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人妖李二毛:受盡羞辱後想做回男人卻患重病,靠纏胸掩蓋性別

2019年8月,導演賈玉川跟拍了17年的人妖紀錄片《二毛》,入圍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展映單元。

想起十幾年前的二毛總盼著有一天能成為明星,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於是想邀他一起去頒獎典禮走紅毯,只是,等他打聽到二毛的訊息時,他已離開人世5個月。

底層人妖李二毛:受盡羞辱後想做回男人卻患重病,靠纏胸掩蓋性別

1.

二毛,全名李二毛。從出生起,似乎就註定了他的人生與陽光、積極、正能量不沾邊。

二毛生於1978年四川渠縣的一個農民家庭。

他8歲時,父親因販賣婦女兒童被槍斃。身患殘疾的母親,在父親出事不久選擇改嫁。

李二毛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後,在13歲那年開始跟著表哥撿垃圾,兩人就這樣一路從重慶撿到了深圳。

2003年,正值深圳經濟飛速發展時期。

彼時,深圳京報的攝影記者賈玉川,正在用鏡頭記錄著這座城市的文化變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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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裡,他遇到了李二毛。

在一次朋友的邀請下,賈玉川觀看了長安酒店頂層舉辦的變裝表演比賽後,開始對這個從未接觸過的群體產生好奇。

變裝表演,其實就是我們現在說的反串節目。

他們的表演形式豐富多彩,或是化著濃妝走秀、或是穿著三角褲秀肌肉、或是來一場瘋狂的disco,亦或是跳一段纏綿的交際舞。

這次比賽中,年輕瘦小的李二毛只拿了第二名。

第一名是一個叫做瑪麗的演員,瑪麗在變裝圈子裡,有著“百變皇后”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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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二毛,頂多算個半吊子。

幸運的是,這場比賽結束後,他成了瑪麗的徒弟。

他教他表演和唱歌,把他所有的演出服裝都送給他,之後便跟著男友去海南做全身變性手術了。

2.

瑪麗走後,李二毛很快擁有了自己的豔舞隊,並開始了四五個人一起跑場子的生活。

那時的深圳,剛興起一批同志酒吧,豔舞是其中最熱門的表演形式之一。

李二毛的豔舞隊,表演大膽且開放,請他們表演的公司,不少都是專車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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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晚要跑三四個場子,李二毛每晚收入都是大幾百,這在當時,幾乎是很多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後來團隊的其他成員,不知從哪聽來的訊息,說李二毛有50萬的存款,於是起了歹意。

他們酒後的話,被李二毛聽見後,不禁脊背發涼。

其實,他的存摺上,總共也就5000塊。

為躲避他們,他連夜跑到海南,跟所有人都斷了聯絡後,他做了喉結,還隆了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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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學會了獨自登臺表演,一個人跑場,也能掙不少錢。

那段時間,一回到住處,他便把錢撒在床上,踩在上面歡快地跳舞。

有時喝多了,他還會過一把有錢人的癮,一百一百地給服務員發小費。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彷彿置身天堂。

大概2005年的時候,二毛再次出現。在賈玉川的印象裡,他像變了個人似的。

細高個兒、高跟長靴、超短裙……一身標準的性感著裝顯得極為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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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遠望去,還真像個姑娘。

他這次回到深圳,身邊還多了一個男友——小江。

3.

小江長得高高壯壯的,從武警支隊退伍後,在為一個老闆開車的時候,認識了李二毛。

李二毛從小無依無靠,親情、愛情、友情,似乎都不曾在他的世界裡出現過。

他的心底,是很渴望有一個知暖知熱的人出現的。

看得出,有小江在身邊,二毛的世界不再形單影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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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玉川能感受到,那一刻的他,很幸福。

只是,這樣的幸福日子並沒有維持多久。

和二毛同居後,小江負責幫他找場子,因為不善交際,他常常聯絡不到可靠的場子。

很快,激情過去,利益矛盾化,兩人的關係也陷入僵局。

李二毛那會兒最崇拜的就是金星,他想像她一樣,做一個成功的變性明星,做一個真正的女人。

當時做變性手術,大概需要十幾萬,李二毛掙得多,揮霍得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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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場子不好接,做手術的錢也很難攢到,於是心煩意亂的他,開始靠打牌排解煩憂。

因為手氣不好,他常常輸錢。

小江為討好他,託人找來一個戴著勞力士手錶的老闆,二毛希望老闆能為自己捐贈5萬元。

他以為事情八九不離十,興奮了好幾天,但事情發展到這裡,便沒了後續。

原來,老闆是假的,勞力士手錶也是假的。

期間,李二毛聯絡了不少老闆,但每次都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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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後來他就乾脆找經紀公司,終於有一家公司願意給他機會,但那也只是一家皮包公司。

李二毛折騰許久,不僅沒有得到成名的機會,還被敲詐了一大筆錢,連同他的演藝事業也日漸荒廢。

那以後,他和小江的感情也走到盡頭。

身在底層,沒有依靠,風餐露宿的日子過久了,又見識過都市繁華的李二毛,非常渴望快速改變命運。

但命運,卻總愛跟他開玩笑。

跟小江分開不久,他又交了新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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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非常要好,但沒過多久,才發現那不是愛,只是每個人生命中都曾有過的短暫激情。

賈玉川再次見到他時,他又成了一個人。

滿屋的凌亂,痛苦的神情,還有他拿菸頭在胳膊上燙過的七八個傷疤,都讓賈玉川感到驚訝。

他開始訓斥他的自甘墮落,但他不知道,他就是想找個人,聽他胡亂宣洩一番。

他不光沒有親人,連朋友也沒有,他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他比誰都渴望安定,但他又總是漂泊不定。

他需要一個聆聽者,哪怕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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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世上,除了賈玉川,沒人認真聆聽他,沒人願意瞭解他。

對尋常人來說,漂泊的苦,總能在故土的溫情中得到釋懷。

但李二毛不能,他費盡心思也抓不住金錢,拼盡全力也留不住溫情。

5.

大多數人都身處底層,只有少部分人擁有名利。

而李二毛,他兩者都不是,他是活在陰溝裡的“臭蟲”,他一生比螻蟻還卑賤。

2008年,李二毛新交了男友,他叫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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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是廣西人,個頭不高,身形瘦弱,眼神裡有一種飄忽不定的東西。

他和李二毛一樣,都是苦命的孩子。

母親生了5個孩子後跑了,父親把他們拉扯大。

吸毒的哥哥欠了一大筆錢,債都記在小龍頭上,最後他在老家待不下去,便跟哥哥一起跑來深圳。

沒有文化和擔當的父母,很難養出成才的孩子,他們連溫飽都解決不了,只能守著老家的一畝三分地勉強維持生命。

他們的孩子,能活著就是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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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文化沒根基,空有改變命運的野心,卻沒有改變命運的恆心,在深圳這樣的大都市,註定被吞噬得連殘骨都不剩。

到了深圳,小龍兄弟倆唯一的謀生方法,就是敲詐。

小龍當誘餌,去會所做陪酒,假意與客戶發生關係,關鍵時刻哥哥衝進屋拿照片威脅對方給錢。

常年奔走於會所的李二毛,也成了他們命中的獵物。

現實就是這麼滑稽,小龍本想敲詐他一筆,卻被他的經歷所觸動。

就這樣,一出敲詐事件,把兩個同病相憐的人連在一起相互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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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小龍的哥哥後來進了牢房,用之前詐騙得來的錢買了一些家電後,小龍和李二毛過起了同居生活。

再後來,繼父打來電話,說他再不回去,宅基地就成別人的了。

彼時的李二毛,過得很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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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天只穿了薄薄的衣服,在火車座位上蓋的也是用了十幾年的舊棉被。

李二毛幻想著,有了地就有了錢,有了錢就能做變性手術,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過上正常人的日子,有個溫馨的家。

他不再想著掙快錢,只想餘生過上安穩日子。但這點念想,也很快破滅了。

李二毛到了深圳,就沒回過老家,這次回來,村裡人都跟看稀罕物一樣圍著他、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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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的念想——宅基地,也被鄰居佔了去。

沒人為他抱不平,更沒人願意搭理他。

鄰居佔了他的地,愈發的趾高氣揚。

他模糊不清的性別,成了他們作惡的理由。他們作了惡,絲毫不覺得那是惡,他們的意識裡,他理所應當被唾棄,被他們踩在腳底。

他能活著,就不錯了,哪怕活得暗無天日,都是他的幸運。

沒地方去,他就和小龍一起住到親戚家,後來親戚也嫌棄他們,將他們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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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他怎麼乞求、哀嚎,他們都自然而然的閉上耳朵。

7.

二毛和小龍都是過過苦日子的人,沒地方去,他們就在宅基地的另一邊除荒草、挖地、挖井、打井、引電……

終於,他們有了自己的窩——一個簡陋的塑膠帳篷。

帳篷被隔成兩部分,一邊養雞,一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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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躺在板床上,他們就像普通情侶一樣,計劃著養雞掙錢、做變性手術、辦一場風光的婚禮、收養一個可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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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計劃,在他們的藍圖裡都是那樣美好,但就是實現不了。

不和小龍分開,不變回男人,村民們永遠不會接受他。

不光村民,連村長都說他名聲不好,幾次三番想要勸他離開。

一天,喝了酒的二毛和小龍吵架,門口放了一把菜刀,鄰居報警誣陷他倆酒後預行兇,於是二毛的帳篷和雞都被清掉了。

鄰居家在當地有些勢力,勢單力薄的李二毛,壓根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件事之後,宅基地就這麼真真切切地與李二毛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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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家可歸,他們再次回到深圳,看著這座繁華的城市,李二毛卻不再留戀榮華富貴,不再想著變性手術,也不再跳豔舞。

他剪短頭髮,用布袋纏住胸部,跟著小龍一起進了工廠,試圖以男人的身份過回普通人的生活。

可問題又來了,他既不能去男工宿舍,也不能去女工宿舍。

8.

他擔心秘密被發現,擔心在廠裡待不下去,擔心不能與小龍廝守。

他總是在無奈與擔憂中徘徊,這似乎成了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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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他只能住到廠外村裡兩三平的小閣樓上。

與賈玉川再見面時,他揭開衣服給他看,身上裹住的部分被捂出大片的痱子。

這個跟了他十幾年的假胸,給了他慾望和金錢,也給了他數不盡的辛酸與屈辱,他決意將它徹底摘除。

但秘密還是被工友發現了,他們圍著他暴打一通,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數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痛哭了。

他的遭遇,讓賈玉川感到心疼,於是他幫他聯絡了摘除隆胸的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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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原本約好次日的手術,卻成了他人生的絕筆。

手術頭一天下午,醫院院長打來電話,說李二毛可能攜帶艾滋,手術做不成了。

這次,他跟往常判若兩人,沒有說話,沒有哭泣,沒有吵鬧……

或許,真正的絕境,都是無聲的吧!

第二天,李二毛消失了,所有聯絡方式都斷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2019年8月,賈玉川跟拍了17年的關於李二毛的紀錄片《二毛》,入圍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節的展映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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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早就有一顆明星夢的李二毛,卻在出租屋裡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程,時年41歲。

後記:

李二毛的一生,短暫卻並不絢爛,他像生在陰溝裡的“臭蟲”,拼命爬向有光的地方,拼命感知這個世界的溫度。

但有光照的地方,是容不下一條臭名昭著的“蟲子”的。

不管怎麼努力,不管怎麼折騰,他始終擺脫不了厄運,他活著就是讓人唾棄的。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這樣的生命,存在的意義究竟在哪裡?

後來發現,無論什麼樣的生命,存在即意義。

就像絢爛奪目的生命,能讓我們看見光芒一樣,卑賤如泥的生命,也能讓我們窺見陰暗,避開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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