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水滸傳》出,西門慶始在人口中,《金瓶梅》作,西門慶乃在人心中。《金瓶梅》盛行時,遂無人不有一西門慶在目中意中焉。其為人不足道也,其事蹟不足傳也,而其名遂與日月同不朽,是何故乎?

以上是清代著名學者文龍評寫《金瓶梅》言及西門慶時所說的話,大意是:

文龍提出:西門慶為什麼可與日月同不朽?

無獨有偶,近代著名學者孟超先生曾撰寫過《西門慶“萬歲”!》一文,文章立意十分鮮明:秦始皇雖橫掃六合,一統天下,也只能二世而亡;而西門慶的業績,卻後繼有人。“萬歲”一呼,含有對黑暗人性的凜然譴責。

兩人觀點幾乎一致,都認為西門慶是能與日月同不朽的“萬歲”。

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倘若就拿西門慶形象而論,稱他“萬歲”,也未嘗不可。

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01

西門慶是個前無古人、後啟來者的藝術形象。

我這麼說可能有人會反駁:西門慶早在《水滸傳》中就已出場,怎麼能說前無古人?看官莫急,且聽筆者一一道來。

《水滸傳》中的西門慶,是個短命的惡棍,他的主要屬性是貪花好色,而且一貪即喪命武松刀下。因此《水滸傳》中西門慶的形象是單薄的,是作為次要小角色,他的主要作用主要是反襯武松的勇武,因此這個西門慶幾乎引不起讀者對人生哲理的深思。

而到了《金瓶梅》中,西門慶的身份變了,他從《水滸傳》中的次要人物,變成小說的主角,而且是勝利者。

西門慶家住山東清河縣。父親西門達,販生藥材,住門面五間,到底七進的大宅院。西門達夫婦死得早,只留西門慶當家。西門慶一妻五妾,奴僕成群,著實算一個殷實之家。但他的妻妾及錢財大多來路不正。

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與五妾潘金蓮是先有姦情,又與潘金蓮合謀毒殺武大郎,才匆匆迎娶的;

與六妾李瓶兒也是先奸、後佔財、再娶進門;

家中丫頭、傭婦多數被他“收用”,諸如春梅之流;

同時他又在妓院裡又“包占”著李桂姐、吳銀兒、鄭愛月兒,最後還將王招宣府的林太太勾搭上手。

據統計,與西門慶發生過不正當關係的女性有十九人(不包括他的妻子陳氏、吳氏),此外還有男寵多人。

在政治上,西門慶透過東京親家陳洪與楊提督、朱太尉、蔡太師拉上關係,靠送禮買了個金吾衛千戶銜山東理刑所理刑之職,濫用職權,貪贓枉法,劣跡斑斑。

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由於西門慶縱酒、貪色、掠財、使氣全佔,所以掏空了身子,於大宋重和元年戊戌正月二十一日在和潘金蓮縱慾的時候“鳴呼哀哉,斷氣身亡”,也就是我們說的縱慾而亡,時年三十三歲。

西門慶死之後,妻妾飛鳥各投林,奴僕叛,朋友散,遺腹子西門孝哥亦出家為僧,西門家香火轉由繼子“西門小官人”玳安繼承。

西門慶這個人物,如果用傳統理論作評價,是個不折不扣的“反面”形象。但在明朝中葉那個時代,抑或其後相當長的時期,這種人並不是作為“反面”角色出現在人生舞臺上的。

西門慶是人,是社會的人,是與整個封建社會的節律完全一致的人,是被那時的社會生活育化並受那個社會保護的人。只要封建社會不終結,甚至只要剝削現象、等級制度還存在,西門慶式的人物就有滋生、存在的可能。西門慶的“萬歲”身份,與封建社會罪惡的“萬歲”同壽。

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西門慶害死了武大郎、宋惠蓮、花子虛、宋仁等,作踐了那麼多的人,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早該以命抵命;他能壽終正寢,其生存的“合理”性就在於他是整個封建社會機制的一部分,有經濟的依託,有道德的縱容。由《金瓶梅》向上追溯,還沒有哪一部小說寫出過一個與當時的社會現狀如此貼合的形象。

02

稱西門慶“萬歲”還有一個原因,也就是西門慶這一形象包含的情感因素,或非理性因素為小說人物形象的塑造提供了新的經驗。

從經濟上論定,我們可以說西門慶是資產階級商人,或封建商人;

從政治上論定,人們可以說他是封建王權的爪牙或封建官吏;

從道德上論定,人們可以說他是目無人倫的色鬼;

從藝術類型上論定,人們也可以說他是悲劇人物。

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倘若回到“人本”的研究,你也許會同意如下的觀點:

西門慶這個不討人喜歡、不應該肯定的形象,卻包含了一個人所盡有的七情六慾,因此從文學應當表現真實人生的角度衡量,西門慶的塑造又是革命性的。這個“革命性”結論的獲得,是從比較中得出:

《三國演義》寫帝王將相,基本以“國事”為重;

《水滸傳》寫英雄豪傑,基本以“道義”為重;

《西遊記》寫神靈魔怪,基本以“信仰”為重。

同為明代名著,《金瓶梅》之外的這三本著作的形象均重“理性”,讀之可敬不可親,感覺不到真實的人生。

反之,《金瓶梅》中以西門慶為代表的一群人,有理性,是生活化的,沒拔高,有感情,亦是生活化的,沒回避。這就使西門慶等形象有了一種全新的色彩。

西門慶何德何能,為什麼被稱“萬歲”?

對於西門慶,你可以選取一個角度批判他、否定他,但是你不能說他是不真實的。他的好色、貪財、使氣、以過濫的形式接觸到人類本能的慾望。西門慶被創造出來已近四百年,歷代讀者,直到今天的讀者,都可以感知到他的生生不息,就在於他的慾望也是許多人的慾望,只是程度不同、控制不同、條件不同而已。

結語:

西門慶是明中葉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由他可以讓後人察知當時封建社會的黑暗;

西門慶又是一切後世讀者的鏡子,他警戒後人:物極必反,縱慾必亡;

西門慶還是一面小說人物塑造的鏡子,立體的人物形象,必然是理性與感性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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