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堪比變臉,官賊不分李克用

李國昌老了,只由李克用帶領著沙陀騎兵向長安進發。但這時唐僖宗躲在成都避難,通訊不暢,正式委任狀還沒發到他手裡,等於是無名之師,鑑於李克用同志燒搶的大名實在鼎鼎,一路上沒人敢相信他,甚至時任河東節度使的鄭從讜都不給他開門。

李克用一怒就又回了北方,去了雁門,而且不是去,是打下來的,勤王大將軍的屁股還沒坐熱,又變回了反賊。

這時事情又出現了變化。882年,喜歡寫詩,一心想要成仙的高駢同志,因為辦事不力,從剿匪總司令的位置上被趕了下來,換成了同樣喜歡寫詩,一腔熱血,但依然沒什麼本事的宰相王鐸。

唐末諸侯裡,詩人是真多,李昪李璟李煜這爺仨就不說了,高駢、王鐸、孟昶、羅紹威等等等等……不過會寫詩的大多沒有好下場,所以說,亂世裡,筆桿子還是不如槍桿子好使。

說到這裡,插一句話,孟昶有位寵妃,名叫花蕊夫人,後蜀滅國後,被獻給趙匡胤,令她寫詩助興,於是隨口吟了一首傳頌千古的名句:“君王城頭樹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孟昶和花蕊夫人的纏綿悱惻,一點不比李煜和小周後遜色,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多瞭解一下。

造反堪比變臉,官賊不分李克用

王鐸老先生當然是忠於大唐的,他最英明的決定,就是重用李克用和朱溫。可他沒想到的是,也正是這個決定,他親手把大唐送進了不歸路。王老先生的下場也不怎麼好,不幸被魏博牙兵大爺洗劫,全家兩百多口慘死。雖然魏博大兵殺主帥全家是家常便飯,但王老先生還是以曾官居宰相、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絕對優勢榮獲榜首,在魏博牙兵的輝煌殺人史上增添了濃重一筆。

李克用回到雁門後三番五次寫請願書,表明為國立功的心意,可唐僖宗再也不敢輕信他,但王鐸不這麼想,當時黃巢勢大,全國各地藩鎮紛紛稱臣,王鐸組織人馬數次與他交戰,都是勝少敗多。

況且李克用又在北方鬧事了,他一邊給皇帝上書表示忠誠,一邊手裡也沒閒著,帶著手下去找他另一個老冤家,吐谷渾赫連鐸的晦氣。

赫連鐸時任大同防禦使,沒錯,就是那個李克用想要,皇帝卻不給的職務,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數次交戰,赫連鐸都落了下風,於是便給皇帝寫信要求支援。

這會皇宮都淪陷了,誰還顧得上他啊,但這封求援書,倒是提醒了王鐸,原來北邊還閒著一個這麼能打的人。好吧,既然你閒的蛋疼,那就來扯黃巢的蛋吧。

李克用率領著精銳沙陀騎兵,一出手果然揪住了黃巢的蛋,從此形勢逆轉,唐朝各路聯軍,連砍帶殺,一口氣把黃巢趕出了長安,又接著趕出了河南,終於在884年,于山東兵敗身死。

形勢一片大好,唐僖宗也終於可以回長安了,但這時的長安早不是原來的長安了,黃巢撤退時大肆洗劫了一番,甚至沙陀兵也出了不少力。唐僖宗回到皇宮一看,家徒四壁,這日子可該怎麼過?

大太監田令孜出了個妙計,要求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獻出手裡兩縣鹽池的收益,來補足大內的開支。唐僖宗當然很開心,御筆一批,聖旨就發了下去。

王重榮當然不幹了,如果說陳景思是李克用的恩人,那麼王重榮就是朱溫的恩人,朱溫正是向他投降,並被他大力舉薦,才被委以重任,不僅如此,黃巢佔領長安後,他也是第一個站出來反抗黃巢的唐朝將領。立了大功,卻反被索要領地,還是他的命根子,河中貧瘠,安邑、解縣兩處鹽池是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要是沒了這兩處鹽池,他和手下只能扎著脖子喝西北風。

王重榮剛爭辯了幾句,第二個旨意又下來了,這次乾脆把他降為定州節度使。

田公公果然好計,一招就逼反了王重榮,把一個首倡義師的忠臣變成了反賊。唐僖宗倒也乾脆,你自己捅的窟窿,你自己收拾,田令孜率領大內禁軍神策軍討伐王重榮,聽起來很嚇人,但這都是剛招募的新兵,裡面又多是富貴子弟,那有什麼戰鬥力,再加上一個公公大將,其結果可想而知,被王重榮大敗。

田令孜失敗後,京師大亂,人心惶惶,田令孜知道長安不能再呆了,就算想呆也沒飯吃啊,挾持著唐僖宗先逃到了鳳翔,後又跑到寶雞。

田令孜一邊跑,一邊調動陝西兵馬征伐王重榮,為首的是朱玫和李昌符,王重榮聽到這個訊息後,派人四處求援,令人意外的是,答應幫忙的不是朱溫,而是李克用。

造反堪比變臉,官賊不分李克用

為什麼?第一,這時朱溫剛捅了大禍,知道被李克用忌恨,不敢再瞎摻和,何況這次王重榮被定性成了反賊。

第二,朱溫也抽不開身,他雖名為宣武鎮節度使,但屬下領地大半被黃巢餘黨佔著,還時不時過來偷襲。長安再次內亂,卻是苦了老朱,別人可以走,他走不了,因為他的領地跟黃巢餘黨緊挨著,而且就他那點兵力,只能捱打,無力還手,自保都困難,那還管得了別人。

第三,因為暗殺的事情,李克用多次上奏要求討伐朱溫,但都被唐僖宗壓了下來,勸他顧全大局。朱溫不肯幫忙,王重榮很不爽,敵人的敵人自然是朋友,便不失時機的坑了老朱一把。

“李兄,你看這是什麼?”

“王兄,小弟斗大的字識不到一升,這個還請王兄指點。”

“這是聖上的密旨,要我找個機會,把你秘密暗殺掉。”

“啊,這真是豈有此理,我李某犯了什麼罪?”

“唉,李兄,你仔細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難道是……朱溫?”

“李兄果然聰明,他跟朱玫、李昌符勾結在一起,計劃除掉你。”

“原來如此,難怪我幾次上奏要求討伐朱溫,皇帝都不批。”

聖旨當然是假的,李克用稍微有點腦子,就該想到,王重榮已經反叛了,唐僖宗怎麼還會給他下密旨?朱溫又怎麼會跟陝西的朱玫勾結在一起?但李克用同學就是相信了,第二次被光榮的拖下水。

李克用一加入,戰局馬上逆轉,朱玫打不過李克用,反而劫持了襄王李熅,立為皇帝,李克用同志莫名其妙又變回了征討逆賊的大功臣。總之這個時期,是臣是賊,說變就變,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比川劇的變臉還要神奇。

折騰了許久,王重榮終於平滅了李熅,算是自己給自己平反了,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部下一個偏將殺害,他死之後,他的哥哥王重盈被推舉為節度使。

887年,偽帝李熅死了,唐僖宗終於可以回長安了,但他也沒高興多久,剛到長安一個月,唐僖宗卒,享年27歲,這個酷愛馬球的皇帝,終於過完了他顛沛流離的一生。

這時候,朱溫終於抓住了黃巢餘黨秦宗權,平定了山東等地,立了大功,被封了一大串官職,進封東平王。老朱此時重兵在手,大權在握,志得意滿,自然要回來跟李克用清算總賬。

李克用同學湊巧又在打赫連鐸,這個赫連鐸算是被他記住了,一有閒工夫就去找他麻煩。赫連鐸再次求救,朱溫趁機要求討伐李克用,唐昭宗考慮了很久,但是新君繼位,權力不穩,況且老朱剛剛抓獲了秦宗權,不能不賣這個面子,勉強同意了,於是李克用同學再次變成了反賊。

這次出征聲勢浩大,但征討李克用,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沒那麼簡單,雖然李克用沒用全力,不想跟皇帝撕破臉,但還是各路兵馬接連大敗,連唐軍主帥宰相張濬都差點當了俘虜,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征討雖然沒能成功,但朱李之間的深仇,又增加了新的內容。李克用有個弟弟叫李克恭,當時被派去潞州駐守,聽到唐朝起兵的訊息,潞州一個部將殺了李克恭,並將人頭送給了朱溫,也成為了這次大戰中,雙方唯一喪命的高階將領。

眼下打不下來,唐昭宗借坡下驢,恢復了李克用的官爵,整件事裡最高興的要數朱溫,雖然這件事是他鼓動的,但他壓根沒去。唐王室好不容易招募來的那點禁軍,跟李克用的沙陀騎兵一碰,鬧了個灰飛煙滅,兩敗俱傷,唯有朱溫趁著李克用被唐軍拖住,向河北出兵,暴揍了魏博節度使羅弘信一頓,逼羅弘信簽了城下之盟,這才優哉遊哉的回來。

造反堪比變臉,官賊不分李克用

整件事都是朱溫鼓動的,所有人都吃了虧,唐王室更是打光了禁軍老本,唯有老朱躲在後面揀便宜,悶聲不吭。

又過了幾年,到了895年,朱溫掃平了山東殘餘勢力,又收復了徐州,李克用也終於幹掉了老冤家赫連鐸,奪回了他朝思暮想的雲州,雙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河中,李克用同學又再次被人拖下了水,我為什麼要說又?

河中節度使王重盈死了,留下三個繼承人爭位,分別是王重榮的養子王珂,王重盈的兩個親生兒子,王瑤王珙。

李克用支援王珂,唐昭宗也做了個順水人情,正式冊封王珂為節度使,王瑤王珙不幹了,“你大爺的,這小子在我們家就是個下人,我們都叫他蟲子。區區一個蟲子,怎麼敢跟大少爺二少爺搶東西?皇帝老兒也太糊塗了。”

於是王瑤王珙就打算進京找糊塗的皇帝老兒算算清楚(其實唐昭宗這時還不到30歲),他倆聯絡了陝西的三個節度使,李茂貞、韓建、王行喻,李茂貞三人率兵進長安,宰了宰相韋昭度等人(果然是宰相,唐末的宰相就是給人宰的),逼迫唐昭宗改任河中節度使給王珙。不得不說,這三人真是很夠意思,很賣力氣。

王瑤王珙則率兵向河中進軍攻打王珂。為了扶植王珂,李克用把女兒嫁給了他,聽說有人找女婿的麻煩,李克用大怒,率大軍南下,先解決了王瑤,在河中駐軍,聲稱要殺進長安。

聽說沙陀大兵殺到,長安亂做一團,李茂貞幾人試圖劫持唐昭宗逃走,無果,唐昭宗躲到石門避難,過了半個月,才發現李克用只是嚷嚷,壓根一步沒動。

唐昭宗驚魂甫定,趕緊派人過去溝通。

“李愛卿,你這是做爪子嘛,有事可以慢慢商量。”

“皇上,臣聽說你被奸人綁架了,我是來救駕的。”

聽到李克用這樣回答,唐昭宗心想,你們都說自己是忠臣,別人是奸臣,可老子看著你們一個個都不像好人。但不管怎麼說,唐昭宗總算放了心,“李愛卿,奸人就在長安,趕緊與我拿下。”

“No problem。”

李克用要的就是這句話,李克用這個人怎麼評價,很能打仗,但超級沒政治眼光(他兒子李存勖簡直跟他一個模子裡出來)。看了前面的,大家心裡也該有點那個啥數了,李克用略微有點政治頭腦,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拖下水當反賊,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背叛唐室。他是忠臣嗎?不是,他是個典型的利己主義者,沙陀人對建設國家不感興趣,這是通病,他們只想沒吃的過來搶一把,搶完就走,從來不當自己是主人。

所以李克用連年用兵,目標都放在北方,他打北方的部落異常起勁,尤其是那個赫連鐸,為什麼?因為沙陀人只把北方當成自己的家,臥榻之側,容不下別人。一到黃河以南,李克用就變得非常謹慎,唯恐給人扣上有異心,謀反作亂的帽子。說實話,他操這個心完全是白搭,你當反賊都多少回了,你謹慎有什麼用?

朱溫要殺他,李克用回來要興兵報仇,卻被老婆攔住了,理由是“未經皇帝許可,擅殺大將,這是謀反,要先稟告皇上。”結果連續八次奏摺,皇帝就是不批,最後還被朱溫給他定了個反賊頭銜,召集大軍征討。

這次也是這樣,李克用出兵,只是幫女婿的忙,順便嚇唬一下別人,“這是我女婿,你們他媽的都給老子老實點,誰要敢惹他,老子就給你好看。”

但在唐昭宗眼裡,你這他媽的是來逼宮了,差點嚇了個半死。以李克用的實力,如果他有異心,他有無數個好機會,但李克用從來沒想過,也從不會去想,想讓皇帝聽話還不簡單?挾天子以令諸侯啊,讓他幹什麼就得幹什麼,你又不是律師,你口才很好嗎?吵什麼架,直接挽起袖子幹就行了。要是李克用挾持了皇帝,早就沒朱溫什麼事了,缺乏政治眼光,也造成了李克用與朱溫的爭鬥,從此落入了下風,一直到他病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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