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人畫鬼都容易,最難的是畫佛 | 閒話書畫7

有句俗話叫“畫鬼容易畫人難”,理由是人的樣子大家都熟悉,很難描繪準確,而鬼的樣子基本沒人見過,怎麼畫都可以。

其實比畫人更難的是畫佛。這是因為畫佛必然要參考如何畫人,但又不能畫得太有“人情味”,必須帶一些超凡脫俗的氣質——簡言之,既要有“人相”,又要有“佛性”。

中國古代能做到這一點的畫家不太多,能做到這一點的往往是“怪人”,比如今天介紹的這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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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明代晚期畫家吳彬,這是他的代表作《普賢像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吳彬是公認的中國古代“變形主義”大師——這頭銜是不是已經夠另類了。

《普賢像圖》描繪的是普賢菩薩為眾弟子上的一堂佛法答疑課。眾人當中身穿紅色袈裟的那位就是普賢菩薩。乍一看,你會覺得他只是一位“世外高人”。如果不是身下那頭面相怪異的白象,我們恐怕很難相信這位居然是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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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心目中的標準菩薩像應該是這個樣子,摘自馬雲卿《維摩演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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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彬筆下的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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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賢菩薩面前有一位黑衣弟子正在請教佛法,身後有兩位弟子分別手持缽盂和錫杖。畫面右側兩位則一個手持三足憑几(下圖),一個在擺弄青銅花臺裡的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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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几是盤腿而坐時用來倚靠休憩的小型傢俱

但多看幾眼,你又會覺得這撥人絕非凡人。他們的相貌都有些誇張(這就是所謂的“變形主義”風格),讓人感覺雖然他們拿的物品看似普通,他們做的事情看似常見,但他們絕非世俗中人,這就是“變形主義”帶來的獨特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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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切而不失神秘,莊嚴而不失平易,這種似人似神的奇妙感受就被畫家輕易表現了出來。

吳彬本人篤信佛教,對佛畫自有領悟。他生性怪異,曾以畫藝侍奉晚明宮廷,後來竟然頂撞大奸臣魏忠賢,乾脆去職還鄉,過他的瀟灑人生去了,以至於吳彬的生卒年代至今仍沒有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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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另類畫家名叫金農,這是他畫的佛祖,超乎你的想象吧(《人物山水圖冊》之一,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這幅畫表現的是佛祖在樹林中苦修的情景。全畫沒有色彩,沒有渲染,只有乾渴的墨筆線條,讓人感覺天地都跟佛祖一樣,陷入痛苦的思索,苦於找不到掙脫輪迴的方法。畫中的佛祖看似一位形容枯槁的平凡“老人”(雖說佛祖當時年紀並不大),但他的氣質讓你斷定此人決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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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農本人禮佛的樣子,有虔誠,亦帶幽默

金農是清代“揚州畫派”的代表人物,乃“揚州八怪”之一(不是“江南七怪”),難怪畫出這麼另類的作品。他靠賣畫為生,卻不去迎合市場,而是嘗試新奇的構思與筆法,常能畫出清新脫俗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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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金農《人物山水圖冊》中的另一幅畫,乍看之下,你似乎看不出畫面描繪的是什麼。

畫中的紅點和藍點其實是八位身穿紅藍衣裳的農婦,她們正忙著駕船採摘菱角。農婦的形象經過高度簡化,但依然保留了每個人的特色。仔細觀察,你會發現有五個人已經開始採摘,而另外三人還在奮力划向勞動地點。乍看之下,畫面很有整體效果;仔細端詳,又覺細節回味無窮。

金農在畫面右下角題了一首詩:吳興眾山如青螺,山下樹比牛毛多。採菱復採菱,隔舟聞笑歌。王孫老去傷遲暮,畫出玉湖湖上路。兩頭纖纖曲有情,我思紅袖斜陽渡。

題詩不僅點出了畫的意境,更起到了平衡畫面的作用。假如沒有題詩,這幅畫就會變成下面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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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種左重右輕的感覺?所以說,題詩已經成為畫面的一部分,對於點醒畫意、平衡畫面都至關重要,這就是所謂的“集詩書畫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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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農是個多才多藝的人,這是他手書上版印製而成的《冬心先生畫竹題記》,國家圖書館藏

由此看來,中國古代的另類畫家還真不少。面對難以表現的題材,比如人間並不存在的神佛,另類畫家的另類技法往往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我們也看到,即使是另類畫家,在構思的時候也是相當嚴謹的,“另類”不代表可以“隨便”塗抹。

最後奉上金農的書法作品,同樣非常另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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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農《相鶴經》,清代,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文/博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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