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給蘇軾貼一個標籤,你會想到什麼?
是
豪放?
即使被貶,生活落魄,眼見赤壁磯,他也能寫下: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是
豁達?
即使淋了雨,他依舊穿梭竹林,瀟灑寫出: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是
哲思深刻?
蘇東坡的詩詞文章,渾然天成,小舟一蕩,他寫: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在蘇東坡的詩詞裡,經常見他對宇宙人生的思索。
是
愛說笑話?
據說“長壽詞人”張先娶小妾,蘇東坡就寫詩調侃:
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在關於蘇東坡跟別人聊天的記錄裡,經常見到“絕倒”的字樣。
可見他喜歡開玩笑,而且能讓大家都笑噴。
除了這些標籤,或許,蘇東坡還有一個隱藏的標籤就是——
自戀。
曾經,蘇軾寫過一首送別詞,但因為9個字,卻成了“自戀詞”:
別酒勸君君一醉,清潤潘郎,又是何郎婿?記取釵頭新利市,莫將分付東鄰子。
回首長安佳麗地,三十年前,我是風流帥。為向青樓尋舊事,花枝缺處餘名字。
這首詞叫《蝶戀花·送潘大臨》。
從題目來看,就知道這是蘇軾為送別潘大臨而寫的詞。
臨別贈言,言短情長。
潘大臨是蘇軾被貶黃州時認識的好朋友,這個人“善寫詩,作佳句”。
據說,他曾留下了詩詞史上的“一句詩”——
有一次,朋友來信問潘大臨:最近有啥新作品?
潘大臨想來想去, 回信說:
秋來景物,件件是佳句,恨為俗氛所蔽翳。昨日清臥,聞攪林風雨聲,遂題壁曰:滿城風雨近重陽……
要詩?沒有,就這一句。
但這一句“滿城風雨近重陽”也被流傳下來。
一句詩,心事都在其中,所以就成了斷章。
蘇軾在黃州的時候,還曾和潘大臨等一眾好友去玩,寫下了一首名字很長的詩。
詩的名字叫:
《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
這蘇軾,也太淘氣,這是根本就沒名字,是把寫詩的前因後果給說出來了。
不過名字雖長,內容卻很棒:
東風未肯入東門,走馬還尋去歲村。
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江城白酒三杯釅,野老蒼顏一笑溫。
已約年年為此會,故人不用賦招魂。
由此可見,蘇軾與潘大臨是很要好的朋友。
於是,在元豐七年,潘大臨要去參加省試,蘇軾就寫了這首送別詞。
開篇一句:“別酒勸君君一醉”。
登時讓人想起送別詩中最有名的那兩篇: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這兩句意境倒是相反,蘇軾的詞,卻更有意味。
接下來的詞句,是蘇軾對潘大臨的囑咐。
到了下闋,蘇軾就開始“自戀”,他用了這9個字:
三十年前,我是風流帥。
翻譯成大白話,或許就是:三十年前,哥們兒那是帥呆了。
這幾個字,如今成了耍酷的年輕人的口頭禪,也有人說,這是網紅金句。
不過,蘇軾的確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30年前,瓜娃子蘇軾和老爹蘇洵以及弟弟蘇轍一起走出四川,參加科舉考試。
一舉成名。
彼時的蘇軾,不過20啷噹歲,英姿勃發,年輕帥氣。
當時的文壇領袖歐陽修都出來為蘇軾“站臺”:
這小夥子,以後可了不得。
無奈的是,所有的天才,必將經歷艱辛的歷程。
或許,這也是成為天才的必經之路。
因為只有苦難,才能造就卓絕。
後來的蘇軾,經歷過喪親之痛,後來又是烏臺詩案,接著就開始了被貶之旅。
這一路,蘇軾就像是一塊美玉,但命運親自拿起雕刀,一下一下打磨著他的邊角。
有的人,經歷過磨折,會從此消沉。
但有的人,卻會越挫越勇。
蘇軾就是後者。
所以即使自己歷經風雨,但他還是能寫下:三十年前,我是風流帥。
這已經不是單純地“自戀”,而是經歷過歲月榮枯之後的一種昂揚。
我們喜歡蘇軾,喜歡的,或許就是這樣一種精神。
在這首詞中,蘇軾鼓勵著潘大臨:去吧,去追求屬於你們的時代。
或許,這也是蘇軾的與眾不同,他們以“過來人”的身份囉嗦不休,而是用年輕的心態對朋友囑咐:
我最親愛的朋友,生命有無限可能,歲月非常美麗,你就前去體驗吧。
也曾經風雨,不改向陽心。
這,才是永恆的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