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周旋久,寧做我:魏晉名士為何獨愛傅粉施朱,褒衣博帶?

引言

“手如柔荑,膚若凝脂”

,早在《詩經》中,古人就表達出

對於人物之美的讚歎與欣賞

,不過在魏晉之前,對人物的評價一般都停留在政治層面,符合

儒家道德標準

的人才會被認為是君子、才子。而魏晉時期,人們對於人物美的認識擺脫了政治的束縛,開始以

人物自身

為中心。

魏晉時期,人才輩出,前有

“建安七子”

,後有

“竹林七賢”

。不同於其他朝代,魏晉的這些風流才子們既沒有“有力如虎,執轡如組”的威猛健壯,也沒有“男兒自當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豪情壯志。魏晉才子,當得起一個

“美”

字。

與君周旋久,寧做我:魏晉名士為何獨愛傅粉施朱,褒衣博帶?

魏晉風流,綺麗外貌成士人追捧物件

魏晉士人多“美”,美在何處?美在

妝容和服飾

。在妝容方面,

魏晉男子講究“美姿容”

崇尚病弱儒雅之美

,追求唯美主義。面板的顏色是一個人最直觀的外貌表現,魏晉時期

以“白”為美

,面板白皙計程車人會更受人喜愛。比如何晏何平叔天生膚白,甚至連魏文帝曹丕也有所耳聞,便在炎炎夏日將他召到宮中,讓人呈上一碗熱湯給何晏喝。何晏喝下湯之後滿頭大汗,用袖子去擦臉,擦完之後膚色依然潔白如玉,魏文帝才終於相信何晏是天生麗質。

為什麼魏文帝會對何晏有所懷疑呢?這就要說到

“傅粉”

的風尚了。魏晉以膚白為美,但這自然不是誰都能天然擁有的。漢朝時社會上就已經出現了

以米和鉛為材質的粉

,敷在臉上後可以讓臉看起來

白皙無暇

,因此魏文帝認為何晏是塗了粉才會那麼白。魏文帝的弟弟,以一首《七步詩》才名冠絕天下的

曹植

就是個傅粉達人。《魏志》記載:“時天暑熱,植因呼常從取水白澡訖,傅粉”,可見即使在很多女性都不願化妝的夏天,曹植也不忘裝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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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愛傅粉,魏晉名士還

“好服婦人衣”

。魏晉時期的男子在追求美的時候,追求的是一種

超乎形色

的東西,不限制於服飾制度、尊卑綱領、性別限制等等,所以那時候計程車人服裝

打破常規

,在

寬大、鬆散、袒露身體

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此外,他們還

喜歡在衣服上裝點很多女性元素

,甚至直接穿著

女裝

來體現自己的美麗。《晉書》中何晏和魏明帝都是愛著女裝的人,這種行為固然受到很多人批判,認為折損了男人的尊嚴,但也有不少人爭相模仿,可見魏晉士人完全

不受禮法拘束

魏晉名士都愛穿

奢靡華麗的服飾

,這也是男裝女性化的特點之一。這些服裝顏色鮮豔,裝飾很多,《建康實錄》裡有徐湛

“服色鮮麗,遊宴奢侈”

的記載。

五石散

的盛行也對魏晉人的穿衣風格造成了很大影響,因為五石散具有毒性,長期服用不僅會讓人面色蒼白、身體孱弱,還會造成面板

弱敏感

,容易受傷。因此魏晉男性們穿著的衣服不僅寬大鬆散,質地還十分柔軟。

除了在服飾上花心思,魏晉人還愛用

薰香

來讓自己顯得更飄逸卓絕。為了讓香味保持時間更久,

“薰衣”

便成了一種風尚。魏文帝曹丕就極愛薰衣,每次出門都要把自己燻的香飄千里。有一次他乘的馬匹受不了他的香味,在他的膝蓋上咬了一口,曹丕把馬殺了,卻並沒有改變自己愛薰香的習慣。除了薰香,

佩戴香囊

也在魏晉男性之間蔚為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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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局動盪,追尋美是為了逃避現實

對於古代的美男子,劉義慶專門

《世說新語》

裡開闢了一部

“容止”

,而其中以魏晉名士為多,嵇康、阮籍、阮咸、王戎、潘岳、衛玠、何晏,都是赫赫有名的美絕人物。魏晉時期,男子多以“傅粉施朱”、“褒衣博帶”為風尚,形成了獨特的審美追求。這種對

“膚白貌美”

的偏好,直接影響了現代人。

中國人雖然是黃種人,卻以白為美,女性們透過保養和妝容來讓自己看起來膚白如玉。

但在魏晉,不僅女性追求美,男性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世說新語》裡記載:“王夷甫容貌整麗,妙於談玄。恆桌白玉柄麈尾,與手都無分別,

時人謂之神仙人物

”。王衍玄學學的好,手又白的跟玉一樣,官做得也大,因此為世人所傾慕,甚至以一人之力影響了魏晉一整個時代的審美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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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魏晉時期究竟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奇特的審美觀念呢

?要知道,時尚是人類文化生活的外在表現,是社會中人的一種認知和表意方式,因而它必然反映出當時社會各個階層的心態,以及整個社會的局勢面貌。魏晉時期,戰爭頻繁,政權更迭,統治了中國四百年的大漢王朝窮途末路,土崩瓦解。在這樣的歷史轉折期,

世家大族

抓住亂世之機,建立起

以宗族血緣關係為樞紐的系統

。而普通百姓在戰亂中流離失所,要想活下去只能投靠這些龐然大物,世家大族因此蓬勃發展起來。

在自給自足的自然社會,世家大族擁有土地也擁有勞動力,自然能夠維持

光鮮體面的生活

,因此,亂世之中,他們不會因為戰爭就顛沛流離,也不用為了求仕而苦讀,甚至都不用擔心物質方面不夠富足。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很多能自由掌控的時間。這些時間被世家大族們用來飲酒享樂,

追求肉體的歡愉、感官的快適、容貌的秀美、服飾的光鮮。享樂主義

在社會上的盛行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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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大族帶頭享樂,底下的百姓自然有樣學樣,他們都希望能夠透過這種方式

將自己從戰亂帶來的痛苦中解放出來。

戰爭之中,人們對生命和脆弱感到絕望,對未來也失去了希望。士人們發現曾經推崇的儒學經義對擺脫如今的困境竟毫無作用,

開始對儒家學說產生懷疑

,被人們冷落已久的道教在這時終於登上歷史舞臺。

對於死亡的極端恐懼和無可奈何,讓魏晉南北朝士人對於生命的本質意義進行了重新思考,對人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也進行了重新定義。道教強調

消極避世

,接受這種思想的人們決定不再關心政治問題,不再被外物所擾,而是

執著於對生命的強烈欲求和留戀

,積極尋求

“娛己”

。他們認識到了生命的寶貴,於是儘量把握住現世的時光,儘量去

享受人生

也正是因此,

人本身得到了重視

,人們對於

服飾、妝容、舉止

的追求,讓這些都成了人

身份地位的象徵

。這種重視自己儀態、服飾、面貌的時尚現象,正是人

精神覺醒

的表現。

儒學式微,玄學興起

,建立在道教基礎上的魏晉玄學成為當時士人們面對社會動亂的心靈支柱,魏晉玄學的興起很大程度上影響到魏晉南北朝士人的

心態、審美意識和思維方式

。比如說《逍遙遊》中冰肌玉骨、天然瀟灑的

藐孤射之山神人

,就在士人中間掀起了崇尚白皙肌膚、飄逸風度的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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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在美重要,內在卻是為人之本

“世人皆愛牡丹”

,沒有誰不喜歡美男子。但魏晉人看人

絕不是光看外貌

,不然世上美男千千萬,為何只有屈指可數幾人能被稱為

“真名士”

?馮友蘭認為魏晉風流有四個特徵:

“必有玄心”、“須有洞見”、“須有妙賞”、“必有深情”

,能達到這樣標準的人真的不多,嵇康算一個,謝安算一個。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世人見到嵇叔夜,俱是讚不絕口。嵇康的好友山巨源也誇他說,這個人平常像孤松一樣傲然挺拔,喝醉了就像一座巍峨玉山傾塌下來。嵇康不僅氣質外貌出眾,更有驚世才華,他

善談理,又能屬文

,著有《養生論》《卜疑》《與山巨源絕交書》等文章,劉勰評他“嵇旨清峻”。他也

善繪畫,善書法

,有人用兩張王羲之的字去換嵇康的草書,張懷瓘也不願換。嵇康最強的還是彈琴,在法場上一曲

《廣陵散》

成千古絕唱。

謝安是魏晉時期士人玄學人格的典範,他在老莊哲學、人格理想和現實之間取得了平衡,而這正是古往今來無數人嚮往的地方。李白就十分景仰謝安,稱讚道: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靖胡沙”

。“東山”是李白常在詩歌裡使用的典故,除了

隱逸逍遙之意

外,更有

一旦入仕即能建功立業

的含義。謝安在20歲就因才名出眾被朝廷邀請去做官,但他稱病推脫。對於謝安來說,隱居並不是因為厭惡亂世,顯示官場的汙濁,而是為了更好的享受自己的愜意人生。為官與否不像其餘魏晉名士一樣是出於政治目的,而

單純是因為自己的好惡

後來,謝安因為家族凋敝,投身官場,他擁有豐富的處事經驗、冷靜睿智的頭腦和判斷力,只用了16年就登上了權力的頂峰,做了宰相。但謝安從沒有以犧牲自由生活為代價去換取坦蕩仕途,相反,他善於享樂,

一切以自我適意為原則,消弭了儒家人格和玄學人格的衝突

,這正是他人格魅力的體現。難怪南齊的政治家王儉說:“江左風流宰相,唯有謝安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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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世說新語》裡給我們展現了一副光豔照人的魏晉名士群像,他們膚白如玉、容貌昳麗,有些病態地追逐著嬌弱之美,令人咂舌。

但這種瘋狂追求之後,

隱著追求自我、張揚個性的深意,是拋棄虛偽做作、不拘世俗禮法的體現,也表現出魏晉名士們率真純粹的個性,是一種特殊而理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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