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端。

「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端。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

人生世上都有個離合悲歡,哪管你飢寒交迫衰老病殘!戰火遍地何處覓人間樂園,勤王殺敵又豈敢猶豫盤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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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21年11月27日農曆十月廿(niàn)三星期六。今天塗伊繼續要和大家分享的是唐代詩人杜工部「三吏三別」中的第五首古詩《垂老別》。同前面四首內容類似,《垂老別》講述的也是唐軍兵敗鄴城之後朝廷為防止叛軍重新向西進擾在洛陽一帶到處徵丁的故事。只不過這次的主人公變成了一位年邁、子孫盡陣亡的老翁,敘述了他與老妻惜別時的情景。

此詩透過描寫一老翁暮年從軍與老妻惜別的悲慼場景,不僅深刻地反映了安史之亂時期人民遭受的災難與統治者的殘酷,而且也忠實地表達了作者的愛國精神。全詩敘事抒情,立足生活,直入人心剖析精微,準確傳神地表現特定時代的生活真實,同時在藝術結構上既嚴謹整飭,又具有跌宕起伏、緣情宛轉之妙。

垂老別

[唐] 杜甫

四郊未寧靜,垂老不得安。

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

投杖出門去,同行為辛酸。

幸有牙齒存,所悲骨髓(suǐ)幹。

男兒既介冑(zhòu),長(cháng)揖(yī)別上官。

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

孰知是死別,且復傷其寒。

此去必不歸,還聞勸加餐。

土門壁甚堅,杏園度亦難。

勢異鄴(yè)城下,縱死時猶寬。

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端。

憶昔少壯日,遲迴竟長嘆。

萬國盡征戍(shù),烽火被岡巒(luán)。

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何鄉為樂土,安敢尚盤桓(huán)。

棄絕蓬室居,塌(tā)然摧肺肝。

背景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工部”、“杜少陵”等,漢族,河南府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人,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被世人尊為“詩聖”,其詩被稱為“詩史”。唐肅宗乾元一年(公元759年)春,唐軍大敗於鄴城。為了扭轉危局,急需補充兵力,於是朝廷在洛陽以西、潼關以東一帶強行抓丁,連老漢、老婦也被迫服役。杜甫親眼目睹了這些現象,懷著痛苦的心情,寫成“三吏三別”六首詩作。這一首《垂老別》便是“三別”中的第二篇。

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端。

註釋

四郊:指京城四周之地。

垂老:將老。

焉用:何用、哪用。

身獨完:獨自活下去。完,全,即活。

投杖:扔掉柺杖。

骨髓幹:形容筋骨衰老。

介冑:猶甲冑,鎧甲和頭盔。

長揖:不分尊卑的相見禮,拱手高舉,自上而下。

長揖不拜:長者或尊者只彎腰行拱手禮,不跪拜磕頭

上官:指地方官吏。

歲暮:年底。

孰知:即熟知,深知。

加餐:多進飲食。

土門:即土門口,在今河陽孟縣附近,是當時唐軍防守的重要據點。

壁:壁壘。

杏園:在今河南汲縣東南,為當時唐軍防守的重要據點。

勢異:形勢不同。

豈擇:豈能選擇。

端:端緒、思緒。

遲迴:徘徊。

竟:終。

征戍:從軍守衛邊疆

被岡巒:佈滿山岡。

丹:紅。流血多,故川原染紅。

盤桓:留戀不忍離去。

蓬室:茅屋。

塌然:形容肝腸寸斷的樣子。

摧肺肝:形容極度悲痛

譯文

四野的戰爭尚未得到安寧,垂老不堪的我自然也是得不到寧靜。子孫們在戰場上盡都殉難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我這條老命又何需苟全。正準備扔掉柺杖出門去拼搏一番,看到這番情景連同行的人也為我流淚辛酸。慶幸現在牙齒依然完好胃口也還未衰減,只不過枯瘦如柴的身骨已著實不堪。男兒既然選擇披戴盔甲從戎征戰,那也只好長揖不拜辭別長官。

本想著悄悄離開來個不辭而別,誰知還沒有走幾步迎面卻傳來了老妻的悲啼聲。寒冬臘月的她仍然是褲薄衣單地躺在路上。明知道這是死別前的最後一次見面,貧賤夫妻又怎不憐她飢寒交迫。今朝離去可能就再也不能回返家園了,猶聽她再三地勸我要努力加餐。

有著土門關的深溝高壘(lěi),杏園鎮的黃河天險,敵軍想要越過自然也不是那麼容易。此時形勢變幻不比當年鄴城之戰,縱然是死去時間也有得寬限。話又說回來,人生一世誰沒有個悲歡離合,哪管你飢寒交迫或是衰老病殘!想想以前少壯年華國泰民安的情景,此時竟不免有些唏噓感慨。

如今普天之下到處都在征戰,戰爭的烽火早已瀰漫著整個崗巒。屍骸堆積成山連一草一木都充滿著腥羶(shān)的味道,戰士們流的鮮血幾乎染紅了所有的山川河流。如此遍地戰火何處又能覓得人間樂園,勤王殺敵又豈敢有絲毫地猶豫盤桓。與其這樣倒不如毅然地拋棄茅棚奔赴前線,可真要與你訣別的時候我頓時覺得五臟六腑猶如崩裂似的苦痛摧斷肺肝!

人生有離合,豈擇衰老端。

賞析

在平定安史之亂中唐軍於鄴城兵敗之後,朝廷為防止叛軍重新向西進擾,於是在洛陽一帶到處徵丁,連老翁老婦也不能倖免。《垂老別》就是抒寫一老翁暮年從軍與老妻惜別的苦情。

一開頭,詩人就把老翁放在“四郊未寧靜”的動亂氣氛中,讓他吐露出“垂老不得安”的遭遇和心情,給人以沉鬱壓抑之感。他慨嘆著說:“子孫都已在戰爭中犧牲了,剩下我這個老頭,又何必一定要苟活下來!”話中飽蘊著老翁深重的悲思。戰火逼近,官府要他走上前線,於是老翁把柺杖一扔,顫巍巍地跨出了家門(暗示出主人公是一個深明大義的老人)。但是他畢竟年老力衰了,同行的戰士看到這番情景,不能不為之感嘆唏噓(從側面烘托出了這個已處於風燭殘年的老翁的悲苦命運)。所幸牙齒完好無缺,說明還可以應付前線的艱苦生活,表現出老翁的倔強;而骨髓行將榨乾,又使他不由得悲憤難已。這裡語氣又是一揚一跌,曲折地展示了老翁內心複雜的矛盾和變化。作為男子漢,老翁既已披上戎裝,那就義無反顧,告別長官慷慨出發了。

接下去,就出現了全詩最扣人心絃的描寫:臨離家門的時候,老翁原本想要瞞過老妻來個不辭而別,好省去無限的傷心。誰知走了沒有幾步,便卻傳來了老妻的悲啼聲。現在他唯一的親人已哭倒在大路旁,身著襤褸(lánlǚ)單衫正在寒風中瑟瑟抖動。這突然的發現,使老翁的心不由一下子緊縮起來。接著就展開了老夫妻間強抑悲痛、互相愛憐的催人淚下的心理描寫:老翁明知生離就是死別,還得上前去攙扶老妻,為她的孤寒無靠吞聲飲泣;老妻這時已哭得淚流滿面,她也明知老伴這一去,十成是回不來了,但還在那裡啞聲叮嚀:“到了前方,你總要保重自己,努力加餐呀!”這一小節細膩的心理描寫,在結構上是一大跌落,把人物善良悽惻、愁腸寸斷、難捨難分的情狀,刻畫得入木三分。

不過老翁畢竟是堅強的,他很快就意識到必須要從眼前悽慘的氛圍中掙脫出來。他不能不從大處著想,進一步勸慰老妻,也似乎在安慰自己:“這次守衛河陽,土門的防線還是很堅固的,敵軍要越過黃河上杏園這個渡口,也不是那麼容易。情況和上次鄴城的潰敗已有所不同,此去縱然一死,也還早得很!況且人生在世,總不免有個聚散離合,哪管你是年輕還是年老!”這些故作通達的寬慰話語,雖然帶有強自振作的意味,不能完全掩飾老翁內心的矛盾,但也道出了亂世的真情,多少能減輕老妻的悲痛。眼看就要分手了,老翁不禁又回想起年輕時候度過的那些太平日子,不免徘徊感嘆了一陣。情思在這裡稍作頓挫,為下文再掀波瀾,預為鋪墊。

接著老翁把話頭進一步引向現實,發出悲憤而又慷慨的呼聲:“睜開眼看看吧!如今天下到處都是征戰,烽火燃遍了山岡;草木叢中散發著積屍的惡臭,百姓的鮮血染紅了廣闊的山川,哪兒還有什麼樂土?我們怎敢只想到自己,還老在那裡躊躇徬徨?”他告訴老妻:人間的災難並不只是降臨在他們兩人頭上,言外之意是要想開一些。一是面對兇橫的敵人,他們不能再徘徊了,與其束手待斃,還不如撲上前去拼一場。透過這些既形象生動又概括集中的話語,詩人塑造了一個正直的、豁達大度而又富有愛國心的老翁形象,這在中國詩史上還不多見。從詩情發展的脈絡來看,這是一大振起,難捨難分的局面終將結束了。

最後到狠下心真要和老妻訣別離去的時候,老翁突然覺得五臟六腑內有如崩裂似的苦痛。

「這不是尋常的離別,而是要離開生於斯、長於斯、老於斯的家鄉。長期患難與共、冷暖相關的親人,轉瞬間就要見不到了。」

此情此景老翁難以承受,感情的閘門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匯聚成人間的深悲巨痛。這一結尾,情思大跌,卻蘊蓄著豐厚深長的意境:獨行老翁的前途將會怎樣,被扔下的孤苦伶仃的老妻將否陷入絕境,倉皇莫測的戰局將怎樣發展變化,這一切都將留給讀者去體會、想象和思索。

杜甫高出於一般詩人之處主要在於他無論是敘事亦或是抒情,都能做到立足生活直入人心,準確傳神地表現他那個時代的生活真實,概括勞苦人民包括詩人自己的無窮辛酸和災難。不管是這裡的三吏三別還是之前介紹的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無不都是如此。塗伊一直認為,不管是什麼形式的文學作品,詩歌也好、電影也好,最後真正能經久不衰的一定那些講述人性的、社會的以及貼近人們現實生活的作品。

對於老翁與老妻的離別,真可謂的聞者傷心見著流淚。塗伊每每離家外出的時候總是一千個不願,一萬個不捨。看著臨別的親人,知道又是一年或者大半年後才會見面,心中滋味自是五味陳雜難以言表。對於平常人而言這樣的離別尚且萬分不捨,又何以敢面對老翁與老妻那樣的離別,更準確的說是告別,是生與死的告別。

好了,今天的內容就到此結束,祝大家週末愉快。我是塗伊,我們月來客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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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

[1]古詩文網

[2]西窗燭

[3]漢語詞典

[4]垂老別插圖作者陸儼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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