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西遊記蟠桃會:

三千年一熟

人吃可得道成仙

六千年一熟

人吃可霞舉飛昇、長生不老

九千年一熟

人吃可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這裡是黑匣子

一間收容著宇宙間各種非凡精神世界的博物館

一個展覽無數駭人奇蹟的夢境陳列室

PS:本公眾號嚴禁非授權轉載或部分轉載

中國自古就尋求長生不老之術,望得道成仙,脫離凡世生老病死之苦。在道教方書中,亦有“卻老術”,在漢·史游《急就篇》、《舊唐書·宦官書》及道教典籍《雲笈七籤》中均記錄有相似的返老還童故事。

但實際上,就算飛昇成仙,也還免不了“天人五衰”的俗命。神仙為了抵禦衰老壽命,得靠吃仙界蟠桃來渡劫,以期延緩宿命或進一步飛昇,當《西遊記》中的孫大聖大鬧蟠桃會,將眾多神仙的蟠桃吃了個精光時,引起天庭震怒,跨境抓捕,也就在情理之中。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蟠桃會

人類對青春有一種謎一樣的執念。它不單單是東方文化中的體現,在前幾期的萬聖節文章中,關於吸血鬼形象是如何摘得西方鬼怪文化桂冠的現象中,我們就探討過西方長生不老與自由的相關聯絡。可以說,這是人類文化中的一個普遍現象,而藝術家王邁的創作歷程大多與這一主線相關。而近期在湖南省博物館舉行的藝術長沙王邁個展“畫棟”,更是進一步延展了這一主題。

“畫棟”原指彩繪的棟樑樓閣,在這裡,整個展覽以梯田的形式縱高佈局在這一美術館的公共空間,並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室外巨幅屏風繪畫的形式貫穿其中,使主題在空間和表意上都有了新的延伸。五幅繪製在尼龍布片上巨型繪畫材質,和包裝箱內展示方式上的“粗糙感”,使得繪畫這種媒介在今天高度商業化下的繼續實驗有了延續的可能。而所使用的自然光而非人造光的採光形式,也將整體將展覽的階梯結構佈置成“繪畫山”的景觀。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王邁個展《畫棟》展覽現場 2019

諷刺漫畫,最早可追溯到西方文藝復興時期,它與諷刺文學和歐洲印刷機的誕生具有相關性,運用誇張的造型法,來對社會現象進行諷刺和批判。中國的現代諷刺漫畫在清末明初引入西方文化時期也在本地生根發芽。作為抗戰日期的著名諷刺漫畫家華君武就曾創作過大量的相關作品,而作為建國後具有社會批判性的“人民內部諷刺漫畫”卻遭到了打壓。改革開放後,在80、90年代短暫興起過諷刺漫畫的復興和繁榮,隨後也逐漸趨於沒落,直至消失。

可以說,漫畫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形式,它的針砭時弊往往與其尖銳性,往往能直插社會問題的心臟。在王邁的創作中,他借鑑了諷刺漫畫的表現手法,並融匯卡通、遊戲、網路等諸多流行文化元素及傳統文化符號,將當下人類時代的景觀以一種超越歷史時空的形式展現出來。在幽默和戲虐的形象下不乏有嚴肅的對社會批判的隱藏。在看似紛繁複雜的語言構圖和象徵邏輯中的全景觀中,“青春”就是這當中最為核心的景觀之眼。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湘江》布面混合媒介 230cm*600cm 2018-2019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珠光No。2》布面混合媒介 230cm*600cm 2010-2017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迎春》布面混合媒介 230cm*600cm 2019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好鵝No。1》布面混合媒介 230cm*600cm 2019

在王邁的思想歷程中,道教中關於長生不老的追尋,就是一種神學意義下的青春永駐劑,是人們追尋醫學美容和長壽求索的現代版神話。在西方近代思想中,青春在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眼中,就是一種力比多(Libido)的噴發狀態,它塑造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全景,也就是說,人類社會就是一種由力比多這頭無器官的肉體(Body Without Organs)的引擎所驅動。相對應著弗洛伊德的“死之本能”(Death Instinct),力比多就是一種生命創生之本能,是人類本性的外在驅動器,它囊括了整個人類社會關係和制度構建和發展和演變史,是慾望、權力、科學、藝術等一切人類事物演生的基礎。換句話來說,人類世界的景觀就是力比多的景觀。

人類欲使永駐青春,就是對自身生命週期中力比多衰敗的一種再索求,而這種反新陳代謝的慾望,也助使了青春黑洞(Black Hole of Youthfulness)的誕生,它必然也成為人類痛苦深淵的源泉,人類將永世在其自造的青春神像的腳下匍匐掙扎。在藝術家王邁這裡,他用一種對社會直觀的方式,進入了跟精神分析哲學家同樣的領地,他甚至用這種語境去解讀我們的歷史和一切社會現象。

在新作《湘江》中,我們可以看到代表中國傳統文化中吉祥寓意的百舸爭流,在曾經作為革命生髮地的湖南湘江中浩瀚前行,在這裡,一種歷史和革命的永動機,以一種符號的形式呈現在我們眼前。而在《珠光No。2》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種東、西方不同的幻象符號在宇宙太空中的鬥法,即代表東方修仙的玄學與代表西方理性的科學。在《迎春》中,代表性器官象徵和神秘主義的蘑菇和仙丹以一種抽象主義的形式散發出迷幻的光芒。而在《時間內的時間》看到的,是一種歷史語境之下的混沌之體,慾望如同一種強烈的放電現象,如閃電般割裂整個時空,而這種混沌之體,如同在《好鵝No。1》中,白天鵝(秩序)與黑天鵝(混沌)的雙生關係。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人生No。5》絹本混合媒介 111。2cm*41。5cm 2019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爺爺》絹本混合媒介 127。1cm*41。1cm 2019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人生No。3》 絹本混合媒介 75。1cmx31。6cm 2019

除此之外,王邁將近代日本絹本繪畫現成品作為一種原材料進行改畫,將歷史時空中關於東方繪畫元素進行某種類似於精神分析式的改寫。打破時空,將傳統文化中含蓄隱藏起來的資訊進行現代版的轉譯,這種藝術現成品的綜合創作,不僅僅只是一種繪畫形式,不是一種憑空創造,而是基於真實歷史文獻中的人文情景的現代再現,如同一種時空蟲洞,將歷史與當代關聯起來。

在這裡,靈芝、仙丹、元寶、美女、功名、葫蘆、蘑菇等眾多需有象徵性的元素就出現在畫作之中,人們被置於這些青春的容器之間,它們擺佈著人類的整個生命歷程。人們被追尋青春的黑洞裹挾而去,正如書中自有顏如玉、黃金屋和千鍾粟,也有遙看金龍逼玉闋,換得仙丹惠蒼穹。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若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宋真宗趙恆《勸學詩》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王邁個展《畫棟》展覽現場 2019

正如財富、功名和性都屬於力比多的產物,斯洛維尼亞學者、當代哲學家及精神分析學家斯拉維·紀傑克(Slavoj Zizek)曾描述的力比多經濟一樣,慾望被幻象(fantasy)所中介,幻象總是上演著激情狂熱的劇碼。這樣的幻象構成了共同體的生活方式,亦即:幻象構成了共同體的快感方式。這是紀傑克對社會問題的心理診斷,他認為,這個幻象掩蓋了一個創傷性的事實:那個所謂的“從我們這裡被偷走的東西”(青春),我們從來也沒有擁有過。

青春的幻象,構建了主體對世界的經驗,它承擔了比自身物理性質還要更多的東西。它消耗主體的慾望,佔有主體之幻象的位置,誘使主體落入錯覺。這個幻象的結構由青春作為物件所標示,它承諾了可滿足慾望的需要,在幻象的模式下,人們作為主體學會了如何去欲求,也被設定為了一個可欲求的人。也正是在這個層面上,幻象被賦予了現實虛擬的連貫性和一致性,用來構建社會現實,正如紀傑克所揭示的那樣,幻象作為一種政治結構,填補了社會意識的裂隙,並提供一種淫穢的極爽(jouissance)。幻象超越了一般的象徵性座標,穿越幻象並不意味著擺脫幻象,而是更多地被它所吸收,正如一種黑洞。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珠光No。1》布面油畫 210cm*170cm 2017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咬春》布面油畫 210cm*170cm 2017

人們對青春的逝去總是痛苦的,因為它代表著生命力的逝去。在日本文學大師川端康成(かわばた やすなり)的《睡美人》(眠れる美女)中描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在日本有一家專為喪失性功能的老人所開設的妓院,一位年近七旬的江口老人先後五次到一家秘密妓院過夜。書中詳細描寫了,在美麗的少女服用藥物之後,昏睡在老人身旁,而老人則徹夜目睹著身旁少女的青春,擁著睡美人思考、懺悔、回憶,然後也沉沉睡去。

在這個故事中,我們可以感受到,睡美人是一個精神隧道,通往一個黑暗而幽深的心靈秘穴,在那洞穴的入口處,刻著“青春”二字,如一段超越時空的迴歸的夢。在那夢中,老人依稀回到了曾經的過去,在櫻花飄落的廟宇旁,手持紙傘的少女從小路旁走過。江口老人接觸睡美人時,他的思緒倏然間返回童稚時代,正如書中描寫那樣:“風一陣陣從房頂掠過,但風聲不像剛才那樣給人一種冬之將至的感覺。”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川端康成《眠れる美女》戲劇

在故事中,老人把跟他一樣來到這座妓院的老人們的行為視作一種罪惡:老人不該與這樣的花季少女共枕一室。但他也依然同他們一樣往返於此,在第五夜,兩個姑娘與老人作伴,其中一個少女在睡夢中屢次將老人推出被窩,他回憶著自己的母親,回憶著一切關於生與死的故事。在最後一天清晨,老人眼見有一位還未醒來的姑娘,認為她可能因藥物過量而死去,呼救人來幫忙,但來人卻說,那女孩未死,並叫其他人將那女孩抬了出去,對江口老人說:“請客人不用瞎操心,好好休息,還有另一位姑娘。”

這是對青春多麼無常的隱喻。青春是幻象,也是我們棲息的地方,它既像一個罪惡的慾望都市,又像一個溫柔鄉。王邁在青春的主題中,表達了他多種而複雜的情感,人們追尋著青春,同時又對青春的逝去痛苦不堪,似乎永遠想要抓住它的尾巴。它就像一個黑洞一樣,它驅使著人類的前進,又拉拽著人類跌入深淵,在那裡上演著一幕幕人類悲喜交加的眾生相。在最後,或許我們可以感嘆,或許正如紀傑克所說:

那個所謂的從我們這裡被偷走的東西,我們從來也沒有擁有過。

(End)

至於在描繪和具體的藝術表現上,我認為,他除了極具智慧地借鑑了裝置藝術、行為藝術、影像藝術等表現元素外,更重要的是,還很好的將廣告、卡通、電視、遊戲、塗鴉等樣式的表現元素轉換到自己的作品中,而對它們的處理就明顯涉及瞭如何看待當下大眾文化的問題。記得哲學家汪民安曾經在北京現代民生美術館舉辦的王邁展覽座談會上說過,王邁的繪畫中,一個比較重要的特點就是以形式本身表現了我們這個時代。按我的理解,這與王邁在進行繪畫創作時有意偏離經典繪畫的表現手法,並多方面轉換大眾文化的表現手法有關。這既使王邁從更新角度開發了繪畫的全新可能性,也使他的繪畫頗具有消費時代和都市化的特色。

——魯虹(本次展覽策展人、批評家)

王邁的此次在藝術長沙的的個展“畫棟”在一個開放的公共空間,他巧妙的利用了繪畫裝置的展示方式,用粗糙的背板形成了“粗糙”與“精細”、“開放”與“閉合”的對峙。在他的繪畫中同樣體現了王邁的“開放”與“精細”,對多種材料的不同嘗試,對“行活”的精細再加工,對繪畫語言持續創新的探索,對社會問題的一貫關注。

——茅瀟(收藏家 學者)

王邁在藝術長沙的個展在一個相對特殊的開放空間,他用繪畫裝置的展示方式解構了空間的場域,形成一種獨特的景觀,給觀者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洪峰(收藏家、槐谷林當代空間主人)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王邁個展《畫棟》展覽現場 2019

此次在長沙的作品,尺幅巨大,從下而上,宛如繪畫之陣,這是在白盒子中很難感受到的氣息,讓我們再次感受到繪畫的力量。因畫幅增大,內容也更加豐富和龐雜。一種強烈的地域性思考,即作品跟當地如何發生關係,那些閃電、烏雲、帆船等並不陌生,它們反覆出現在歷史繪畫、詩詞中。去安源的路上,百舸爭流,都與湖南有關。但僅這樣理解遠不夠,其中雜糅了更多的,乃至他也無法逐一描述的東西,包括現實批判、世俗主義、浪漫主義、理想主義,以及新舊文化的對比等,每個人從自己的視角解讀不同的隱喻。但繪畫本身有自己的邏輯,特別是將這麼多的符號和影象並置時,它就不受控制的生髮出自己的枝節,開花結果,不一而論。

——康學儒(批評家)

王邁的這一系列創作是他觀念繪畫的變種。這次的展覽”畫棟“最重要的是:他透過這種特別”草率”的方式,比如把粗糙的包裝箱搭配在一起,用繩子一捆,完成他的觀念,他的繪畫使命就完成了。

——杜曦雲(策展人)

在我看來,王邁是一位觀念藝術家,他對日本繪畫現成品的選擇行為提示了日本與中國在文化傳播與現代性關係中的各種歷史敘事,同時他改畫的行為以及他所畫的形象,在美學氣質上又是與這些日本繪畫相通相合的,看似調侃戲謔,實際上藝術家本人已經看到日本文化所具有的時空延展性以及蘊涵在流行文化中的平等意識。王邁的繪畫是歷史性的敘事,他對於現實的批判與隱喻也是從歷史角度展開的,所以他的繪畫不是一時一地的反映,而是對中國現代性的反思,其中也包含了個人成長的經驗,比如他對於科學、科技主題的關注,到目前為止是一以貫之的。

——孫鼕鼕(策展人)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畫棟”:青春是一種人類的黑洞嗎?

藝術長沙:王邁個展《畫棟》展覽現場 2019

王邁的新作與之前的作品一脈相承,這次展出的國畫和油畫兩種型別的作品,同時駕馭兩型別的作品的難度是相當大的。這種跨界充分體現了創作上的自信與熱情。作為少年成名的知名藝術家,沒有躺在功名簿上,而是在創作上不斷探索和嘗試,所付出的努力對於很多安於現狀的藝術家來說是不可能想象的。這個時代高速發展,大家對於知名藝術家的期待和要求也是相當高的,藝術家需要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中,在創作形態在不斷被開啟邊界的情況下,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的難度是越來越大。期待王邁繼續在藝術創作上永葆熱情,同時也創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謝慕(雅昌藝術網總編)

王邁用粗糙的木框呈現繪畫,跟博物館性質的正式場館形成了一種情景上的強烈對比。但是畫面的內容和符號對一般觀眾來說沒有那麼容易進入,會超出一定的感知範圍,閱讀王邁的畫是一件有挑戰的事。

——王從卉(知美術館館長)

王邁的大尺幅作品在細微之處的放鬆,跟長沙博物館內外特別開闊宏大的空間形成了具有幽默感的反差。

——楊紫(策展人)

關注並分享【黑匣子】

這是一個值得被置頂的公眾號

青春是春日的微風

青春是夏日的太陽

青春是秋日的落葉

青春是冬日的雪花

青春如是白日

青春也是黑夜

歡迎關注個人微信公眾平臺:黑匣子(Blangineer)

這裡的主題是:精神分析、夢境研究和人類學

點選“原文閱讀”觀看:《萬聖節的黑夜王子:吸血鬼是如何摘得怪談桂冠的?》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