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是一場多麼不忍分別的酒局。一生中,能與心意相通的朋友有幾次開懷暢飲,無論如何都是幸運而又幸福的事。喝完這場酒,放馬歸山,關閉柴門,去周遊世界。這也許才是內心最本真的召喚——
身體和靈魂都在路上,人生才有氣象。
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
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
這是
蘇軾
對
王維
的藝術評價,已經成為標籤。
想來,在送別
元二
的酒局上,王維除了這首詩,很可能還送了元二一幅畫。更有可能的是,這首詩就題在送給元二的畫上。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多好的一幅水墨。
透過這幅水墨,我們看到一路西去的元二,鋪滿整個背影的感動和不捨。
此刻,雖是分別,卻讓人感受到友情的真摯、深厚。同是陽關,你更加深深的感覺到“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是怎樣一種破裂和決絕。
2/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一場酒,一場別離,何其灑脫快意。沒有婆婆媽媽,沒有纏綿悱惻,有的只是對朋友發自內心的肯定與讚美。即便字字千金,卻仍然無法替代與友人依依惜別之情。懷著
高適
真純的寬慰,分別之前,
董大
勢必撫琴為友人傾彈一曲。
同是唐朝詩人
崔珏
寫過一首《席間詠琴客》:
七條弦上五音寒,
此藝知音自古難。
唯有河南房次律,
始終憐得董庭蘭。
他歌詠的人就是高適《別董大》中的董大,
董庭蘭
,唐朝著名琴師。
高適應該是懂董庭蘭的,也懂他的琴聲。
千里黃雲白日曛,
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在董大心裡,他也許根本不需要天下人都識得他,有高適這樣的知心朋友在,就已足夠。行走在這樣的江湖,還有什麼不能應對?
3/
寒雨連江夜入吳,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
一片冰心在玉壺。
與知心朋友開懷暢飲,時間轉瞬即逝。這不,詩人
王昌齡
在芙蓉樓與好友
辛漸
不知不覺就喝了個通宵。天亮一別,依依不捨。
玉壺冰心,除了陳說自己依然固守高潔的情操之外,是不是也剛好襯托了王昌齡與辛漸之間友誼的純粹呢?這與“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的奢華無關。硬要與奢華關聯,還有哪一種奢華能超越與知心朋友一醉方休呢?
玉壺象徵的不僅是一片冰心,更是至真之情;玉碗承載的也不僅是蘭陵美酒,更是知心之交。
除了這一首,王昌齡同時還為辛漸寫了另外一首:
丹陽城南秋海陰,
丹陽城北楚雲深。
高樓送客不能醉,
寂寂寒江明月心。
我想,詩人最後還是醉了,可是他的心依然清醒。解酒的唯一物料,就是他們之間的友誼。《芙蓉樓送辛漸二首》,因此成為大唐時代經典送別詩之一。
4/
天子呼來不上船,
自稱臣是酒中仙。
李白
狂放一生,還是在這詩句中暴露了內心的脆弱。外表的恣意飛揚,並不能替代他內心的清醒端莊。不論如何,他內心依然固守著君臣禮數,爛醉如泥的形骸,與內心的固守天生衝突,這樣的生活未免糾結。也許如此,李白才被迫習慣了用酒精麻醉自己。
好在李白還有
汪倫
,所以他放歌:
李白乘舟將欲行,
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倫送我情。
好在李白還有
孟浩然
,所以他縱聲:
故人西辭黃鶴樓,
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
唯見長江天際流。
好在李白還有
杜甫
,所以他直抒胸臆:
醉別復幾日,登臨遍池臺。
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
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好在李白還有
王昌齡
,所以他傾心抒發:
楊花落儘子規啼,
聞道龍標過五溪。
我寄愁心與明月,
隨風直到夜郎西。
好在李白還有那麼多沒有留下姓名的好友,還有那麼多浸透友情的回憶: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徵。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從茲去,蕭蕭班馬鳴。
風吹柳花滿店香,
吳姬壓酒勸客嘗。
金陵子弟來相送,
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
別意與之誰短長?
……
我想,作為李白的本家,
李清照
或多或少是懂李白的吧。
興盡晚回舟,
誤入藕花深處。
這酒喝得多麼自在!作為一個女人,李清照少女時代開喝,一直喝到死。
可惜的是,她缺少李白一樣值得一起一醉方休的知心朋友。這是人生最大的憾事。
5/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曹操
的感慨竟然成為李清照人生的預言,多麼神奇。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曹操的感慨,其實是寫給所有酒中人的讖語。
每個喜歡喝酒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主動被動,這些故事都近乎完美的點綴了他自己的人生。
寫這些文字的時候,正是深夜。夜深人靜,月亮不知流浪到哪個方向。舉杯邀明月,未免唐突。我想,當年李白月下獨酌,喝的絕不是孤單和寂寞,唯有浪漫,可堪月下伴酒而飲。
不是酒中人,誰解酒中意。不是酒中人,任你掌控千萬觴,仍舊無法慰風塵。
海內存知己,
天涯若比鄰。
王勃說的多好。這一生,有知心朋友在,多好。
PS
:讀《歐陽修傳》,讀得感慨連篇,讀至半途,讀書筆記且等讀完一併整理。達哥在老家,今日與老姑及老姑父一起送他大姑開啟生活新篇章。虎年伊始,祈望家人健康,順遂。
2022年2月8日 正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