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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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再次見到王學勤,他似乎蒼老了許多。自從去年老伴去世後,他便一直獨自生活。他在城市高樓裡的房子,仍然保留著原來農村平房的佈置,進入客廳,便是畫室。作為天津楊柳青木版年畫的代表性傳承人,他所製作的“缸魚”,是地道的“農民年畫”。如今,農村在蛻變,高樓拔地起,滋養“缸魚”的土壤在消逝。而王學勤也已經到了85歲的年紀,每個年,都是一道關,“等我死後,這東西就是歷史的存在。”以下是老人的自述——

(津視223期·騰訊大燕網出品 圖片/遊思行 劉箏 文字/劉箏 影片/遊思行)

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我叫王學勤,今年85歲,天津市西青區張家窩鎮人。我從小學習年畫,我太爺,我爺,我父親,都是做年畫出身。起小出去賣年畫怎麼個賣法呢,吃完了飯暖暖和和的,圍著衚衕召喚:“買畫帖咧!買畫帖咧!”都是三分五分毛兒八七那個價格,一天賣個塊兒角的,來錢了就一塊兩塊的。

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2017年的王學勤。

困難時候,做年畫能養家餬口。年輕時,每到臘月,我們宮莊子村就開始用馬車拉著全村人畫的年畫,到天津城裡賣。前半月批發,後半月剩不多了就零售。那時候,楊柳青鎮南36村,家家戶戶都能做年畫。做了一輩子,對待年畫上,我不負辛苦,吃多少苦挨多少累,都有這個耐心,長久不能斷了這一行,活一天,就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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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左右,馮驥才先生在年畫市集上遇見了我,從此我們結下了緣分,他專門寫過一篇《探訪缸魚》介紹我,說我“畫風樸實飽滿,陽剛十足。顏色裡好像加了硫酸,十分強烈和刺激,大紅、濃綠、鮮黃、翠蘭,全是原色,原汁原味保持著楊柳青‘粗路’年畫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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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王學勤在農村平房的畫室裡作年畫。

不同於楊柳青鎮年畫的“細活”,我們的“缸魚”是屬於“粗活”。在過去的農村,每到臘月二十九,家家都在水缸上方貼上一張“缸魚”。陽光一照,牆上的魚映在水中,像一條大魚在遊動。老百姓圖個吉利,叫作“連年有餘”。現在住進樓房,有了自來水,不需要水缸了,“缸魚”也就沒嘛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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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天津大學第二屆北洋文化節,王學勤帶著他的缸魚參加展示。

前些年我還住在平房裡。馮驥才先生專門讓工作人員將我的畫室拍下來,按照原貌搬到天津大學的年畫博物館裡去。他經常關心我的生活,關心我的手藝有沒有傳承人,還邀請我去大學裡給學生們講課,做展覽。打那時候起,每年都有各地和國外的訂單來找我,把我的畫當成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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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剛下過雪,王學勤從地裡挖了蘿蔔,要到街上去賣。

身體好的時候,我每年11月左右忙完地裡的農活,就開始窩在家中畫年畫,一直到臘月,能做上兩三千張。臘月十五開始趕集賣畫,賣到過年前兩天,天天不落。我每天凌晨3點起床,騎上幾十裡地,到靜海、南郊、青縣等地趕集,來回就是120多里地,要騎6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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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王學勤在小區裡賣蘿蔔,後來整治了,地也沒有了,街頭也不讓擺攤了。

起先,我覺得畫畫跟種地是一樣的,都是謀生的手段。後來生活不愁了,可一想到還有些老人每到過年就等著貼缸魚,我就還堅持著去市集。老人們愛貼缸魚,但來趕集的人都沒什麼錢,我就是圓他們一個念想。有一次我在靜海趕集,起了大風,一天才賣出去三張畫,賺了兩塊錢,可我就是願意,不幹活吃不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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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宮莊子村整體拆遷,我們搬進了樓房裡。我把所有的農具、畫板都搬進了新房,但是我最喜歡的大騾子卻沒法帶走。當年我買它的時候真好啊,花了3500元,陪著我幹活下地。最後,我把它託付給一個好人家,從此再也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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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的兩件事,一是畫畫,二是種地。牆上的鏡框裡是我1959年獲得的生產能手獎狀,當年可是種地和年畫的雙料狀元。搬進樓房沒有地了,我在幾里地外的農田裡找了塊空地,種些蘿蔔倭瓜,自己吃也賣。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一個農民。到了80歲那年,冬天太冷,受不了那個凍,也騎不動車了,我就在家裡等著人上門來買畫,那年我只畫了150張缸魚。

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到今年,看來是真不行了,畫畫的時候,彎不下腰,端起碗來,手就抖個不停。高興的時候呢,到畫板上抹兩筆,一會兒又做不了了,現在就拿它當做一個玩具了。我死了以後,這東西就是一個歷史的存在。現在也有幾個學生在跟著學畫,但年輕人都沒有耐性了,都奔著錢去。你畫了有人要嗎?沒人要你哪來錢呢。

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我老伴是去年5月28日走的,她有哮喘病,總躺在床上,活著受罪。她走了,我自己一個人獨立生活,自個兒住自個兒吃,想吃嘛做嘛。現在這五臟消化能力沒有了,也吃不多了,這頓飯得兩天也吃不了。前陣子發現有幾個紅薯放太久發黴了,尋思著曬一曬也還能吃。

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兒女們都挨著遠點,提倡輪班贍養。中午吃這家,下午跑一里多地吃另一家的,我80多歲趕頓飯至於嘛。春節啊,就是平常一樣,有嘛吃嘛。我不喜歡大吃大喝,兒女們哪邊也不想跟他們,一個人在這兒,不給他們添麻煩,去了還得給他們桌上增加一百塊錢。吃多一口患了病,他們還得伺候我,不如我一個人在家,想吃口嘛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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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幹活累了休息一會兒,沒事的時候啊,我就坐在臥室窗頭看外頭,躺著舒服。窗戶外頭看出去豁亮,看著公路上人來人往,又通風又涼快。咱們這個地區沒有市集了,只有一個超市。封閉市場管得太嚴格了,想出去賣兩張畫都賣不得。

他85歲,被馮驥才稱為木版年畫“活化石”,如今要度過自己的年關

我是想把我家的住址公開了,大夥有想來的,我歡迎你們。你們如果有困難,我有財富能力還能支援你們。我不是一個守財的人,也不圖賣那兩張畫了,錢財到現在已經沒用了。我就希望年輕人到我跟前,大夥高高興興的,鬧個熱鬧,我就高興這個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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