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二年春正月壬辰,章帝劉炟崩於章德前殿。對於章帝這個最高領袖,一百五十年後篡了他們家產業的魏文帝有一句著名斷語:“明帝察察,章帝長者。”前面說過,從光武帝劉秀到明帝劉莊,因為剛剛採用扁平化管理,所以管得都很嚴;到了章帝,這個制度已經運行了四五十年,漸漸走上正軌,加上章帝本人的素質也不錯,用起來算是得心應手,因此他就放寬了一些,以致得到了一個“長者”的稱號——雖然他的所謂“放寬”,可能也僅僅是相對他爹而言的,因為之前第五倫還在當司空的時候就經常吐槽吏治太苛切了……
然而,這位“長者”,卻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倒不是說他在政策上出了什麼昏招之類的,他的這個大毛病,純粹是生理上的。
——因為從生理上來說,他根本就不是一個“長者”!
章帝在位十三年,病逝時,年僅三十一歲!
對帝國來說,皇帝的壽命是比較微妙的。活得太長了往往不好,要不然也不會有人吐槽“天下豈有四十年太子!”了。
但如果太短,那一定會不好。
問題的關鍵不是皇帝本人怎麼樣,而是在他的繼承者!
三十歲就死了,兒子又能有多大?如果運氣不好,甚至沒有兒子也是很大機率的。
比如武帝劉徹,獲得長子時二十九歲,也就比死時的章帝小兩歲而已。
而且以古代兒童的夭折率,沒長到十七八歲,根本不保險!
就算這小孩活得好好的,下面就會遇到之前講到的那個問題。
光武帝炮製出來的這套制度,那是適合學霸的,如果遇到學渣,怎麼辦?
而對於小皇帝來說,這已經不是學霸學渣的問題了——“學渣”好歹還算是個“學”,一個不到十歲的小毛孩子,連個“學”都不是,幼兒園還沒畢業呢!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顯然不能讓幼兒園小朋友直接上手,得有老司機帶個幾年。
誰呢?
當然是孩他媽了!
確切地說,不一定是小皇帝的生母,而是“嫡母”——也就是過去的皇后、現在的皇太后。
然後問題就來了,太后現在不能窩在後宮,要出來上班了,那就免不了要和臣子們接觸。男尊女卑的父系社會,當官的顯然都是男的——也就是說,太后這個寡婦每天都要接觸大量的男性,一天見到的男人可能比她之前人生見過的所有男人都要多(太監不算)。
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再說太后這個詞念起來感覺挺老,但往往並不真的老,比如章帝本人才三十一歲,他老婆那可不就二十來歲、青春年華嗎?
接觸那些三公九卿也就罷了,那幫老油條熬到這個位置,大約都是老頭半老頭了,沒那麼多嫌疑可避。
但是,現在可是扁平化管理喲,實際操作政務的,可是一群三四十歲的尚書喲~~
有人可能會說,可以“垂簾聽政”嘛!
問題是,“垂簾聽政”的關鍵並不是那道簾子,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一大堆旁觀者。然而治理國家這麼麻煩的工作,總得有密談吧?密談時間長,也很正常吧?
比如當年秦孝公和商鞅,可是談了三天三夜的,你看了只會覺得這倆真是找到知音了,不會想歪。
這要是換成一對年富力強的男女在密室裡“聊”了三天三夜,你還會像上面那麼想嗎?
或許你品格好,不會瞎猜,但總會有心理陰暗的人往這個方面去想的。
所以才“是非多”啊!
其實也有一個辦法,不是“寡婦”才“是非多”嗎?
不再是寡婦,不就行了!
其實如果在民間,都是這樣解決問題的。兩千年前的漢代,其實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對女性的“貞節”看得那麼變態,改嫁亦是稀鬆平常——還有人就好這口的,比如三國著名“人妻控”曹先生……武帝的媽也是改嫁給他爹的,而且還是離婚改嫁,武帝因此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姐姐,但也不妨礙別人當皇后。
但是,天下的寡婦都可以改嫁,唯有皇帝的不行。
這裡面,主要還就是“天下第一男人”的面子問題。
皇帝就是牛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女人要掌權,到底該咋辦?
一個思路,是像唐則天皇后那樣,老孃自己來當皇帝!
但這位實在太牛逼,沒有可複製性;再說這麼搞性質就變了,變成改朝換代了,其他的太后們可沒這個政治基礎。
說到這裡,大家應該已經反應過來了吧?
問題的癥結,不就是怎麼在避開“男女之嫌”的前提下還要處理國家大事嗎?
那我和自家兄弟關起門來處理國家大事,不就避開這個嫌疑了嗎?
當然,除了自家兄弟,還可以找那些太監嘛!
所以,小皇帝上臺,必然會出現太后聽政。
太后聽政,那就必然會重用外戚,或者宦官,或者兩者都用。總得來說,肯定還是自家兄弟更受信任一些。
然而,小皇帝不可能永遠都是小皇帝,當他長大以後,發現朝中全是舅舅的人,而他又想擺脫傀儡身份的話,他該找誰幫忙呢?
要注意,由於之前沒有親政,他可是沒什麼機會接觸外邊的臣子的。
那麼他剩下來的唯一倚賴,可不就是朝夕相處的宦官了嗎?
這下你該明白,為什麼三國一開頭,就是外戚和宦官互相懟了吧?
而更麻煩的是,從章帝開始,彷彿就開啟了一個詛咒——一個繼承人都活不過三十六的詛咒!
哦當然,還是有一個人逃離了這個詛咒的。
——那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倒黴孩子,獻帝劉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