臉上拍了拍。

“三皇子殿下,你說說今天的事被聖上知道了,你會怎麼樣?”

“皇上身體康健,你怎麼就想著那個位置了呢?”

蕭逸心中一凜,再蠢也知道葉落清背後肯定有宮裡的人。

若是真被父皇知道了他說的話……

蕭逸方才還囂張無比得氣焰一下消了下去。

他爬起身,帶著侍衛狼狽的離開了如意坊。

路上,蕭逸將侍衛們罵的狗血淋頭。

“真是一群廢物,本殿白養……”

突然,一柄長箭從蕭逸喉嚨穿過,方才還罵罵咧咧的蕭逸瞬間沒了聲音。

他不可置信的瞪著雙眼,鮮血不斷往外翻湧,最後猛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身側侍衛皆是一驚,還沒拿起手中武器,只見一道黑影飛奔而來。

“唰唰——”

侍衛們應聲而倒,一劍封喉,沒了氣息。

……

如意坊。

葉落清看著手中的紙條,眉間浮起一抹寒意。

難怪夏荷能夠改名換姓為沫兒,原來背後竟攀上了這樣的大人物。

沈府。

沫兒哭哭啼啼的跪在扶風榭的院子裡,頭頂還舉著一盆冷水。

午間的時候,沫兒私自進入扶風榭,打碎了柳如秋生前擺在房間內的兩個羊脂玉瓶。

沈璟發現後大發雷霆,抬手便要掐死沫兒。

若不是老夫人及時趕到,此時的沫兒已是一具死屍了。

沈璟答應老夫人饒她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令其在院中跪滿七天七夜以贖罪。

沫兒的眼淚不斷掉落,可眼中的恨意和不甘卻也愈發濃烈。

屋內,沈璟試圖將打碎的羊脂玉瓶用膠水粘起來。

他眉頭緊蹙,三個時辰過去了,也才粘好了一個羊脂玉瓶的一半而已。

沈璟也不知道自己在彌補些什麼,可就是覺得應該粘起來。

不知不覺,燭火照了一夜。

清晨,沈璟將粘好的羊脂玉瓶放進盒子內裝好。

梳洗收拾了一番後,去了壽安堂給老夫人請安。

就在沈璟正在陪老夫人用早膳,宋錦突然急匆匆衝了進來。

“大人,京兆尹府派人來報,葉落清殺了三皇子!”

第三十章

沈璟眉頭猛地蹙緊,立刻起身朝外走去。

“怎麼回事?!”

沈璟走的急快,宋錦幾乎是用跑的才慢慢跟上。

“早上是夜間打更人報的案,在距離如意坊不到三里的地方發現的屍體,三皇子喉嚨被一箭刺穿,身邊跟著的侍衛也橫死當場,現場沒有任何的打鬥痕跡,出手之人武功很高。”

“昨晚,三皇子帶人砸了如意坊,仵作檢視後說,死亡時間大約六個時辰,和三皇子離開如意坊的時間剛好對上。”

沈璟眉頭越皺越緊,回想起那日葉落清說的“再有下次,吃虧的一定是三皇子”……

可他來不及深想,匆忙出了沈府,翻身上馬,直奔如意坊而去。

如意坊內。

葉落清被人壓著,脖子上還架著兩把刀。

她眉眼間不見任何著急,似乎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京兆尹府的姚大人,此刻恨不得將葉落清千刀萬剮。

天子腳下,當朝皇子橫死在街頭。

這件事足夠讓陛下摘了自己的烏紗帽!更有可能小命不保!

“帶走!”姚大人厲聲怒喝道。

“慢著!”

一道冷厲威嚴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姚大人眸色一寒,聞聲望去,方才還滿是怒容得臉上立馬堆起笑容,起身迎了上去。

“沈大人怎麼來了?”

沈璟陰著臉,疾步而來,反問道:“陛下知道了嗎?”

“已經上報了。”

沈璟走到葉落清面前停下,凜寒的眉眼讓人忍不住心顫。

但葉落清絲毫不懼,她雙眸坦蕩的看著沈璟:“沈大人也覺得三皇子是我殺的?”

“事實擺在眼前,為何不信?”沈璟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讓人聽不出情緒。

葉落清冷笑一聲,眸色瞬間沉了下去。

她將頭轉向一邊,不再看著沈璟。

沈璟面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他掐住葉落清下巴,將她的臉轉了回來。

“怎麼,葉老闆敢做不敢當?”

葉落清一臉冷諷的看著沈璟:“沒有做過的事自然不敢當。”

沈璟始終死死盯著葉落清的雙眼,腦中思緒翻轉,他在判斷葉落清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謊話。

突然,門外一陣騷鬧,片刻後又悄然靜了下來。

門口,張宰輔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姚大人心中一緊,但還是立刻迎了上去。

沈璟瞧見了,冷哼一聲,鬆掉了鉗在葉落清下巴上的手。

“宰輔大人怎麼來了?”姚大人尷尬的扯出一抹笑容說道。

張宰輔不過輕輕掃了姚大人一眼,姚大人便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他先去查看了蕭逸的屍體,掀開白布的時候,眉毛絲都沒皺一下,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兇手在哪?”

姚大人立刻上前,指著葉落清道:“她就是。”

沈璟眉頭一蹙,不自覺側身站到葉落清前面:“事情還沒查清楚,姚大人的結論怕是下早了。”

葉落清瞬間抬頭,不可置信的望向沈璟。

張宰輔望向沈璟,眸色沉如深淵:“京兆尹的案子,沈大人也要管嗎?”

沈璟絲毫不讓:“刺殺皇子乃是大罪,錦衣衛自當盡力查明真相。”

張宰輔眉目凜冽如冰,不怒自威。

“本官只怕沈大人色令智昏,徇私枉法!”

第三十一章

如意坊內,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既無舊情,何來徇私!”沈璟神色未變,說的極為坦蕩。

葉落清垂下眼簾,心頭忽的一抽。

張宰輔眼神掃向葉落清,情緒不明:“沈大人確定要為此女與本官做對?!”

“錦衣衛辦案向來講證據,此案事關重大,關乎皇家,卑職自當為陛下分憂解難。”

沈璟眸色一沉,語氣也變得冷硬起來,不容任何人置疑。

他看向姚大人:“姚大人,此案錦衣衛將全力接手,勞煩姚大人將三皇子的屍體送去錦衣衛,若還找到了什麼其他證據,本官想,姚大人知道該怎麼辦。”

“宋錦,將人帶回都護府!”

“是!”

說罷,宋錦便上前從京兆尹的人手中帶走了葉落清。

看著沈璟等人離去的背影,張宰輔眼眸微眯,面色陰寒。

一旁的姚大人,更是渾身直冒冷汗。

錦衣衛和張宰輔,他一個都得罪不起。

皇宮御書房。

姚大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張貴妃在一旁哭的梨花帶雨:“陛下一定要替逸兒做主呀,嗚嗚嗚……”

皇帝瞧著貴妃哭的如此傷心,心疼的不行:“愛妃放心,朕一定將殺害逸兒的兇手斬首示眾。”

扶持蕭逸走到現在,如今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張宰輔站在下首,眸中神色陰狠。

想到那個東西很可能也在葉落清手裡,他此刻只恨不得立刻撕了葉落清!

無論兇手是不是她,葉落清,必須死!

“現在那個葉落清在何處!”皇帝瞪向姚大人,怒聲問道。

“錦衣衛沈大人將人帶去了都護府。”姚大人連忙回道。

皇帝眉頭一蹙:“沈璟?他為何摻和了進來?”

“回陛下,那葉落清和沈大人逝去的夫人長的一模一樣,可能是……”

張宰輔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場中人都已明瞭。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面色慍怒:“來人,召沈璟覲見。”

“是。”

都護府。

沈璟冷眼看向牢房內的葉落清:“葉老闆就沒什麼想說的?”

“沈大人,我若要殺三皇子,為何要在離如意坊不遠的主街上,這難道不是授人以柄嗎?”

“刺殺皇子,按律當斬,葉老闆如果知道什麼,還是自己說出來的好。”

“錦衣衛的刑罰,葉老闆的身子,怕是抗不住。”

“我能告訴沈大人的只有一句,人不是我殺的。”

不知怎的,沈璟心中忽然一抽。

他猛地想起從前,柳如秋也說過類似的話,說她沒有推儀沁……

異樣的情緒在心中翻湧。

這種感覺讓沈璟覺得不安,背在身後的手不由緊攥成拳。

他強壓下心中那抹不安,沉聲道:“葉老闆,有時候嘴硬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沈璟突然的情緒變化,葉落清很快捕捉到了。

她眼眸微轉,突然岔開了話題。

“如果此刻站在這裡的是您夫人,她說她不曾殺人,沈大人會信嗎?”

“她的話,本官從未信過。”沈璟回答的很果斷,毫不猶豫。

葉落清用力掐緊了掌心,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之前一樣。

“沈大人,就如此厭惡沈夫人嗎?”

第三十二章

牢內燭火忽明忽暗,沈璟的聲音冷漠而無情。

“葉老闆自身難保,竟還有心情操心本官夫人?”

“好奇而已。”

“聽聞沈夫人乃是墜入懸崖被野獸分食而亡,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惡毒之人,死有餘辜。”

沈璟的話像是就像一巨驚雷猛地劈向葉落清的心裡。

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指甲潛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血痕。

她強忍著情緒,背過身,不願再多說。

沈璟見葉落清如此行為,深邃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

沈璟離開內牢後不久,魏青便趕來稟告說從林州抓回來的人招了。

書房內,魏青將口供遞到沈璟案桌上。

“此人的確是當年沉船案中的一名舵手,名叫李武。”

“五年前,有人買通了他和其餘的幾名舵手,讓他們在經過閔行河道的時候,故意朝暗礁處撞擊,事成之後,得百兩黃金。”

“船隻解體後,有人將他們連夜送出秦州,答應的黃金也都給了他們。”

“可就在一個月之後,拿到黃金的舵手相繼死亡,李武嗅到事情不對,立馬攜著所有錢財逃了,想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索性就在京城安了家。”

“三個月前,梅花雨潛入他家中偷走了一柄玉如意,這玉如意正是當年背後之人用來買通他的證物之一,他擔心此物流露出去暴露自己的行蹤,所以一直在想辦法將東西追回來。”

“他追了梅花雨整整兩個月,才將玉如意奪回,可他也說自己沒有殺梅花雨。”

“他是拿回玉如意的第二天得知梅花雨橫死街頭,因為心虛,這才想著逃離京城。”

沈璟把玩著手中扳指,面色寒冽:“那柄玉如意的來源查到了嗎?”

“查到了,線索指向秦州知府歐陽澤。”

沈璟手中動作一頓:“歐陽澤是在沉船案發生後提拔上來的?”

“沒錯。”魏青回道。

“秦州知府從四品,還真是一筆不錯的交易。”沈璟冷笑著從桌前站起。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大人,陛下召您立即進宮。”

宋錦看向沈璟:“陛下此時召大人進宮,應該是為了三皇子的事。”

沈璟眉頭蹙起,沉聲道:“將葉落清看好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將她帶走。”

“是。”宋錦魏青齊聲說道。

內牢。

葉落清很清楚自己沒有殺人,可她如今訊息流通不便,無法自己查證到底是誰殺了三皇子。

沈璟的態度讓她不甘,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如果三皇子背後還有人,那人也知道東西在自己手中的話。

待在錦衣衛,才是最安全的……

御書房。

沈璟進來看見張宰輔和張貴妃也在時,眉頭微微一蹙。

“臣沈璟,參見陛下,參見貴妃娘娘。”

“沈卿,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帝厲聲質問道。

“回陛下,三皇子一案存在諸多疑點,臣將人帶回錦衣衛,是為了將此案徹查清楚,還三皇子一個公道。”

“沈卿此言當真?”皇帝狐疑的看著沈璟。

“臣豈敢欺瞞陛下。”

沈璟說的誠懇意切。

皇帝不由想到這麼多年來沈璟一直都是忠心耿耿,鐵面無私,瞬間打消了心頭疑慮。

“陛下,老臣覺得此案交由沈大人不妥。”張宰輔立刻說道。

“殺害三皇子的嫌兇和沈夫人長的極為相似,此事,沈大人應該避嫌。”

“此案還是交由刑部最為合適。”

沈璟手忽的攥緊,眉頭微微蹙起。

第三十二章

皇帝聽完,面色忽的一沉。

又過了片刻,皇帝才緩緩開口道。

“那就讓刑部和沈卿一起。”

“早日查明真相,將兇手緝拿歸案。”

沈璟凜了凜神,道:“臣遵旨。”

定了查案任選,沈璟和張宰輔一同離開御書房朝宮外走去。

走到宮門口時,張宰輔突然開口:“沈大人,勞煩轉告一句,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那語氣儼然已認定葉落清就是兇手。

沈璟眉頭瞬間蹙起,語氣不是很好:“真相還未查明,宰輔大人此言是否太過臆斷?”

張宰輔掃了眼沈璟,冷蔑一笑,轉身踏上了馬車。

……

沈璟從皇宮出來後,徑直去了如意坊。

從前熱鬧非凡的如意坊,如今已經成了“禁地”。

圍在如意坊門口的差役還沒有離開。

葉落清被抓入錦衣衛的訊息,如意坊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吳老二和紅桃守在一樓正堂,眉眼焦灼。

當看見沈璟出現在門口時,二人眼睛頓時一亮,連忙上前。

“大人,我們老闆真沒殺人。”吳老二、紅桃急聲解釋道。

“殺沒啥人,不是由你們說了算。”

一句話,就將吳老二和紅桃嗆了回去。

吳老二紅桃看著沈璟上樓進了葉落清房間,二人無聲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驚。

屋內。

一直守在如意坊的錦衣衛突然出現。

“昨夜三皇子離開後,葉老闆並未離開如意坊。”

沈璟神色未變,對這個答案並不覺得意外。

就算葉落清要殺蕭逸,絕不會選擇當街刺殺。

這手段,太傻。

“仵作怎麼說?”

“從身形、手法和傷口來看,應該是江湖上的殺手。”

沈璟目光忽的一暗,眼光深邃了起來。

……

沈璟從如意坊離開後,又回了都護府。

葉落清看著突然出現的沈璟,淡淡一笑。

“沈大人離開這些時辰,是去查兇手了嗎?”

“陛下已經下旨,刑部也會參與此案,葉老闆知道什麼還是早說的好,免得受皮肉之苦。”

“多謝沈大人提前告知。”葉落清聲音突然就落了下去。

沈璟見她時不時搓一下手臂,立刻衝牢內掃視了一圈,眉頭一皺,又立刻鬆開。

瞧葉落清並不想多說,沈璟也沒多留,很快就出去了。

夜間,內牢門口,一名錦衣衛站在沈璟面前。

“大人,已經送進去了。”

“下去吧。”

牢房內,葉落清看著眼前多出來的一床被褥,目光深邃晦暗不明。

深夜的錦衣衛內牢,安靜的只能聽見燭火跳動的聲音。

葉落清坐著靠在牆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她聽到遠處守夜的錦衣衛在小聲的說話。

“這葉老闆還真是好運氣,要不是和夫人長的一模一樣,大人哪裡會頂著和宰輔做對的風險將人帶回來?”

葉落清心中忍不住冷笑,沈璟將自己帶回來,絕不是因為這張臉……

那兩人還在繼續說著。

“當初夫人弟弟殺了國公府的千金,那國公爺可是揚言勢必要柳府滿門陪葬,要不是咱大人在背後周旋,那柳府可就真的完了。”

“大人本還想用其他死囚將柳公子換出來,只可惜刑部不是咱錦衣衛的地盤,不然肯定能成……”

“唉……”

葉落清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不敢置信方才自己聽到的。

第三十三章

葉落清攥緊了手中的被子,腦海中思緒翻滾。

她不信沈璟會做這些,可那兩人的閒談又清楚的提醒著她,這是事實……

一時間,葉落清心亂如麻。

翌日。

“哐當”一聲。

牢房們被開啟,葉落清抬頭望去。

宋錦站在門口,開口道:“葉老闆,這邊請。”

葉落清看著宋錦,有很多話想要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她強忍著壓下心中情緒,提步走了出去。

宋錦帶葉落清去的是錦衣衛的刑房,沈璟早已在裡面等候。

對比三皇子的那間暗牢,這裡才是地獄、鬼剎羅修之所。

葉落清看著滿屋子的刑具,心中驀然一慌。

上次被三皇子鞭打的畫面,依舊曆歷在目。

霎時,沈璟冷寒如冰的聲音響起。

“葉老闆,滿意自己看到的嗎?”

葉落清凜了凜心神,輕笑一聲。

“沈大人打算屈打成招?”

沈璟走到一張滿是鐵條的椅子旁,朝葉落清做了個請的手勢。

“屈打成招是刑部的手段,錦衣衛要的是真相。”

“既然葉老闆自己不肯說,本官只能幫葉老闆一把了。”

葉落清攥緊了手,鎮定上前坐下,語氣平靜。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賭坊老闆,沈大人到底要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說完,她突然抬頭望向沈璟,反問道:“還是說,沈大人希望我知道些什麼?”

沈璟冷眸掃向葉落清,眉頭緊蹙,語氣又冷了幾分。

“葉老闆,事到如今還這麼嘴硬,難道真想嚐嚐我錦衣衛的手段?”

葉落清不以為意,開口道:“沈大人,我已經說了三皇子不是我殺的。”

“三皇子身邊跟著那麼多侍衛,可我真的能在不驚動夜間宵禁巡邏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殺掉所有人嗎?”

“想要真正做到這一切,必須是一個下手幹脆且武功高強的人,沈大人自問,我有這樣的本事嗎?”

葉落清擲地有聲的反駁讓沈璟微微斂眸。

他居高臨下的望向葉落清:“葉老闆好口才。”

“你可知三皇子母妃是陛下最寵愛的貴妃,外公更是當朝宰相,如果他們認定你就是兇手,到時候就算你有千百張嘴,也無處喊冤,明白嗎?”

葉落清冷笑一聲,沈璟的弦外之音她聽明白了,她能否在真的洗清嫌疑,全都掌握在他手中。

她勾了勾唇角,眸中帶著不知名的笑意。

“沈大人,不如我們都坦誠一點,您想要我做什麼?”

沈璟眼神一轉,反問道:“難道不是葉老闆想出去嗎?”

葉落清語塞,心中忍不住暗罵。

“沈大人想要我做什麼,直說吧。”

沈璟朝後退了幾步,開口道

只聽沈璟繼續說道:“三日後,本官會帶你去一個地方,事成之後葉老闆不用再回都護府,如何?”

葉落清挑了挑眉:“除了配合,沈大人似乎並沒有給我第二種選擇。”

沈璟眸色未變,淡定抬步朝門口走去。

“將葉老闆送回去。”

沈璟身影在門口消失,葉落清神情立刻就冷了下去。

她用力攥緊了雙手,昨日因為偷聽對話而有過片刻猶疑的心瞬間又堅定了起來。

第三十四章

三日後。

一份屬於葉落清的口供遞到了刑部尚書蔡宇手中。

除了口供,還有一份寫滿了三皇子罪行的手書,貪汙受賄仗勢行兇等等。

看完手書的蔡宇頓時心頭一驚,如果上面說的全是真的,三皇子就算不被人暗殺,也活不長了。

“蔡大人,該怎麼辦,不用本官多說了吧。”

沈璟坐在椅子上,一身飛魚服威嚴到讓人不敢直視。

蔡宇擦了擦額上的汗。

連忙回道:“是,下官明白。”

沈璟滿意的點了點頭,抬步離開了刑部。

沈璟一離開,蔡宇立刻叫來下屬,將手書遞過去。

“去查,看上面的事情是否全部屬實。”

“是。”

……

都護府。

天色漸晚,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宋錦牽著兩匹馬等在門口,目光不停的掃視著四周。

沈璟和葉落清從門內抬步走來。

今日,沈璟和宋錦都穿上了便服,就連葉落清也換了身新衣衫。

宋錦拱手:“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沈璟微微頷首:“出發。”

說罷,沈璟和宋錦翻身上馬。

和之前一樣,沈璟和葉落清共乘一騎。

三人策馬一路朝著城門而去,不過他們並沒有走主街,而是繞了好幾個隱蔽的巷道,悄無聲息的出了城。

大約過了三個時辰,沈璟等人才在山間的一座小院子外停了下來。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去,唯有頭頂一輪彎月照著前路。

宋錦將馬匹栓好以後,上前推門走了進去,將屋內蠟燭都點了起來,瞬間便明亮了不少。

沈璟帶著葉落清跟在後面。

葉落清幾乎是見到院子的瞬間,心頭就顫了一下。

一步一步朝內走去,心中驚駭更甚。

從前,她曾對沈璟說過,高牆大院的生活大都枯燥無味,如果能在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山間小院,那才是世間美事。

她不知沈璟為何要帶自己來此處,更不知這處院子的主人到底是不是沈璟。

葉落清用力攥緊了手,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

“沈大人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沈璟四處打量著屋內的佈置,漫不經心回道。

“我們要在這住上兩三日,葉老闆就當是陪本官來散心的吧。”

葉落清腳步一頓,猛地抬頭望向沈璟。

沈璟被葉落清突然的反應看得一愣,擰眉開口:“葉老闆?”

葉落清回過神,嘴角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沒什麼。”

宋錦在屋裡屋外轉了幾圈,走到沈璟面前,搖了搖頭。

沈璟唇角微微勾起,似是早已料到。

“先弄吃得,明日再找。”

“是。”

忽然,葉落清被院中的幾株白“十八學士”茶花吸引住了目光。

她竟沒想到在這山野之間,也能見到如此品種。

葉落清抬步走近,這才發現茶花枝頭略微有些枯萎。

應該是主人有段日子沒打理的緣故。

葉落清輕輕撫上茶花花瓣,思緒漸漸飄遠,她想到自己曾在沈府也種了滿院的花草。

她不忍它們就這麼凋零下去,讓宋錦打了半桶水,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個剪子。

提著水拿起剪子打理起了那幾株茶花。

沈璟側頭看見葉落清伏著身子,仔細湊到茶花株前清理雜枝時,瞳孔驟然一縮。

眼前的那道身影猛地和柳如秋重合起來,愈發清晰!

一模一樣的動作、神情,甚至是一模一樣的臉,讓沈璟心頭一震。

思緒還沒理清,人已經疾步走到葉落清身側。

沈璟用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色幽寒,質問道。

“你到底是誰?”

第三十五章

葉落清被沈璟猛地抓住,嚇了一跳。

慌神之下竟剪掉了一朵還未完全綻放的花苞。

她眼眉微蹙,抬頭就要質問沈璟。

可還沒開口,就被沈璟眼中的冷厲扼住了話頭,眉眼倏地就冷了下來。

“沈大人這是做什麼?”

葉落清話中的寒意讓沈璟清醒過來,可他依舊沒鬆開葉落清。

“本官竟不知葉老闆對打理花草也如此得心應手?”

葉落清忽的一笑,滿是玩味的看向沈璟:“沈大人方才莫不是將我認成了沈夫人?”

沈璟眸色漸深,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可他抓著葉落清的手卻在暗自發力,將她攥的更緊。

“若讓本官知道葉老闆有任何欺瞞本官的行為,本官一定讓葉老闆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罷,沈璟猛地鬆開葉落清的手,朝屋內走去。

葉落清握住被鬆開的右手,上面印著一圈清晰地紅痕。

她望著沈璟的背影,眼神冰冷無比。

宋錦拿著吃食進屋的時候,明顯察覺沈璟和葉落清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將東西一放下,他就揣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葉落清隨手拿過一點吃的,抬步走到宋錦身側坐下。

宋錦咬了一口餅,含糊著聲音問道:“葉老闆,你怎麼也來了?”

葉落清冷嘆一聲,望向屋內獨坐的沈璟。

“我怕你家大人又發瘋質問我是誰。”

宋錦只覺一陣尷尬,不知道該接什麼。

三人各懷心思的用完了吃食後,就回了房間休息。

翌日。

天亮不久,葉落清就被山間的寒氣凍醒了。

她推開房門走出,發現沈璟和宋錦都還沒起。

在屋內外走了幾圈後,葉落清想著在四周轉轉,便推開院門朝外走去。

山間晨霧瀰漫,空氣十分清新,葉落清聞著只覺身心都舒暢了不少。

早上的晨露很重,地面也有些溼潤,輕輕一踩,便留下了或深或淺的印記。

院內,沈璟坐在葉落清的房間內,眉頭狠狠皺著。

面上的怒意隔著三里地都能感受到。

片刻後,宋錦滿頭大汗的從院外跑進來,喘著氣說道。

“問過山下的村民了,早上並沒有人下過山,葉老闆應該還在山上。”

沈璟眸色一沉,起身朝外走去:“上山去找。”

宋錦連忙跟上。

剛朝山上走了不久,沈璟就發現了一些新鮮腳印。

他蹙著眉沿著腳印一路走去,果然看到了在不遠處休息的葉落清。

剛要上前,就看見葉落清突然起身,面露疑惑的朝著某處走去。

原來,方才在無意之間,葉落清被遠處凸起的一塊石頭晃了眼。

等她仔細一看,發現那石頭在陽光的照耀下竟隱隱泛著金光,心頭不由升起疑惑。

想著一探究竟,葉落清便起身朝石頭處走去。

走了十多步,眼看快要接近,葉落清腳步忽的一頓。

她明顯察覺到鞋底的觸感和之前有所不同,似乎要軟上很多。

還沒等葉落清反應過來,腳下一鬆,哐噹一聲響,身子迅速朝下墜去。

前一秒人還在視線中,下一刻竟憑空消失。

沈璟根本沒來得及多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出去。

幾乎是葉落清墜落的瞬間,沈璟就已經撲到跟前。

他伸手用力去抓葉落清,可卻只扯住了她的半隻衣袖。

第三十六章

在衣袖破碎之前,沈璟飛快的抓住了葉落清的手腕。

“抓緊!”

葉落清整個人都懸在半空中晃盪,整個人被憑空出現的洞嚇到了,心亂跳個不停。

她幾乎是瞬間就回握住了沈璟的手臂。

握上去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男人到底用了多大力。

抬頭望去,只見沈璟額上青筋隱隱抽動,眸中閃過一絲擔憂。

有那麼一瞬,葉落清感覺到了沈璟的擔心,彷彿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

沈璟不知道葉落清在想些什麼,現在的他大腦一片空白。

他滿腦子都是柳如秋墜崖的畫面。

沈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那麼快的衝上來伸手抓住葉落清。

洞口旁邊的石子不斷滑落,沈璟腳下的土壤忽的一鬆,整個人和葉落清一起墜了下去。

“砰”的一聲。

宋錦聽到聲音,立刻朝這邊跑來。

“大人!”

“別過來!”

眼看快要到洞口邊,只聽沈璟一聲呵斥,宋錦立馬停住了腳步。

沈璟起身站在洞內環繞四周查看了一番,發現這個洞口是人為的。

他伸手捻了一把牆邊上的泥土,眉頭緊鎖。

葉落清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了身。

她抬頭看了一眼,這洞又深又大,周圍的泥土又溼又潤,不借助工具還真出不去。

“大人,有什麼發現嗎?”

宋錦的聲音在上邊響起。

沈璟剛想開口,卻發現了一個被掉落的土塊掩蓋住的金戒指。

他拿起戒指一看,立刻將周圍其他土塊掀開。

不過片刻,沈璟眼前的洞牆邊又出現了一個小洞。

裡面藏滿了金銀財寶。

沈璟冷笑一聲,起身對著宋錦喊道。

“東西就在這下面,立刻回城,通知兄弟來搬。”

“是。”

宋錦離開後,沈璟和葉落清挪到一旁安全的地方坐下。

葉落清慢慢意識到,沈璟帶自己來此處,只是為了公事。

昨夜看到院子時的震驚,不過是自己想多了……

她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諷刺自己的自作多情。

“葉老闆笑什麼?”

葉落清壓下眸中情緒,淡淡開口。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沈大人,竟也需要親自上山查案。”

沈璟沒有理會葉落清話中的譏諷,冷厲開口。

“葉老闆若要找死,大可拿刀自刎,何苦來這山間自討苦吃。”

沈璟話中的嘲弄葉落清聽得一清二楚。

她剛要出言反駁什麼,卻又突然想到方才沈璟臉上的神情。

再開口時,語氣儼然發生了變化。

“多虧沈大人身手敏捷,否則要真葬身在這荒野深林之間,只怕到時候連個完整的屍首都不會有。”

沈璟眉頭忽的蹙起,眼神冷冷掃向葉落清。

他和宋錦此次出城,是為尋找那李武藏在山間的證物,那間院子便是李武在此處的棲居之所。

昨日特意夜間出發,便是為了掩人耳目。

本來還以為最起碼要找個兩三日,竟沒想到第二天就找到了。

而這一切都多虧了突然踩空的葉落清。

一時間,沈璟看向葉落清的眼神十分複雜。

李武的供詞除了自己和宋錦,誰也不知道。

帶葉落清來這是自己臨時的決定,可葉落清為何大清早就轉到了山上。

這洞口,到底是她無意發現的,還是刻意引導他們發現的。

要知道,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了……

第三十七章

“咕嚕咕嚕——”

葉落清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

從早上起來到現在,她還沒有吃東西。

沈璟從懷中掏出一張餅,丟到葉落清身上,動作並不輕和。

出門在外,他們早就習慣了隨身攜帶吃食。

“沈大人似乎很反感我提到沈夫人?”

葉落清撕著餅慢慢吃著,似是不經意間開口問道。

“好像每次提到沈夫人,大人的情緒都會突然變得不一樣。”

沈璟手中動作一頓:“有嗎?”

葉落清猛地點頭,肯定道:“有啊。”

“那大概是因為我關於她的記憶都是不好的吧。”

可能沈璟自己也沒有注意到,這一次,他用了“我”,而不是“本官”。

葉落清又撕下一塊餅,繼續追問。

“既然都是不好的記憶,為何昨日抓著我的手腕時,沈大人會那麼激動?”

“還有方才,沈大人幾乎是在我掉落的瞬間便抓住了我,這一切到底是因為我是您手中的犯人,還是因為我和您夫人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沈璟有片刻愣神。

那股熟悉的煩躁感又湧了上來。

他從沒有想過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以往,他都是強行讓自己忘記。

這一次,還要這樣嗎?

葉落清見沈璟忽然靜了一下,眉頭升起疑惑:“沈大人?”

沈璟側頭,頷首頓道:“葉老闆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他還是選擇了逃避。

葉落清眸色瞬間就沉了下去,狠狠揪下一塊餅。

一時間,二人都不再說話。

山間時不時刮來一陣秋日的寒風,將人好不容易攢起來的溫度瞬間吹散。

等的時間長了,葉落清只覺得越來越冷。

可她清楚地知道,沈璟不會單獨放自己離開。

不知怎的,葉落清忽然想到自己早已垮掉的身子,心中浮起一抹自嘲。

真是白費了一身內力……

她哈出一口熱氣撲到掌心,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臂。

沈璟眉頭微微一蹙,順手朝肩頭摸去,打算脫下披風。

沒有摸到熟悉中的冰涼感,側頭一看,才發覺身上穿的是便服不是飛魚服。

所以,也沒有披風可脫。

瞧葉落清臉上血色越來越淡,沈璟思慮再三還是坐了過去,但並沒有其餘多餘的動作。

看著身側的沈璟,葉落清一怔。

周邊的溫度也因為沈璟的到來,暖和了不少。

沈璟瞧見葉落清眼中的怔然,開口解釋。

“葉老闆的命還不至於要在這山野間凍沒了。”

“那就多謝沈大人體貼了。”

說著,葉落清將身子往後縮了縮,讓沈璟在前面擋住更多的寒風。

……

張府。

“砰——”

一個前朝的藍玉瓷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隨即,張宰輔滿是怒意的聲音響起。

“被抓了這麼久,才得到訊息,一群廢物!”

一個時辰前,張宰輔得到訊息,一直消失不見的李武在錦衣衛露了面。

昨夜,葉落清更是帶著沈璟出了京城。

去的極可能是李武扛不住刑罰而供出的重要地方。

跪在地上的暗衛們都低著頭,不敢說話。

張宰輔眸中殺意頓露:“好你個沈璟,竟敢私下繼續調查!”

“本官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要親眼見到葉落清的人頭!”

第三十八章

宋錦來回至少要六七個時辰,沈璟和葉落清便也只能在山洞裡等著。

山上溫度本就比平處低,此處又是陰寒潮溼的山洞,溫度只會更低。

葉落清不知道自己到底待了多久。

等到最後,她只感覺自己意識越來越弱,身上越來越冰涼。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快要被凍起來了。

迷糊之間,突然有人將她一把抱起。

後來,那人抱著她一直走了好久。

終於,她被放到了一個溫暖的地方。

那人又給自己餵了一口熱水,葉落清這才感覺自己還活著。

“阿璟……”

沈璟放茶杯的動作猛地一頓,他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床上的人。

方才那一聲呢喃雖然很輕,但他聽得很清楚。

葉落清喊得“阿璟”!

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那個不可能的想法瞬間從腦海竄出。

初見時的那抹熟悉感不斷縈繞在心頭。

他攥緊了雙拳,坐到床邊,雙眸死死盯著昏睡中的葉落清。

你,到底是不是柳如秋?

沈璟伸出手,就在即將要碰到葉落清臉頰時,宋錦突然衝了進來。

“大人,兄弟們搬……”

沈璟寒眸掃向宋錦,宋錦只覺一股悠悠冷氣朝自己而來,還未說完兩個字立馬被他吞回了肚子裡。

兄弟們搬完了。

現在,宋錦覺得自己也要完了。

他尷尬撓了撓腦袋,硬著頭皮上前。

“大人,是現在回京還是等葉老闆醒了再回?”

沈璟轉頭看向葉落清,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們先回,將東西安置好,其餘的等我回京再做打算。”

“是。”

宋錦說完便退了出去,自然也沒忘記把門順手帶上。

門外的魏青見宋錦這一臉緊張的模樣,疑惑問道。

“咋的了這是?”

宋錦神秘兮兮的搖了搖頭:“你不懂。”

“嘶,你……”

魏青作勢就要錘宋錦,卻被宋錦打斷。

“大人讓我們先回去。”

宋錦發了話,魏青等人也不再耽擱,立馬帶著搬出的東西趕回了京城。

大家一路上都格外小心,生怕出差錯。

臨走前,宋錦又回頭望了眼院子。

自己不過離開了那麼一會兒,大人和葉老闆之間的關係怎麼突然變得微妙了起來。

……

葉落清睡得並不是很沉穩,剛過黃昏便醒了過來。

沈璟一直在屋內守著葉落清。

葉落清撐起身子坐起來,正疑惑自己為何會在床上,就忽然發現沈璟一直盯著自己。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發現衣衫都在身上,並無不妥。

葉落清摸了摸臉,開口道:“沈大人這樣盯著我,難道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葉老闆,還認識什麼叫阿璟的人嗎?”

沈璟把玩著手中扳指,問的很直接,也很突然。

葉落清身子一僵,被子下的手猛地攥緊。

她強壓住心中的震驚,反問道:“沈大人此言何意?”

“方才葉老闆在睡秋中一直喊‘阿璟’,本官想,此人應是葉老闆極為牽掛之人,否則也不會再秋中都如此掛念。”

葉落清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第三十九章

葉落清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會不會是沈大人聽錯了?秋中時的囈語而已,本就算不得什麼。”

沈璟動作一頓,斂眸收回視線。

“收拾一下,準備回京。”

說罷,便起身朝外走去。

等沈璟走出門外,葉落清吊在胸中的那口氣才終於吐了出來。

她穩了穩心神,起身下床推門走了出去。

院門外,沈璟已經坐在馬上等著了。

葉落清一步並做兩步快速走到了跟前。

沈璟伸出手的瞬間,葉落清已經將手搭了上去,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沈璟握緊韁繩,低頭掃了一眼,腰間還是那雙柔荑。

他驀然想到了柳如秋的手,和眼前的一樣,纖細修長。

葉落清不輕不淡的呼吸落在耳旁,沈璟摒了心神,策馬離開。

“駕——”

二人心裡都藏著事,一路上都沒說話。

天空昏沉沉的,烏雲將太陽遮住,似是有一場雨要下。

眼看就到城門口了,一陣急雨突然落了下來。

不過片刻,沈璟和葉落清身上都被淋溼了。

沈璟本想繼續趕路,但最終還是就近找了一個客棧。

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可葉落清的身子只怕扛不住。

本就在山間凍了六七個時辰,要是再淋雨趕路,回京後怕要大病一場了……

店內已經聚集了不少前來避雨的人,沈璟二人踏進來的那一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目光在看見葉落清的瞬間就變了味道。

葉落清雖說生的不是傾國傾城,但勝在五官精緻。

此刻,被雨水打溼的衣物緊黏在她身上,勾勒出一條曲線。

葉落清秀眉微蹙。

沈璟自然也注意到了那群人的目光,他上前一步擋在葉落清身前,冷厲的眼神掃過去。

一看到他身上的飛魚服,膽小的人立馬收了目光。

風雨裡夾雜著雷電,窗外灰暗的天偶爾驟然一亮。

光從門外打進來,有種說不出的滲人。

“老闆,要兩間上房,送兩桶水,再送兩套乾淨衣物。”

沈璟對著掌櫃說道。

“好嘞。”

葉落清方才不耐的臉上,瞬間多了幾分笑意。

“多謝沈大人出手相助。”

沈璟並無太多表情,落後一步,讓葉落清上樓。

二人進了房間後,掌櫃便派人送了水和乾淨衣物上來。

一番梳洗完畢,葉落清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

身上一陣熱一陣冷的,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燒了。

葉落清推開門走到沈璟房間門口,抬手敲門。

“叩叩叩”

沈璟聽到聲音,開口問道:“誰?”

葉落清虛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沈大人,是我。”

沈璟起身去開門。

門剛開啟,葉落清的身子便朝他倒來。

沈璟連忙用手接住,發現葉落清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

抬手一摸額頭,滾燙無比。

沈璟擰眉,將人攔腰抱起,放到了自己房間的床上。

他正想離開,可葉落清輕摟著沈璟脖頸沒有鬆手,反倒是微微用力將人往下拉。

第四十章

沈璟連忙伸出雙手撐住,這才沒有壓在葉落清身上。

葉落清細膩泛紅的臉就在耳側,淺弱的呼吸噴在脖頸處,激起一陣顫慄。

“大人……”

沈璟忽的攥拳,用被子將葉落清緊緊包住,下樓讓小二送來了冷水和乾毛巾。

雨一直下到後半夜才停。

這一晚,沈璟沒怎麼休息,幾乎都在給葉落清降溫。

天亮的時候,葉落清總算是恢復了正常。

沈璟下樓,端了一些清淡的粥菜回房間。

剛進門就聽見了一道淺淺的聲音。

“沈大人?”

葉落清一睜開眼睛就見沈璟端著吃食,有些意外。

沈璟將手中粥菜放到桌上,望向葉落清:“過來吃點東西。”

葉落清掀開被子,起身下床,這才發現身上黏糊糊的。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抬步走了過去。

“一連兩天都勞煩沈大人親自照顧,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葉落清的聲音還很嘶啞,沒有什麼力量。

“本官也沒想到葉老闆年沈輕輕,身子竟這樣弱。”

葉落清舀粥動作一頓:“舊疾罷了。”

她抬頭看向沈璟,面上帶著一點點歉疚:“我耽誤了大人的事情嗎?”

“不曾。”

葉落清淡淡鬆了口氣:“如此我就放心了。”

沈璟借用餘光打量著葉落清,判斷她此話的真假。

用完吃食,二人便離開了客棧。

以免路上風大,沈璟特意問老闆要了一件厚實披風。

葉落清裹在披風裡,確實感覺暖和許多。

二人沒有再多耽擱,一路返回京城。

沈璟先送葉落清回如意坊,剛在門前下馬,宋錦便從遠處疾跑而來。

“大人,老夫人突然暈了過去,沫姨娘請您回府一趟。”

沈璟聽完,立刻就要翻身上馬,卻被葉落清一把拽住。

“沈大人,小女子不才,略懂一些醫術,不如讓我一起?”

沈璟只沉思了一瞬,便將葉落清拉上了馬。

沈府。

沈璟回來的時候,已經有濟風堂的大夫在為沈老夫人診脈了。

他走到屋內的桌旁坐下,靜靜等著。

沫兒站在一旁,惡狠狠地盯著沈璟身側的葉落清,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爛了。

方才她看見葉落清和沈璟一起回來時,恨不得上前一把撕了葉落清。

可她不僅不能衝上前,面上還要裝出一副大度賢惠的樣子。

大夫收回放在老夫人腕間的手,說道:“老夫人不過是憂思過度,並無大礙。”

“大夫,那需要開藥嗎?”沫兒走上前,一臉擔憂。

“老夫人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

沈璟起身上前:“有勞大夫。”

“老夫人年歲大了,如果有什麼心願,沈大人身為後輩,還是儘量滿足吧。”

沈璟輕點了頭,讓宋錦將大夫送了出去。

“沫姨娘對我好像很有敵意?”葉落清看著沫兒突然開口說道。

沫兒尷尬扯出一抹笑容:“怎麼會?”

葉落清微微勾了勾嘴唇:“沒有最好。”

“不知葉老闆,如何會和大人一起?”

葉落清眼波流轉的望了一眼沈璟,臉上揚起不知名笑容。

“前日和大人一同出城辦了點差,昨日啟程返京,但因為我受了風寒,便在外耽擱了一晚,還是多虧大人照料。”

“今日剛回京便聽聞老夫人有恙,情急之下就跟了過來。”

“對此,沫姨娘不會介意吧?”

第四十一章

沫兒牙齒都快咬碎了,臉上卻還要堆著笑意。

“大人辦差是第一重要的,身為家眷,自然應該體諒大人。”

葉落清心中冷笑,面上不顯半分,她忽然轉頭看向沈璟,帶著玩味和打趣。

“沈大人,你家沫姨娘真是好生賢惠。”

宋錦在門外聽著屋內的對話,撓了撓頭。

為啥他聽出了一股雨前龍井的味道……

還沒等他細細品味,沈璟的吩咐就已經到了。

“宋錦,送葉老闆回去。”

“是。”

葉落清莞爾一笑,解下身上的披風,遞到沈璟面前。

“物歸原主,多謝沈大人的披風。”

沈璟沒多想,順手便接了過去。

可在沫兒眼中,這一幕發生了質的變化。

手中帕子從中間生出一條裂痕,向兩側蔓延,帕子終究還是被撕爛了。

葉落清出了沈府,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心中升起一抹惆悵和冷意。

第二日,早朝。

尚書蔡宇將查到的全部真相寫成奏摺遞到了皇帝面前。

他怎麼也沒想到,沈璟送來的那份手書上的事,樁樁件件竟都是真的。

皇帝看完奏摺,勃然大怒,卻又不能下旨懲罰誰。

天道迴圈,一切都是三皇子咎由自取。

……

如意坊。

三皇子的事既然與葉落清,如意坊的生意自然也恢復了正常。

葉落清一回來便聽見了賭客們激烈高昂的聲音。

她和吳老二說了幾句話,就上樓回了房間。

一個時辰後,吳老二引著一名暗線上了二樓。

“沈老夫人最近一直在給沈大人物色新夫人。”

“兩天前,有個黑衣人進入了沫兒房間,差不多待了一炷香的時間。”

“屬下擔心離得太近會打草驚蛇,所以並沒有聽清他們說些什麼,模糊間只聽到了那黑衣人說三日後會再來。”

葉落清搓著指尖,凝眸沉思。

三日後,那不就是明天?

“你回去吧,別讓人發現了行蹤。”

“是。”

暗線離開後,葉落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夏荷,我們之間的賬該清算了。

翌日一早。

葉落清派人給監視沫兒的暗線送了一封口信。

沈府。

沈璟前腳離開,葉落清後腳就帶著一馬車的補品和珍貴藥材到了門口。

下人將葉落清引到一個偏僻的房間,不多時,沫兒便走了進來。

附近的下人早就被沫兒支開了,此處除了葉落清和沫兒,便只剩下丫頭小杏。

“葉落清,你來幹什麼?”

葉落清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眼神輕蔑的掃向沫兒。

“我來,自然是看望老夫人的身體。”

“倒是你,讓人將我帶到此處是何意?莫不是想要攔著不讓我見老夫人?”

“沫兒只是擔心老夫人見到葉老闆,會受到驚嚇而已。”

“竟是因為這樣嗎?”

沫兒眼神一晃,捂嘴輕笑:“當然。”

說著,沫兒轉身接過小杏端著的茶盞,親手遞到葉落清面前,一臉誠懇。

“之前多有得罪,還望葉老闆不計前嫌,原諒沫兒的魯莽。”

葉落清打量著眼前的茶盞,眸色發寒。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接過茶作勢就要喝。

沫兒心頭一喜,眼底閃過得意。

突然,葉落清喝茶動作一頓。

眨眼瞬間,葉落清已經起身扼住了沫兒的下巴。

抬手便將杯中茶水往沫兒的口中灌去!

第四十二章

沫兒反應過來,立馬抬手去推葉落清。

丫頭小杏想要上來幫沫兒,卻被葉落清一手敲暈,不省人事。

待一杯茶水全部灌盡,葉落清才鬆開了手。

沫兒身形踉蹌兩下,摔到地上。

她用手不停摳著喉嚨,試圖吐出方才被灌進的茶水,但於事無補。

葉落清居高臨下的看著沫兒:“沫姨娘這算計人的手段,下次還是別用了,太傻太低賤。”

沫兒眼神惡毒的掃向葉落清:“你這個賤人!”

葉落清眸色一沉,俯身鉗住沫兒,一字一句頓道。

“不過是個冒牌貨,怎麼,當了幾天主子,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嗎?”

沫兒瞳孔驟然一縮,不可置信的盯著葉落清。

突然,外面傳來幾聲響動。

沫兒面上露出慌亂,張口就要喊出聲來,卻在頃刻間被葉落清扼住了喉嚨。

葉落清嘴角微勾,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屋內,沫兒體內逐漸升起一股燥熱,面上泛著異樣的紅暈。

她掙扎著起身將小杏搖醒,嘶啞著聲音。

“現在立刻去找那個人,讓他來房中見我。”

小杏離開後,沫兒強掐著手臂讓自己保持清醒,小心翼翼的回到了房中。

……

沈府的路葉落清比誰都熟悉。

不過轉了兩圈,便走到了招待客人的前廳。

“如意坊葉落清,前來拜訪沈老夫人。”

葉落清對著沈府的總管說道。

“葉姑娘稍等。”

不多時,老夫人身邊的趙媽媽便來了。

當看到葉落清長相的時候,趙媽媽有一瞬間的錯愕。

長得是真像啊……

趙媽媽壓住心中震驚,提步上前:“葉姑娘,這邊請。”

葉落清笑著微微躬身,跟在趙媽媽身後前往壽安堂。

壽安堂內。

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著葉落清,縱然之前聽沫兒說過她和柳如秋長得像,如今親眼見到,還是有些吃驚。

老夫人不掩邊際的淡淡笑著:“葉姑娘年沈輕輕,便能經營如意坊這麼大的產業,著實讓人欽佩。”

“謀生而已,讓老夫人見笑了。”

“昨日聽聞老夫人身體有恙,今日特意帶了點藥材過來,望老夫人早日康復。”

“一把老骨頭了,難為姑娘惦記著。”

“往日勞煩沈大人屢次關照,一點點心意,不算什麼。”

葉落清眉眼彎彎笑著,提到沈璟的時候,還略微帶著一絲害羞。

沈老夫人側頭和趙媽媽對視了一眼,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葉落清在壽安堂陪著沈老夫人說了不少話,將老夫人哄得那叫一個開心。

坐的累了,老夫人又帶著葉落清在府中各處轉了轉。

不經意間,幾人竟轉到了扶風榭。

葉落清的眼神瞬間一沉,手不自覺捏住了衣角。

從前滿院的花草已不再,整個院落孤寂又冷清。

壓下心中情緒,葉落清微微斂眉,朝院中掃了一眼。

“老夫人,沈大人不在府中,這樣貿然進去,會不會不太好?”

“無妨。”

老夫人說罷,便帶著葉落清朝屋內走去。

葉落清在踏進門的那一刻,腳步忽的停住。

屋內所有的物件,甚至是擺放的位置,竟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趙媽媽疑惑看向她:“葉姑娘怎麼了?”

葉落清扯出一抹笑:“沒什麼。”

話落,攥緊手心提步走了進去。

從扶風榭離開的時候,老夫人上前拉住葉落清的手,開門見山的開口問道。

“你喜歡我家璟兒嗎?”

葉落清臉皮一紅,害羞低頭:“沈大人文武雙全,玉樹臨風,是不可多得的好兒郎。”

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遂開口道:“那你,想成為它的女主人嗎?”

第四十三章

葉落清心緒百轉,臉頰泛起害羞的紅暈:“老夫人,這事怕還得問沈大人呢。”

葉落清的反應,沈老夫人很滿意。

她的拍了拍葉落清的手:“璟兒那邊你放心。”

葉落清羞澀一笑:“全憑老夫人做主。”

都護府。

魏青已經將李武藏得那批珠寶的來源查的一清二楚,大大小小指向數十名官員。

最關鍵是這些官員的品階還都不低。

沈璟看著眼前的線索,眼眸陰鬱。

突然,宋錦推開門走了進來。

“大人,老夫人派人請您回府一趟,說有重要的事情。”

沈璟交代了魏青幾句,便動身回了沈府。

扶風榭內。

伺候了沈璟十幾年的宋媽媽跪在地上,渾身都被繩子綁了起來。

老夫人冷著臉,對著沈璟說道:“府裡連日失竊,”

宋媽媽連連磕頭,嘴裡不停求饒:“大人,求您看在我伺候了十幾年的份上,饒我一命。”

沈璟掃過地上的首飾,周身氣息一寒。

片刻,便已有了決斷。

“宋錦,將人拖出去,杖責五十,明日一早送京兆府。”

“是。”

葉落清聽著沈璟的決策,心中冷笑,還是那麼冷心無情。

掩下心中情緒,葉落清揚起笑容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去了,下次我再來看您。”

“好。”

老夫人拉住葉落清的手,滿是喜歡。

說罷,老夫人抬頭看向沈璟:“一個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璟兒,你送落清回去。”

沈璟微微蹙眉,葉落清何時和母親如此熟稔了?

走出沈府。

沈璟和葉落清並肩走在街上。

“沈大人在想什麼?”葉落清笑著問道。

“本官在想,葉老闆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竟能讓母親在一天之內對你如此親近?”

葉落清輕笑出聲:“老夫人慧眼識人,她對我親近,自然是因為知道我是個好姑娘。”

“可不像沈大人,從一開始就拿我當犯人。”

沈璟淡扯了下嘴角:“葉老闆還真是大言不慚。”

葉落清看著沈璟,微微挑眉:“難道沈大人覺得是沈老夫人老眼昏花,看錯了人?”

沈璟沒想到她居然拿母親堵自己,一時竟沒想到反駁之言。

葉落清側頭看向沈璟:“沈大人也有被人啞口無言的時候?”

忽然,沈璟看著葉落清莞爾淡笑的樣子,心臟漏了一拍。

他背在身後的手兀的握緊:“葉老闆口才伶俐,本官佩服。”

“這麼快就認輸,可不像沈大人的作風。”

“葉老闆就如此肯定了解本官?”

葉落清心頭一凜,不著邊際的收回了視線。

沈璟輕勾唇角:“葉老闆,這是心虛了?”

“我只是在想,沈大人這樣的性情,真的會有人喜歡嗎?”

沈璟沒有回答,腦海裡浮現出柳如秋的樣子。

二人又隨口扯了別的話題,難得沒有從前那般針鋒相對。

沈靜的夜風輕輕吹著,身側有人時不時的說兩句話,沈璟竟覺得這樣也還不錯。

不知不覺,二人就走到了如意坊。

“沈大人,慢走不送。”葉落清站在階前,揚著笑意對沈璟說道。

沈璟輕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如果他此時轉頭,就會發現方才還滿臉笑容的葉落清,此刻已然換上了一副冰冷生人勿進的模樣。

待沈璟走遠,葉落清便轉身進了如意坊。

紅桃見到葉落清,立馬走到了跟前。

“公子傳來訊息,後日他就要啟程離京了。”

“明日午時京郊晚楓亭,他在那裡等著老闆。”

葉落清眼眸微垂,讓人看不出情緒:“知道了。”

壽安堂。

沈璟眉頭緊鎖,語氣不是很好。

“母親到底想說什麼?”

“葉落清不是和柳如秋長得一模一樣嗎,既然你這麼放不下她,那就再娶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只要能誕下子嗣,臉,不過是一張麵皮而已。”

老夫人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心中打算。

沈璟驀然怔了一下。

他盯著沈老夫人,面色慍怒,一字一句頓道。

“葉落清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某個人的替代品。”

第四十四章

沈璟從壽安堂離開的時候,面上還帶著怒意。

回到扶風榭,看著那些滿是柳如秋影子的物件,心中愈發煩悶。

夜深人靜,壓在心底的那些情緒開始蔓延。

沈璟躺在床上,沈老夫人的話一直在腦海裡反覆響起。

沈璟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最後竟生生熬了整整一夜。

次日,如意坊。

葉落清推開房門下樓,此時距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

一路過去,時間還很充分。

見葉落清下樓,紅桃立刻拎起手邊盒子走近:“老闆,你要的東西都備好了。”

葉落清接過開啟看了一眼,交代了紅桃幾句後,便拎著盒子出了如意坊。

坊外,已經有馬車在等著了。

馬車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按理來說應該要到了。

可馬車不僅沒有要停下的跡象,反倒是越來越快。

葉落清不禁覺得疑惑,掀開側窗簾子朝外看了一眼。

瞬間,她便發現此刻走的這條路並不是出城的路。

葉落清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渾身立起戒備。

此處儼然是一個遠離京城、荒無人煙的樹林。

葉落清眉間一寒,緩緩抽出腰間軟劍。

她挪到馬車門口,掀開車簾,開口問道:“楊叔,我們還有多久到?”

‘楊叔’愣了一刻,似是沒想到葉落清會突然問這個。

“大約一炷香左右就能到了。”

葉落清眸色冷沉,握緊軟劍朝‘楊叔’刺去。

‘楊叔’立刻反應過來,丟了韁繩跳下馬車。

葉落清挺身握住韁繩,拉停馬車。

不過片刻之間,便有一群人從遠處樹林裡衝過來將葉落清圍住。

看著眼前出現的二十多名不速之客,葉落清冷笑一聲。

“還真是大手筆,為了對付我一個女子,竟派出了這麼多人。”

為首的頭領將手中長刀指向葉落清:“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否則,別怪我等不客氣!”

葉落清眉眼一凜,沉聲道:“我要是不呢?”

聽見葉落清如此說,那頭領也是個乾脆利落的人,立馬抬手一揮。

“動手!”

京郊晚楓亭。

眼看午時就要到了,葉落清還沒有現身。

“公子,葉姑娘不會是記錯了時辰吧。”

侍衛韓青皺著眉開口道。

被叫公子的蕭平泓擰眉看著眼前的茶盞,面色沉重。

“再等等看。”

葉落清不會無緣無故失約,或許只是路上有事不小心耽擱了。

……

都護府。

魏青將手中紙條遞給沈璟。

沈璟展開一看,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城南樹林,葉落清危險。

沈璟深邃冷寒的黑眸瞬間一沉,瞬間做出決斷。

“帶人,即刻出發。”

沈璟帶人一路快馬加鞭趕往城南樹林,途中片刻未曾停歇。

半個時辰後,沈璟等人終於遠遠看見了幾抹身影。

等沈璟下馬走近,才發現葉落清滿臉蒼白的躺在一名陌生男子身上。

胸前還中了一箭。

沈璟心中閃過從未有過的慌亂。

他此刻沒有精力去糾結男子的身份,立刻上前,作勢就要從男子手中接過葉落清。

卻在即將碰到葉落清身子的瞬間被男子一把推開。

沈璟眉色瞬間一寒。

第四十五章

沈璟冷眸打量著眼前男子。

一身暗紋雲錦,氣質非凡。

雖蒙上了面具,但依舊能看出此人容貌絕對不俗。

尤其是腰間那枚玉佩,沈璟只覺十分熟悉,但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在何處見過。

“沈大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葉落清見沈璟一直打量著蕭平泓,擔心蕭平泓身份敗露,開口說道。

沈璟轉頭看向葉落清,眼底藏著幾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擔心。

“葉老闆又為何會在此處,還受了傷?”

葉落清扯出一抹苦澀,撐著身體從男子懷中起身。

剛站穩,卻又因為體力不支,踉蹌一步儼然就要朝地上摔去。

沈璟和那男子皆是瞬間反應過來,伸手就要去接葉落清。

“撲通”一聲,葉落清倒在了沈璟懷中。

蕭平泓默默收回懸在空中的手,攥緊了雙拳背在身後。

“身為江湖人,總要有那麼幾個想我死的仇家。”

葉落清虛弱的聲音從胸前傳來。

沈璟眸色忽變的狠厲,但他沒有過多追問,轉頭看向陌生男子。

“敢問閣下是?”

蕭平泓先是看了一眼葉落清,眸中滿是擔心,然後才看向沈璟。

“無名之輩,不足掛齒。”

沈璟還想問些什麼,卻被葉落清開口打斷。

“多謝俠士出手相救,小女子不勝感激。”

言語之間,竟是要撇清自己和蕭平泓的關係。

蕭平泓攥緊了拳,方才沈璟趕過來時的緊張不似作假。

一時間,他有些拿不準葉落清的態度。

蕭平泓盯著葉落清,若有所指開口道。

“我在京城還有些事情要辦,如果姑娘需要幫助,可隨時來找我。”

葉落清心中一怔,面上卻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等蕭平泓和韓青離開,葉落清凜了凜心神,臉上揚起笑容看向沈璟。

“勞煩沈大人帶我回城了。”

沈璟按下心中疑惑,伸手扶住葉落清,朝著馬兒走去。

突然,宋錦一聲驚呼讓二人腳步一頓。

“箭上有毒!”

方才,宋錦一直在檢視散落在地上的箭支。

沈璟葉落清對視一眼,齊齊朝胸前傷口望去。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葉落清只覺喉嚨一陣腥甜,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沈璟心頭一急,立刻將人打橫抱起,翻身上馬。

走前,沈璟特意留了幾個人在現場。

沈璟沒有將葉落清送回如意坊,而是直接把人帶回了沈府。

老夫人得知訊息後,立刻趕到了扶風榭。

看著胸前滿是鮮血的葉落清,老夫人心中不由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沈璟沒來及解釋,宋錦便帶著大夫出現在門口。

大夫上前檢視葉落清的傷勢,又把脈了片刻,心中立刻有了判斷。

他上前走到沈璟面前,道:“大人,此毒名叫寒霜,其致命之處便是寒凝心脈,姑娘中毒時日不長,還沒有浸入入心肺,尚有一線可能。”

“但這位姑娘氣息極為混亂,體內真氣四處遊走,若貿然失針,怕是適得其反。”

沈璟眉頭緊鎖:“可有其他辦法?!”

大夫沉思了一瞬,支支吾吾開口:“辦法是有,但是……”

沈璟面露不耐:“但是什麼,說!”

“聽聞每位錦衣衛指揮使上任之時,陛下都會賜下一粒蓬萊丹,此丹效力極強,縱是將死之人服下之後也能博得一線生機。”

“若有此藥穩住姑娘體內氣息,便無大礙。”

大夫說完,沈璟尚沒做出決斷,老夫人臉色就變了:“璟兒,不可!”

沈璟眸色凝肅,目光落在葉落清身上,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第四十六章

葉落清躺在床上,側著頭背對沈璟,眸色深如寒潭,如墜冰窟。

沈璟是什麼人,他怎麼可能會將自己的保命藥隨意用在他人身上……

屋內安靜了一瞬。

沈璟也有了決斷:“宋錦,去都護府拿藥。”

葉落清瞬間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宋錦面露遲疑:“大人,真的要……”

沈璟寒眸掃過,宋錦立刻噤聲,轉身朝府外走去。

“站住!”老夫人怒喝道。

宋錦腳步一頓,站在原地。

“那是陛下賜給你的藥,豈能送給他人!”

沈璟面上聲色未動:“陛下既然把藥賜給了我,那麼給誰用,什麼時候用,都是我說了算。”

“宋錦,去取!”

忽然,葉落清心中似是有什麼東西轟然崩塌,被子下的手幾乎要掐破掌心。

老夫人將手中柺杖猛地往地上一敲,勃然大怒:“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沈璟皺了皺眉:“此處並不需要母親操心,母親還是回壽安堂吧。”

言罷,竟還做出了‘請’的手勢。

錦衣衛指揮使的威壓,不是人人都能抗住的。

沈老夫人不敢再多說什麼,即便眼前的是自己的兒子。

她神情厭惡的掃了眼床上的葉落清,怒哼一聲,抬步離開了扶風榭。

隨後,大夫又開了一副藥方,沈璟見此,立刻吩咐下人去煎藥。

做完這一切,沈璟走到床邊坐下,直直看著葉落清。

“葉老闆打算一直這樣背對本官嗎?”

葉落清悠悠轉過腦袋,嘴角扯出點淡淡的笑意。

“沈大人就這樣把救命的藥丸給了我,不會覺得虧嗎?”

沈璟纖長的手指在膝上輕輕敲著,看不穿他在想什麼。

“不如反過來問葉老闆一句,如果此刻受傷的是本官,葉老闆會救嗎?”

葉落清眉眼微挑:“那可說不好。”

“葉老闆此言,就不怕本官突然反悔?”

葉落清眉頭微蹙,沉默了片刻,似是真的在思考沈璟話的真假。

“那我還是救……”

說還沒說完,葉落清胸口突然抽疼了一下。

她猛地攥住胸口,卻又因為碰到了傷口而疼的鬆開了手。

沈璟連忙靠近扶住:“大夫!”

大夫立刻上前診脈,皺了皺眉,之前他只是粗略查看了一番傷口處的痕跡。

此刻,他立即打開藥箱,從裡面取出剪子和棉布,將葉落清傷口處的衣物剪去。

傷口處的血液漆黑如墨,大夫取出銀針將傷口處的心脈全部封住。

沈璟連忙問道:“如何?”

“大人,藥來了。”宋錦從門外急匆匆衝了進來。

葉落清吞下沈璟餵過來的藥丸,垂下眼簾,眸色微閃。

方才沈璟接過藥瓶,幾乎是沒有半刻猶豫便將藥丸送到了自己口中。

葉落清服下藥丸後,沈璟將她放回躺平,站到一邊。

大夫上前,將全套銀針鋪開,對著葉落清說道。

“老夫接下來的行針可能會有些痛,還請姑娘忍一忍。”

葉落清輕點了點頭。

大夫擰眉開始下針。

葉落清開始不覺得什麼,當第三針落下時,頓覺胸口如萬蟻噬心般疼痛。

她死死攥緊手,指甲都陷入了肉中,片刻便出現血痕。

突然,她手一暖。

竟是沈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第四十七章

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大夫才終於行完了針。

將傷口包紮好後,大夫又仔細把脈了片刻,才起身擦了擦眉間的汗,對沈璟說道。

“沈大人放心,姑娘體內的毒已經控制住了。”

“但接下來幾天還需繼續行針,方能將寒毒全數逼出。”

沈璟心下一鬆:“有勞。”

他一起身,大手從葉落清的小手中抽出。

葉落清心中茫茫然一空。

“大人,藥煎好了。”下人端著藥走了進來。

大夫走近看了眼,道:“此藥每日三副,不可間斷。”

沈璟點了點頭,示意宋錦送大夫出府。

宋錦和大夫離開後,沈璟坐到床邊,將葉落清輕輕扶住坐起,端過下人手中藥碗,遞到了葉落清唇邊。

葉路清偎在沈璟懷中,眉頭緊鎖的盯著眼前散發著苦味的烏黑湯藥,遲遲沒有動作。

當初日日飲藥續命的畫面不斷在腦海回放。

“葉老闆面對殺手都能鎮定自若,如今竟被一碗小小的湯藥難住了?”

沈璟清冽的嗓音在耳側響起。

葉落清苦澀一笑:“沈大人,我很難不認為你在說風涼話。”

“去那些蜜餞過來。”

“是。”

沒多會兒,下人便將蜜餞拿了來。

沈璟將蜜餞盤子放到床沿,好聲好氣道:“葉老闆,這下可以了嗎?”

說著沈璟又將手中藥碗往前遞了遞。

葉落清微微一怔,沈璟脾氣何時如此平和了?

那藥苦澀無比,剛一入口,葉落清便有些遭不住,立刻側頭撇開了藥碗。

沈璟沒想到葉落清竟有如此反應,碗中的藥一下子灑出不少。

眉頭瞬間蹙起,語氣也不由有些加重。

“葉落清。”

葉落清聽著這熟悉的冷厲聲,方才積累的一點意外瞬間消散無影。

她轉過頭看向沈璟,面露難色。

“沈大人,是真的很苦。”

沈璟眉頭未松,沉聲道:“再苦也比丟了性命強。”

葉落清垂簾,沉默了半刻,終是屏住呼吸,將碗中湯藥一飲而盡。

“好苦,沈……”

話還沒說完,葉落清口中就被塞入了一枚蜜餞。

皺成一團的面龐,瞬間舒展開來。

沈璟起身將葉落清放平:“葉老闆安心在府上住著,若有什麼事,讓下人去做就好。”

葉落清嘴角微勾,挑眉看向沈璟:“沈大人是打算負責到底了?”

沈璟沒有回話,轉身吩咐下人。

“好生照顧著。”

言罷,便抬步離開了房間。

沈璟離開,葉落清的眼神便也冷了下來。

“都下去吧。”

“是。”

……

“砰——”

沫兒拿起手邊茶杯猛地朝地上一砸。

方才小杏將葉落清被沈璟抱回府,頂撞老夫人的事全都告訴了她。

“葉落清!”

這三個字幾乎是沫兒從牙縫間擠出來的。

“姨娘,這事我們要不要告訴主子?”小杏小心翼翼問道。

沫兒眼睛忽的一亮,小杏的話提醒了她,主子可是一直想要葉落清的命呢。

“等會兒你就去放訊息,請示大人。”

“是。”

一炷香後,小杏從西側門悄悄溜了出去。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身影慢慢跟了上去。

沈府書房。

沈璟仔細沉思了許久,才終於想起自己究竟在何處見過那面具男子身上的玉佩。

那是內廷司特質,陛下欽賜的親王玉佩,當今朝野,只有一人有權佩戴。

那便是和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靖王蕭平泓!

第四十八章

“靖王回京,為什麼事先沒有收到任何訊息!”

沈璟冷寒著臉質問著跪著地上的密探。

錦衣衛密探遍佈京城,可直到現在,依舊沒有人能告訴他蕭平泓到底是何時進的京!

密探跪在地上噤若寒蟬。

宋錦忽然想到什麼,上前說道。

“大人,會不會就是上次在大相國寺……”

沈璟眸色一寒,宋錦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上一次他們派了那麼多人,最後卻空手而歸。

葉落清和蕭平泓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吩咐下去,立刻派人盯著靖王,如意坊那邊也要加派人手,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來報。”

“是。”

沒多久,魏青派人來府,說又有了新的線索。

沈璟立刻起身前往都護府。

壽安堂。

沫兒將沈璟親自伺候葉落清湯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訴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那個葉落清真是不知好歹。”

只聽“砰”一聲,老夫人猛地一拍桌,面色慍怒。

“她算個什麼東西,也值得我兒親侍!”

沫兒眉眼間露出一抹得意,又立刻被她掩了下去。

“我聽從屋內出來的丫頭說,大人還特意叮囑要好好照顧,不得有半點差池。”

聽完沫兒的話,又想起葉落清上次來府的種種舉動,老夫人心中怒氣更甚。

想讓葉落清入府的念頭頓時被狠狠否定。

她可以忍受葉落清和柳如秋一模一樣的臉,但絕不能接受葉落清在背後勾引自己的兒子!

老夫人拉著沫兒的手,臉上怒意未消半分:“你給我好好盯著她。”

“若她敢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立刻來告訴我!”

沫兒微微垂簾,開口道:“是,沫兒知道了。”

……

從壽安堂離開後,沫兒便徑直回了她的西側小院。

屋內,早已有人等候。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往前一遞:“想辦法將這個放進葉落清的藥裡面。”

沫兒接過藥粉,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那人眸色冷寒的掃了沫兒一眼,沫兒立刻躬身,不敢再問。

……

瞧著天色漸漸變黑,葉落清覺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叫來丫頭要了水沐浴梳洗。

幸好她傷的只是肩膀,雖說行動略微有些不便,但至少不用時時刻刻都躺在床上。

得到訊息的沫兒,眼珠一轉,又是一抹算計浮上心頭。

這一年多來,但凡是涉及到與柳如秋有關的東西,沈璟都動了怒。

難道她葉落清能例外?

屋內,沐浴完畢的葉落清看著拿來的衣物,微微怔了一下。

可自己原本的衣物已經被下人拿了出去。

最後,在丫頭的幫助下,她還是穿上了那身衣服。

在房內悶了一下午,葉落清想出去透透氣,便讓丫頭扶著她去了院子裡。

剛在院子裡坐沒過多久,沈璟就回來了。

“沈大人。”葉落清看著不遠處的沈璟開口道。

沈璟看著院中的人,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從前柳如秋守在院中等他回府的樣子。

他腳步有些遲疑,慢慢走近。

當徹底看清葉落清身上穿著的衣物時,頓時大發雷霆。

“誰讓你穿這身的!”

第四十九章

聲色俱厲的質問響起,葉落清猛地攥緊了手心。

葉落清微微垂著眼簾,聲音中帶著一絲被無故責備的委屈。

“沈大人,這身衣物是你家下人拿給我的。”

沈璟神色一怔,沒料到葉落清會是這番回答。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的憤怒慢慢消減,直至消失。

沈璟凜了凜神,走到葉落清身側的凳子上坐下:“抱歉。”

剛坐下,沈璟驀然想到什麼,看向葉落清,緩緩開口。

“如意坊那邊,我已經派人過去打了招呼,不用擔心。”

葉落清理了理額前的碎髮,開口道:“那就多謝沈大人了。”

沈璟眸色深邃,一個‘荒唐’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葉落清注意到沈璟的視線竟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忽的閃過一絲不安。

“沈大人怎麼又這麼看著我?”

沈璟皺了皺眉,又?

葉落清嘴角帶著笑意:“難道沈大人真看上我了?”

沈璟眼神閃了兩下,收回視線。

“秋日夜間寒氣重,葉老闆還是早些進屋休息的好。”

葉落清輕笑了兩聲,看向沈璟:“沈大人心虛了?”

沈璟轉動著手中扳指,淡定解釋道:“葉老闆想多了。”

“本官只是擔心葉老闆病情加重,浪費了本官的一顆好藥。”

“沈大人,你口是心非的樣子真挺有趣的。”

沈璟神情未變,面色深沉:“可本官怎麼覺得,是葉老闆看上了本官呢?”

葉落清一隻手撐著下巴,眼神上下將沈璟打量了個遍,淡定點了點頭。

“沒錯。”

沈璟手中動作一頓,抿了抿唇:“葉老闆語出驚人。”

“沈大人不信?”

沈璟挑眉看向葉落清,似是再說‘你說呢?’。

“那我該怎麼做,沈大人才會信呢?”

葉落清聲音有些低落,眉頭皺到一起,似是在沉思。

沈璟眼裡忽的劃過一抹笑意。

“葉老闆還是回屋去想吧,免得辦法還沒想到,身體先垮了。”

葉落清眉眼一彎,伸出手看向沈璟:“那沈大人扶我進去吧。”

進屋的時候,葉落清故意將身子望沈璟那邊靠了靠,又被沈璟強行按住。

角落處,一雙眼睛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扶葉落清躺下睡好後,沈璟才轉身離開屋內。

回到房間後,沈璟看著只有自己的屋子,只覺空落落的。

翌日。

沈璟很早就起了,在院中練劍。

這一夜,他睡得並不安穩。

秋中,柳如秋的身影是那麼清晰。

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是愛,而是濃烈的恨……

瞧著沈璟收了劍,下人連忙遞上毛巾,開口問道。

“今日早膳,大人想在哪裡用?”

沈璟抬頭朝葉落清的房間望了一眼,沉聲道:“在扶風榭用。”

“再去告訴老夫人一聲,我晚些時候過去請安。”

“是。”

下人接過沈璟用過的毛巾準備離去,卻被沈璟突然喊住。

他又望了一眼葉落清的方向,眸色深邃:“讓廚房做的清淡點,在粥裡放點花生。”

下人皺了皺眉,不明白沈璟怎麼突然要在粥裡放花生。

但主子的事,他沒資格置喙,最後應了聲“是”便退下了。

葉落清起身後不久,就有人來報,說沈璟在等她用早膳。

她當時就愣了一下。

從前,無論是做什麼,沈璟從未等過自己。

葉落清看著坐在桌前等候的沈璟,五味雜陳。

待葉落清落座,沈璟起身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還有些燙,慢點用。”

葉落清嘴角扯出一抹笑:“多謝沈大人。”

沈璟回了一抹笑:“用膳吧。”

葉落清拿起勺子正要舀粥,卻在看見裡面的花生時,陡然頓住。

她對花生過敏!

第五十章

沈璟看葉落清盯著碗中的花生半天沒有動作,眼神驀的沉了下去。

“這粥,不合葉老闆胃口?”

葉落清緊緊攥著勺子,抬頭看向沈璟,嘴角微揚:“當然不是。”

說著便舀了一勺送進了嘴裡。

“沒有就好,本官還擔心葉老闆會吃的不習慣呢。”

“怎麼會。”

“今日都護府還有很多公務要忙,葉老闆如果覺得煩悶,可以在府中四處走走。”沈璟開口道。

葉落清挑了挑眉:“哪裡都可以去嗎?”

沈璟沒有直接回答:“葉老闆自己判斷。”

葉落清撇了撇嘴,繼續用膳。

這頓飯,沈璟和葉落清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沈璟一直在用餘光盯著葉落清,試圖從她身上看出一點不適。

可從始至終,她都很坦然淡定,沒有任何破綻。

沈璟斂眸,用完了早膳後,便去了壽安堂請安,然後徑直出府去了都護府。

葉落清回到房間,方才還平靜的臉上瞬間變得痛苦起來。

她掀開衣袖,看著滿是紅疹的手臂,心中浮起一絲冷笑。

身上的疹子不停發散,又麻又癢,十分難受。

從前,因為自己對花生過敏的緣故,沈府上下無論是做菜還是做點心,從來不會放花生。

方才等沈璟走後,她假裝不經意問了一句,這才知道粥裡的花生竟是沈璟刻意叮囑的!

今日這頓粥,是沈璟用來試探自己的。

他是何時開始懷疑自己的?

葉落清心裡尚有許多疑問,可此刻的她沒有精力去細想。

現在的她必須儘快將方才吃下去的粥全部吐出來才行。

否則身上的疹子遲遲消不下去,晚些換藥的時候難免會被丫頭髮現。

……

廚房院牆便有一處小偏房,是府裡專門煎藥的地方。

屋內,丫頭似雲正在幫葉落清煎藥。

忽然,小杏走了進來。

今早,沫兒已經知道沈璟將葉落清的藥交給了似雲負責。

似雲立馬起身,恭敬道:“小杏姐姐。”

“姨娘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將這份藥煎好,到時候,我自會來取。”小杏伸手將手中藥包遞給似雲。

“是。”

小杏掃了一眼似雲身前的藥爐,轉身離開。

一個時辰後,沫兒和葉落清的藥都煎好了。

似雲正將兩碗藥分裝好,小杏便出現在了門口。

“我來取沫姨娘的藥。”

似雲將沫兒的那份藥放進托盤中,遞給小杏。

“姨娘怕苦,你去取些蜜餞來。”小杏開口道。

“小杏姐姐稍等。”

打發走了似雲,小杏立刻掏出袖中的藥粉包,走到葉落清的藥碗前,將紙包裡的藥粉全數撒了進去。

以防露出破綻,她還特意用筷子將藥粉攪勻了。

“小杏姐姐,蜜餞來了。”

小杏接過似雲手中的蜜餞,抬步離開了。

扶風榭。

“葉姑娘,您的藥好了。”

似雲將藥放到了葉落清身前的桌子上

葉落清擰著眉頭,遲遲沒有動靜,這藥有多苦昨日她已經領會過了。

她盯著藥旁邊的蜜餞,終於,眼睛一閉,屏住呼吸,端起了眼前的藥碗。

停頓了幾息,便一口全部喝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待似雲離開,葉落清卻拿起空碗,將藥盡數吐了出來。

手指輕敲著桌子,盯著眼前的藥,面色陰寒。

這藥裡面有東西!

若不是她嗅覺靈敏,察覺這味道和昨日有所不同,只怕已經全數被她喝了去。

看來,有人真的很想她死。

都護府。

沈璟等到午間用飯的時候,他特意去了趟城南有名的點心鋪買了幾份甜點。

“大人,你不是不愛吃甜食嗎?”

宋錦一臉疑惑的問道。

沈璟沒有回到宋錦的問題,一路策馬徑直回了沈府,宋錦連忙跟上。

沈府。

此時,葉落清正在房內換藥。

丫頭將藥灑在傷口上,葉落清疼的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嘶——”

屋外,聽到聲音的沈璟腳步一頓,停在原地沒再往前移動半分。

一次換藥下來,葉落清早已疼的滿頭大汗。

她十分慶幸,早上的疹子已經完全消了下去。

否則被人看見,還不知道會不會稟告了沈璟去。

丫頭將換下來的物件收好,轉身朝門外走去。

剛推開門,就被門口的沈璟嚇了一跳。

“大人。”

沈璟點了點頭,抬步朝屋內走去。

看著桌上的藥,沈璟眸色一沉。

他將手中點心放在桌子上,看著葉落清,語氣有些加重。

“大夫不是說過,藥不能停?”

葉落清擦了擦額上的細汗:“這藥味道不對,可能有毒。”

沈璟眼神倏地冷了下去:“宋錦。”

宋錦連忙走了進來:“大人。”

“將藥端下去驗一驗,再重新煎一份藥送過來。”

“是。”

宋錦端著藥碗離開後不久,下人們便將午膳端了進來。

“往後,藥我讓人在都護府煎好之後送過來。”

葉落清微微一愣,她沒想到沈璟竟會這樣處理,眉眼一彎,臉上揚起笑意。

“那就麻煩沈大人了。”

說著,葉落清特意夾了一塊肉放進沈璟的碗裡。

沈璟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將肉放到了一邊。

在吃了幾口其他的菜後,才慢慢吃掉了那塊肉。

壽安堂內。

老夫人得知沈璟特意陪葉落清回來用膳,氣得摔碎了好幾個珍貴物件。

“老夫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趙媽媽在一旁勸慰著,眸裡一片不屑。

“大人現在喜歡她,那咱們就別硬著來。等入了府,再收拾不遲。”

聽完趙媽媽的話,老夫人的氣確實消了不少。

想到之前讓葉落清入府的理由,老夫人眸色凜寒,冷嗤道:“你說的沒錯,一切等入了府不遲。”

用完午膳,葉落清面色有些睏倦,腦袋昏昏沉沉的。

應該是傷口處的藥力起來了。

沈璟扶著葉落清在床上躺下,幫她掖好被子後,打算起身離開,卻被葉落清突然喊住。

“五日後是花燈節,全城都會放焰火,沈大人能陪我去逛逛嗎?”

剛和沈璟成婚那年,她也曾幻想過沈璟陪她去花燈節看焰火。

那個時候,回覆‘柳如秋’的是沈璟冷如寒冰的眼神,以及一句狠心又絕情的“你不配”。

沈璟腳步一頓,蹙眉看向葉落清。

第五十二章

“本官記得,葉老闆身上還帶著傷。”

沈璟說的很果斷,對葉落清的提議很不贊同。

葉落清剛要開口說話,門口傳來了動靜。

“大人,濟風堂的大夫到了,為葉姑娘行針。”

沈璟轉頭望向門口,淡淡道:“請進來。”

因著大夫的突然到來,葉落清便沒在繼續追問。

半個時辰後,行針結束。

大夫將銀針收好,又給葉落清把了把脈。

忽然,他本來已經舒展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這一次,他把脈的時間尤其之長,長到沈璟也跟著蹙起了眉。

而葉落清則是心中一慌。

難道大夫察覺到自己已是命不久矣?

可師父不是說過,這個問題縱然是濟風堂老堂主親自出手也不能發現嗎?

葉落清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大夫才鬆開給自己把脈的手。

她強壓住心中慌亂,半露不安的問道:“大夫,有何不妥嗎?”

大夫擰著眉,沉思了片刻才開口。

“大概是老夫想多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大夫說完,沈璟明顯看見葉落清鬆了口氣,他打量著葉落清的神色,手握成拳。

“來人,送大夫出府。”沈璟開口道。

“是。”

“大夫,這邊請。”

大夫離開後不久,沈璟也離開了。

他沒有回都護府,而是去了濟風堂。

……

沈府西側院內,一道怒喝聲從屋內傳來。

“你說什麼!她沒有喝?!”

沫兒從椅子上猛地站起,滿是震驚。

“是,奴婢親眼看見宋錦將藥從屋內端了出來。”

沫兒攥緊了手中錦帕,眼中閃過一絲害怕。

萬一被沈璟察覺出什麼來,可就不好了。

“要告訴主人嗎?”小杏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沫兒怒瞪了小杏一眼,可卻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讓小杏去放訊息。

等小杏放完訊息回來,沫兒便和小杏去了壽安堂。

她們離開後不久,便有人潛入了沫兒的屋子,將一包藥粉放進了她的床鋪底下。

扶風榭。

葉落清睡了很久,醒過來時,外面天色已然暗了不少。

忽然,她發現房間內多了一個人。

“你怎麼會來?”葉落清撐起身子坐起來,開口問道。

來人是韓青的妹妹韓沈,和韓青一樣,是蕭平泓身邊的侍衛。

“公子讓我來告訴姑娘,秦州出現變故,五日後,他將啟程離開京城。”

葉落清心下一緊,‘五日後’不就是花燈節那天。

她垂下眼簾,沉默了一瞬:“知道了。”

韓沈將訊息送到,沒有多留,轉瞬已經翻窗離開

葉落清起身下床,在丫頭伺候下出門在院中散了散。

微風漸起,葉落清覺得分外舒爽。

不多時,趙媽媽突然出現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葉落清。

“葉姑娘,老夫人有請。”

葉落清挑了挑眉,對著身側的丫頭小聲說了句話,才看向趙媽媽。

葉落清一路跟在趙媽媽身後,神色不明。

壽安堂內,沫兒正侍在老夫人身前,滿臉乖巧。

看著眼前的情景,葉落清不禁心中冷笑。

“落清見過老夫人。”葉落清微微躬身。

老夫人壓下心中不喜,開口道:“坐吧。”

“謝老夫人。”

老夫人拉著沫兒的手,開門見山道:“這是沫兒,往後你入了府,彼此難免會見著。”

“想著正好你也在府上,便讓你們先提前見見。”

說罷,老夫人又一臉慈善的看向沫兒:“你身為姐姐,入府時間長,到時候可要多照顧落清一點。”

沫兒害羞低頭:“是,沫兒一定會和落清妹妹好好相處的。”

落清妹妹?呵。

葉落清眯了眯眼睛,心中冷笑,開口道:“老夫人這是打算讓落清做妾?”

第五十三章

老夫人轉頭望向葉落清,沒有開口,但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身側的沫兒更是一臉得意,讓葉落清入府做妾的想法,就是方才她給老夫人提出的建議。

葉落清輕咳了兩聲,站起身來。

“落清雖不是名門望族出身,但深知沈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的道理,老夫人的這個想法,恕落清不會同意。”

老夫人臉上頓時升起怒意:“你不過一介商戶出身,難道還想做璟兒的正妻不成?”

“正是。”

葉落清說的果斷又自信。

沫兒的臉瞬間變得猙獰起來,再想到昨日沈璟並沒有因為葉落清穿了柳如秋的衣物而發怒,她就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可此時的她只能將所有不甘、憤怒壓在心底。

“落清妹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老夫人也是為了你著想,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沫兒苦口婆心的開口說道。

葉落清勾了勾唇角:“沫姨娘甘心為妾,那是你的事,可我葉落清偏不。”

沫兒猛地攥緊手帕,一臉委屈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拍了拍沫兒的手,示意她安心。

“葉姑娘,你若想入府,便只能做妾,至於璟兒要娶誰為正妻,與你無關,你可明白?”

葉落清微微挑眉:“若我說,沈大人非我不娶呢?”

屋外,宋錦忍不住輕笑出聲,被沈璟看了一眼後立馬噤聲。

屋內,老夫人猛地拍桌,怒喝道:“大言不慚!”

“我是不是大言不慚,老夫人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葉落清的態度太淡定,似是篤定了沈璟不會讓她做妾。

老夫人頓時勃然大怒,正要再怒斥什麼,卻被突然進來的沈璟打斷。

“母親。”

老夫人眉頭緊蹙,冷聲道:“你怎麼回來了?”

葉落清聞聲望去,眉眼微微一彎。

“兒子回來取點東西,得知葉老闆在母親這裡,便來了。”

老夫人一下子便猜到了是葉落清搞的鬼,心中對葉落清越發不喜。

沈璟收到葉落清投視過來的視線,斂眸開口道:“母親如果沒什麼事,兒子就先帶她回去了。”

說罷,葉落清便起身朝老夫人躬了躬身,準備離去。

“站住!”老夫人怒喝。

轉而,她看向沈璟,語重心長道:“我打算讓她入府給你做個姨娘。”

沈璟臉色陰沉:“這是兒子的私事,母親還是不要干涉的好。”

說完,也不管老夫人是什麼臉色,便拉著葉落清的手出了壽安堂。

途中,葉落清胸口突然抽疼起來,她猛地攥緊了胸口衣襟,眉頭緊蹙。

頃刻間,額上便冒出了不少細汗。

沈璟連忙將人打橫抱起,派宋錦去請大夫。

瞧著沈璟緊繃的臉,葉落清的心狠狠震了一下,全然忘了胸口的疼痛。

她忽然想到了上次墜落山洞沈璟衝過來拉住自己的畫面,那樣的速度那樣的力度……

“砰——”

房門被沈璟一腳踹開。

將葉落清放在床上後,沈璟正準備起身,卻被葉落清猛地將身子往下拉的更近。

兩人眼神在空中交匯,鼻翼間全是彼此的氣息。

沈璟眼眸幽深,垂頭看著身下的葉落清:“葉老闆這是打算做什麼?”

第五十四章

葉落清雙眸緊盯著沈璟的臉,勾起唇。

“沈大人,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好看嗎?”

葉落清伸出手描繪著沈璟的輪廓,眼眉微挑。

沈璟黑眸深邃,讓人看不見底。

他抬手握住了葉落清的手,將它們放回了葉落清身側。

“葉老闆還是先關心自己的身體吧。”

說罷,一把扯過被子蓋在葉落清身上。

沒了沈璟美色的誘惑,胸口的疼痛忽然變得劇烈起來。

葉落清緊緊捂著胸口,身子不自覺蜷縮到了一處。

大夫來的很快,他幾乎是被宋錦一路提溜著過來的。

大夫替葉落清把完脈,起身朝著沈璟說道。

“沈大人放心,葉姑娘並無大礙,只是因為毒性還未全部逼出體外,所以才會陡然覺得疼痛難忍。”

“再行針三日,便不會再有如此痛感。”

說完,大夫又重新開了張藥方:“這副藥的藥性大一些,每日一副即可。”

沈璟接過藥方,開口道:“有勞。”

大夫躬了躬身,提著藥箱朝外走去,宋錦連忙跟上將人一路送出府。

沈璟看著手中的藥方,想著白日裡大夫說的話,眸色陡然沉了下去。

“葉姑娘的脈象平穩無波,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麼不同,但卻隱隱透著一種古怪,可到底古怪在何處,老夫又說不上來。”

“只覺得這樣的脈象不該是葉姑娘這樣一個身受重傷之人該有的。”

宋錦進來的時候,沈璟還站在原地發呆。

他上前走近,抱拳稟告道:“大人,魏青方才來報,在京郊城外發現了我們要抓的案犯。”

沈璟凜了凜心神,想到之前宋錦從葉落清湯藥中驗出來的藥物,不由攥緊了拳。

他掃了眼床上葉落清,心中權衡已定:“安排夏琦入府,貼身保護葉落清,查出下藥之人是誰。”

“是。”

葉落清聽著二人的對話,眸色忽閃。

沈璟要離京。

次日一早,夏琦便入了沈府,她是錦衣衛中唯一的姑娘。

沈璟交代了夏琦幾句後,便和宋錦策馬前往京郊。

葉落清看著眼前對自己寸步不離的夏琦,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沈璟派她來,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夜間,夏琦趁葉落清睡著後,給其他藏在暗中的人放了訊息,讓他們去查下藥之人。

有了夏琦的‘照顧’,無論是沫兒還是老夫人,都沒能再來找葉落清的麻煩。

安心養病的日子過得很快,葉落清體內的毒已經被全部逼出,傷口也在慢慢癒合。

日升月落,轉眼,就到了花燈節這天。

沈璟還沒有回京。

一早,葉落清起身梳頭時,眼神忽的一頓。

妝臺上多了一支桃花木簪。

木簪是空心的,葉落清取出藏在裡面的紙條,展開:酉時,上虞酒樓見。

看完,葉落清慢慢攥緊了紙條。

上虞酒樓,位於長至坊中心。

此次花燈節,長至坊便是必經之地。

用早膳的時候,葉落清對著夏琦問道:“沈璟有說何時回京嗎?”

夏琦搖了搖頭:“沒有。”

葉落清悠悠嘆了口氣,聲音有些低落:“看來是不能趕回來陪我逛花燈節了。”

夏琦站在一側,沒有接話。

城東某處別院。

韓沈拱手躬身對著身前的蕭平泓回稟道。

“葉姑娘身邊一直有人貼身跟著,屬下只得尋了機會放下信物立即離開。”

蕭平泓手中動作一頓,眼神瞬間沉了下去。

這個沈璟,還真是好手段。

韓沈和韓青對視了一眼,紛紛不敢做聲。

第五十五章

眼看酉時將近,街上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從街頭到街尾,到處都掛著各色各樣的花燈。

路邊攤販不停吆喝著“賣花燈嘍”,好不熱鬧。

扶風榭內。

葉落清特意讓人給夏琦準備了一條淡黃色襖裙。

她告訴夏琦,雖然沒有沈璟,但她們可以自己去逛。

夏琦在出府前,特意交代了人,待沈璟回京,便告訴他自己和葉落清去了街上。

一路上,但凡是看著花樣別緻的燈,葉落清都買了。

不過片刻,她和夏琦手中便各自拿了三四個花燈。

上虞酒樓,蕭平泓早早就已經到了。

他一直坐在窗邊盯著下面過往的人群,試圖從中找到葉落清的身影。

一路走走看看,沒多久,葉落清便看到了上虞酒樓的牌匾。

她轉頭看向夏琦,開口道:“我有些累了,不如我們進去休息會兒?”

夏琦點了點頭。

樓下人太多,葉落清便建議去了二樓。

葉落清掃視了許久才看見了坐在窗邊的蕭平泓。

今日,蕭平泓做了一點易容,不太好認。

他的背後,還有一處空桌,葉落清便帶著夏琦去了那裡坐下。

葉落清朝樓下隨意望了幾眼,指著一個顏色新奇的燈,對著夏琦說道。

“夏琦,你看那個花燈,是不是很好看?”

夏琦心領神會,放下手中花燈,轉身下樓去買。

不遠處,蕭平泓看了韓沈一眼,韓沈得到示意,立刻跟了上去。

葉落清給自己倒了杯水,開口問道:“秦州那邊的事情,很嚴重嗎?”

聲音自背後傳來,蕭平泓頓了一瞬,開口回道。

“來信上說的不是很清楚,但應該不至於太糟糕。”

忽而,蕭平泓的語氣變得十分鄭重嚴肅。

“事情可能會牽連到京城,你自己要萬分小心,一旦發現不對,立刻撤離!”

葉落清輕“嗯”了聲,道:“你自己也小心。”

“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無礙,不用擔心。”

“你對沈璟是不是……你的心還如當初那邊堅定嗎?”

半刻,蕭平泓都沒有得到葉落清的回覆。

都護府。

沈璟剛下馬,便有人上前來報。

“大人,夏琦特意留了話,說她和葉老闆去逛花燈節了。”

沈璟腳步微微一頓,想起那日葉落清邀他逛燈節看焰火。

他望了眼身後被宋錦魏青壓著的犯人,眼神深邃。

沈璟沉默了許久,終於有了判斷。

“宋錦,將人看管好,明日一早提審。”

“是。”

……

早在夏琦和葉路清上街的時候,夏琦就一路留下了標記。

不過片刻,沈璟便出現在上虞酒樓門口。

跟在夏琦身後的韓沈瞬間便注意到了沈璟的身影,但此時想要返回傳訊息儼然已是來不及。

“大人。”夏琦拎著剛買的花燈剛準備返回,便看見了沈璟。

沈璟看了眼夏琦手中拎著的花燈,她立刻反應過來,開口道:“這是葉姑娘要的。”

沈璟蹙了蹙眉,問道:“她人呢?”

“在樓上。”

說著,夏琦便帶著沈璟朝樓上走去。

第五十六章

上了二樓,夏琦一路朝著窗邊走去。

“葉姑娘,大人來了。”

沈璟看著椅子上的人突然轉頭,看向自己的眼睛驀的一亮。

“沈大人,你回來了?!”

葉落清聲音裡的驚喜,沈璟心頭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

他提步走近,在葉落清對面坐下。

跟在身後的韓沈見窗邊已經沒了蕭平泓和韓青的身影,鬆了口氣的同時,心頭又升起疑惑。

突然,一粒花生砸在她的額上頭。

抬頭望去,正是蕭平泓和韓青。

韓沈立馬提步走了過去。

蕭平泓沒有久留,很快就離開了上虞酒樓,一路出城朝秦州而去。

“怎麼沒去下面逛?”沈璟看向葉落清,問道。

“已經逛過了,走累了才上來休息的。”

說著,葉落清將腳邊的花燈拿起擺到桌上,眼裡都帶著笑意,對著沈璟說道。

“看,這些花燈是不是很精緻。”

滿桌的花燈印在沈璟眼裡,明亮似錦。

忽而,他轉過頭望向窗外,問道:“焰火什麼時候開始放?”

葉落清猛地一怔,沈璟不是衝著蕭平泓來的?!

沒有得到回覆,沈璟轉頭看向葉落清:“嗯?”

葉落清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開口道:“快了。”

沈璟起身站在窗邊四處望了望,皺了皺眉:“此處並不適合觀賞焰火。”

葉落清咦了一聲,起身走到沈璟身側,恍然道:“好像還真是。”

沈璟腦海裡閃過一個地方,他低頭看向葉落清。

“本官知道一個觀賞焰火的好地方,葉老闆想去嗎?”

葉落清挑眉,側身讓開了一條道:“沈大人帶路。”

看著葉落清讓出的道,沈璟眼裡劃過一抹笑,裡面帶著淡淡的寵溺。

“夏琦,我的花燈就交給你了。”

葉落清跟在沈璟身後下樓,特意對夏琦囑咐道。

沈璟帶著葉落清一路拐了好幾個巷子,最後走到了一處塔樓前停下。

此處偏僻,離長至坊有點距離,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葉落清環顧四周,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沈璟沒有回答,徑直上前敲了敲門。

沒多時,便有人前來開門。

當看見是沈璟時,連忙拱手恭敬道:“沈公子。”

沈璟輕聲應了聲,抬步走了進去。

葉落清疑惑的朝四周看了眼,跟了上去。

沈璟帶著葉落清一路上了塔樓的最高處。

從這裡望去,長至坊和它隔壁的兩條街,盡收眼底,確實是個賞焰火的好地方。

葉落清看向沈璟剛想開口問點什麼,只聽“砰”的一聲,焰火升起在空中炸開。

瞬間,漆黑的夜空被焰火點亮。

沈璟就那樣站著,眉眼俊逸,神情是難得的溫柔。

這樣的畫面,她曾期待了許久。

那一剎那,葉落清感覺那顆早已枯萎的心突然活了過來。

忽然,她察覺沈璟要轉頭看向自己,立刻收回視線望向焰火的方向。

掩在袖子裡的手卻死死掐著掌心。

直到焰火結束回到沈府,葉落清依舊沒有忘掉那一幕。

沈璟瞧著葉落清心不在焉的樣子,蹙了蹙眉,沒有多問。

將人送回房間後,便將夏琦叫了過去。

“這是在沫姨娘房中搜查到的,和葉姑娘湯藥中的東西一模一樣。”

“此物一經服下,兩日內不會出現任何不適,但三日之後,服用者就會心衰而亡。”

說完,夏琦便將在沫兒房中搜到的藥粉遞給了沈璟。

沈璟面色一沉,冷聲道。

“將人帶過來。”

第五十七章

扶風榭內。

暗線告訴葉落清,夏琦將沫兒帶去了沈璟的書房。

葉落清眸色冷冽如冰,微微勾了勾嘴角。

“想辦法將沫兒是張宰輔的人的訊息透露給沈璟的人。”

“是。”

暗線離開後,葉落清看著被夏琦帶回來的花燈,一時間心亂如麻。

沈府書房。

沫兒跪在地上,身側是夏琦搜出來的藥粉。

沈璟居高臨下的看著沫兒,目光凌厲。

沫兒強壓著心中的慌亂,眼裡擠出兩滴淚,哭喊道:“大人,妾身冤枉。”

夏琦上前拱手,對著沈璟說道。

“大人,此藥極其難尋,卑職覺得單憑沫姨娘自己,怕是弄不到這麼多的分量。”

沈璟眸中劃過一抹戾氣,看向夏琦,吩咐道。

“帶去內牢。”

這下,沫兒徹底慌了神,她猛地意識到,沈璟根本沒打算聽自己辯解!

西側院內,沫兒被夏琦帶走的那一刻,小杏心中就覺得有些不安。

此刻,她正揹著一個小包袱打算偷溜出府。

可她剛踏出門,就被人從身後敲暈了。

……

翌日一早,沈璟便去了都護府。

昨天帶回來的人,必須立即提審。

所以接下來一連幾天,他都沒有回府。

這天,沈璟正在屋內檢視審問的口供。

魏青突然從門外走了進來,他將查到的線索放在沈璟身前的案桌上。

“大人,我們的人查出沫姨娘和張宰輔一直有聯絡。”

“張宰輔?”

沈璟立刻放下了手中口供,眉頭緊蹙。

“我們順著線索往下追查,發現沫姨娘的真名不叫沫兒,叫夏荷,從前是柳府二小姐的伺候丫頭。”

沈璟眯了眯眼,眸色驀的一沉,周身氣息瞬變。

魏青看向沈璟,繼續說道:“柳二小姐出事以後,夏荷便消失不見了。隨後,張宰輔便突然收養了兩個孤女,這其中便有夏荷。”

“後來,夏荷更名為沫兒,在一次偶然的宴會上,被老夫人看中,帶回了府。”

“這一年多來,沫兒屢次向張宰輔傳遞訊息,皆是和錦衣衛所查案件有關。”

“當初葉老闆被三皇子帶走,便是沫兒透露的訊息。”

魏青說完,抬頭看了眼沈璟的臉色,不過一瞬,便低下了頭。

此刻的沈璟面無表情的轉著拇指上的扳指,眸光清淡,氣息微涼,和方才的神情已是截然不同。

跟過沈璟的人都知道,此刻的他遠比暴怒時更加可怕。

接下來,怕是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嚴加拷打,三日之內,本官要知道她和張宰輔之間全部的事情。”

“是。”

如意坊密牢。

小杏被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眼前是本該在沈府休養的葉落清。

一個時辰後,葉落清出了密牢,神情清冷。

她抬頭望了望天,只覺這天霧濛濛的。

“傳信給秦州。”葉落清對著吳老二說道。

“是。”

……

內牢刑房。

沫兒被人綁在架子上,眼前是數不清的刑具。

不出片刻,刑房內便響起了沫兒悽慘的叫聲。

聲音一路傳到牢房,叫人心慌。

沫兒招認的很快,不過五個時辰,便將所有的事情全部吐了出來。

魏青拿著沫兒的口供,躊躇不前。

因為那份口供的最後,赫然寫著柳儀沁遇害的真相。

第五十八章

一炷香後,葉落清已經悄悄回到了沈府。

她將自己關在房間內,腦海裡回想起小杏招認的話。

原來柳儀沁不是孤女,她是張宰輔和外室所生,因為小時候貪玩走丟,才被柳家收養。

當初還是夏荷的沫兒,知道了柳儀沁的身世後,便想取而代之。

那次意外,便是夏荷一手謀劃而成。

都護府。

看完口供後的沈璟,面色陰寒。

他抬頭看向宋錦,嚴肅道:“派人日夜盯住張府,凡是沉船案發後提拔的秦州、戶部官員一律派人去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

“是。”

待宋錦離去,沈璟這才看向口供最後的幾行字。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沈璟並沒有很憤怒。

相反,他只覺得心中似有千斤重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腦海裡全是柳如秋向他解釋沒有推儀沁的畫面。

每一次,自己回覆給她的都是絕情而冷漠的嘲弄、諷刺。

沈璟在屋內獨坐了許久,等他起身踏出門時,天色早已暗沉如墨。

迎著夜色,沈璟去了柳如秋墓前。

看著墓邊青草,沈璟恍然驚覺,自己已經許久沒來過了。

都護府。

葉落清看向宋錦,開口問道:“你家大人呢?”

宋錦一臉茫然:“大人不是回去了嗎?我親眼看著他離開的。”

突然,“轟隆”一聲,天上劃過幾道閃電。

眨眼間,便下起了滂沱大雨。

葉落清皺了皺眉,對宋錦說道:“我一路從府中過來,並沒有看見他。”

宋錦突然想到沫兒的那份口供,沉默了一瞬,緩緩開口。

“大人,可能是去了夫人那裡。”

葉落清一怔,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忽然,宋錦拱手抱拳,對著葉落清說道:“葉老闆,不如你去勸勸大人吧。”

“遇到葉老闆這段時日以來,您和大人雖然時長惹得彼此不快,但宋錦看得出來,大人對您是不一樣的。”

葉落清眸色忽閃,側身看向一邊:“你怎知這個不一樣,不是他偽裝出來的。”

宋錦立刻就想解釋,卻被葉落清抬手打斷。

“帶路吧。”

宋錦面上一喜,立刻去準備馬車。

因著下了雨,天又黑的看不見路,平日只需一炷香便能到的地方,竟硬生生被宋錦葉落清走了快半個時辰。

葉落清撐傘下車,遠遠看見幾座墓碑和一個人影。

那一刻,她遲疑了,半天沒有邁出一步。

“葉老闆?”宋錦忽然出聲。

葉落清回過神,抬步朝沈璟走去,宋錦則留在了車上。

沈璟靠在柳如秋的墓碑前,渾身被澆了個透。

葉落清走近在沈璟身側蹲下,幫他遮去不斷落下的雨。

沈璟看著葉落清,眼神莫測:“你來這裡做什麼?”

葉落清眼神掃了一眼‘自己’的墓碑,沒好氣的對著沈璟說道。

“沈大人,你就算想要緬懷先夫人,也沒必要在這裡淋雨吧。”

說完,又將傘往沈璟那邊挪去了幾分。

看著身前的人影,忽然,一個荒誕的想法在沈璟腦海浮現。

“這秋日的雨,你也敢任由它……”

“我娶你吧。”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葉落清猛然怔住,不可置信的望著沈璟。

第五十九章

葉落清訕笑的挪開視線,側頭看向別處。

“沈大人,這個笑話可一點也不好笑。”

“本官有沒有開玩笑,葉老闆難道看不出來?”

有些話一旦開了口,後面的,便也沒有那麼難講了。

沈璟看著葉落清,眼裡是不加任何掩飾的情意。

“葉落清,我想娶你。”

葉落清心下一顫,抓著傘柄的手攥的更緊。

她強壓住內心波動,轉而盯著沈璟的眼睛,一字一句頓道。

“敢問沈大人一句,你要娶我,是因為我和先夫人長得一樣,還是……唔……”

沈璟忽的湊近吻在那一張一合的薄唇上,將葉落清未說完話的,封了回去。

她瞪大著雙眼一臉震驚,手中的傘逐漸傾斜,眼看就要拿不住。

“唰”一聲,手中的傘終究還是落了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璟才慢慢放開葉落清。

他看著葉落清眼睛裡的震驚,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意。

“葉老闆,嫁嗎?”

那一笑,晃了葉落清的神,也動搖了她的心。

“嫁。”

明明是輕不可聞的一個字,在沈璟聽來,卻是那般清晰有力。

幾乎是葉落清話剛落,他便撐著身子站起。

將人打橫抱起,一路朝著馬車而去。

回府路上,葉落清靠在沈璟懷中,雙眼緊閉,一言不發。

沈璟擔心葉落清淋了雨會感染風寒,一直在不停催促宋錦快點。

張府。

張宰輔聽著手下人稟告的事情,面上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沫兒和小杏知道的不多,應該不會供出大人來。”下屬段師爺躊躇開口道。

張宰輔眸色凜寒,怒斥道:“你懂什麼!”

“只要沈璟知道她們兩個是本相的人,按照他的行事作風,一定會追查到底。”

“到時候,只會被他挖出更多的秘密。”

段師爺臉上一慌,忙問道:“大人,那我們該怎麼辦?”

張宰輔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朝著段師爺勾了勾手。

段師爺立馬湊近,只見張宰輔不過說了短短几句話,段師爺的心立馬就定了。

“大人好計策。”

張宰輔冷哼一聲,眼裡滿是嘲諷:“本相倒要看看,你沈璟是要女人,還是要前程。”

沈府。

果不其然,葉落清回府後,身上還是發了熱。

都說夏雨含倦,秋雨帶殺。

之前的傷雖說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葉落清的底子本就極差,哪經得起如此折騰。

這一夜,沈璟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葉落清床前。

翌日。

葉落清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午時。

沈璟本打算在府照顧葉落清,但都護府那邊的案子又有了新的進展,他只得先去了那邊。

葉路清撐著身子坐起,看著熟悉的房間,眼眸瞬間一怔。

這是,沈璟的房間!

看著和往昔一模一樣的屋子,葉落清心裡一陣悵然。

她起身下床,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喝。

忽然,有人敲門走了進來,是來伺候葉落清的丫頭。

那丫頭見葉落清居然自己起來了,連忙恭敬行禮:“少夫人。”

葉落清瞳孔驟然一縮:“你叫我什麼?!”

第六十章

丫頭被嚇了一瞬,半天才支支吾吾開口。

“少……少夫人。”

葉落清只覺心口兀的一悶,喘不過氣。

“誰讓你這麼喊得?”

“是大人。”

一時間,葉落清不知該作何反應。

正當丫頭準備起身伺候葉落清梳洗的時候,葉落清卻突然奪門而出。

丫頭連忙跟了上去:“少夫人。”

葉落清腳步猛地頓住,回身看著丫頭怒斥道:“閉嘴!”

看著丫頭垂頭無措的樣子,葉落清稍微放緩了聲音:“我不是你們的少夫人,以後不要這樣喊我。”

說完,便轉身一路朝府外走去。

葉落清出了沈府,徑直去了‘自己’的墓前。

她跪在‘自己’的墓碑前,雙手緊握成拳。

“我不該動搖的。”

覆而,葉落清起身跪到柳父柳母的墓前,眸中是許久未曾出現的堅定。

她已經查出弟弟柳儀沐被害那件事,三皇子不過是用來迷惑眾人的棋子,真正的罪魁禍首乃是當今的百官之首——張宰輔。

如果不是張宰輔,柳府不會是如今這番景象!

父親、母親、弟弟,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讓罪有應得之人付出代價。

從墓地離開後,葉落清沒有再回沈府,而是回了如意坊。

“老闆,你回來啦。”

紅桃看著突然回來的葉落清,驚訝道。

葉落清朝她點了點頭,便一路上了二樓。

紅桃抿了抿唇,繼續做著手中的事。

回到房間,葉落清想到前幾日從秦州傳來的信,取出一張宣紙放在桌前,沾墨提筆。

信上,蕭平泓告訴她人證已經抓回,隨時可以行動。

一炷香後,她將寫好的東西用信封裝好,交給了吳老二。

“給京城、林州的所有探子下令,我信上所說之事,一月之內必須全部到位。”

“是。”

待事情安排妥當,葉落清推開窗負手而立,眉目清冷。

此刻的她,與昨日已是判若兩人。

都護府。

“大人,線子來報,葉老闆出了沈府後先是去了夫人那裡,然後才回瞭如意坊。”

“葉老闆在夫人那裡逗留了許久,口中一直在說著什麼,線子不敢離得太近,聽不清葉老闆到底說了什麼。”

宋錦站在下首對著沈璟說道。

沈璟聽完,放下了手中公文,皺了皺眉。

“她去秋那裡做什麼?”

宋錦搖了搖頭:“屬下不知。”

沈璟沉思了片刻,壓下心底的疑惑,看向宋錦。

“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安排妥了嗎?”

宋錦連忙回道:“大人放心,保證不會讓葉老闆覺得唐突。”

今早,沈璟在出府前特意交代了宋錦去請了在城西安養的誠意伯夫人。

誠意伯是沈璟的師父,誠意伯夫人對沈璟更是十分疼愛。

沈璟想讓誠意伯夫人收葉落清做義女,將來以長輩身份送葉落清出嫁。

忽然,宋錦心中升起一抹擔憂。

“大人,您要娶葉老闆為正妻,老夫人會同意嗎?”

沈璟眉頭一凜,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無妨,我自會勸說母親接受。”

待申時一到,沈璟便散值回了府。

壽安堂內,老夫人聽完沈璟的打算,勃然大怒。

“你是堂堂陛下親封的錦衣衛指揮使,正三品朝職,她一個商戶,有什麼資格做你的正妻!?”

第六十一章

對於老夫人的斥責,沈璟恍若未聞。

“兒子心意已決,今日只是來告知母親一聲,若母親實在不滿,兒子可以離府獨居。”

老夫人登時被氣得喘不過氣來,趙媽媽連忙上前幫老夫人順氣。

過了許久,老夫人才緩過神來。

此刻,她已不想爭論葉落清入府的事情,她只看著沈璟,一字一句的問道。

“之前讓你娶,你不娶,說她不是柳如秋的替代品。”

“那麼請問沈大人,你現在為何又要娶了,承認她是替代品了嗎?!”

老夫人的話像拳頭一樣砸在沈璟的心裡,可他卻始終沉默著沒有回答老夫人的話。

沈老夫人眉間浮起一抹嘲諷,冷哼一聲,起身朝屋外走去。

沈璟靜坐了片刻後,便起身回了扶風榭。

看著空落落的院子,沈璟有片刻失神。

葉落清在沈府住了不過小半個月,他卻已經習慣了有她的存在。

……

近日不知為何,沈璟手中幾件案子的關鍵人物接連出現變故。

擔心案子拖久了節外生枝,沈璟只得將他和葉落清的婚事暫時放到一邊。

葉落清自回了如意坊之後,便很少出門。

時間一晃,小半個月過去了。

秦州。

蕭平泓看著從京城寄過來的信,眉頭緊鎖,眼裡滿是擔憂。

“公子,葉姑娘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了?”韓沈顧慮問道。

蕭平泓將信中提到的事情凝神又想了一遍,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確實冒險,可卻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

“張宰輔在朝中根基深厚,想要將他拉下馬,絕不是交出幾個賬本那麼簡單。”

忽而,蕭平泓突然想到什麼,取下腰間的親王玉佩遞給韓青。

“快馬加鞭,將這個交到她手中。”

韓青抬手接過,轉身便要交代下去,卻又被蕭平泓喊住。

“讓韓沈親自去,到了京城後不要急著回來,留在京城保護她的安全。”

“是。”

……

誠意伯府。

今日一早,沈璟便帶著葉落清上門拜訪。

誠意伯和誠意伯夫人乍見到葉落清時,都嚇了一跳。

聽別人說的,總歸不如親眼見的。

好在誠意伯和他夫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不過幾番閒聊下來,便也不覺得驚訝了。

但誠意伯夫人看葉落清的眼神,總會讓人覺得她是在透過葉落清看另外一個人。

這一點,沈璟和葉落清都感受到了。

用膳的時候,誠意伯夫人特意讓葉落清坐在了自己身旁。

“往後,你就是我的義女,要是那小子敢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

誠意伯夫人夾了塊葉落清愛吃的菜放進她的碗裡,鄭重其事的說道。

葉落清害羞看了沈璟一眼,對著誠意伯夫人說道:“是,落清謹記。”

看著誠意伯夫人對葉落清如此滿意,沈璟內心忽的閃過一抹情緒。

從前,師母對柳如秋也是這般,準確來說,是更好。

可柳如秋從來沒找師母告過狀……

看著沈璟走神的樣子,葉落清眼裡浮起一抹冷笑。

她知道沈璟現在對她確實很好,但這還遠遠不夠。

第六十二章

午膳過後,誠意伯夫人拉著葉落清去了院子裡說話,沈璟則和誠意伯去了書房談話。

葉落清看著眼前對自己一片熱情的誠意伯夫人,心中百感交集。

從前,她時長來誠意伯府看望誠意伯夫婦,如今想起,竟是恍若隔世。

沒過多久,沈璟和誠意伯就談完話找來了。

沈璟和葉落清也準備告辭離開。

回去路上,葉落清坐在馬車內,好整以暇的看著沈璟,開口問道。

“沈大人繞了這麼一圈,只是為了讓誠意伯夫人收我為義女,難道是怕我商戶身份配不上您?”

沈璟蹙了蹙眉,反問道:“本官記得,葉老闆家中並無其他長輩。”

葉落清輕“嗯”了聲,臉上帶著一絲嬌俏:“所以呢?”

沈璟淺笑了一瞬,挑眉看向葉落清。

“都說女子出嫁,須有家中長輩絞面開福,本官若不安排,葉老闆打算去哪裡找長輩?”

葉落清做恍然大悟狀,一臉驚訝。

“沒想到,沈大人雖為男子,行事卻如此周到。”

葉落清的話,讓沈璟忽的愣了一下,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這些,都是他和柳如秋大婚的時候,家中長輩告訴他的……

沈璟凜神,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開口道:“天色還早,不如我們去梨園聽戲?”

葉落清微微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

梨園內。

戲剛看到一半,魏青突然出現在沈璟身側。

只見他湊到沈璟耳邊說了幾句話,沈璟臉色忽的就變了。

葉落清不明所以,看向沈璟。

“沈大人如果有事,可以先去處理。”

沈璟搖了搖頭,沉默半晌後,看向魏青:“告訴張宰輔,本官明日定準時赴約。”

“是。”

沈璟話中提到的‘張宰輔’,讓葉落清心中一緊。

張宰輔為何要約沈璟?

因著突如其來的插曲,接下來這齣戲,沈璟和葉落清都聽得心不在焉。

一齣戲完,二人都沒了繼續聽下去的心情。

回到如意坊後,葉落清立馬叫來了吳老二。

“張宰輔明日邀沈璟一聚,一定派人跟緊了。”

“是。”

翌日,上虞酒樓天子號房。

張宰輔和沈璟對立而坐,在他們身前桌子上放著的,是一摞賬本。

張宰輔眸色深邃,端起桌上的茶,輕輕呼了口氣:“沈大人,不看一看?”

沈璟冷眸隨意掃了一眼,沉聲道:“宰輔大人,這是何意?”

張宰輔飲了口杯中的茶,緩緩道:“本相近日聽聞,沈大人和如意坊的葉老闆喜事將近。”

“按理說本相該恭賀沈大人娶妻,可大家同朝為官,本相實在不忍心沈大人被一個女子如此利用。”

“所以,今日特意送上一份大禮。”

說著,張宰輔拿起一份賬本掀開,放在沈璟眼前。

沈璟眉頭微蹙,垂眸看了眼賬本上的內容,只聽張宰輔繼續說道。

“這裡面記載著秦州落玉坊和京城如意坊的所有銀錢往來,包括三年前在那場沉船案中消失的三船物資。”

沈璟瞳孔驟然一縮:“你說什麼?!”

第六十三章

張宰輔長嘆了口氣,似是十分惋惜。

那雙深邃犀利的眼睛輕輕掃過桌前賬本,苦口婆心似開口。

“沈大人,本相最初也如你一般驚訝,但事實就是事實。”

沈璟乍然間確實十分震驚,但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他自有他的城府。

他拿起身前賬本,隨意翻看了幾頁後又放下。

“如此重要的東西,便是山野莽夫也知道應該藏深點,不知宰輔大人,是從何處得來的這些賬本?”

張宰輔輕笑一聲:“如此行徑,自有俠義之士看不過眼,這賬本便是江湖俠義之士親自送到本相案桌前的。”

“沈大人若懷疑這是假的,自可派人調查,本相只是代人轉送而已。”

“這樁案子陛下早已下旨停止追查,這些賬本,本相會當從來未曾見過。”

“至於沈大人如何處置,那自然也與本相無關。”

說罷,張宰輔便起身準備離開。

張宰輔離開後,沈璟仔仔細細查看了所有賬本。

這些賬本做的天衣無縫,沈璟從裡面找不出任何破綻,彷彿它就是真真實實的證據。

但多年辦案,沈璟早已習慣以惡度人。

他絕不信,張宰輔會真的那麼好心。

如意坊。

“沈璟和張宰輔都安排了人在四周守著,我們的人進不去,只知道沈璟最後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一摞賬本。”吳老二站在葉落清面前,稟告道。

葉落清手中動作一頓,眉頭蹙起:“賬本?”

“是的。”

葉落清沉思了片刻,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安。

“上次安排的事辦的怎麼樣?”

“已經在加快速度了,但想要全數完成,怕還需要幾日。”

“知道了,下去吧。”

“是。”

……

沈璟沒有將賬本帶回都護府,而是徑直帶回了沈府。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夜間,魏青帶人連夜出城前往秦州,徹查賬本真假。

此後,接連幾日,沈璟上朝,對此事都隻字未提。

張府。

張宰輔站在廊下,逗著鳥籠中的金雀,滿臉不屑。

“這個沈璟,倒還真是讓本相意外。”

段師爺眉間一鬆,開口問道:“大人,那這事,是不是就算過去了?”

張宰輔冷哼一聲:“東西還在葉落清手裡,你覺得這事過去了?”

段師爺噎住:“這……”

“想辦法將東西給陛下那裡也送一份。”

“是。”

誠意伯府。

沈老夫人帶著媒婆上門,給沈璟和葉落清合八字、定婚期。

“下月初七是個好日子,雖說時間上倉促了點,但也還來得及。”誠意伯夫人看著沈老夫人,開口說道。

沈老夫人淡笑著點頭:“就聽老姐姐的。”

婚期就這樣被定下,一時間,滿朝文武都知道錦衣衛指揮使沈璟馬上又要娶妻了。

娶的還是和他先夫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葉落清看著誠意伯夫人派人送來的婚服,神情晦暗不明。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

吳老二推門走了進來,對著葉落清拱手說道。

“老闆,探子回報,您安排的事情已經全部到位,只待您一聲吩咐,便可立即行動。”

葉落清心下閃過一絲遲疑,但又立刻被她壓了下去

“行動時間,下月初七。”

“是。”

說完,吳老二愣了一瞬,那不是老闆和沈大人的大婚之日嗎?

第六十四章

縱然吳老二心中有諸多疑問,卻沒有開口問出。

“韓沈傳來訊息,最遲明日午時之前,她便可以抵達京城。”

葉落清輕“嗯”了聲,吳老二便轉身下了樓。

都護府。

沈璟坐在案桌前,將近日牢內犯人招認的口供反覆查看了幾遍。

他發現,這幾人的口供,有意無意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聯想到那日張宰輔送來的賬本,沈璟不由開始認真懷疑起葉落清來。

翌日,如意坊。

韓沈一身勁裝,從懷中掏出玉佩,遞到葉落清面前。

“這是公子讓我轉交給姑娘的。”

葉落清遲疑的接過玉佩,蕭平泓的意思她明白。

這枚玉佩代表的事他親王的身份,可如果真的到了絕境,她又怎麼可能將他連累進來……

葉落清凜了凜心神,開口道:“給秦州傳信,準備運送人證入京。”

“是。”

接下來幾天,沈璟帶著葉落清去了許多地方,亭臺品茶、京郊跑馬、夜逛廟會等等。

一時間,滿京城上下,都知道沈璟對新夫人是有求必應,寵愛到不行。

可只有葉落清知道,這些事情,都是從前‘柳如秋’曾經期盼幻想過的的畫面。

……

時間轉眼而過,很快,就到了沈璟葉落清成婚這天。

天還沒亮,葉落清就早早的被誠意伯夫人拉了起來。

前日,她就已經被接進了誠意伯府。

迎親的時間是正午前一點,但此刻,外面依然是漆黑的夜色。

誠意伯夫人滿臉笑容的幫葉落清絞面、梳頭、上妝,換婚服。

當做完這一切,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葉落清望著銅鏡裡清麗嬌豔的女子,有些出神。

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再次披上嫁衣,嫁給沈璟……

“真美,自己也看呆了吧?”誠意伯夫人看著葉落清出神的樣子,調笑道。

葉落清回過神,從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看向誠意伯夫人。

“辛苦夫人了。”

沈府,扶風榭。

沈璟在桌前坐了一夜,身前是一襲大紅的喜服。

眼看著午時將近,他卻還沒有換上喜服。

門外,宋錦著急的不停的在原地踱步。

大約又過了一盞茶時間,沈璟終於換好衣服推門走了出來。

怕耽誤吉時,一路上,接親隊伍都走的極快。

葉落清在誠意伯夫人的攙扶下走出大門,陽光下流光溢彩的浮雲錦嫁衣引得眾人連連驚歎。

沈璟有一瞬間也晃了神,眼前畫面和六年前的那場大婚逐漸重疊。

“起轎——”

隨著喜婆一聲高呼,浩浩蕩蕩的接親隊伍,開始朝沈府返回。

到了沈府,沈璟將手中紅綢遞給葉落清。

沈璟已經一腳踏入沈府,葉落清卻站在門檻處沒有動。

正當眾人疑惑之時,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來。

聞聲望去,只見禁軍統領荀晨帶著一隊禁軍朝府前策馬而來。

待到跟前,荀晨翻身下馬,手持令牌,朗聲喝道。

“陛下有旨,召錦衣衛指揮使沈璟入宮覲見,緝拿如意坊葉落清!”

話落,全場頓時一片譁然。

第六十五章

荀晨話音剛落,便有禁軍上前衝著新娘葉落清而去。

沈璟眸色一沉,瞬間就想到了張宰輔送來的那一摞賬本。

他抬步走到葉落清身前,將人攔在身後,看向荀晨。

“敢問荀統領,陛下召見所為何事,又為何緝拿本官的新婚妻子?”

荀晨面色肅重,上前一步:“沈大人,此話,您可以留著去問陛下。”

隨後,荀晨看向葉落清,一聲厲喝:“拿下!”

御書房。

沈璟看著被扔到眼前的賬本,瞬間瞭然。

“陛下,此事還有待查證,臣已派人前往秦州取證,請陛下再等幾日。”

皇帝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沈璟,你是朕在朝堂上的眼和耳。”

“如果連你也敢徇私包庇,朕不介意這個位置換個人坐!”

沈璟拱手跪地,一字一句頓道。

“請陛下放心,有罪或有失者,臣一定不會放過。”

皇帝掃了眼沈璟身上的喜服,冷哼一聲:“這個親,朕看沈大人還是毀了的好。”

沈璟低頭看了看身上大紅的衣服,頓了一瞬,沉聲道:“臣遵旨。”

京城乾莊別院。

蕭平泓坐在亭中,面色沉重。

今早,林州和京城的探子已經全數出動。

不出半日,這兩處所有的官員和百姓都會知道當年沉船一案的真相。

這出真相,他們查了整整三年。

當年,張宰輔為在朝中收攬權柄、把控朝臣,聯合朝中大小數名官員一手策劃了物資沉船,致使林州餓殍遍野。

事後,又將罪過全數歸於秦州知府,暗殺所有知情之人。

如此滔天罪行,必將大白於天下。

突然,韓青從遠處一路疾跑而來。

“公子,不好了,葉姑娘被禁軍抓走了!”

蕭平泓神色一變,只聽韓青繼續說道。

“葉姑娘還未進門,禁軍統領荀晨便親自帶著人趕到,下令緝拿葉姑娘。”

蕭平泓皺了皺眉,冷寒道:“什麼緣由?”

韓青立刻稟道:“荀統領沒有說,沈璟也被陛下召進了宮。”

蕭平泓眉頭緊蹙,心中頓覺不安。

若只是因為他們散發的訊息,葉落清不應該這麼快就暴露。

背後一定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立刻聯絡咱們在宮裡的人,本王要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

刑部天牢。

葉落清身上還是那襲嫁衣,但頭上的蓋頭已經消失不見。

她看著眼前已是一身飛魚服的沈璟,只覺萬般諷刺。

“沒想到沈大人這麼快就換下了婚服,看來,這沈夫人的位置,我是坐不上了。”

沈璟面色微變,但看向葉落清的眼神,儼然已是一片淡漠冷血。

“三年前,秦州沉船一案,葉老闆是否參與其中?!”

聽著沈璟冰冷的質問,葉落清心下冷笑。

再開口時,已是一片決然。

“沈大人,凡事請拿出證據來。”

沈璟面色慍怒,語氣也加重了幾分。

“葉落清,你不要以為本官不敢動你!”

“本王倒要看看,沈大人如何動本王的人!”

一道低沉而充滿威嚴的厲喝聲從牢房門口傳來。

第六十六章

聽見聲音,葉落清心頭一緊,立刻聞聲望去。

只見蕭平泓慢慢走進來,一襲親王服飾,威嚴盡顯。

葉落清看著走到沈璟身側的蕭平泓,秀眉微蹙。

“你不該來的。”

“你在這裡,我豈能不來?”

看著再次突然入京的蕭平泓,沈璟只覺驚寒。

蕭平泓已經兩次入京,錦衣衛密探竟然都不曾察覺。

早在當今陛下登基之初,便頒發了親王無詔不得入京的旨意。

可眼前兩個人的對話,才更讓他覺得刺耳又凜怒。

沈璟看向蕭平泓,目光凌厲。

“靖王入京,陛下知道嗎?”

對於沈璟話中含射的意思,蕭平泓只是輕笑一聲。

“此事,就不勞沈大人操心了。”

沈璟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被突然闖進的獄卒打斷。

“沈大人,陛下召您立即進宮。”

蕭平泓對著沈璟微微挑眉,側身讓路:“沈大人,請吧。”

沈璟眉目凜寒,又掃了葉落清一眼後,提步離開。

“外面情況如何?”葉落清看向蕭平泓,開口問道。

“陛下已經傳召張宰輔等一應官員入宮,再出半個時辰,京城大街小巷都會針對此事展開討論。”

“這一次,縱然張宰輔手段再高,也沒有辦法逼迫陛下下旨停查。”

“他的罪,是時候認了”

聽見蕭平泓如此說,葉落清心頭一鬆。

“那便好。”

“宮中傳來訊息,陛下突然收到了一摞賬本,那上面清楚地將沉船案的物資全數指向落玉坊如意坊,張宰輔的手筆。”

葉落清輕嗤一聲:“賊喊捉賊。”

“稍後本王會和中書令將一應的人證物證親自護送入宮,張宰輔的罪一定跑不過。”

“但如今兩個訊息撞到一起,你只怕要受些苦頭了。”

蕭平泓面露難色,一臉擔憂。

“只要能把惡貫滿盈之人推倒,受點苦算什麼。”

武英殿內。

張宰輔和數名官員跪在地上齊聲喊冤。

皇帝面色凜寒,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在他身前的案桌上,擺放著數十份御史臺遞上來的彈劾奏摺,和一份真相。

沒多久,蕭平泓和中書令便到了。

兩個時辰後。

陛下下旨將人證物證轉交錦衣衛,令沈璟嚴查。

張宰輔等一應官員全數押入刑部天牢,等候發落。

天牢苦寒陰冷,比都護府的內牢環境要差上很多。

縱然蕭平泓特意關照過,但到了夜間,葉落清還是有些冷的受不住。

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好,這下更糟糕了。

她動用全身內力撐著意志,至少,她不想死在這裡。

……

三日後,魏青從秦州返京抵達,手中帶著確認葉落清和沉船案有關的證據。

擺在沈璟面前的,是兩份截然不同的證據,一份指向葉落清,一份指向張宰輔。

張宰輔浸淫朝局多年,手段果然不容小覷。

片刻後,沈璟眼神清厲,沉聲道。

“魏青,提審葉落清!”

“是。”

刑房。

葉落清坐在牢椅上,面色蒼白沒有血色,額前墜著一縷碎髮,身上還是當日的那身婚服。

她的眼前,是一副十足十錦衣衛指揮使模樣的沈璟,還有他剛剛丟過來的‘證據’。

葉落清看了不過兩眼,便放下了。

“沈大人,這份‘證據’你信嗎?”

現在的她,只想得到一個答案,一個阻止自己動搖、徹底死心的答案。

看向沈璟的眼裡一片坦蕩,但垂在袖子中的雙手已經緊緊握住。

第六十七章

沈璟看著葉落清眼睛,心頭閃過一抹不安。

但對於葉落清的問題,他還是毫不猶豫的就給出了答案。

“信。”

葉落清忽的就笑了,只不過那笑,滿是苦澀。

終究是自作多情……

“多謝沈大人回答我的問題。”

沈璟皺了皺眉,剛要開口。

只見葉落清突然攥住胸口吐出一口血來,然後暈了過去。

沈璟面色瞬變,立刻上前攬住葉落清肩膀。

“葉落清!”

這是他第一次叫葉落清的全名,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

宋錦聞聲趕來:“大人,怎麼了?”

“請大夫。”

“是。”

……

五日後。

沉船一案已經全部審結,張宰輔被判滿門抄斬,其餘一應人等該斬的斬,該流放的流放。

陛下念在蕭平泓守護證人有功,不予追究擅自入京之罪,但也下旨令其一月之內返回封地。

沈府,扶風榭。

葉落清躺在床上,面上毫無血色。

外面,沈璟和蕭平泓怒目而視,宋錦和韓青執劍而立。

沈璟雙眸凜寒,語氣也不由加重了幾分。

“她是本官的妻子,靖王想帶人走,不覺得荒誕嗎?”

蕭平泓怒極反笑,輕嗤道。

“容本王提醒大人一句,落清與你並未舉行拜堂之禮。”

“吱呀——”

門被人從裡面開啟。

葉落清出現在門口,嗓音十分虛弱:“靖王爺,我跟你走。”

沈璟面色一沉,周身氣息瞬變:“本官不許!”

葉落清緩緩走近,朝著沈璟扯出一個微笑,神色平靜。

“沈大人,你我還不是夫妻,你的‘不許’留給他人吧。”

說完,葉落清便朝著蕭平泓走去。

沈璟眉眼凜寒,頓時就要去拉葉落清的手腕。

蕭平泓俊眉立蹙,立刻上前將人攔在自己身後。

“沈大人自重!”

葉落清腳步一頓,轉身看向沈璟。

“沈大人,你此刻攔著不讓我走,請問原因為何?”

沈璟微微一怔,沉思半刻,張了幾次口,卻什麼也沒說出。

葉落清眼神落了下去,她凜了凜心神,眼神堅定的看向沈璟。

“沈大人,從此以後,天涯路遠,你我不必再見。”

“此生此世,我都不會再踏入沈府一步。”

沈璟眸色一沉:“葉老闆此話何意?”

“意思就是,沈大人今日攔我若是因為愛上了我,那便祝沈大人後悔終生。”

“因為我,絕不可能再嫁給你!”

“靖王爺,我們走吧。”

話落,葉落清便轉身朝外走去。

可誰知,還沒走出兩步,葉落清只覺眼前一黑,大腦一片空白,身子直直朝地上墜去。

蕭平泓立刻上前,可還是慢了一步。

沈璟將人打橫抱起,朝屋內走去,宋錦轉身去請大夫。

不過半盞茶時間,大夫便到了。

大夫在床前足足診了有一炷香時間,才慢慢收回了手。

“葉姑娘脈象虛浮,心神俱損,憂思過度,早已是油盡燈枯之像。”

“此次寒氣入體,浸入五臟六腑,如今怕是……怕是不行了……”

大夫說完,空氣中一片寂靜。

沈璟怔在原地,心口忽的一痛,像是被什麼突然紮了一下。

很疼!

第六十八章

蕭平泓眸色一震,他不信,上前就要扶起葉落清。

一把掀開被子,蕭平泓將人一把抱起。

“咱們回秦州,公孫師父一定有辦法!”

沈璟立刻上前阻止,卻被韓青攔住。

蕭平泓將葉落清抱起,作勢便要朝外走去,卻被宋錦立刻攔了上來。

一時間,局面僵持不下。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快不行了,葉落清竟又漸漸恢復了些意識。

她抓著蕭平泓的衣服,聲音十分虛弱,幾乎輕不可聞。

“我不要死在沈府!”

蕭平泓盯著葉落清蒼白的臉龐,沉聲道:“好,本王一定帶你離開。”

蕭平泓掃向攔在自己身前的宋錦,眸色威厲。

但眼前的宋錦卻不曾移動半分。

蕭平泓轉身看向沈璟,面色陰沉,說出的話帶著誅心般的狠厲。

“沈大人難道希望落清死不瞑目嗎?!”

沈璟心神猛地一震,他看著蕭平泓懷中虛弱無力的葉落清,終究還是放了人。

蕭平泓抱著葉落清一路朝外走去,沈璟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

葉落清拼命睜著眼睛,當看到‘沈府’牌匾落在身後時,她崩在心口的那一口氣驟然鬆了下來。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薄弱,眼前是許久未見的柳父柳母。

葉落清朝著空中的柳母伸手,卻在伸到一半時,無法前進半分。

忽的,她輕笑了一聲,懸在半空中的手便毫無徵兆的垂了下去。

沈璟幾乎是瞬間就跑到了葉落清身前,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已經沒了呼吸的人。

蕭平泓看著沈璟臉上的震驚,只覺諷刺。

他強壓住心中情緒,將葉落清抱得更穩:“勞煩沈大人讓個路。”

沈璟沒有動。

蕭平泓此刻沒有心神和沈璟過多糾纏,他繞過沈璟抬步離去。

突然,“轟隆”一聲,只見方才還好好的天,突然烏雲密佈。

接著,又是好幾聲雷響。

不過片刻,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沈璟一直站在原地,不曾移動半分。

他抬頭朝上望去,看到的是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沈府。

驀的,他想起葉落清說的“不要死在沈府”,只覺喉嚨一陣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宋錦頓時面色一變,立刻朝沈璟跑去:“大人!”

沈璟藉著宋錦的肩膀站直,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跡。

“派人盯住靖王。”

“是。”

乾莊別院。

葉落清靜靜的躺在床上,神情安沈平靜。

蕭平泓垂坐在床邊,眸中一片痛色,在他腳邊是數不清的酒瓶。

門外,韓青韓沈面上一片擔憂。

蕭平泓已經將自己和葉落清關在房內整整三個時辰。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眼前的門,終於被開啟。

“啟程,回秦州。”

“是。”

半個時辰後,隊伍迎著風雨一路朝城外而去。

在行至京郊城外時,突然從不遠處的草叢中衝出一群人,將隊伍團團包圍。

韓沈策馬走到最前,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一個滿臉大鬍子的人走了出來,手中長刀霎時舉起。

“取你命的人!”

第六十九章

話音剛落,那群人便直衝蕭平泓所在車架而去。

蕭平泓此次本就是偷偷入京,隨身攜帶侍衛並不多。

此次,又還有葉落清的屍身需要保護。

一時間,蕭平泓等人已然佔了下風。

沈璟帶人趕到的時候,到處都是屍體。

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他們找遍了周圍所有地方,都沒有發現蕭平泓和葉落清的身影。

“給本官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沈璟面上戾氣頓顯,怒喝道。

“是。”

三個月後。

沈璟的人一直沒有找到蕭平泓的身影,正當他以為蕭平泓已經葬身於那場刺殺的時候,他突然收到了自秦州傳來的信。

是蕭平泓寫給他的。

信中,蕭平泓告訴沈璟,那場刺殺是張宰輔的餘黨策劃的。

此外,葉落清已經在秦州落葬,讓他不要在找人。

自那日收到蕭平泓的信後,沈璟便一直日夜不停的查案,似是渾然不覺疲累一般。

成日裡,沈璟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他將所有悲傷都壓在了心底,日積月累。

沈府,壽安堂。

今日,沈璟被沈老夫人強行壓回沈府。

“開啟看看。”

說著,沈老夫人將這些日子相中的大家閨秀名單放到沈璟眼前。

沈璟眸色一沉:“母親這是何意?”

“那葉落清既然已死,你也自當迎娶新夫人。”

“戶部尚書的嫡女,才貌雙全,品行端莊,很是……”

“母親不必安排了,兒子不會再娶妻。”

沈璟突然開口打斷了沈老夫人的話。

聽完沈璟的話,沈老夫人面色瞬間就變了。

祠堂內。

老夫人緊盯著跪在地上的沈璟,面上滿是怒意。

“你當著滿門祖宗的面,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不肖子孫沈璟,今生不再娶妻,只願傾盡全力為朝廷除惡。”

在此之後,沈老夫人便搬去了別院休養,不再過問沈璟的任何事。

闔府上下,除了沈璟這一個主子以外,滿園皆是奴僕。

後來,沈璟封了扶風榭,搬去了東邊的廣庭軒。

……

都護府。

宋錦手中拿著一封信,疾步走到沈璟面前,開口說道。

“大人,秦州祖宅那邊傳來訊息,說二房的儀蘭小姐離府出走來了京城,讓咱們幫忙找找。”

“讓魏青去,找到人後立即來報。”

沈璟面色未動,依舊盯著手中的公文。

宋錦眉間升起一抹擔憂,但也不敢多說。

“是。”

如意坊。

自葉落清離去後,這如意坊便由吳老二當家做主。

近日,坊內突然來了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說是來找她堂姐的。

看著眼前最多十六歲的小姑娘,吳老二皺了皺眉。

“來賭坊找堂姐,小姑娘,你確定沒找錯地方?”

小姑娘眨著一雙大眼,開口問道。

“難道你們老闆不叫葉落清?”

吳老二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後,神色有些哀傷。

“我們老闆是叫葉落清,但她已經……已經死了……”

“死了?”

“三個月前,公子已經帶著葉姑娘回秦州去了。”

小姑娘怔在原地,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京城,怎麼會?

忽然,小姑娘提起裙子轉身就往外跑,嘴裡唸叨著一句:“我去找沈璟!”

都護府。

宋錦收到如意坊傳來的訊息,面色登時就變了。

“儀蘭小姐的堂姐怎麼會是葉老闆?!”

第七十章

一年前。

蕭平泓麾下的公孫師父,救下了墜落懸崖的柳如秋,又為她製造了假死。

公孫師父將柳如秋帶回秦州後,竭力救治,總算是把命拉了回來。

後來,柳如秋改名葉落清,正式接手落玉坊的生意。

一次意外,柳儀蘭撞見了柳如秋,之後便死活認定她就是自己的堂姐。

以前,柳儀蘭最喜歡的就是柳如秋這個堂姐。

幾番糾纏之下,葉落清的身份終究被柳儀蘭識破了。

擔心柳儀蘭將身份之事往外說,葉落清便“認”了這個堂妹。

對外稱柳儀蘭思姐心切,不忍小姑娘傷心,往後二人便以姐妹相稱。

此次柳儀蘭入京,就是因為許久不曾收到葉落清的信,才決定離府出走的。

其實,她早在一個半月前就已經從秦州出發了,但因為路上遇到了事情,所以才走了這麼久。

都護府。

柳儀蘭站在庭中,眼角泛紅的看著沈璟,質問道。

“他們說我堂姐死了,是不是真的?!”

沈璟皺了皺眉,柳如秋不是一年前就死了?

他轉頭看向宋錦,沒有理會柳儀蘭的質問。

“給秦州傳信,人找到了,讓他們派人來接。”

聽見這話,柳儀蘭登時就怒了。

“沈璟,你知不知道葉落清就是我的堂姐,當年她根本沒有死!”

瞬間,沈璟大腦一片空白,昔日自己的懷疑不停在眼前回放。

他上前一把抓住柳儀蘭的手腕,沉喝道:“你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沈璟冷眸死死盯著柳儀蘭的眼睛,確認她是否在說謊。

柳儀蘭看著沈璟,一字一句頓道:“葉落清就是柳如秋,她就是我的堂姐!”

沈璟忽的鬆開了柳儀蘭的手,身子不由後退了幾步。

“怎麼可能?”

柳儀蘭眼裡緩緩蓄滿淚水,她指著沈璟,滿是責問。

“她本來在秦州生活的好好的,是你,帶著人去了落玉坊,說她是嫌犯,將她帶來了京城。”

“走前堂姐還安慰我說,她還愛你,還忘不了你,所以她是心甘情願入京的,嗚嗚嗚……”

說到最後,柳儀蘭的聲音有些哽咽,眼淚不停從眼角滑落。

沈璟聽著柳儀蘭一字一句的指控,已經完全不知如何思考。

宋錦更是滿臉震驚。

柳儀蘭滿臉傷心,哭著轉身朝外跑去,她要回秦州……

沈璟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盯著柳儀蘭的背影,厲喝道。

“來人,給本官拿下!”

……

柳儀蘭被沈璟關在了沈府。

同樣,沈璟也沒有去都護府當值。

東苑,柳儀蘭雙眸通紅,看著眼前的沈璟,敢怒不敢言。

這幾日,在沈璟的“威壓”下,柳儀蘭將知道的關於葉落清的全部事情都告訴給了沈璟。

包括當年在湖邊救下沈璟的人到底是誰。

“嗚嗚嗚,我已經全部說完了,可以放我回秦州了吧……”

柳儀蘭哭著說道,她快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哭完了。

一方面是為了葉落清傷心,另一方面是被沈璟嚇得。

沈璟沒有回答柳儀蘭的話,他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東苑。

腦海裡,不斷響起柳儀蘭責怪他的那句“你不信她”。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扶風榭。

他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忽然,他竟有些想不起從前柳如秋還在時,院子裡是什麼光景了。

抬步走近屋內,看著那些熟悉的擺件,沈璟只覺有些喘不過氣。

從未體會過的痛,從心口蔓延。

他緊捂著胸口,心口如萬蟻噬心般疼痛。

無聲中,有一滴淚從沈璟眼角滑落。

“噗——”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第七十一章

沈璟掏出那枚‘璟’字玉佩,神情痛苦到了極點。

原來當初救我的,真的是你……

“噗——”

沈璟緊攥著玉佩,又吐出一大口血。

最後眼前一黑,徹底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無論是在懸崖底下看到柳如秋‘屍體’的那一刻,還是看到葉落清在沈府門口死掉的那一刻。

沈璟從始至終都壓抑著自己。

在人前,他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樣子;在人後,他也不讓自己露出絲毫難過、傷心的情緒。

甚至他都不願意承認,或者是不敢承認,他愛上了柳如秋……

宋錦帶人找到扶風榭的時候,沈璟已經徹底昏死過去。

大夫診完後,只說:“沈大人氣血攻心,這才突然暈了過去。”

隨後,大夫又嘆了一口氣:“但大人心中鬱結深重,如果不能早日排解,怕是……”

大夫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藥方可以診治嗎?”宋錦著急問道。

大夫搖了搖頭:“此乃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

宋錦心中一驚,派人將大夫送了出去。

柳儀蘭坐在外間,心中忐忑不安。

看見宋錦出來,連忙起身,躊躇問道:“很嚴重嗎?”

宋錦神情耷拉無力,點了點頭。

柳儀蘭面露不安,剛要開口解釋,只聽裡面沈璟忽然出聲。

“宋錦,安排下去,明日出發前往秦州。”

宋錦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刻回道:“是。”

柳儀蘭壯著膽子,一步一步挪到沈璟床邊,小心翼翼的開口。

“要不你還是休息幾天,再……”

後面的話被沈璟一眼瞪了回去。

柳儀蘭撇了撇嘴,轉身朝外走去。

……

翌日。

沈璟一行人騎快馬離開京城,一路直奔秦州。

柳儀蘭的馬術不好,途中幾次掉隊。

“我騎不動了……”

柳儀蘭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聲音沒什麼力氣。

沈璟忽然想到帶葉落清回京那日,葉落清也是這樣……

心口突然一絞,沈璟眉頭一蹙,猛地攥緊韁繩。

他強壓住心底的絞痛,走到隊伍最前面,對著宋錦說道。

“宋錦,你帶著她!”

“是。”

柳儀蘭縱然心中萬般不滿,可一看到沈璟那張陰沉凜寒的臉,就什麼也不敢說了。

一路快馬加鞭,日夜不停。

終於在第四日,趕到了秦州。

沈璟沒有放柳儀蘭回柳府,而是讓她去了靖王府打探葉落清被葬在何處。

靖王府,正廳。

蕭平泓得知沈璟趕來秦州的時候,已然有了怒意。

得知他還知道了葉落清就是柳如秋,臉上的表情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誰讓你告訴他的!”

蕭平泓對著柳儀蘭怒喝道。

柳儀蘭坐在椅子上垂著腦袋,一臉歉疚。

她不是故意告訴沈璟真相的,當時她……她就是氣急了,替堂姐不值……

“沈璟就在驛站,現在要……怎麼辦?”柳儀蘭絞著手指,支吾道。

蕭平泓攥緊了手,目光凌厲。

“那就告訴他,葉落清的屍身已經被本王火化了,沒有落葬!”

第七十二章

蕭平泓話音剛落。

柳儀蘭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震驚。

“什……什麼?!”

蕭平泓面色陰沉,沒有理會柳儀蘭的不可置信,起身離開了正廳。

直到蕭平泓身影完全離去,柳儀蘭還在那份震驚中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怎麼會……”

柳儀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靖王府的,可對於蕭平泓的話,她是信的。

當初公孫師父雖然救下了柳如秋,但柳如秋依舊只剩下三年時間。

關於死後葬在何處,堂姐曾和她說過,她不要躺在地下被蟲蟻啃噬……

驛站。

沈璟聽完柳儀蘭的話,立刻就要起身去找蕭平泓。

他不信!

就在沈璟要衝出門口時,柳儀蘭的情緒突然爆發了。

“你不要再找堂姐了!”

“堂姐曾說她要報復你,要讓你後悔終生,死也忘不了她。”

“你就當是為了成全堂姐,別再找她了,嗚嗚嗚……”

柳儀蘭哭著說完,提起裙子一路朝外跑去。

這一次,沈璟沒有攔她。

他就那樣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太陽西落。

“宋錦,啟程,準備回京。”

宋錦遲疑了半刻,垂頭拱手:“是。”

……

回到京城後,沈璟徹底像是換了一個人。

辦案行事越發狠辣,朝野上下對此怨聲載道。

御史臺關於沈璟的彈劾奏摺,更是堆積如山。

可陛下不在乎,沈璟更不在乎。

皇帝要的是一柄刀,而沈璟要的是麻痺。

在那夜深人靜之時,沈璟時常獨自一人前往柳如秋的墓。

只有在那裡,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

沈璟靠在葉落清的墓碑前,嘴裡輕聲呢喃著。

“現在,輪到我忘不了你了……”

靖王府。

蕭平泓聽著韓青彙報的關於沈璟的暗信,心中直直冷笑。

活著的時候不在意,死了做給誰看。

一個月後。

蕭平泓離開封地秦州,身邊只帶了韓青韓沈。

還有一隻骨灰盒。

他們去了‘長河落日圓’的大漠,然後又去了‘小亭初報一枝梅’的江南……

天下之大,他們且走且停,將這天下美景盡觀。

……

七年前,京城北郊後湖。

“喂,你醒醒。”

十五歲的柳如秋一身溼漉跪在地上,雙手不停拍打著自己方才從湖中救起的人。

“咳咳……”

瞧躺著的人終於有了反應,柳如秋眼睛一亮,欣喜道:“你醒啦!”

那人剛要說話,一道清麗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大姐,母親叫我們回去了。”

柳如秋撇了撇嘴,有些不捨的說道。

“我小妹來了,我要回去了。”

“再見。”

說著,柳如秋就準備起身離開。

突然,躺在地上的那人將一枚玉佩塞進了她手裡。

柳如秋看見那人迷糊著眼,對她說:“我叫沈璟。”

回去路上,柳如秋看著手中玉佩,輕聲呢喃著沈璟的名字。

“沈璟——”

柳如秋臉上浮起一抹暈紅,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秦州柳家祖宅的小花園內,九歲的沈璟一臉堅定的對著滿嘴糖葫蘆的自己說。

“等我長大後,一定八抬大轎把你娶回家!”

——完結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